“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哈,我爸爸就这样,最喜欢用一件事达成好几个目的艺术了,这次想必够他得意一阵。”
太宰治转动着眼珠望向她:“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茉莉看了他一眼,说:“你自己慢慢考虑,现在还是专心解决作之助的事吧。”
*
暮色昏暗。
穿过郊区的树林,出现在视线中的,是栋两层高的破败洋楼。
密集的枪声夹杂着零星的野兽咆哮,仿若地狱魔境一般。
“你只有一次机会,一击不中的话……”太宰治顿下步子,低头看向她包着纱布,握着枪的手,“不,你不用管结果怎样,放完枪直接跑就行了,不要犹豫。”
一路走来,大概看到了七、八具穿着破烂斗篷的外国人尸体,应该是Mimic的哨兵,身上的弹痕就算是茉莉这样的外行人,也能窥见是如何精妙的杀人艺术。
这是织田作之助的手笔,这里是他和旗鼓相当,悍不畏死敌手的战场。
枪和炸弹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会儿,又稀疏下来,太宰治微侧了下头,疾步向洋楼里走去。
一楼大厅横尸遍地,有黑手党也有Mimic,他对此毫不在意,穿过尸体停在楼梯口向上望了眼,回头对茉莉说:“这种布局几乎没有掩体,你只能躲在门外,织田作和纪德都是短时间预知异能,身经百战,他们俩的对峙,一定全神贯注,会分神留意其他的概率不大,但你得找准时机,这很重要。”
茉莉的优势是不会被预知异能预测到行动,就算异能力是无效化的太宰治都没办法做到这点。
因此,为了不引起纪德的警觉,他不能陪她上去。
茉莉并不是很有耐心听他说,她有一种盲目的自信,点点头就上了楼梯,不经意间回头看,太宰治的身影一半在暮光下,一半隐没在阴影里。
他抬着头沉默地注视着她,鸢色的眼中暗晦一片,带着种很难形容的压迫感。
茉莉的运气一向不错,这次也一样,她扒着门沿看到二楼大厅也横倒一地尸体,只有两个人是站着的,正举枪对峙交谈着什么。
离得有点远,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不关心,只屏息等待。
两个人很快交起手来,她试着举枪瞄准,却发现做不到。
这两个人无论是移动速度还是方式都让人难以捉摸,冒然开枪没打中纪德也就算了,打到织田作之助就完了。
茉莉深吸口气,把一边侧门轻轻往里推,站在中间的阴影里,举枪正对着里面才觉得有把握了些。
能打中就好,撇开得救作之助的事不谈,既然他们多半会一起死在这里,那只死一个也比死两个好,她试图说服自己,这是救人,并不是毁掉什么。
然后有个更坚定的念头说:不论因为什么,杀戮就是杀戮,摧毁就是摧毁。
――那就摧毁,那就杀戮!
她胸中一窒,眼前突然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但方圆百米的所有事物、一切的一切全都纤毫毕现地映于她脑中。
交战着的织田作之助与纪德,楼下等待的太宰治,以及更远处,有灵魂或者没有灵魂的全部。
她紫色的瞳眸空漠一片,什么也无法映照,唯独那个被决定摧毁的存在变得格外明晰。
茉莉举着枪的手像被什么牵引般更细微地调整角度,缓慢而坚定地扣动板机。
十几米的距离就像不存在一样,就像这枪是直接抵着对方的额头一样。
她知道不可能落空,绝无失手的可能。
子弹出膛了,直到血花绽开,纪德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带诧异地向门的方向偏了下脑袋,但已经结束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生命与灵魂在这具早就对世间没有了眷念的躯壳中被摧毁了,不存在了。
织田作之助骇然地看着眼倒地毙命的对手,接着把目光转向门外,就看到茉莉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大小姐――”
*
“怎么回事,她有受伤吗?”
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是那样模糊朦胧,好像隔着层什么。
茉莉意识到有人托起她的脑袋,先探她的鼻息然后听她的心跳,“呼吸和心跳都停了!”
“太宰,冷静点!”是织田作之助的声音。
“大小姐没受伤,她身体一直很好,应该是受惊昏厥了,缓一下就好,你别着急!”
“真的没有,心跳和呼吸都停了!”这声音听起来简直带着哭腔。
织田作之助也不见得多冷静,闻言示意太宰治让开些,自己俯身贴耳细细听了会儿,抬头道:“还有在跳,但很微弱,做心肺复苏吧。”
心肺复苏?
茉莉慢半拍的思维惊觉起来,这可不是随便做的,她这小身板没准会被压断几根肋骨!
