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身形瘦小但存在感强烈的少年,长相标致,褚色短发下是双宝石般的蓝色眼睛。
“你……”
不知为何,对上她的目光时,少年露出了明显介意的神色,茉莉直接了当地问:“你好像很介意这个‘荒霸吐’,是和你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
少年露出被戳中的僵硬表情,没有回答。
在场的人都有意无意忽略了这段小插曲,在得到想要得到的信息后,太宰治和褚发少年就离开了。
“这个红头发的男孩子,就是兰波的目的吧?”
兰波望着壁炉里燃烧的火焰,轻声说:“我的目标是荒霸吐。”
茉莉摸着下巴寻思:“所以他就是那个荒霸吐咯?”
兰波有些惊奇地望向她:“G,猜到的吗?”
“不止是猜测啦,另外,你刚才在撒谎吧,好像被太宰治捉到马脚了哦。”
“什么马脚?”
“这我哪知道,我才来横滨几天,对几年前的事一无所知,更别提从你的话里挑破绽了,我只是看出来你在撒谎而已。”
兰波有些为难地笑了笑:“我可是谍报员出身,自以为演技说得过去,结果连你都没骗过去吗?”
谍报员?
也就是情报工作者,俗称的间谍?!
茉莉满脑门的问号,环顾了一圈这个充斥着暴力痕迹的地方,突然悟了――强到一定程度做什么都可以很优秀,没毛病!
难道还有比暴力更能获取情报的手段吗?
“其实你说谎的水平也不算差,”
带着些洋洋自得,她说:“但我对判断别人有没有说谎很有信心,我觉得说谎是件很不自然的事,硬要形容就像用黑色计号笔在白纸上画画那样显而易见,和内容没什么关系。”
这听起来很像小孩子的幻想,可兰波却露出倾听并思考的神态,茉莉于是卖弄得更起劲了。
“而且我总结了规律,谎言能分成三种等级,最低级的那种是随口编的,通常是为了达到目的把事实向相反的方向扭曲,因为太过拙劣很容易被拆装,还得用不断扩大它的方式合理化。”
“中级谎言是被精心设计过的,一部分真实再结合一部分虚假,听起来像那么回事。”
她对兰波说:“就是你之前用到的。”
“真厉害,”
兰波捧场地拍着手,“那么高级的呢?”
茉莉拿食指点了下嘴唇,一脸神秘,“高级的谎言每一句都是真的,但有所隐藏,嗯,有时候连隐藏都没有,只是在信息呈现的方式或顺序上玩了点小花招,就能达到说谎者的目的了。”
“因为都是真的,所以违和感几乎不存在了,就算是我也有可能被骗过去。”
兰波笑着问:“这是谁教你的?”
茉莉挠了下脸,眼神上瞟:“是我自己想的。”
她上辈子选择了和平富饶的世界,幸福美满的家庭,除了早早死掉之外找不到别的缺憾。
不遵守规则的代价之一是体弱多病,多数时间只能待在房间里,因此看了许多小说电影、动漫漫画,现在想想,真是积累了一笔相当宝贵的精神财富呢!
要不是死的时候觉得太对不起家人,她大概还会选择钻空子投好胎吧。
“兰波,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呀?”
茉莉扯着前谍报员的袖子,“我可是站在你这边,你虽然很厉害,但也有不擅长的地方,也许我正好能帮忙,可如果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做,我就没办法帮到你了。”
虽然不觉得她能帮上忙,但兰波觉得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和她说的了。
他就苦笑了下说:“在我身上发生的是糟糕无聊又自作多情的独角戏,你真的要听吗?”
“嗯嗯!”
兰波叹息着把同亲友的那段往事娓娓道来。
说来也怪,明明一想起来就苦涩痛心,可说出来了,心里反倒有些轻松。
“事已至此,早就无法挽回,我连后悔都说不出口,所有苦果全都是我一手造成,但就算让我回到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恐怕也没办法让事情变得更好。”
他悲切道:“就算现在,我还是想不通亲友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难怪说我和那家伙像,原来都不是人。
茉莉想到不久前造访的中原中也。
“我已经竭尽全力,倾其所有,可那样的心意却没有丝毫能传递到他心里……”
兰波苦笑着说:“也许这正是我一直觉得寒冷的原因吧。”
茉莉想了想,问:“魏尔伦究竟是怎样的人呢,很不近人情?只是那样的话,兰波也不会在意他吧?”
“亲友是实验室的产物,为战争而生的武器,在摆脱钳制后立刻动手杀了他的创造者,强大而冷酷,虽然被判定具备相当价值,却也随时可能因为危险被封存甚至销毁。如今回想也觉得不可思议,我偏偏对那样的亲友一见如故……”
少年兰波解救了人造异能生命体‘黑之12号’,同他交换姓名,再之后,法国政府把魏尔伦交给兰波教导,与他组成搭档,兰波做了多余的事,他几乎把全部的情感给予魏尔伦,用他能做到的一切证明对方是个拥有人格,应该被平等对待、尊重的人类。
兰波抱着手臂瑟瑟发抖,“也许人类就是这么奇怪,喜爱或者厌恶统统来得没有道理,我几乎是在认识亲友时就决定把他当成兄弟,茉莉你也是,明明没认识几天,就已经很亲切了。”
茉莉:“……”
那是因为我超努力,超主动!
