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燕欲言又止:“木森,我不打算读书了。”
“为什么?”毕木森不理解:“你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不读?是因为缺钱吗?我们家可以借给你,我知道你要强,但我们是借,你要算利息都行,别放弃读书啊。”
周燕摇头:“爷奶身体不好,我不放心,而且,我现在的学识,已经足够了,白天挣工分,晚上给扫盲班上课,应该能够养活我们一家。”
毕木森气急,声音都大了不少:“不是,燕子,你怎么也变得仅看眼前了?你明明喜欢读书,也明白现在放弃有多可惜。
你有困难可以跟我说啊,为什么一定要放弃?
小幺的事,你真的别有太大心理负担,我们不会怪你,小幺也不会怪你的。
你书读好了,未来才更好,你说过,你想成为受人尊敬的老师,你想让自己桃李满天下,你的抱负不要了吗?”
周燕沉默不语。
毕木森也不想逼她:“燕子,我们虽然不能谈对象,但我们也还是好朋友啊,我也还像以前一样把你当妹妹疼。
我家里人也一样,尤其是木芽,你知道的,她很喜欢你对不对?
我知道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家把木芽当替身,但在我们心里,对木芽的疼爱和对小幺是一样的,他们不分上下。
我们已经从小幺的事情里缓过来了,我希望你也能尽早想通。
读书的事我不逼你,但你要好好考虑考虑,行吗?”
毕木森试探往前,陷入沉思的周燕没有发现。
他暗自窃喜,握上了周燕的手腕:“天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近在咫尺的高大少年,让周燕心脏狂跳。
拽了拽自己的手,没拽动,羞怯的低声呵斥:“松开。”
毕木森嘿嘿笑着:“天黑路不好走,我牵着你。”
周燕有些羞怒,却又舍不得真的甩开,只能不甘不愿的被牵着走。
远处的严玉枝只能借着昏暗的月光看到两人靠得极近,却听不到两人说什么。
但已经足够了,足够知道两人背叛了她。
白莲花一样纯净柔弱的脸,瞬间扭曲成恶鬼。
毕家跟她作对,周燕这个贱人也跟她作对。
这俩人她明明已经控制住,现在竟双双挣脱控制。
该死,全都该死,是你们逼我的。
毕木森可能太兴奋了,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劈柴。
天还没亮,一家子就被吵醒,顶着黑眼圈起床,用眼刀子叨他。
毕木森缩着脖子刚要求饶,大门突然被拍响。
声音粗暴急促,还伴随叫骂。
毕家人齐齐皱眉。
毕木森沉着脸过去开门,还没迈开腿,院门就被撞开。
十几个人蜂拥进毕家院子。
大概他们也没想到,天没亮毕家人就齐齐出现在院子里,愣了一瞬。
回过神后,瞬间变得狠辣凶戾。
“杀人犯,不得好死。”
第32章 出事
毕木林小脸瞬间惨白。
毕奶忙将他护在怀里,无声安抚。
“哇……”唯一没醒的奶团子被那声吼叫吓醒,在屋子里嗷嗷大哭。
苏怡顾不得安慰儿子,转身往屋里跑。
毕爷顺势将毕奶和毕木林推进去,嘱咐他们不要出来。
“你们想干什么?”毕木森挡在毕爷跟前,沉声问。
“杀人犯,不得好死啊。”头发花白的老婆子喊得十分凄厉,如同恶鬼在索命。
“给我砸。”紧随其后的粗壮汉子一声令下,十几个人拎着棍子冲向屋子。
毕爷和毕木森双拳难敌四手,不敢去阻拦,只能挡在团子的屋门外,护着屋子里的娘几个。
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屋子里是团子害怕的哭嚎声。
原本沉静的左岸大队被吵醒,牲畜吼叫,孩童哭嚎,火把隐隐浮现。
伴随着杂乱的脚步靠近,毕家院子里的打砸更加激烈。
有人想闯进屋子,毕爷和毕木森拼死拦着,除非他们死,否则别想踏进半步。
那些人发狠的直接往爷孙俩身上砸。
毕木森反抗不了,只能将毕爷护着。
“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住手。”王建树带着人赶来,看到毕家院子的惨烈,气得老脸通红。
那些人也听话,王建树喊完,他们就收工,退到一旁。
只有老婆子坐在院子中间,继续凄厉的喊:“杀人犯,不得好死啊,还我儿的命来,还我儿的命来啊。”
王建树咬了咬后牙槽,没有理会,带着人走到毕木森爷孙俩身边。
“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毕爷只零星挨了几下,不重,闻言摇头。
毕木森看起来比较严重,头上鼓起了大包,鼻子也被打出了血,衣服破了,露出了青紫的手臂和后背,无力的趴在毕爷身上,说不了话。
“木森这伤怕是要去县城医院看看才行,别伤了里面。”王建树一脸疼惜,都不敢下手扶。
跟来的汉子也都个个黑脸,怒视来人。
一群人却不以为意,甚至有人脸上还带了笑,如同看好戏一样看着。
可能是被敲得狠了,毕木森这会晕得厉害,恶心想吐,干呕连连。
毕爷很担心孙子:“大队长,帮帮忙,找人套车送木森去医院。”
“行行行,别着急,我这就让人去。”
王建树指使人离开。
毕爷冷眼看着还在哭嚎的老婆子。
这人他知道,就是让毕木林背上杀人犯那个死者的娘。
当初她也是这么哭嚎的,除了正常赔偿,又从毕家要了三百块钱走。
案子已经完结,并且过了半年之久,他们又找上门,绝对不会是偶然。
“你儿子的事,已经结案,该我毕家承担的责任和义务,我们已经承担,你们今天闹这一场,是想做什么?”