这时她已经被放平到地上了,织田作之助看了眼太宰治,当仁不让地半跪到她身侧。
茉莉使出全部的力气却只能动一下手指,眨着眼睛表示拒绝,织田作之助观察了下,又探了下她的呼吸,皱着眉对太宰治道:“好像缓过来了。”
伴着呼吸和心跳的恢复,她的力气也渐渐回来了,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去救敦吧,我好的很!”
“你真的没事?”织田作之助得到确认后站起身,拍了下太宰治的肩膀道:“你看着大小姐,我去找敦。”
太宰治蹲在地上,紧紧盯着茉莉,那种惊恐的模样活像她是随时会暴起伤人的怪物。
茉莉又缓了会儿,才觉得好了点,可还是很虚,于是对他道:“你扶我起来,地上又脏又凉,我难受。”
太宰治跪坐下去,小心翼翼地托起她放到腿上,问:“你真的没事?”
茉莉看着他问:“你很怕我会出事?”
不等他回答就说:“现在没事了,刚才好像看到三途川一样,确实挺可怕的。”
他点点头,抓着她的手没说话。
这姿势持续了会儿,茉莉觉得自己完全好了,可她不起来,只装作虚弱的样子说:“人死之前总会想到些遗憾的事,我一直在想你。”
“?”
“太宰,你长这么大了,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
太宰治奇怪地看着她,不搭腔。
她只好继续道:“就是那种,让你有组建家庭,结婚生子想法的女性。”
“你觉得我会考虑这种事?”他不答反问。
茉莉叹息一声:“好像不会G,唉,我爸爸好歹还有个我,你可怎么办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语气听着就让人火冒三丈。
太宰治看出她没事了,黑着脸刚想让她自己站起来,就被她一把按住。
“是你拜托我救作之助的,我救了,你欠我一个大人情,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太宰治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谨慎道:“说来听听。”
茉莉立刻说:“就算没有妻子也可以有孩子啊,你考虑下捐精吧!”
第59章
“现在是新时代了,很多女孩子不需要丈夫但想有孩子,你长得好看、个子高而且生命力顽强,虽然性格上有点小问题,但在基因层面上非常优秀,捐精是做好事。”
嗡嗡嗡嗡,就像有一千只蚊子在耳边飞,太宰治拍了下自己的耳朵,没法说服自己这是幻听。
“找个年轻漂亮的富婆怎么样?我看你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很迷茫啊,出了这档子事mafia待不下去得另找出路了,可你的档案这么黑可怎么找其他工作,不如先利用自身优势过度一下?”
“有心理障碍吗,生存面前,羞耻啊、尊严啊都要往后稍稍,再说你情我愿的事从来都不寒碜,真正的尊严其实和这些无关……”
太宰治摸了下茉莉的额头,叹着气站起身,自言自语道:“还是去看看那孩子怎么样了。”
“诶,你到底什么意思,装没听见吗?”茉莉追问:“到底行不行?”
太宰治晃晃脑袋,继续向前走,茉莉被迫跟着他,叫起来了:“好啦,我知道你不乐意了,你别揪我耳朵了,放手啊,好疼!”
*
中岛敦睁开眼睛,正对上墙板。是熟悉的花纹和气息,他深呼口气,喃喃道:“果然是恶梦。”
“并不是做梦,是我救了你~”这欢快到没心没肺的声音若还能当作幻觉忽略过去,那么拍在脊背上的手就实在让人无法忽略了。
中岛敦慢慢吐出那口气,坐起身望向床边的女孩。
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是崭新的一天。
他缓慢道:“谢谢你,大小姐,不光救了我,还照顾了我一晚上。”
茉莉眨眨眼,疑惑道:“我只是救了你而已,照顾你的是作之助,嗯,对了,他出去买东西了,不放心你,让我进来看着。”
说着,她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嘻嘻哈哈地说:“你还记得吗,昨天你在笼子里啊呜啊呜地冲他撒娇抱怨,可无论他怎么哄就是不肯变回人,要不是太宰的人间失格,想把你弄回来还真有点难。”
中岛敦能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捏着拳头发起抖来。
“都怪我,”眼泪流淌下来,他彷徨迷惑:“要不是我,他们就不会死了,为什么我总是会带来不幸……”
“啥?”
他抱着自己瑟瑟发抖,“那些家伙根本不想把我活着带回去……”
Mimic的人直接冲着他的方向丢了颗炸弹,他下意识地变成了白虎保住性命,但周围有两三个同学受波及死了,最后是纪德亲自出手才把变为白虎的他带回据点。
“按你这种逻辑,你也是被作之助牵连的,是他被Mimic盯上,厄运才降临到你,还有你身边的人身上。”
中岛敦拒绝这个说法,“怎么会是兄长的错!”
