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件事里,其实最大的责任,一直都是我。】
【我知道,最根本的过错,都在于我,陆知言。】
【可是我无法接受。】
【因为我知道我变成了这样,宋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的任性,我的造孽。如果那天不是我出主意,让宋暖那样做去睡了你,或者更早,我不去认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宋暖的今天,也就不会成为要背着一辈子残疾的模样,伤痛活一辈子。】
【但是哥哥,为什么今天的我,会变成这样。】
【哥,为什么我现在,会长成了这般模样。】
【哥,我走了,走的远远的。我知道哥其实一直都很讨厌我这个妹妹,不学无术浑浑噩噩,哥那么厉害,爸爸妈妈也都是品学兼优,你们一定很为我陆知言蒙羞。我走了,哥哥大概也会一身轻松吧。】
【陆屿白,我知道你不爱宋暖。可宋暖已经变成这样了,所以只能我去赎罪。】
【我用我的命去抵消宋暖受到的伤害,这样哥就不用再纠结了,不用再去违背着自己的心愿去照顾宋暖为我、为咱们兄妹二人对她的人生造下的孽去弥补。】
【只是哥哥,宋暖真的是一个好女孩。在回国后的那一年,最难熬的时候,就是宋暖陪着我,默默听我的倾诉。】
【如果日后她遇到了什么麻烦,】
【求求哥,能不能、不要拒绝。】
【这是我作为妹妹,最后一个请求了……】
【——陆知言绝笔。】
第28章
故事讲完了。
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却将那一段青涩的回忆,淋漓尽致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蛋糕化了。
栗子彻底糊在了盘子底。
咖啡也凉了,
上面那一层奶泡溶解,
只剩下了苦涩。
晴安仿佛听了一个世纪。
宋暖看了眼表,已经接近六点半。
“A一中的周六小休课活,上课时间还是七点钟?”
晴安:“是……”
宋暖结账,手一抬,服务员过来,刷卡结现,pos机吱吱打印着账单。
一顿餐点下来,绝对不便宜,宋暖看都不看,把小票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像是买了一瓶两块钱的矿泉水那么自在。
晴安摇摇晃晃跟着宋暖出了咖啡厅。
临近分别,宋暖终于说了一句话。
两个人站在冷风中,宋暖重新戴上墨镜,左手星星表链下方,隐约能看到一道很长很长的疤痕。
那大概……就是那张灾难,给她留下的伤?
宋暖问晴安,要不要送她回学校。
晴安呆呆地看着那长条劳斯莱斯。
半晌,才摇摇头,
“不用了,学校很近,我自己就可以回去……”
宋暖:“晴安,”
“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想跟你炫耀。你也看到了,那段过去,也没什么可以值得表彰的。”
“就是想让你知道,陆屿白也有过一段很荒唐的过去。”
“他曾经因为无意之举,伤害过一个满眼是他的女孩。”
晴安看着宋暖坐上了车。
司机开着长长的劳斯莱斯,尾气消失在夜幕中。
三月初的天,依旧很冷。
风吹在脸上。
疼的让人眼泪直流。
一整个晚上晚自习,晴安写写停停,作业做了好长时间都没做完。数学课代表同桌来收她的作业的时候发现她居然没写完,还挺新奇的。
“要不明早你再交吧。”
“反正周一一模,数学老师这两天查的不严。”
晴安点点头,收回自己只做了一半的数学卷子。
趴在桌面上,一言不发。
同桌揉了把她的头发,问道,
“怎么了?”
“一模紧张的?”
晴安抬起眼皮,想了一下,摇晃了两三下脑袋。
“不紧张。”
她不紧张。
她就是,好难受。
心被扎透了的疼。
晚上回家。
陆屿白陪着她学习。
晴安悄悄打量着陆屿白。
陆屿白正在抱着电脑,搁置在膝盖上,认真敲着键盘。
显微镜放在茶几旁,金边细框眼镜将视线遮挡住,几根头发散落在额前。
认真,又专注。
晴安心里一阵苦涩。
她想起下午宋暖对她说的那些话。
原来陆屿白的过去,也有过那么疼痛的回忆。
她没办法想象,那些年,他一个人,经历了父母离世、家族产业差点儿被瓜分后,又要远赴异国他乡进行求学。
都是怎样熬过来的。
他的妹妹,那个曾经如花年纪就轻生掉了的女孩。
唯一的亲人阴错阳差因为自己的失误,就这么魂销玉碎。
他该多么的自责啊!
