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在路两侧，洒下昏黄的光。
陆屿白开着车，骨节分明的手旋着方向盘，掌心下压，单手打过一个圈。路虎车开的稳稳当当，七年前他开车就很稳，七年后开得依旧让人都感觉不到车子在动。
晴安沉默地低着头。
他应该不会想听到别的答案，他都有喜欢的人了。晴安声音放得很低很低，低到都听不出里面的难过了。
“嗯。”
陆屿白似乎想开口说什么。
晴安回过头去，看着秦韵和梁薇，视线擦过陆屿白的侧脸。
“……”
努力地笑了笑。因为真的太明显了，她对陆屿白的那点儿小心思，她们其实都能看出来了吧？
“同事啦~”
“大家一起，合作项目。”
“再往前，陆先生和我爸爸妈妈在一起工作过。”
“……”
“……”
“……”
“啊……原来在国内，你们就认识啊。”秦韵有些不太意思地笑了下，她其实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开始真的只是太好奇了。
但似乎，前面的陆教授。
也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呢。
压着方向盘的手，猛地用力一按。
骨节都轻微泛了白。
晴安很认真地点了下头。
“也不是，很熟啦~”
……
秦韵和梁薇下车，路虎往学校外开。放了寒假校园里没什么人，只有夜间巴士上载着几个不回家过年的学生晃晃悠悠游荡在马路边缘。
车停在了晴安租住的别墅门口。
光秃秃的树杈掩在深夜下，堆积了积雪的地面，被铲雪工推开的道路，两侧家家户户摆放的圣诞树，还有滚雪球堆成的雪人。
彩色的圣诞霓虹灯，有节奏地在门口前闪亮。
陆屿白的手还放在方向盘上，似乎忘记了拿下来。他静默地注视着眼前的长路，望不到尽头的街。暖风还在继续吹拂着，扑在玻璃窗上。
好像前不久，他们也才这样，像是这样开着车，坐在相同的位置。
晴安低着头，一个晚上她都保持着这个动作。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每一次都是这样，重逢后除了两个人交谈学术时，其余的时间，她都仿佛失去了言语能力。
说什么呢？
说他有女朋友了吗？
想到这个，晴安忽然就好想哭。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哭呢？晴安忍着眼眶的酸涩，还是怕陆屿白误会，因为今晚秦韵她们问的那些意图那么明显的问题。
“……”
“对不起……”
“……”
“……”
“……”
陆屿白攥了攥方向盘，攥紧了。
晴安：“我晚上，什么、都没有说。”
“……”
“大家应该就是，看到你过来了。所以才会以为，我们之间是认识的。”
她一字一句斟酌着，几乎是每说一个字，都要思虑一下，是否会引起陆屿白的厌恶。晴安垂着脑袋，手掌压着膝盖，膝盖被她按得愈发泛红了。
“……”
“她们不会，误会的。要是以前就、见过的话，一般打个电话，帮忙。”
“是很正常的事情的……”
“……”
晴安：“对不起……我也没想，给您打电话。我不是故意的……那个号码以后我再也、再也不会打了。”
……
陆屿白手指一张，在半空中伸展了一会儿，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像是一根根固化了的怒火。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都快要变型了，可能下一秒钟，嘴唇就要包裹不住硬压着的牙齿。
晴安说的挺难过的，声音逐渐沉默了下去，越来越没了声。重新低下头，只剩下了轻微的呼吸声。
她身上还披着陆屿白的外套，于是便把衣服给脱了下来。
叠好，一点点理平。上面还带着点点的温度，很软的质感。
晴安吸了吸鼻子，她不太敢抬头看陆屿白，就托着那呢子大衣，不知所措。
半晌。
陆屿白伸展开的十指，又重新握回了方向盘上。摩擦着皮子，能听到皮革皱紧了的响声。陆屿白盯着前方的玻璃窗，玻璃上其实能看得到一点点晴安的倒影。他的下颚线滚动了下，忽然一顿。
忽然间，就笑了起来。
晴安一怔，抬头。
愣愣地看着，陆屿白。
陆屿白笑着说道，
“我以前，还想过，”
“你长大了是个什么模样。”
“……”
“原来是这样啊……”
作者有话说：
陆屿白：每一句话都快要把我给气死了的样子，以前都白疼了QAQ。
第75章
圣诞节过后,假期也随之结束，大家的生活又忙碌了起来。
圣诞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很快被压了下去，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也不是什么恐怖袭/击,就是几个年轻人磕yao磕上瘾了，拿着枪乱打了一气。
