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王学阳立马抬手制止,然后将信将疑地看向春桃,“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们夫人现在见的人是太傅大人?”
“自然是真的。”春桃立马点头:“这怎么敢欺瞒大人?”
“一派胡言!”王学阳还是有些怀疑她话语的真伪,少不得诈她一下, “你家夫人与太傅大人结了仇, 这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怎会来你们府的丧礼?再说了, 我方才在外头才见过他,怎会在你这?”
“王大人你这是哪里的话?柳太傅一大早就来我们府上了,您方才怎么可能在外头见到他?不止今天,其实昨天柳太傅也来过, 不巧我们夫人出门了没见着。你若不信,去问问对门那户人家, 看看是不是有这事。”
春桃瞥了王学阳一眼,又道:“哎,不过也不重要。王大人也无需纠结那人是不是太傅大人,横竖我们夫人撇了他,先来见你便是。”
“这如何使得?”王学阳对昔日的恩师非常尊重,听到说要撇了恩师来见他,他哪受得住。
柳太傅于在他心里的地位,比再生父母都要高。
“罢了,我且等一等也不妨事。”
然而,又等了老半天,依旧没有等到黎半夏。王学阳耐心告罄,眼看着就要发难。
春桃看在眼里,心里自有对策。毕竟黎半夏早就交代过她了。
她赶在王学阳发难之前率先开了口,“实在不好让大人再久等,不如大人随我一块过去?也好见机行事。”
王学阳立马点了头,一到花厅外头,便见到恩师柳太傅在里面。
他与柳太傅相识十余载,从未在恩师面前见过这种表情,恩师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王学阳按捺住心中的急切,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本官再等等。”
——
黎半夏是想着用柳太傅来拖住王学阳,那么用谁来拖住柳太傅呢?
之前与柳太傅来往还算愉快,可自从上次柳太傅反悔之后,情况就变了。况且,黎半夏还上门殴打了他夫人,之前在寿康宫,俩人更是闹了不愉快,黎半夏当面挤兑了他。
今日柳太傅来了,黎半夏不确定他是不和自己计较,还是为了他夫人来的。
想到之前在寿康宫的情景,大概是后者吧。柳太傅可是口口声声说他夫人是无辜的。
黎半夏琢磨着,她这边拖着柳太傅,说来说去肯定要绕到柳夫人身上,这可不是黎半夏想要的。
既然如此,那就要想法子,让这位柳太傅没机会提起这一茬。
黎半夏想了想,兴许要找那位隐姓埋名的陈神医——陈大嘴帮个忙了。
陈大嘴是清河公主身边的旧人,这位柳太傅对清河公主似乎不一般。想来陈大嘴有的是话题,让这位柳太傅无暇他顾。
“周夫人,我……”
柳太傅刚想说话,便被打断了。
“柳太傅近日是不是有些上火?我这有一壶上好的茶,柳太傅要不要试试?”
黎半夏示意秋梨为柳太傅倒茶。
“多谢周夫人关怀,只是我向来只喝清水。”
黎半夏亲自执了茶壶,替柳太傅倒了茶。
“柳太傅莫要嫌弃才是,这茶虽说不得多名贵,确实于身子大有进益的。”黎半夏不动声色地看了柳太傅一眼,“不瞒大人说,这茶方是陈神医亲自替我开的。”
“什么?”柳太傅眼底满是错愕,茶杯都差点没端稳,“陈神医?哪个陈神医?”
“就是昔年名震天下的宫廷御医——陈神医啊。”
“什么?”柳太傅急切地问道:“你何时见过他?他在何处?”
黎半夏:“柳太傅为何如此吃惊?我时常见他,他就在此处。”
说话间,陈大嘴拎着一壶茶进来,“你上次说茶太苦,我改了一下方子,若是没问题,便让他们用此茶去厅上待客。”
说完,状似意外地看向柳太傅,“哟,你这有客人啊。啧,还是贵客。”
柳太傅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陈大嘴。
“你……陈……”
“我如何?多年不见,柳太傅怎么犯了口吃?难道是软的吃不着,硬的吃不消?”