陆屿白给她检查完作业。
用红笔圈出来几道做错了的题。
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但仍然认真。
“这几道,之前都讲过。”
“……”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陆屿白一愣,因为晴安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
他下意识以为,自己说重了。
陆屿白让晴安过来,让她靠近了自己的双腿,用手摸了摸女孩子的后腰。
语速放缓,听起来很温和。
“哭什么?”
晴安摇摇头,咬着嘴唇,
“我没哭。”
陆屿白笑了一下,就是太疲惫了,最近博士论文忙着答辩,得意门生段书昀被迫转学,陆屿白忙的焦头烂额,灯光下眼尾那点儿秀气与妖气,都被疲倦淹没。
“一模紧张吗?”
晴安“嗯”了一声。
陆屿白:“不用紧张。”
“无论考成什么样,都不是最终结果。”
“放轻松,知道吗?”
良久,晴安低低地应声道,
“谢谢陆叔叔。”
“去洗洗睡觉吧。”陆屿白站起身,揉了把她的头发。
他解开了领带,随手扔在了门口走廊的玄关处,去了吧台喝水,拧开矿泉水瓶盖,背对着客厅,夜色下的肩膀,原来也没有那么的宽厚。
晴安忽然就很想抱抱他。
抱抱那背负着沉重过去的孤单身影。
她走了过去,
伸出手,忐忑的,不安的,环上了陆屿白的腰。
与以往那两次的拥抱都不一样。
她想给他安慰,却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陆屿白身子一僵,喝着水的嘴唇停了下来,将水杯离开嘴角,微微偏头,余光看向身后的那个小脑袋。
他只当那只是她紧张的又一次小依赖。
晴安这个丫头,是真的很缺爱啊……
“好了,好了。”陆屿白转过来神身,一只手拿着瓶子,另一只手摸着她的额头,
温柔的笑道,
“怎么,还要陆叔叔给你讲睡前故事,晴安才愿意睡觉啊?”
晴安这才松开了手。
脸有点儿发烫,别上去的刘海有几缕垂落下来,散在眼睛前。
“陆叔叔,”
“晚安。”
“……”
“晚安,晴安。”
……
*
一模的难度果然要比其余的考试更加让学生生不如死。
考完最后一门英语,晴安整个人就跟蜕了一层皮似的,答案都懒得翻。柳茹茹跑了过来,哭天抢地,说着这次题到底是太难了啊还是她就是个傻子,估计要上不了五百五了。晴安看着班里的同学都哀嚎一片,象征性安慰了一下柳茹茹,说自己也做的不好。
“生物那基因工程是人做的么!”柳茹茹悲愤。
晴安一想到那考的基因剪切酶,就胃疼,连连摆手让柳茹茹别提了住嘴吧不愿意回忆。一模虽然惨无人寰,但学校还是给学生们放了一个晚上的假期,休息休息回家好好哭哭。
“你晚上准备去哪儿?”柳茹茹问道。
晴安想都没想,收拾着书包,拒绝了一切出去玩的好意,
“我回家学习。”
柳茹茹捂着胸口,痛心道,
“你个不要脸的学习呆子!”
晴安:“呆子要是能考上好大学,呆子就呆子。”
柳茹茹:“晴小安你变了!”
晴安:“嗯。”
她确实变了。
虽然这段时间总是患得患失,觉得自己似乎站在世界边缘,看不清摸不着。
但她还是想拼尽全力,考一个优秀的成绩。
努力离他,更近一步。
晴安下午放学就回到家,陆屿白不在,家里安安静静。
她将书包扔到卧室里,看了眼床头柜的那颗水晶球。
绚烂的银河,在缓慢地旋转着。
晴安回来这么早,并不是为了学习。陆屿白这周六就要过生日了,她承诺了要做一顿丰盛的晚饭,所以需要提前练习一下,做饭这件事她也不算特别熟练。
手上被不小心切了好几道伤口,用创可贴贴上。
陆屿白注意到了晴安手指间的伤,问她怎么回事。
她只是回答道,
“在学校里用裁纸刀划错题,不小心割破的。”
我希望能给你一个,完美难忘的生日。
一模的成绩很快便出来了。
晴安的成绩稳稳当当保持在全市前一百名。
班主任言笑晏晏,说她这个成绩,要是考A大,再加把劲儿,不是没可能的。
晴安默默点头。
阳春三月,
周六前的最后一个周五。
晴安将自己的一模成绩摆到陆屿白面前。
陆屿白看着自己一手□□出来的优异分数,发自内心笑了。
“陆叔叔。”晴安站在陆屿白面前,双手背在身后,有点儿忐忑地开口。
“我可以,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吗?”