留学生群有人开始加晴安的微信,陆陆续续,晴安一一都给回绝了。也有人又在群里吆喝着去哪儿哪儿跨年，去酒吧嗨。晴安也就只是看两眼，没有再参加过任何一个派对。
总体来说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在生活中并没有掀起什么浪花,晴安的日子依旧过得如流水般平静。那天晚上陆屿白的话好像也没有引起多么大的反响,陆屿白说完“原来她长大了是这个模样”后,就让她下了车。
车排着尾气，一溜烟就开走了。
留下晴安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夜色茫茫下，越行越远的车。
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啊……
那天之后,陆屿白突然又出差，一连半个月。开学到现在半个多月，他就没出现在过实验室里。他和晴安的那个小项目也开始收尾，所有的实现都是通过邮件沟通,以及助理乌琪琪过来和晴安交接。
大项目的第三阶段完成。
依旧是需要进行阶段性汇报，项目进展到了中间，每一个人都很忙,所以汇报就从简了,不需要举办得像是第一次那样隆重。
陆屿白不在,汇报的使命就落到了晴安的肩膀上。晴安已经主持了两次的大汇报，完全得心应手。她和乌琪琪商量了一下，翻了翻挂在墙上的日历，定了一个时间。
“行，那到时候我群发邮件，把每个part的分工交代下去。”晴安指了指日历上的数字，那日历还是她从国内带过来的，大红皮黑红数字，下面还有阴历日期，画着大老虎小老虎，怪喜庆的。
乌琪琪从牛皮纸袋下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叠名单，递给晴安，
“陆教授说，还是有几位教授到时候会到场听报告。”
“这是名单，报告结束后，看着安排简单一点儿的晚宴。”
晴安：“……”
“行。”
忽然有人敲办公室的大门，坐在门口的一个博士姐姐拉开门，听了几句门外人的话，转头望着屋内往晴安办公室这边喊，
“路虎4S店的小哥找——乌姐！”
乌琪琪一怔，看了眼那探进来的一顶灰蓝色帽子，歉意跟晴安说道，
“稍等一下，我出去处理个事情——”
晴安拿起马克杯，另一只手拿着那名单，跟乌琪琪笑了笑，
“走吧，我也要去泡杯奶粉。”
“一起去。”
“……”
两个人往外走，乌琪琪看着晴安马克杯里倒上的厚厚一层奶粉，不禁有些好奇。
“……”
“成年人大白天泡奶粉喝，还是挺少见的。”
晴安晃了一下杯子，回答道，
“啊，最近有点儿想吃甜的。”
“家里还有些从国内带过来的奶粉，原本是寻思着美国这边可能没有奶茶店，所以自己带过来奶粉和红茶，准备自己煮。”
“没想到美国还是有奶茶店的，网络诚不欺我！奶粉是我最喜欢的燕山牌子，很好喝，又不忍心丢掉。有时候想喝甜的了，就会泡一杯解解馋。”
乌琪琪点点头，“这样啊。”
她们俩的关系就是最普通的同事，晴安性子随和，乌琪琪做事严谨，没有什么勾心斗角，说话也挺谈得来。
晴安去了外面的饮用水机前冲泡奶粉，乌琪琪跟门口的灰蓝衣服小哥做着什么交涉。
晴安喝了口热热的奶粉，低着头研究了一下手里的名单。她往回走的时候，就看到那灰蓝衣服的小哥将一个密封的塑料袋，交给了乌琪琪。
乌琪琪拿着笔，在小哥一并递给她的一张粉色纸上签了字。
那张粉色纸写满了英文，密密麻麻。晴安依稀看到了“车辆维修费”“车型-路虎”等几个字，她偏着头，看了看，眼睛里闪动着满是好奇的光。
小哥说着“Thanks”，拿好表格，便离开了。乌琪琪拎了拎手里的密封塑料袋，站在门口，就伸手往下一摸。
摸出一个行车记录仪，一些乱七八糟的证件，还有一串小紫檀木的佛珠。
乌琪琪检查了一下证件，没少什么东西，又把这些私人物品重新放回到塑料袋中。她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着她，乌琪琪抬了抬头。
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晴安，端着热气腾腾的马克杯，直愣愣望着她的方向。
“……”
晴安扬了扬手里的马克杯，对乌琪琪开口说道，
“你的车，坏了呀？”
乌琪琪：“……”
乌琪琪拎着那物品袋，难得无奈，哑笑了一声，
“这不是我的车。”
“……”
她看着晴安，眸子里似乎有点儿耐人寻味的神色，
“陆教授的车。”
“……”
“……”
“……”
晴安瞬间就说不出来话了。
陆、陆屿白的啊……