她看着青年对着壁炉中那摇曳火焰,满是迷茫的脸,听到他耿耿于怀地絮语,“究竟是为什么,那样的心意竟没有一丝一毫传递到他心里……”
全都是迷惑痛苦,哪有悔恨责怪?
没法说后悔?真要有机会,你也只会对他更好吧?
“仅仅因为觉得遇到同类?我不能理解,就算担心,先把荒霸吐带回去再考虑如何处置也未尝不可,就算像照顾弟弟那样照顾他,亲友这样在意,我也会竭力帮他争取……”
“对人来说同类太多了,所以你感觉不到,”
茉莉道:“但同情和归属感是不能用仅仅形容的东西哦。”
第7章
“就像空气和水,难道因为太过司空见惯,就能否认它们的重要性吗?”
“兰波对魏尔伦很好,特别好,不过仔细想想,全都是强制嘛。”
要是魏尔伦还活着,茉莉肯定会痛骂一声渣男让兰波离他远远的,遗忘就是最好的惩罚,他迟早明白自己辜负了什么。
可他已经死了。
人想起死去的人,总会想起他的可爱之处多过他的可恨,而且死人是不能改变的,他永远被凝固在时光里,想打开心结只能从活人这边想办法。
“你和他交换姓名,想加强他身为人类的归属以及你们之间的联系,这是你的赠予,对魏尔伦来说却是不得不俯首低就的枷锁。”
茉莉比划了下自己的脖子,“创造他的人想制造凶器,给予他思想是为了让力量可控,可同时也带来背叛的可能,所以他准备了更直接的镣铐束缚他,接着兰波出现把那层镣铐斩断,然后用更温柔的方式牵绊他。”
人类真是糟糕,总是做没办法承担后果的事。
亦是出自人类之手,自诞生之刻就注定无人能够驾驭的神兵之心如此想着。
兰波望着茉莉惊讶地睁大眼睛,想要辩驳些什么,动了动嘴唇却只虚弱道:“是啊,我确实做了这样的事。可不这样做的话,亲友会遭到更过分的对待,如果不被承认是人类的话,或许就连活着也不被允许……”
“魏尔伦知道的,”
茉莉爱怜地看着他:“所以他才接受,我猜,和你一起的时候,他很听你的话,而且只听你的话,对吧?”
“强大、美丽、傲慢,不合群,也好像没有人类的欲望似得,永远看着你不理解的地方,战斗时从不犹豫手软,毫无怜悯之心地撕碎所有阻碍他的存在,难以用是非、善恶这样的东西定义。”
“说他像野兽也好,神明也罢,他确实不像人,除你以外没人觉得他像人,包括他自己。”
一切情绪都从兰波脸上消失了,他把几本笔记丢进火里,“你是想说,从一开始我就是一厢情愿,试图做到不可能做到的事?”
“并不是哦,人类原本就是野兽,神明则诞生于信仰,人类的凶蛮之处,恰在于只要想就没什么不可能,就算不可能也要把它变成可能。”
茉莉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得到魏尔伦,大概有两种方式,第一种就像他的创造者那样,以不容抗拒的方式压制,力量也好手段也罢,另一种是驯养,能驯服那种家伙的,的确只有爱,你没做错。”
“你错在把两种方式混淆,让那个纯粹的家伙觉得无所适从,你以压制者的身份出现,却没有展露出除却服从外不需要他思考的强硬,可你也不是个合格的教育者,从‘人格’层面,魏尔伦不就像个孩子?教育孩子,要让他先认识世界和社会,学习并且理解它们运转的规律,你把这些跳过去,直接塞给他你认为最重要的――对祖国的忠诚,尊严,爱,以此确定他身为人类的锚点,你给的东西很好,但对从诞生以来就没有选择权利的魏尔伦来说太奢侈了。”
“没有选择的自由,尊严就无从谈起,兰波有完整健全的人生,家人或者师长,忠诚于你的祖国成为谍报员是你的选择,是你拥有自由和尊严的证明,可对魏尔伦来说不是这样。”
“姑且承认吧,以已度人是个坏习惯啊。”
“魏尔伦感觉不到被尊重,甚至除了你,他也不被其他人接受,仔细想想,就连被你接受这种说法,也很值得推敲啊。”
兰波满脸的怀疑人生。
“你总对魏尔伦强调他是人类,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说服他,把他往人类的方向推一把。”
“可魏尔伦比谁都清楚他到底是不是人类,换种说法,谁来定义他是不是人都没用,他承认、他认同才可以,你一次次这样强调,这句话的意义就被扭曲了――你非得是人类,才能获得我的爱和认可,才能被尊重。”
“魏尔伦觉得他不是人,你却蛮不讲理,枉顾事实,对他说‘你是人类’,这让他痛苦。”
兰波佝偻着身体,抱着手臂发起抖来,好像这里是冰天雪地,他被剥光了衣服独自丢下似的,“是啊,原来如此,这种话在他听来,是命令和欺骗。”
茉莉在他身边蹲下,把下巴搁在他膝上。
“并不是对你的心意一无所觉,不是这样的,就算是魏尔伦,他又不是没有心。”
“可他心里的那扇门一直是关着的,你很努力,却一直站在门外,那些心意全落空了,在魏尔伦看来都不是给他的,给的越多越好,就越可恶。”
多么的让人惋惜。
“恰恰是你告诉他的,你让他知道,有同伴有搭档,被毫无保留地接受是件多幸福的事,所以他看到真正的机会时,就毫不犹豫地背叛你了。”
茉莉望着兰波动摇激荡的浅金瞳眸,“但事实不是这样,对吧?”