老婆子面露癫狂,死死的盯着毕爷:“结案了又怎么样,我儿子能活过来吗?你家那个小畜生害死了我儿子,随便给点钱就把我们打发了?我儿子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房门突然打开,毕木林赤红着眼睛冲出来。
捡起地上断裂的镰刀,握在手里。
“你儿子的命,我用命还给他,但你们伤我爷,伤我哥,砸我家的事,必定要一件件,一桩桩算清楚。”
扬起镰刀,就朝脖子上划拉。
众人惊呼。
“木林……”
“不要……”
“二哥哥……”
谁都没想到,年仅十二岁的少年会这么极端。
毕爷脑子一懵,直挺挺倒下去。
“爷爷……”团子尖利的哭嚎惊飞枝头鸟雀。
毕家院子瞬间乱成一团。
医院。
毕木林睁开眼,头顶是斑驳的天花板。
脖子上的刺痛,提醒他不是梦,他还活着。
奶香味传来,忍着痛,动了动脖子,入眼是妹妹那张圆乎乎的胖脸蛋。
细软的头发杂乱无章的耷拉在脑袋上,平时都是妈妈帮忙梳的,大概今天太忙了,没顾得上。
毕木林想抬手帮妹妹理一理,但没劲。
“二哥哥,你是不是很疼啊,木芽帮你吹吹就好了。”
带着奶味的细风落在脖颈上,带了点点凉意。
毕木林无力的勾了勾唇角。
“爷爷?”
少年声音很涩,脖颈上的伤,带着全身都在疼。
团子趴在床边:“爷爷睡着了,就在旁边。”
毕木林往上抬了抬视线,越过团子,看到躺在隔壁床的毕爷,蓦然红了眼眶。
当时他被那家人激得失去理智,只想以命偿命,换得家人安宁。
迟钝的镰刀割在脖颈上,他感觉不到疼。
但看到毕爷倒下的瞬间,他感觉疼痛袭遍全身,悔恨不已。
亲者痛,仇者快,他错了。
眼泪顺着眼角落进枕头里。
团子用冰凉的小胖手替他擦掉:“二哥哥不哭,木芽会保护你的。”
毕木林看着团子,哽咽开口:“对不起。”
团子咧开小嘴,捧着毕木林的脸:“没关系二哥哥。”
毕木林再也绷不住,大哭出声。
脖子上的伤口裂开了,亏得镰刀不快,没有割破动脉,要不然他就真的完了。
但这一刀也不轻,流了不少血。
伤口裂开,染红了纱布。
团子忙往外跑,奶呼呼的声音带着急切:“医生叔叔,医生叔叔,二哥哥又流血啦,你快来啊。”
团子半道被买东西回来的苏怡截住:“木芽,不急,别乱跑。”
“妈妈,二哥哥流血了。”
医生已经听见喊声赶过来了,三人一起进病房。
毕木林哭得不能自抑,苏怡却笑了。
这孩子自从出事到现在,除了沉默,一滴眼泪没有掉过。
现在能哭出来,证明心结开了。
毕爷也醒了,他的情况比毕木林还危急,差点脑梗醒不过来。
亏得有秦老爷子用人参帮忙配的养荣丸,虽然对病痛没有效,但提高了老爷子体质,让老爷子挺了过来。
只是现在毕爷没办法动弹,医生说,或许会躺几天,或许会躺几个月,或许躺几年,也或许,再也起不来。
家人心痛,却也无可奈何,活着就好。
毕爷自己倒是想得通,一点不难过气馁,甚至还能说笑。
至于心里如何,没人知道。
这会看到二孙子哭出来,难得吐出口浊气,无法自控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毕木林在哭,不好包扎,等他平复下来,医生才动手,并叮嘱不能再乱动用力,伤的位置很危险。
苏怡连连应是,把人送走。
摸摸儿子的头,笑道:“没关系的木林,别怕。”
毕木林鼻头发酸,眼泪又不受控制掉下来。
没多久,毕木森一瘸一拐的和毕奶来了。
他俩回家给爷孙俩收拾些衣服。
“木林醒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啊?”