柳太傅面上一红,“我……我没……”
一上来就这般剑拔弩张,黎半夏少不得装模作样调停几句。
“二位都是贵客,有话好好说。”
陈神医:“孝义夫人误会了,我不过是与柳太傅玩笑两句而已。是吧?太傅大人?”
柳太傅有些呆呆的,慢了半拍才点了一下头。
陈大嘴瞥了柳太傅一眼,又看向黎半夏道:“孝义夫人且去忙吧,我来招待这位贵客便是。”
黎半夏一看柳太傅这副被雷劈的表情,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陈神医怎么着也能硬控他一个时辰吧。
“好。”黎半夏点了点头,压低声音朝陈大嘴道:“有事叫我。”
陈大嘴一脸胸有成竹,“夫人放心去吧,我必不会误了你的事。”
看着黎半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陈大嘴挑了挑眉。
黎半夏用自己拖住柳太傅,确实是走了一步好棋。不过,到底是不清楚所有旧事,其实像这样的棋又何止他一个?
陈大嘴收回了视线,转身看向柳太傅,他扯了扯嘴角:“柳太傅要不要试试这茶?”
柳太傅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陈大嘴讥讽一笑,“柳太傅口味刁得很,怕是喝不惯我这粗茶,当年在清河公主和女使专研半月的独家茶方,才勉强入了太傅大人的口。罢了,不好让太傅大人这般渴着,便还是让旧人上旧方吧。”
柳太傅还没明白他这句“旧人上旧方”是什么意思,却见陈大嘴已经有了下一步动作。
陈大嘴往前走了两步,顿了顿,朝里侧喊了一句,“来,快把你们主子当年的茶方做一遍,招待贵客。”
里头应了声是。
刘嬷嬷与朱姨一前一后从里面出来,手中拿着制茶器具。
柳太傅看着来人,大惊失色,手中的茶盏彻底握不住,“啪”地一声跌落在地。
“柳大人这爱跌茶盏的毛病这么多年还还没改呢?”刘嬷嬷面无表情道。
“岂止是没改,这是更严重了。”朱姨面带讽刺。
“你……小朱、小翠,你们……”柳太傅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
一只黄色的松狮犬从帘后啪嗒啪嗒地走了出来,它脖子上系着铃铛,走动间叮当叮当的。一抬头,便朝柳太傅叫了起来。
“汪汪!”
爪子猛地一拍地,竟是一副要攻击的模样。
柳太傅却像被下了定身术一般,死死地盯着这只狗,眼看这狗朝他扑过来都不躲。
“它……它可是……”
陈大嘴翻了个白眼,将莺莺一把抱了起来。
“柳太傅可真是老糊涂了,这狗都要扑过来了,你躲都不躲的?”
莺莺拼命挣扎,吠个不停,陈大嘴险些抓不住。
刘嬷嬷道:“这狗怕只有夫人哄的住,还是叫夫人来吧。”
震惊一波接一波,柳太傅立在原地,眼前仿佛有一层迷雾,有什么东西昭然若揭,他却又看不清楚。
直到黎半夏走了进来,将那只松狮犬抱了过去。
“你这作怪的小东西。”然后,她一抬头,朝柳太傅歉然道:“抱歉,惊扰太傅大人了。”
这一幕冲击太大,与记忆中的某个片段几乎完全重合了。
也是这张脸,也是这只狗,也是这样的口吻,身后也是陈神医与小朱小翠。
柳太傅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想要握住什么。
“清河……”
下一瞬,却又像被烫到了一般,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他盯着黎半夏,好半天都没有眨眼。
陈神医,小朱、小翠,还有这只松狮犬,这些都是清河之前的旧人旧物,如今却都聚在黎半夏身边。
而黎半夏与清河长得这般相似。
是巧合吗?
不……不可能……
陈神医那般高傲的人,等闲之人不可能收服得了他。
那么这个黎半夏究竟是何人?
第59章 燃灯者
黎半夏给陈大嘴定的目标是硬控柳太傅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了尘大师该到了,她自有法子让二哥哥脱身。
可如今不过半个时辰,黎半夏便听闻陈大嘴唤自己过去, 心中有些诧异, 以为是陈大嘴没能硬控住这位柳太傅。
一进来,见柳太傅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黎半夏心里暗暗咋舌。
这哪是硬控没成功啊?这是大招开猛了, 把人家都打懵了啊。
“太傅大人,可还好?”
