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散了长发。
酸甜苦辣的高三啊。
就此彻底流放。
……
出了A一中校门。
晴安背着书包。
漫无目的地往两边看去。
满天的鲜花。
轰轰烈烈庆祝着青春的绽放。
她看到路灯边第二棵法国梧桐下的路基石。
冬去春来,秋天落叶萧萧下,冬天堆雪白色皑皑,再一次抽出嫩芽,再一次褪去树皮。
如今又是一年夏季。
却再也见不到,那辆熟悉的车,停靠在那儿。
那个熟悉的人,坐在那里,一只手搭在玻璃窗外,一年四季飘然而去,那只手捻过的烟飘过了春夏秋冬。
等待的花儿,终于成熟了。
晴教授夫妇专程来接女儿。
晴安看着父母。
母亲穿着旗袍,优雅得体。父亲正在接受电视台的采访,笑容满面,侃侃而谈。
完全没有,昨天晚上的那般瞠目。
他们笑得是那样的灿烂。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一切都没有过。
他们就是她的好父母。
从小到大精心呵护她的好爸爸妈妈。
仿佛高三这一路,都是他们陪伴而来。
从来没有过,那个人的存在。
“……”
“安安——”晴太太温和地朝她高呼。
电台记者和父亲纷纷转头。
记者们看向她。
晴峰微微一笑,露出一个父亲对女儿关切的表情。
咬字清晰道,
“那就是我的女儿。”
“前阵子的新闻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事情已经处理妥当。高三最关键时期出现这种状况也是比较紧张的,作为父母,我还是希望嘱咐广大家长们,高三时期一定要关注子女身边的问题。不要等到事情发酵了再去处理。”
“对,当事人已经承认错误。并且承诺再也不会对我女儿进行纠缠,今上午学院已经召开发布会,晚间在官网就会公示出相关通报文件……”
晴安忽然静止了脚步。
迎着光。
胳膊往下一拉。
书包滑了下来,抻在胳膊肘间。
她看着父母。
那一刻,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那一刻,似乎周围的目光人影都消失不见。
在那逆光中。
她看到了陆屿白的身影。
看到那三百六十五个日夜,他穿着白色衬衣。
站在那里。
对着她,微笑。
“晴安。”
……
晴安抓着书包带,忽然就向父母扔去。
书包抛空,映衬着蓝蓝的天。
课本资料全都飘落了出来,洋洋洒洒汇聚成一片。晴安转身,在一阵阵惊呼声中,朝着相反的方向奋力奔去。
白花花的试卷以及书包,还有考试用的中性笔涂卡笔,掉落了一地。晴教授和晴夫人愣了。晴教授反应过来,脸上挂不住微笑,对着晴安怒斥,
“晴安!!!”
“你去哪儿——”
晴安拼命跑着。
跑出了人群。
她伸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什么都不管了,对着司机师傅大喊了声“A大”。她要去找陆屿白,她就是想要去找他。
她终于想明白了,在混沌中意识到了自己的心。这些时日她自责于自己的这份感情,觉得它羞耻惭愧,不该被任何人认可。
可是。
如果高三是一道枷锁。
那么高考就是那把钥匙。
少年啊,你已经拿到了钥匙。
你已经打开了那扇大门。
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拦你了,再也没有人能够限制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爱陆屿白,她想要和他在一起。浓厚化不开的感情早已在内心扎根。被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陪伴滋养着。
她已经盛开、成熟,她可以站在他的身边了!她要找到他,对他说着对不起。
然后用力拥抱,让全世界都知道——
她可以爱他了!
风呼呼的吹着。
路上有点儿堵车。
司机换了首粤语歌,敲着方向盘,问晴安是高考生么?