毕木林红着眼眶摇头:“奶,我不疼。”
毕奶心疼的摸摸孙子的脑袋:“好孩子,没事就好,好好养伤,其他的别怕。”
毕木林又想哭了,从头到尾,家人一句责备都没有,心里更加难受。
眨眨眼,把眼泪眨回去。
第33章 疑点
毕奶笑笑,又走到毕爷身边:“老头子怎么样了?”
“没……事……”
毕爷舌头不太听使唤,说话不利索。
毕奶眼神暗了一下,又扬起笑:“没事就行,我在家里炖了汤拿来,你和木林都吃点。”
“我喂爷爷吃。”团子举起胖爪爪,自告奋勇。
苏怡笑着点点她的小脸蛋:“行,你喂,慢点别撒了。”
病房里,其乐融融,但各自心里藏着的伤痛,只有自己知道。
房门被敲响,众人扭头看过去,是穿着制服的公安干警。
毕家爷三一起受伤出事,闹事的那家人吓得不轻,当时就跑了。
村里的人顾着毕家人,没有理会他们。
但安顿好毕爷三人后,苏怡第一时间报了公安。
毕木林醒过来前,苏怡和毕奶已经做过笔录,但不是眼前这位公安。
这人四十左右,国字脸,皮肤略黑,身高八尺,身形壮硕,一脸威严。
“是毕家同志吗?”来人声音浑厚,自带气势。
毕奶忙迎过去:“是,是毕家,同志你有什么事?”
来人点点头:“同志好,我叫贺长晋,是三益县公安局副局。
我师傅与苏老爷子是旧友,听说你们要为半年前毕木林的案子翻案,让我亲自跟一跟。
得知你们在医院,所以我就过来了。”
这事苏姥爷还没来得及跟苏怡他们说。
可见这人是个行动派,动作挺快。
但不管知不知道,出于对亲家的信任,毕奶忙把人往屋子里迎。
“贺同志,快里面坐,快坐。”
贺长晋点头表示感谢。
锐利的眼神在病房里环视一圈,心下微动,这一家子还真是祸不单行。
“陈家上门闹事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并且从同事手里,把案子接了过来,之后这事就由我来负责。
陈家这次属于聚众闹事,强闯民宅,还有持械伤人,是情况很恶劣的民事纠纷,私了还是公了,看你们。”
“公了。”苏怡不做任何迟疑,她不缺钱,陈家也给不出钱。
闹事的那些人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差一点,他们就家破人亡了,怎么可能赔偿了事。
贺长晋看到苏怡眼底一闪而过的血色,可以理解:“我会处理的。
现在,你们说说之前的案子吧,为什么时隔半年,又想翻案了?如果不服判决,当初为什么不上诉?”
毕家人齐齐沉默了一瞬,他们不能说是因为家里早夭的孩子,突然活过来了。
苏怡道:“当时事出突然,我动了胎气,孩子爷又被打伤。
家里家外,就一个半大孩子操持。
木林一个小孩,早就被吓懵了,哪里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当时判决下来,我们糊里糊涂就认了下来。
这半年来,孩子也一直没有走出来,过得浑浑噩噩。
前段时间,家中幼女早夭,这事公安同志调查得到。
木林受了些刺激,清醒过来。
慢慢回忆当时的事情,才发现很多疑点。”
贺长晋拿着纸笔记录,时不时点点头,表示暂时认可苏怡的说法。
“那么,你们发现些什么疑点?”
“我说。”毕木林缓慢开口,声音滞涩,表情略微痛苦。
毕奶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
毕木林脖颈疼,一说话更感觉全身都疼,但他一声不吭,缓慢却执着的回忆那天的事。
“那天中午我照常去上学,快到校门口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倒在地上。
周围没有人,我有些害怕,但还是走了过去。”
十二岁的毕木林在公社上小学六年级,因为苏怡在公社上班,他不用回家吃,也不用带饭到学校,每天都是去苏怡工作的食堂吃。
吃完就回学校。
中午饭点,路上人不多,尤其是他喜欢抄近道,都挑人少的走。
和学校大门相隔一个小巷子的路口,毕木林遇到了倒在地上的陈二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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