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屿白下拉手刹。
声音依旧稳,但能够听得出来一丁点儿的和平日里不一样。
奥迪SUV,冒着瓢泼大雨,离开了A师范,奔向市一中所在的方向。
许老师看着那离去的车背影。
忽然就有些替晴安捏了把汗。
因为她总感觉,
晴安不会老老实实站在学校门口,
等候陆屿白的到来。
这场冒险的计划,究竟会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
现在已经全方面乱了套。
晴安一路向西。
大雨霹雳往她的脸上砸。
还有跟刀子一样的狂风。
初夏的风并不冷,
可是实在是太大了。
还混杂着颗粒般的雨水。
晴安全身都湿了。
头发粘在肩膀上,脸两侧。
刘海滴答滴答的水。
眼睛前一片模糊。
她把眼镜给摘了下来,摸索着往前走。
一只脚踩进了一个很深的水坑中。
原本就浸泡透了的帆布鞋,此时此刻全部灌满了水,脚下一滑,整个人栽倒在了水坑中。
学校西门有好几家超市,都有一块钱可以打一次电话的服务。
她担心陆屿白啊!
可能真的矫情了,也可能在成年人眼中她这就是踩在刀尖上作死。这么大的雨,让她好好呆在传达室里等着大人过来就是了,说什么担心人所以才跑出来去打电话。
洗都洗不白的可笑幼稚理由,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是作。扣上“不让人省心”“自己都管不好自己净给人添麻烦”的帽子也无可厚非。
她就是作。
但是……
晴安爬了起来,
用手揉了揉摔痛了的膝盖。
她真的好作。
可她真的好担心陆屿白。
从听到陆屿白还没到A师大那一刻起,她的脑子就乱了,全乱了。
你永远都不懂那种用力去爱着一个人,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被你牵挂在心,有一点点的状况就像是被拿着显微镜在你的情绪上放大了,那种敏感,那种不知死活就是想着那个人的焦虑。
那个人是陆屿白。
他在哪儿!
他会不会出危险了!
他……
我想知道他平安!
陆屿白隔着老远就看到了A一中南大门门口车挤成了一团。
还有很多路两边的树倒塌,家长们下了车,冒着大雨,齐心协力将挡道的树给搬运到旁边去。
他将车停在了远一点的地方,下了车,撑着伞,一路跑着往校门口走。
“大爷!”
传达室还是拥挤了不少等家长的学生,陆屿白看了一圈,没找到晴安。
学生们瞪着大眼睛望着他。
陆屿白:“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晴安?”
门卫大爷:“晴安?”
陆屿白放下伞,比划,
“别上去刘海,扎了个马尾,头绳是粉红色蝴蝶结的。”
“一米六五左右,不胖,皮肤很白,笑起来左侧脸颊有一个很浅的小梨涡……”
“不是,这位家长,你看这大雨天谁家的孩子还会给我笑一笑啊。”大爷吐槽道。
“陆先生!”
身后的学生里有认出陆屿白的。
“我知道晴安!”
“她刚刚往学校西门方向去了!”
“……”
陆屿白盯着那个学生看了几眼。
抄起黑雨伞就拉开了传达室的大门。
“谢了!”
……
晴安抬起腿,试探性往那已经不知深浅的水坑里探了探脚。
水面上露出一块石头表面,看起来可以踩着过去。
然而脚往上垫了垫。
却瞬间发现下面是不结实的。
石块松松垮垮地摇晃了起来。
水波一圈一圈荡漾。
怎么办!
这是学校南大门通往西大门必经的一道桥。
桥中间的路在不下雨的时候都崎岖难走,坎坷不平。
学校学生家长老师们都吐槽了很久,埋怨市建委也不给重新修一修。
一到雨天,更是没办法走,走两步就会踩一个坑进去,摔一身泥。
然而想要去西门,就必须走这条道!
