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做什么!”
“……”
那一刻,他是放下了一切斯文,脸上全部写满了担忧,就连握着伞柄的手都在颤抖。声音是晴安从未见过的急促,全然都不顾及形象了。
一句话,吼三遍。
“你到底在搞什么!!!”
“雨这么大,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呆在学校保卫处等着!!!”
“老实在保安亭等着就有那么困难吗!”
“跑这么远,雨下的这么大!!!就这条桥,这样湍急的水流!”
“水这么急,你是想被冲下去死在这里吗!!!”
“老老实实呆在学校门口,让你老实呆着,你就不能听点儿话!!!”
“我,”晴安哭丧着脸,上下牙齿都在打架,哭的不能自拔,上气不接下气。
“对不起,对、对不起。”
“陆叔叔,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我、我给你,给你添麻烦了。”
“你给我添麻烦的地方多着了!”陆屿白嗓子都吼哑了,急的整个人怒火乱窜,他还有更大的火想要发,却在对上晴安兔子般红肿的眼睛,小脸皱巴巴哭着的模样。
内心那点儿的柔软瞬间又泛滥了上来,心脏仿佛被针尖扎着般疼。
语气依旧硬邦邦,却缓慢了不少,反复重复那几句吼的太过了的话。
“你每天都在给我添麻烦!”
晴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陆叔叔,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陆屿白转了转头。
暴雨依旧在狂下着。
根本没有消停的趋势。
他又看了眼眼皮底下的晴安。
校服半搭在额头顶,脱了外面的衬衣,只剩下里面的小吊带。大片大片肌肤露在外面,被冰冷的雨水打湿着。手指已经被泡到了发白,嘴唇哆哆嗦嗦,一丁点儿血色都没有。
他长吐出一口气。
“拿着!”将伞伸到了晴安面前。
晴安一愣,傻傻地看着他。
陆屿白:“举着伞!”
晴安连忙接过了伞。
陆屿白一撩风衣,合着雨水,单膝下跪,蹲在了积水中。
“上来。”
晴安:“啊……?”
陆屿白背对着她,声音在雨中听起来是那么的不切实际。
“前面雨大,路很难走。”
“车停在很远处。”
“你走不过去。”
“我背你。”
“……”
“快点啊!”
“墨迹什么!”
“再不走,咱俩今晚都别想回去了!”
晴安眼眶一阵酸涩。
心里涌上来一股暖流。
明明是那么凶狠的话语。
她却意外觉得那般温柔。
晴安撑着伞,跳了上去。
陆屿白背着她,大手紧紧托着她的膝盖弯。
一步一步,往前方车停在的方向,趟着水走去。
雨在下。
风在刮。
路灯打在身后面的流水中。
雨丝掉落。
一圈圈,荡漾起无数个小小的波痕。
在这乱糟糟的雨夜里。
又有谁的温暖,流淌在了谁的心田。
……
……
……
上了车。
陆屿白从后车座翻出一身干净的衬衣外套丢给晴安。
还有几张家用车备用的干毛巾。
两个人坐在车厢前面,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这是晴安第一次坐陆屿白的副驾,也顾不上是不是女朋友的位置了,陆屿白把她放进副驾里,她就只能坐在这儿。
晴安把头发擦了个半干,又套上了陆屿白宽大的衬衣。湿掉的校服和裤子都丢到了车后座,幸亏今天她里面还穿了个比较保守的打底裤。晴安脱裤子的时候,陆屿白下意识往另一侧的窗户看去,别过去头,眺望着远处的瓢泼大雨。
里面的衣服也是湿的,但是没办法脱。外面套一件干净的外衣,稍微减缓了一些雨水打湿了的不适,浑身被暖和和笼罩。
“喝口水。”陆屿白见她换完了衣服,从车门下拿出一个保温瓶,打开了递给晴安。
晴安认出这是陆屿白平日里去学校上课捎的保温杯。
没有可以当做小杯子的杯盖,要喝,就要嘴唇贴上杯口。
她有点儿犹豫,声音还有些冷的发抖,颤颤巍巍,
“可以……喝吗?”