陆屿白抬头,看着她,
“什么请求?”
晴安在陆屿白面前,向来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除去之前生日要了一个打火机,想去听他一堂课,
就再也没有过任何想要的东西。
陆屿白当然愿意给晴安一些小安排,也愿意去满足她。
晴安咬了一下嘴唇,
“明天……”
“明天晚上,你可以早一些回来吗?”
“最近你都这么忙……可是明天是你的生日。”
“我想和陆叔叔,一起在家里吃饭。”
良久,陆屿白拍了拍她的脑袋,
答应道,
“好。”
当风吹得很平静的时候,
大概就是要起浪花了。
翌日。
陆屿白的周六也很忙。
读博就是一场没有双休没有寒假的苦行僧折磨。
导师亦是折磨。
得意门生转走后,一切重担都压在了他和小导身上,小导太年轻了,好多地方还得陆屿白手把手去指导。
下午三点,陆屿白开完学院里的会,正扯着胸前的参会证往实验室走。
他推了晚上所有的工作。
学院里的老师们学生们有几个知道今天是陆屿白的生日。
毕竟是院草加校男神榜常驻第一。
但是这么多年陆屿白在A大任教,包括他读博的时候,就没有人见过他过生日。
所以大家也就都不提了。
“陆老师。”林婉柔抱着一摞本科生的实验报告,从楼道里经过,刚好碰上了陆屿白。
“回办公室吗?”
陆屿白:“去实验室。”
林婉柔:“一道?”
陆屿白点头同意。
两个人往四楼走。
走到快要接近实验室门口的时候,林婉柔忽然头一侧,有些好奇地问道,
“今天怎么突然请假了?”
“不太符合我们陆大教授工作狂魔的风格啊。”
陆屿白:“今天过生日。”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屿白的嘴角居然隐约浮有淡淡的笑意。
林婉柔更好奇了,但是眨眼一想,又能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晴安给你准备生日?”
陆屿白抿着嘴,点了点头。
林婉柔:“这么多年,你终于愿意走出来了。”
陆屿白:“小姑娘挺好的。”
林婉柔:“她一模怎么样?”
陆屿白笑意加深,像是想到了什么很美好的事情,
“全市前两百。”
林婉柔:“那可以啊!”
“有没有说想报哪里?”
陆屿白:“这个没问。”
说完,两个人就已经走到了实验室门口。
林婉柔能看的出晴安喜欢陆屿白,但她并不知道陆屿白能不能看得出来。
这样其实挺好的。
陆屿白这些年过的是真的不容易。
陆知言的死,以及宋暖的伤,几乎要把他的良心与自责给压垮了。
他们这些做师弟师妹的,还是很希望有个温婉一点儿的女性,能陪在他身边。
只要……宋暖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林婉柔有点儿担心宋暖挑事儿,但上次见到她,她似乎也已经放下了许多,生活过的灿烂,也没怎么提及陆屿白。
陆屿白一只手抄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拿钥匙开实验室的大门,今天他放了所有研究生博士生的假,大家纷纷欢呼,麻溜的滚蛋出去浪,几乎没人蹲在实验室里了。房间里的灯开着,陆屿白皱了皱眉,以为是哪个学生忘记关灯。
“陆教授?”隔壁实验室的张老师忽然推开门,看到陆屿白和林婉柔,指了指他的实验室的门,说道,
“对了,有人找你。”
陆屿白:“找我?”
张老师:“嗯,”
“就在你的实验室里。”
陆屿白一怔,
“谁给他开的门?”
实验室这种地方,就不是见客之地。一般有人来了都会带到办公室去见面,陆屿白实验室的钥匙,也只有学生和他自己有。
除非是熟人,学生们都认识。
张老师:“没看见,不过听你的学生的口气,好像是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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