晴安点点头。
司机:“真好。”
“青春岁月,大把挥霍的年华。”
“一定要趁着这个暑假,找一个男朋友。”
“做一些读书时做不了的事情。”
“不负青春,不负岁月。”
“不负你拼搏过的年华。”
A大的校园里。第四节 大课还没结束,树荫下的道路两旁没什么人。
晴安下了车,付过钱。拽着防晒服就往生科院的大楼跑。
生科院静悄悄。
有研究生博士生正在对面的实验室里做实验。
晴安坐电梯上了三楼。
最终跑到了陆屿白的办公室门口。
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
咚咚咚——
她伸手,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咚咚咚——
吱呀——
“咦?姑娘,你找谁?”隔壁实验室,走出来一个上了年纪陌生的老师。
晴安喘着气,一只手扶着门,指着陆屿白的办公室,问。
“老师……老师……”
“请问,陆、陆……”
“陆屿白,陆教授……”
那老师脸色微微一变。
晴安:“陆教授,在哪儿?”
老师迟疑了一下。
“陆老师啊……”
“同学,你不是我们生科院的吗?”
晴安抬起头:“?”
老师叹了口气,
“唉,小陆也真是的。”
“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辞职了。”
“那么年少有为,在事业最巅峰时期,碰上了那种事儿。”
“小陆的为人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绝对不是那种作风不正的人。他手底下那么多女学生,就没到他跟哪个纠缠不清……晴教授女儿的事情怎么可能啊,一看就是被人陷害了。老晴这么多年也是强势,挂不住面子。小陆应该去跟学院里反应一下的啊,至少也不会弄成这样,什么都没有了。”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姑娘,你回去吧,陆老师辞职了,上午开完针对他这段时间不良新闻的大会后,他就离开了。办公室已经锁了,你敲门也没用。”
“他家估计也搬了吧,我听说今早上碧海花园就去了搬家公司。唉,就是还是想感叹,小陆真的不该这种结局啊……”
“……”
晴安怔怔地站在原地。
什么叫做,陆屿白,可惜了。
什么又叫做,陆屿白,辞职了。
她高考的这一天。
就这么短暂的一天。
都发生了什么!
明明——明明,
明明昨天晚上,她还去他的家,见到了他!
年迈的老师看着眼前的姑娘,眼眶一下子红了,泪水往下掉。她不像是大学生,当老师当久了,这些是相当容易分辨得出。
“小姑娘,你……”
晴安吧嗒吧嗒流着眼泪,说话找不到了方向。
“老师,我就是晴安啊……”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
老师也猜到了。
但依旧是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他站立了一会儿,身体往旁边一倾斜。
半晌,叹了声气。
“晴安,唉……”
“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事儿不怪你。”
晴安:“老师,我到哪儿,能找到他……”
老师:“他走了,早上开完□□大会就走啦!”
老师伸手,往窗户边一甩,
“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讲。你父亲把所有的责任都压到了小陆头上,几乎是要往死里整。给他加了那么多的罪名,老晴也是,大家都是同事,何苦啊!”
“但小陆真的是什么怨言都没有,晴教授提出来是他先勾引的你,是他单方面对你心怀不轨,是他这一年里对你……那写日记也都是ps过的,都不是真的。老晴就这么说的,今天在大会上当着一千多号全学校教职工的面,就这么给小陆加罪!”
“小陆坐在会台上,在那么多人的面前。”
“你说我们这些当老师教书三四十年,什么没见过?网上你写的那些日记,是真是假,老师们都心知肚明。晴教授为了你、为了你们家、为了他的权威,就这么压迫陆屿白,几个老师看不出来啊。小陆能看不出来吗?”
“如果真上法庭打官司,只要小陆想反击,你根本就无翻身机会!”
“……”
“是陆屿白,将这一切完全是子虚乌有的罪名,全盘承受的下了。”
晴安:“……什么叫做,全盘承受下。”
老教师:“晴安,你是一个女孩子。”
“这些事情,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会是很大的伤害。”
“陆屿白啊,为了保护一个女孩子最珍贵的自尊。”
“为了让你不受到伤害。”
“甘愿,”
“承担下了一切都罪过。”
……
……
……
晴安甩开头发。
从A大冲了出来。
又往着碧海花园跑。
老教师的那些话,就宛若古老铜钟里的悲鸣。
震撼着她的大脑,一遍又一遍回击着她的心弦。
什么叫做,他为了保护她作为女孩子的尊严,放弃了一切。
什么叫做,他为了不让她受到创伤,甘愿承担下一切的罪责。
什么叫做,“小陆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好啊……”
她不明白。
她不要这样。
她不要这些好!!!