陆屿白斜了他一眼,散了的头发零落挂在额前,没有了往日里往后梳的板板正正与威严,多了分落魄的散漫。
握住方向盘的手指,随意敲了下皮革。
“你要是不介意,你就喝。”
晴安:“……”
她捧着保温杯,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晕着水渍。
暖呼呼的热水。
从嘴角往里流淌。
被雨水泡的冰冷的身子。
在温暖中,一点一点的复苏。
陆屿白用手抓了下左胳膊,似乎有点儿不舒服的模样。晴安听到衣服布料的摩擦声,小心翼翼往他那边看。
没看到,陆屿白便已经松开了手。
重新压在方向盘上。
晴安只能回过去头,继续默默喝热水。
“陆叔叔……不喝吗?”她软声问道。
陆屿白摇摇头,胳膊架在车玻璃框上,手指支着额角,慢悠悠道,
“你喝吧。”
“我不渴。”
晴安:“……哦。”
陆屿白在等着前面雨小一点儿。
他放空了地看着远方滂沱的雨水,这大概是近几年来下过的最大的一场暴风雨,明天一早新闻绝对会专题报道。前方一片黑压压,玻璃都被大雨给打的噼里啪啦。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种吊带衫?”陆屿白看了眼抱着杯子低头磕牙的某人,忽然开口问。
晴安一怔。
大概是刚刚在暴雨里那顿焦急的怒吼,直接解开了陆大教授多年来封印的暴躁脾气,现在就连说话都有些闲杂轻佻的意味。晴安抓着保温杯的手指一紧,心脏忽然加速跳动,被陆屿白这句不像是他平日里的严谨倒有些拖腔拉调的调侃话语给颤的。
也是有一点儿惶恐。
因为这衣服,当然不是当着陆屿白的面买的。
这是安醒给她那堆纸醉迷金。
晴安没敢正面回答。
只是抱着杯子,低了低头,半干的刘海散落在眼前,因为平日里都是用夹子别上去,所以近一年没有剪过,刘海已经很长了,垂下来就直接到了脸颊。
看不到她眼底的神色。
“……不、不好看吗?”
“……”
第一次,这么大胆的问。
问这种超越监护人与被监护人之间的禁忌关系,更加暧昧的问题。
陆屿白扯着衣领,又斜着头,看了晴安几眼。
似乎在打量。
细致地,研究了一下。
晴安的脸被他这种认真又玩味地神色盯着,开始了大片大片的烧。
不禁攥了攥手里的杯子。
哑光磨砂面,被她的指尖按出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印记。
“好看。”
陆屿白笑了起来。
夜色昏黄的路灯光下,车玻璃上晕染花了的雨痕迹,倒映着他狭长又浓密的睫毛,眼底是那样的星光璀璨。
晴安抬了抬头。
陆屿白手指敲着方向盘,半晌,嘴角含着笑,闲闲散散地叹声道,
“我们的小晴安,穿什么都好看。”
“就是不知道等到上了大学,会便宜了谁家的臭小子……”
……
……
……
*
回去的路上,车开的很缓慢。
晴安脑袋支在车玻璃前,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飘啊飘。
陆屿白在很认真地开车。
晴安悄悄用余光看着他。
原来被爱着是这么的美好。
虽然很清楚陆屿白对她的疼爱不是她想要的那种爱。
可就在这一瞬间,在陆屿白从暴雨中折返回来,撑着伞抱住了她,用最凶狠的语气说着最贴心的话,连大教授斯文的形象都不要了开始。
晴安迷茫了一个多月的心,忽然就晴朗了起来。
她不该为那些镜花水月的东西乱了心神。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抛弃了她。
她应该好好学习的,应该去努力。
至少,不要让对她好的人,失望。
回到家,陆屿白拉开客厅的茶几和沙发,让晴安把书包里的卷子笔记本练习册都给拿出来,敞开来摊在地上,晾着。
他套上了半干不干的西服,左胳膊拉桌子拉的依旧很慢。晴安把资料都给倒出来,基本上都湿掉了,能补救一点儿是一点儿。
“那我上去洗澡了。”晴安抱着空了的书包,站在楼梯口,小声对陆屿白说道。
陆屿白点点头,回头看了眼,将某张卷子移动到另一处。
“明早想吃什么?”