晴安回了回头,想要倒回去,这样下去可能她人还没走到西门超市去打电话,人就已经先猝亡在了半道上,尸首都找不到。
然而身后的路,在她犹犹豫豫去试探那块石头结不结实的时候。
也已经被倒塌下来的树木,挡住了全部回路。
看着越来越厚的积雨。
湿透了的帆布鞋,再一次被雨水渐渐灌满。她已经是站在一块垫着的石头上了,才稍微从水中露出脚踝喘息一会儿。
可那雨实在是太大了,下的太快了,水位噌噌往上涨,眼看着又快要到小腿肚子……
恐惧,害怕,迷茫,彷徨。
她知道自己作过头了,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路过的车也很难看得到她,因为靠近路右侧车辆行驶的方向,刚好被那倾倒的树木遮挡住她的身影。晴安想喊救命,她把校服脱了下来顶在脑袋上,对着树杈子间看到的每一辆车都拼命喊着“救命!”“救救我!”
然而没有用,雨点子往下砸的声音完全没过了她的求救声。
那一刻,
她居然希望,陆屿白能来救她。
明明是她担心陆屿白的安危,担心陆屿白在路上出了事,想要去西门口超市打电话问问陆屿白怎么样了。
可到头来,到了这般境界。
她却那么的想让陆屿白找过来。
像是救世主那样,再一次,冲破狂风暴雨,奔向她、来救她。
这是作,这是不知死活,这是你要是老老实实呆在传达室就绝对不可能发生的累赘!
这是要是你是言情小说的女主,做这种不过脑子的事情,是要被读者们排雷打差评,疯狂diss骂活该的负二分。
“……”
太偏僻了,大概找不到的。
陆屿白……
晴安感觉到脚下的石头也有些松动了。
她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倚在桥梁上。
任凭雨水疯狂地往上涌,越来越没过她的膝盖,她的大腿……
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眼泪顺着砸在脸上的雨水,不断地流淌了下来。
陆屿白……
“陆屿白,你在哪儿啊……”
你在哪儿啊——————
叭——————
一道长长的灯光撕破黑暗,从倾倒乱摇的枝叶中照射而来。
车轱辘碾压着积水,在雨中奔驰向前行的声音。
晴安再一次睁开眼,她艰难地撑在桥栏杆上,瞪大了眼睛,SUV冒雨擦过,模糊不清的世界中瞬间闪过了那最最熟悉的车后灯。
以及尾角处,唯一能看出轮廓的车牌号数字【3】。
瞳孔骤缩。
“……”
“陆屿白!!!”
晴安想要跳下去,一只脚踩在没过大腿的深水里,拼了命地对着开过来的SUV招手。
她看到车越来越接近。
“陆屿白!陆屿白——”
哗啦——!
旁边又一棵摇摇欲坠的树,被狂风瞬间吹塌。
树干连着树杈,摧枯拉朽朝着晴安砸了过来。晴安好不容易在积水里踩稳,这下却不得不再一次重新找站立的位置。
叶片枝杈刮拉着她的脸。
晴安疯狂甩动着那些湿漉漉沉甸甸的枝叶,将它们都往外撇。
可好不容易把那些挡住她的树枝都给撇干净。
对面路上奔过来的SUV,
却滚动着积水,
在她眼前,擦肩而过。
没看到她。
大雨瓢泼。
“唰——”的下子,
车飞驰远去。
第46章
“陆屿白——”
“陆屿白————”
“陆屿白——————!!!”
红色的车尾灯。
在漫长的雨夜里。
拉出长长的尾光。
是那样的灿烈。
雨水模糊着。
给了生的希望。
却又镜花水月,
随着逐渐离去的背影,
一点一点破散。
把希望湮灭。
重新推回到黑暗。
那一刻,晴安喊的嗓子都沙哑了。
腰都要弯没入深厚的积水中。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全部的力气。
一遍又一遍充斥着希望又带满了绝望地呼唤着“陆屿白”这三个字。
看着那车远离而去的背影。
大雨冲刷着世界。
风吹散了她湿漉漉的头发。
她站在没过膝盖的雨水中。
目光近乎破碎,看着那红色的车尾灯,消失成了一个点。
很久很久。
那一瞬间,仿佛彻底被全世界都给抛弃了。
晴安浑身颤抖着。
无数的思绪错乱复杂,纷纷扰扰,全部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孤独,孤单,无助,想要被人拉住手,温柔的抚摸着额头,贴心地问一问“还好吗?”