求求了,让一切都倒流回去吧!她想起昨夜她去找他,他那么狼狈,尊严被践踏了一地,她的父母把他给羞辱成了畜牲,往上的言论铺天盖地往他这边压。
他看了她那么久。
那一刻,他不会愿意面对她的。
他握住门的力气那么大。
被踩扁了的尊严,怎么可能让他再去见她。
可是就在她不经意间咳嗽了那一声。
在她擤擤鼻子的那一瞬间。
他还是再一次给她敞开了门。
那个时候,她为什么,没有观察到!
那背对着她喝水的背影,胸腔里的内心究竟在进行着怎样的一番挣扎。
为什么那个时候,她还在那么自我地,抱着头,跟他说着那般侮辱他的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
道歉有用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啊……
晴安一口气,从A大硬生生跑到了碧海花园。
门卫看到了她。
对她招了招手。
门卫认识她。
毕竟距离离开陆屿白的家,也才不过三天的时间。
大概还以为,她还住在这里。
越是接近陆屿白的别墅,晴安的双腿就越是沉重。
开始不敢接近。
开始害怕,害怕见到他已经人去楼空。
却更加害怕,
害怕再一次,见到他。
是她对不起他。
晴安的心脏都在发疼。
风静静地吹过。
吹过树梢。
吹过他们曾经在一起走过的每一片石板砖。
晴安红着眼睛。
伸出手,抚摸上了那空了院子的铁门。
海棠花已经落了。
芍药也在风吹雨打中凌乱陷入泥土。
卡车压过的痕迹。
人去楼空后,只剩下了光秃秃的萧瑟。
还有那夏风。
吹拂着树叶,静静地飘。
“陆叔叔……”
指尖下滑。
抚平了一块生锈了的铁皮。
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晴安蹲在了地上,抱着膝盖。
在这再也不会亮起来那最温柔的光的空荡荡别墅门口前。
终于忍不住,放声号啕大哭了起来。
第60章
晴安又去了陆屿白的公司。
在一起时间久了,晴安见到陆屿白身为大学老师的一面越来越多,自然而然形成了他就是一个老师这种错觉。
而对他其余的身份,在教授的光环下,逐渐变得模糊。
她都有些忘记陆屿白除了是大学老师之外,还有着上市制药公司创始人的身份。公司陆屿白几乎不去,当然,去了也是在白天晴安上学的时候,看不见摸不着。
晴安自然也没去过陆屿白的公司。
公司的位置在市中心。下午六点多,下班族开始了忙碌的步伐,道路拥挤,车马水龙。晴安依旧是打车过去的,从碧海花园到陆氏生物制药集团其实用不了二十分钟。
但一堵车,眼看着时间就要超过四十分钟。
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前面的车堵了个水泄不通。
晴安看了眼前面过去好几个绿灯都还没排到前进的车,问师父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司机早就熟悉了这样的堵车,不紧不慢敲着方向盘,熟门熟路道,
“早了再等二十分钟,完了得一个多小时!”
晴安又怎么可能等得起。
她干脆一把推开了门,直接出了车厢。司机师傅扭头,见晴安就在找钱付给他。两百块钱的钞票,看都不看放到了后车座位。司机一愣,扭头朝着就要离开的晴安,大声喊道,
“喂——姑娘!!!”
晴安往前跑着,一道道穿过挤在一起的轿车缝隙,回应司机,
“谢谢师傅——”
司机:“找钱!找钱!”
“用不了这么多——”
晴安:“不用找了,来不及了!”
司机拿着多了接近一倍的钱,干瞪眼。
见过抠的。
却第一次见这么缺的。
晴安也顾不上缺不缺了,她必须赶快走。如果说时间是一场战争,那么她现在就要拿着枪,去上战场争分夺秒。
快一点,再快一点!
陆氏集团在A市市中心黄金地段拥有一座独立的大厦,堪比广电中心,当年陆知言就是在这里纵身一跃而下。晴安跑到楼下,站在广场上,掐着腰大口喘了好几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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