“你在初见时,就决定得到他了,你那么中意他,战胜了他的制造者,扯断镣铐,魏尔伦能作为你的搭档,被你照管看顾,肯定是你竭力争取的结果吧?”
“你的心意纯粹无暇,仅仅因为他是他而已,同他是不是人类,是否忠诚于人类忠诚于你的祖国没有关系,但你没让他意识到这点。”
在茉莉看来,这是这段往事唯一值得惋惜的地方。
兰波不再发抖了,满溢的悔恨与醒悟化做泪水从那双浅金色的瞳眸里流淌下来,“原来是这样啊,一直以来我在做这种蠢事,还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他好像全盘接受了。
茉莉有点惊讶,她从没见过魏尔伦,这些可都是她根据兰波的描述和想像臆断出来的,兰波这种反应让她觉得心虚。
不过她也想不出别的可能了,在非人这点,她和魏尔伦的立场确实一致……虽然她比他成熟很多。
反正魏尔伦已经死了,总不能从棺材里跳出来反驳她吧。
想到这里,她说:“兰波,你尽力了,你又不是除他之外一无所有,你有你忠诚的祖国、并肩作战的同伴、有师长、亲人,你为他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可他注定不能成为你希望他成为的人,你就不要再耿耿于怀了。”
兰波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炉火,划过他脸庞的泪水很快就蒸发了,茉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很久之后,他才像回过神一样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茉莉很担心地看着他,他就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茉莉一点都不放心。
为了了结当年的事,兰波不惜用港口mafia的前代首领做套,就算茉莉不关心森鸥外和港口mafia,可还是从这些天的险恶气氛里意识到他这简直是在戳森鸥外的肺管子。
不止是这样,就连他自己也是饵。
兰波明明有能力,却任由自己的住处被恶客糟蹋成现在这样,零零总总线索中透露的信息,都让茉莉感到不安。
第8章
有谁会为了恶心别人花大半天功夫布置场地、买蛋糕,设陷阱,哪怕这些全都会被重力粉碎吗?
有的,那个无聊的人就是太宰治。
茉莉全程围观一句话都没说,这个狗嫌人厌的家伙非要嘴贱:“你是兰堂先生的跟屁虫吗,没发现自己很碍事?”
茉莉道:“我就要跟,倒是你,明明不是mafia还要做mafia的差使,这就叫多管闲事?”
太宰治一副受了委屈的做作表情,“什么嘛,我可是好心提醒你,说不定这里会变成战场的。”
由远及近,呼啸的破空声伴着嘶吼,有人破空而来,一脚踢碎墙板依旧来势不颓,像颗流星似得击中兰波,把他踹飞出去。
这一切快得让人反应不及,茉莉惊讶地看着地上被拖出长长一道痕迹,灰尘散去后,兰波半蹲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神情里带着些不爽但毫发无伤。
他的异能力在防御上相当有利。
今天的主角中原中也闪亮登场,和太宰治手牵手一起退化成小学鸡,吵着嘴顺便拆穿了兰波的谎言。
这间钢铁铸成的宽敞房间于是真的变成了战场。
兰波把茉莉发配到角落观战,用亚空间罩住,棘手的究极异能力无效者太宰治则被分配到一个更宽敞的亚空间,由他惦念已久的前代首领招待。
他和前代的战斗总结下就是一位已经入土的老人家挥着大镰刀,和一个点满了闪避的少年人玩‘我不碰你,你也别碰我’的躲避游戏。
也许是看清了自己无足轻重的伴奏地位不想玩了,太宰治无心恋战,几个滑铲硬撵着异空间的边界凑到茉莉身边。
“大小姐~兰堂准干部竟然是罪犯,背叛了mafia!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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