柳太傅目不转睛的盯着黎半夏, 声音都有些抖了:“你……究竟是谁?”
黎半夏:“……”
好家伙,陈大嘴这大招到底开了多大火力啊, 把人家柳太傅干得人都不认得了?
“太傅大人这是怎么了?”
虽是问的柳太傅,但是他这个状态,黎半夏也没指望他能回答。是以,黎半夏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陈大嘴。
“你看着我做什么?”陈大嘴耸了耸肩膀,“柳太傅只是老毛病犯了而已,无妨,开一剂药下去便好。”
他似笑非笑地斜了柳太傅一眼, “我说得对吧?太傅大人?”
柳太傅似乎是缓过来一些, 双眼逐渐聚焦, 深吸了一口气, 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陈大嘴挑了挑眉,朝黎半夏道:“这边没事了,你去忙吧。给你添麻烦了,这莺莺啊, 只有你管得住。”
黎半夏点了点头,抱着莺莺准备转身, 却见柳太傅又是猛地一震,仿佛再度迎面遭了一记雷击。
黎半夏有些困惑,想要询问,却见周景之脚步匆匆过来了。
“夫人快来,快到时辰了。”
周景之指的时辰,是送棺归山的时辰,黎半夏不敢怠慢,搂紧莺莺,脚步匆匆便往前走。
这一幕却不知触动了柳太傅的哪一处敏感神经,他伸手急急地往前一步,脚下一晃,差点摔了下去。
陈大嘴冷眼旁观,刘嬷嬷与朱姨也只当没看见。
王学阳不知从何处冲了过来,一把扶起他的恩师,一脸紧张地唤道:“太傅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然后,他又黑着脸呵斥道:“大胆!你们对太傅大人做了什么?”
陈大嘴眯了眯眼,“我就泡杯茶啊,呀,太傅大人怎么腿软了?这可不赖我,我的茶他还没喝呢。”
王学阳怒气冲冲,还想要理论,却被柳太傅打断了。
“不……不关他们的事。”柳太傅有些急切道,“快!扶……扶我往灵堂上去。”
王学阳有些为难,他有太后懿旨在身,还要去宣旨呢。
等了半天没等到这位昔日学生的动作,柳太傅索性撇了他往前走去。只是他如今心乱如麻,情绪起伏凶猛,一迈脚,竟是一阵踉跄。
“老师!”
王学阳一阵揪心,赶紧扶住柳太傅。他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罢了,懿旨的事再等等吧,横竖太后只说择机宣旨,未说明具体时间,先扶老师去灵堂上再说。
“老师莫急,我扶您去灵堂上。”
然而,紧赶慢赶到了灵前,俩人都傻了眼。
之前热热闹闹的灵堂,如今只剩空荡荡的屋子。
“二位大人是要去送棺的?”文氏一脸疑惑地问道。
然而,这俩人都是一脸呆滞。一个如同天塌了一般,另一个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
文氏愈发困惑了,却还是道:“二位来晚了,一刻钟前,便已抬棺出门了。无妨,二位大人的心意我们心领了。”
王学阳心里暗道坏了坏了,误了正事。抬棺归山后,许多宾客便散了。
虽然懿旨还可以照样传,但是太后的本意肯定是要在宾客如云时,传旨将黎初墨押回牢里!就是要让孝义夫人和黎家难堪的。
“孝义夫人何在?罪犯黎初墨何在?”
文氏:“他们自然是去送灵体归山了。”
“坏了!”
王学阳大步往外走,想要追上送葬队伍。然而,刚一松手,便见柳太傅脚步虚浮,就要跌倒。
“老师。”王学阳一阵头疼,却还是稳稳地扶住了恩师。
罢了,事已至此。这懿旨再晚点传也没什么区别了。
“老师,您这是怎么了?我替您请个大夫来?”
“走。”柳太傅却强撑着往外走,“去找……半夏。”
文氏愣了一下,“这位大人寻小女有何要事?”
柳太傅闻言,猛地回头看向文氏,“你……你是半夏的亲娘?”
文氏点了点头:“小女黎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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