她的脑子短缺了片刻，似乎没有立即转过弯陆屿白的车怎么会去了4S店？好半天她才回过神，尴尬一笑，手里的马克杯都忘记吹一吹，上面瞬间结了一层奶皮子。
“啊……陆、陆教授的车，坏了？”
乌琪琪：“开路基石上去了。”
“……”
晴安感觉自己就跟在听天书。
陆屿白不是出差了吗？平安夜第二天圣诞节来上班，就听说他飞芝加哥了。
晴安百思不得其解陆屿白什么时候撞的车，乌琪琪却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拎着物件袋就回去了办公室。
……
终于等到了做汇报的那一天。
纵使平日里的工作做的再完善，每逢报告会，组内每一个人都还是会控制不住地紧张。幸好每一次都报告会，大老板陆教授是从来不参与的。
连到现场都不到，除了第一次露了个面，其余后面大大小小的组会汇报会，他就没沾手过。
那天就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夜里下了一场雪。白天雪倒是停了，但外面依旧严寒。早上六点半，晴安床头柜上的闹铃响了，晴安迷迷糊糊看了眼闹钟，已经六点四十分。
早上的时候意外感觉身体很不舒服，头发昏，肚子也在疼。
晴安没多想，强行打起精神。因为即便乌琪琪说这次的大汇报没那么重要，可还是她主持，一个小小的会议也不能懈怠，晴安一直把所有经过她手中的会都给办的相当完美。
路边的积雪也挺厚实的，晴安步行着一路来到了科技大楼。到了办公室，她放下包，刚要拉开窗户给屋内透透气。
忽然，腰间又是一阵酸胀。
晴安一怔，似乎是想起什么，连忙转身去抽屉里拿了一包卫生巾，就进了办公室的WC。
好巧不巧，居然来姨妈了！
她的生理期特别疼，大学的时候有段时间为了做一个实验，整整五个月颠倒黑白作息，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几乎每天都要坐在实验室里对着仪器操控一整天。那段时间因为作息的极为不规律，导致了实验顺利完成后，拿到一等奖的同时，生理期突然也变得紊乱了。
她吃了好长一段时间中药，才渐渐把生理期给调回正常。但从那年之后，晴安的生理期就会特别疼，有几次因为太疼了，都去医院让医生给打了针。
晴安有些难受，偏偏挑在了这种日子来姨妈。她吃了一颗布洛芬，又翻出来红糖水。看到柜子里的奶粉时，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前几天那么那么想吃甜的。
组里有不少外国人，外国的女生们大都不太怕这个，晴安蔫蔫地趴回到办公室的桌子上，压着嘟嘟猫。物院的师兄们看到晴小师妹一脸不振作，纷纷过来关心她怎么了。
“晴，你怎么了呀？”
“……”
晴安有气无力拿着演讲稿，翻看，
“身体不舒服。”
师兄：“那要请假吗？”
晴安：“……就是，特殊时期。”
师兄：“？？？”
“特殊时期？”
晴安：“哎呀别问了别问了……”
她的声音也蔫蔫的，回答的慢慢吞吞。师兄被她赶了出去，晴安又喝了口红糖水，忍着双腿/间的那一股暖流，拿起会议行程再去找乌琪琪做一下核对。
乌琪琪的办公桌就在大办公室里，陆屿白没有给他这个TA设置单独的席位。晴安敲了敲乌琪琪桌子前的玻璃挡板，手撑着铝合金边缘，站稳了脚后跟。
伸手把那行程表递了过去。
“……”
“我又……修改了一下。”
“你再看看……”
乌琪琪一愣，接了过来。
一站起身，那股疼痛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撕心裂肺扯着身体。晴安疼得腰都弯了下去，巴掌大的脸已经没了一点儿血色。乌琪琪看着晴安不舒服的模样，流程表翻了两页，合上。
“行，那下午和晚上就……”
晴安听到了没问题，也没听她说完，摆了一下手，就慢吞吞往回走。
“……”
下午报告会三点整准时开始。
晴安为了防止疼到上不了台，在会议开始前特地回了趟别墅，拿了从国内扛过来的艾灸草药腰封。每一次姨妈痛她都会戴一副，还是能稍微缓解一下疼痛的。
返回学校时，看到了乌琪琪开着车匆匆从科技大楼的停车场往校外开。
乌琪琪没有汇报，这次的汇报小，乌琪琪就也没有其余幕后任务。但乌琪琪这个陆屿白亲自带着的助理，工作向来认真。
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着急地在上班时间大摇大摆离校。
不过晴安也顾不上多想了，回到了报告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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