晴安:“……”
“都、都可以。”
陆屿白:“嗯。”
晴安踩着拖鞋跑上楼去。
听到二楼走廊尽头“啪嗒”的关门声落下。
陆屿白停下整理试卷的动作。
在空旷的地面上站了一会儿。
脱下西服。
白衬衣左边的袖子,肩膀往下一掌宽的距离。
一道很深很长的口子,撕破了衣服布料。
鲜血还在往外渗出,碎了的布料齿边处,一些细小的树枝碴子扎在里面。
陆屿白坐在沙发上,用手捂住伤口,肯定是疼的,搞不好要缝针。他开了客厅的灯,找出医药箱,对着镜子消了一下毒。
然后褪去上半身的衣服,露出结实的肩膀,用医用手电筒照了一下。
伤口要比他想象的严重。
陆屿白做了简单的包扎,然后上了三楼衣帽间一趟,找出干净的衣服,换好。下楼时听到二层晴安的卧室里传出哗啦哗啦洗澡的声音,他看了一眼,抓着车钥匙平静地下了楼。
离开了别墅。
晴安一般晚上回房间后就不会出来,就算出来喝水也只限于二楼的空间。若不是刻意有事情去找陆屿白,几乎察觉不到男人究竟在不在家。
外面的雨依旧很大,几乎听不到车辆开出去的声音。
晴安洗了一个澡,热乎乎地躺在了床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让她想明白了很多一直以来困扰的问题,她决定还是想做回好好学习的自己。
不管到最后会成为什么样,她都得为了自己的往后人生着想。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希望她好好的。
晴安给安醒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回家了。
顿了顿,又发过去,
【陆屿白找到我的。】
不出两秒钟,安醒回复到。
AX:【嗯。】
晴安:【那个……我有点儿事情想要跟你说。】
AX:【什么。】
晴安犹豫了片刻,一字一句敲到,
【可以后天见面的时候说吗?】
AX:【你后天还来找我?】
晴安叹了口气。
晴安:【来。】
AX:【……】
AX:【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来找我了。】
晴安想了想,删删减减,编辑了一段话,
【如果你愿意,等我高考之后,我天天过去找你玩。】
安醒坐在柠檬的三楼,看着晴安给他发过来的这段话。
扯着嘴角,控制不住地嗤笑一声。
手机关上,往沙发旁一丢,桌边立着的雨伞哗啦倒塌,湿漉漉的雨水沿着地板缝静静往前流。
被淋透了的衣服,挂在阳台上。
旁边,是一件女士黑白条纹长袖衬衣。
那是晴安第一次来到这个出租房,吐脏了,丢在这里的。
后来安醒把它给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洗干净。
一直就撑在他的房间中。
他冒雨赶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在那快要断掉的桥岸边——
晴安死死抓住陆屿白的衣服,苍白的嘴唇贴在他的胸膛。
她的神情是那样的依恋,是那么的脆弱。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的灰姑娘,终将有一天骑士降临,她便抱住了她的骑士,再也不愿意分离。
女孩子爱慕着一个人的心思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那是他从未见过模样。
晴安深爱着一个人的,模样。
那一刻,
安醒彻底知道,
自己他妈真的是输了。
……
陆屿白去医院缝了七八针。
回来时已经半夜十二点多。
晴安睡了,屋内的灯关掉了。
陆屿白悄悄推开门,手里拎着一些消炎药,以及一袋子湿漉漉的衣服。
晴安晚上脱在车里的,之前回来,他忘记捎上来。
一楼也有洗衣房,烘干机也有。陆屿白想着这是晴安的校服,晴安每天都要穿,虽然晴安有两套春秋天的校服换着穿,但还是得洗出来,放在这里万一明天就忘了,下一次她再换校服找不到可以换的就不太好了。
陆屿白提着校服走进洗衣房,开了灯,脸上的血色还没有恢复,嘴唇一片苍白。左胳膊行动不便,他用右手按开洗衣机的开关,调节了一下洗衣粉的量。
然后从袋子里拿出晴安的校服。
陆母从小就教育陆屿白,以后给女孩子洗衣服,一定要摸干净布兜里面的东西。
像是钱啊一些银行卡啊,一旦水洗,就容易变坏掉。
陆屿白先检查了一下晴安的上衣校服口袋,里面就几个钢镚,和绑头发皮筋。还有一张皱皱巴巴的奶茶积分卡,上面叩了好几个印章,看起来已经去过很多次了。
可能是失血加麻醉药还有点儿残留的问题,陆屿白头有点儿晕,并没有察觉到卡片上还写着“大学城分店”这几个字,也没有留意这家奶茶店明明在A一中西门口就有一家高中分店,晴安买的这十好几次却全都是在大学城。
他将上衣放进了洗衣机里,随手又捞起晴安的校服裤子。
一摸口袋。
左边的有张校园卡,陆屿白将那贴着蓝鲸卡通贴的校园卡丢在水池台上。
右边的口袋,手一伸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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