他痛苦地抱着脑袋,“都是那些家伙的错……都是我的错……”
“对啊,都是那群家伙的错,现在他们都已经下地狱去了,”姑且算是安慰,茉莉道:“你和你的同学都很倒霉,相比之下,你算是稍稍幸运那么一点,有异能力才保住性命。”
“倒霉吗?”中岛敦低头望向自己摊开的手掌,“如果只是偶然,那不会有下次了吧?”
他想得到确定的回答,猛地抬头望向茉莉,“大小姐,不会有人一直倒霉对不对,我不会再遇到这种事了,是吧?”
“正常来说是这样,”茉莉看着他思索道:“不过你真是很倒霉哦,还记得上次在咖啡店里遇到的那个男人吗?”
中岛敦不明所以。
茉莉道:“那家伙对某些人来说就像行走的死神一样,要不是当时你正好和我在一块,可能会发生些更麻烦的事。”
“真不想这么说,不过你可能是天生就倒霉吧。”
中岛敦愣住了,良久才道:“我天生就不幸吗,这要怎么办呢?”
茉莉就很社会地拍拍他:“苟苟就过去了,反正你很难死掉。”
“还是说你打算更坚强些改变点什么呢?”门边传来的清朗少年声音,中岛敦抬头望去,就看到太宰治站在门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他脸上的绷带不在了,少有地露出完整的鸢色双眼。
两个人对视了会儿,中岛敦刚想说些什么,他就移开目光,对茉莉道:“大小姐,过来一下可以吗?”
茉莉警惕地看着他不说话,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转身走了。
“你要小心点,”茉莉追上去,离开前还对中岛敦道:“太宰超凶的,你要答应他什么之前一定得想清楚。”
*
客厅里,太宰治坐在圆桌边,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茉莉:“大小姐,我们认真聊聊吧?”
茉莉就很警觉:“不会动手打人的那种?”
太宰治眉头一跳,假笑着道:“这个嘛,就得看你表现了。”
“昨天我仔细想了想,这种除了找打之外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就算是你也不会做吧?”
茉莉刚想说话,房门就被打开了。
织田作之助拎着装了药和食材的袋子站在玄关,看着他们说:“你们在谈什么重要的事吗?”
“是,”茉莉认真地点头:“关乎到未来,作之助你旁听吧。”
――要是太宰治突然跳起来打她,她好有个挡箭牌。
他们三人围着餐桌坐好,作为主人的织田作之助倒好茶水摆上,向茉莉确认:“你不回mafia真的没关系?”
“中也又不在,”她就很光棍,“我已经告诉爸爸除非让他接我,否则不会回去了,他的优点是不做多余的事。”
她探着头想看放在旁边的袋子里都有些什么食材,“G,作之助你手艺怎么样,今天打算做什么菜?”
织田作之助道:“吃清淡点,海鲜粥怎么样?”
“不要,我想吃煎肉排。”
“还是下次吧,家里没有材料。”
太宰治清了下嗓子,茉莉立刻乖觉地把她成年前没得到父亲认可就得寄的事说出来。
“你结婚不结婚,要不要生小孩不关我事,我只是提前给下辈子找个好胎而已。”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地看了眼太宰治的肚子,后者立刻炸了,怒道:“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事?”
茉莉超无辜地看着他,眨了眨眼说:“不相信也没关系,等我二十岁生日寄了你再相信也来得及?”
织田作之助思索片刻,道:“大小姐不是个爱撒谎的孩子。”
太宰治不可思议,“你相信她的话?”
但他就是很平静,“她的确不是普通小孩,纪德中枪的时候,我也隐约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太宰治端着下巴陷入沉思,他也不认为茉莉是在说谎,嗯,这么离谱的谎言,嗯,除了骗他生小孩之外还有其他用处吗?
以她没说谎为前提,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了。
第一种,她说的都是真的。
第二种,她‘认为’她说的都是真的。
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一切,让太宰治怀疑茉莉也有某种异能,作用机理大概有点特别。
她无疑有远超常人的精神力,这多数时候是件好事,但偶尔也会起反作用。
比如,如果茉莉坚信会因为不被森鸥外认可,死在二十岁生日那天,也许她就会在那天毫无征兆地死去。
有这种可能性,事实到底怎样反而是次要的了。
想到这里,他鸢色的眼中闪现微光,这是找到有趣的,愿意去做的事时才会有的眼神。
“说说看,”他饶有兴趣地问:“你为什么觉得boss一定不会认可你?你可是他唯一的女儿,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很疼你的。”
织田作之助在旁边点点头,撇开人品和行事作风不谈,森鸥外算是个开明并且宠爱女儿的家长了。
“他太强势了,”茉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打心底里觉得只有自己是对的,他的最优解,不就是相信所有事情都有个绝对正确且唯一的答案吗,这不是很过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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