想要被人拥入怀中。
想要被一遍又一遍揉着后脑勺。
然后,抓紧了那个宽厚的胸膛,躲在他的怀里,无声掉着眼泪。
她是那样的希望,陆屿白会发现她。
她是那样的盼望,有人能够、救救她。
她是那样的想啊,想啊……
……
铺天盖地的雨水,砸着额头。
校服浑然已经湿透了。
沉甸甸压在头皮上。
晴安慢慢地蹲了下去。
裤子浸泡,腰没入积水中。
整个世界都是冰凉的。
眼泪一颗颗往外掉了下来。
砸在膝盖上,积水面里。
头顶上的路灯,灯泡被雨水扰乱,一下一下,亮着昏黄不清的灯光。
大雨飘的很乱。
忽然。
一阵微弱的脚步踏水声。
从天边模模糊糊飘入耳郭。
一下又一下。
节奏错乱。
却越来越清晰。
是皮鞋趟着水,砸在地面上。溅起水花,飞洒四方。
还有衣服布料的摩擦声。
在雨水哗啦哗啦落地的声音里,是那样的鲜明。
晴安缓慢地从膝盖中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顺着挡住视线的树杈缝隙间,逐渐往前散去。
就看到——
陆屿白撑着伞,拼命了地往她这边的方向,奔跑而来!
“……”
!!!
近乎是一瞬间之内,晴安的瞳孔骤然缩紧,控制不住地从积水里站起身。
陆屿白跑的很用力,握住伞柄的手指都在发白。他举的是一把漆黑的大伞,伞挡住了倾泻而下的雨水,水流沿着伞撑往下飞,随着奔跑向后甩去,一颗一颗。
深色的长风衣,也在奔跑中被淋了个透。
晴安颤抖着站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站的高一点儿。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的身影,奋然不顾的奔跑,大雨倾盆落着。晴安往后退了两步,用手攥住了湿漉漉的桥栏杆,踩着脚下泥泞的土地。
举起胳膊,对着陆屿白奔来的方向,使出全部的力气,撕破绝望地大喊道,
“陆屿白————————!!!”
陆屿白淌水而过,一只手举高了伞,另一只手用力握住那挡住了路的树干。
使劲儿一甩,几乎是拼了全身的力量,就连额角的青筋和手臂上的血管都因为用力而爆涨,时间仿佛被放慢了帧,明明雨水那么大那么模糊了视线,晴安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得见他拉起一根树木,甩到一边去。
再抓住一根,推倒。
再扯,再拉……
硬生生,给撕出一条绝处逢生的道路!
晴安背靠着桥栏,嘴唇无限地颤抖。
那一刻,她感受到了被人爱着的感觉。
感受到了,从绝望转变成希望,世界突然被照明了的温暖。
有一个人,愿意冒着丢性命的危险,赴黄泉,就为了掉回头来救你。
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就算那一瞬间让她死去都可以了。
她感觉自己活到十八岁,过去苦恋岁月里的全部心酸与涩意,在这一瞬间。
全部都值得了!
陆屿白抿着嘴,膝盖以下全部插在积水之中。伞往前倾,一言不发抬头看着晴安,大雨吹散着他的发丝。
晴安一个手滑,重心不稳。
从栏杆上摔了下来。
陆屿白冲破暴雨,踏着泥泞的积水,垮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托住了她的腰。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身后是滂沱的大雨。
那些树枝乱叶,刮破了布料,划开了血肉。有血水滋滋往外冒着,晕染开来,白色的衬衣荡漾开一圈一圈的暗红。
男人结实的臂膀,稳稳当当抱住少女纤细的腰肢。
晴安搂着那最最熟悉的怀抱,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那是心酸太久了过后的压抑,那是“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了好久好久”的苦涩。
那是十八岁情窦初开泥泞雨季里最爱一个人的无言表白。
陆屿白摸了摸她的头发。
将她从石桥上抱了下来。
抬起胳膊,撇开那些又被大风吹过来的挡道枝叶。
两个人终于找到了一片比较平缓的地面。
陆屿白放下晴安。
晴安抽噎着,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像只哭肿了眼睛底兔子般,浑身打着冷颤看着面前的陆屿白。
陆屿白把伞往她的头顶倾斜。
其实倾斜不倾斜已经没什么用了。
雨太大,一把伞,早就遮掩不住这微弱的空间。
晴安望着男人已经湿透了的长风衣、白衬衫,科研大楼工作牌也都被浸泡烂了,前面几个金色的字花成一片。
她又是鼻头一阵酸涩上涌。
见晴安没事,陆屿白终于喘了口气。
他拧起眉头。
怒色开始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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