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成玉纳闷,低头一看。
一只小鬼忽的撞上了剑鞘,鬼气被撞散了几分,它仓皇逃窜,剩下的鬼气脱落,凝结成一簇黯淡微弱的火焰,在夜里发出幽幽的蓝光。
乔成玉:……
她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展示给江泊淮看,试探地问:“幽冥之火?”
江泊淮颔首,弯着眼夸她:“此物最难得,夫人好厉害。”
乔成玉:……
那头的叶竟思闻言,坐不住了,大声问:“你找到了?!”
乔成玉把那簇轻而易举得来的火焰小心收好,动了动唇,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复杂的心情:“捡到的,不比大路上捡到法宝难。”
*
做一盏结魂灯,难得还有如何将火焰盛到灯盏上,又如何保证灯油不至于叫火焰燃烧得太旺无效又不至于太暗熄灭。
结魂灯灯油是鲛人的尸油,并不臭,反而还有点海水的味道。可是这也并不妨碍江泊淮一样很嫌弃它,他将幽冥之火放在灯油上,看那簇火焰一点点的燃烧。
最后鲛油比幽冥之火少了点,那火焰于是很快烧尽,悄无声息地灭了下去。
这是第三十二次。
江泊淮有点烦了,往常这些活都是交给手下做的,江小公子四肢不勤,在心灵手巧这方面实在没有天赋。
然而乔成玉似乎很好奇,撑着下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显然对如何做出一盏结魂灯很有兴趣。
江泊淮只好把脾气压下,脸上扯了个笑,想伸手碰碰她,又想起刚刚碰过了鲛油,最后只好用手背蹭蹭她的脸颊:“困了就去睡吧。”
等乔成玉睡了,他就可以把这份苦差事扔给下属做了。
然而乔成玉摇摇头,拒绝了:“算了,我想再看看。”
好吧。江泊淮手背多停留了一瞬,收回,开始了第三十三次尝试。
这次鲛油刚刚好,火焰也不大不小,眼见就要成了,江泊淮捏着灯芯,小心地给火迁过去……
天际一道惊雷,带着瓢泼的大雨。
过了几瞬之后,闪电姗姗来迟,照亮这一方天地,连同江泊淮手上被震掉的灯芯。
江泊淮:……
“好大雨啊。”乔成玉走过去把开了缝的窗合上,望着外头如豆子大的雨。
江泊淮麻木地看着眼前又一次熄灭的火焰,瘫着脸:“是啊……”
这么大的雨叫乔成玉想到她刚穿来的时候,雨过初晴,冬日很少那么大雨,金陵远处的山连绵不断。
她那时还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个世界待那么久,至今没能回家。
想着想着就有些发愁,为了不知道怎么回家,更为那个没用的系统。
乔成玉仿佛身处一片迷雾,四周看不到方向,不知道要往哪头走,只知道叶竟思兴许是她回家的唯一突破口。
叶竟思……她在嘴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看到如豆的雨珠下,叶竟思尚在亮着的屋子。
叶竟思不喜欢下雨天!她忽然想到——天大的好机会。乔成玉马上喜欢起了这个雨天,也终于找到了点事做。
“我出去一趟。”她急匆匆地朝一侧的江泊淮开口,翻箱倒柜找油纸伞。
江泊淮怔忪片刻,看到她那么着急,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他压下心里的不痛快,神色冷淡地开口:“叶竟思?”
“嗯?”乔成玉没听清他说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一把油纸伞,抬眼朝他望过来。
不过是一场雨,江泊淮烦躁地想,叶竟思又不是要死了。哦,就算他要死了,江泊淮也不希望乔成玉去看他。
幽冥之火被他攥在手心,火焰的温度烫的江泊淮有些疼,和心口的感觉一样,像被什么东西被人用最锋利的刀片剜了一角出来。
江泊淮知道,他拦不住乔成玉,就和他拦不住自己不去生气一样。
但是没关系,只要乔成玉愿意可怜他,就说明在她心中,叶竟思也不是一直会被她坚定选择的。
江泊淮在等,等乔成玉这些左右为难终有一日发挥作用,站在天平的另一头,成为最终的砝码,等到了那天,乔成玉再也不会离开他。
于是他垂下眼皮,不知道是因为晃动的烛火还是什么,他的眼睫在昏暗的烛火下轻微地颤着,像脆弱的蝴蝶,即将振翅飞离。
江泊淮轻咳几声,不知哪里来的寒风,好像将他的面色吹得更苍白了几分,他一副病弱而可怜的模样,问她:“我是说,夫人又要去找叶道友了么?”
哪里来的风?都要把江泊淮吹冷了,乔成玉一边心疼一边愧疚,特别是听他咳嗽那几下,心都要软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大颗大颗的雨珠落在屋檐、窗面,发出轻灵而急促的声响,催促着乔成玉的行动。
乔成玉纠结犹豫,给人取了一件衣服披上,安慰他几句,又让他不必一整夜都做招魂灯,早点睡觉。
江泊淮一一乖顺地应下,乔成玉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好拍拍人的发顶,到底撑伞出门。
直到乔成玉的背影完完全全地不在视线之内,江泊淮烦躁地皱起眉,冷着脸,用灵力破开一片黑雾。
他将桌上的鲛油、火焰全都扔进黑雾之中,声音冰冷:“做一盏招魂灯出来。”
另一头的手下接过主子扔过来的东西,有些纳闷,低声问:“主子要招魂灯做什么?”
江泊淮最烦话多的人,他面无表情,眼底的不耐烦很重,带着一片阴翳:“让你问了么?”
李伯知道小公子又不高兴了,把新来那个手下拉过一处,让他赶紧去做主子吩咐的。面对江泊淮,语气放缓了点,叫小公子不要生气,对身体不好。
江泊淮拒不承认,他把黑雾散了,硬声硬气回:“我没有生气。”
*
乔成玉在另一边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她望着安安稳稳躺在床上的叶竟思,实在没忍住:“精卫填海的故事你不爱听,守株待兔也不听,你想听什么?”
“有没那种……”叶竟思想了许久,眼睛一亮:“莫欺少年穷,来日一统天下的故事?”
有啊,我估计你今后就这样。乔成玉腹诽,拒绝地干脆利落:“不想讲这些,你睡觉吧,我看你睡着再走。”
这么暧昧的话被她一张冷脸,面无表情地说了出来,叶竟思硬生生听出一股入睡之后乔成玉就要将他无声无息地做掉,更不敢睡了。
他小声:“那我讲给你听?”
“我都多大了还听故事?”乔成玉呛他。
“那我都多大了!”叶竟思没见过如此双标之人。
乔成玉见把人逗得也差不多了,换了个话茬,有求于人,声音放缓:“这样,我问什么,师兄答我什么。”
“行吧行吧,问完你就走,师兄还得睡觉。”叶竟思有点困了,打个哈欠。
乔成玉思考了一下,问:“你有没有觉得身上经常发生非同寻常的事?”
“有啊。”叶竟思仔细想了想,一点头:“认识你了之后,乔府没了的噩气传染了,我们叶府不也倒台了,这还不够非同寻常?”
乔成玉:……
她过滤掉自己不爱听的,心里下决断,家破人亡,很反派的设定。
“倘若没有我和江泊淮,在你阿姐死的那日,你是不是就……”她踌躇了下,想怎么将黑化这个词说的好一些。
叶竟思却不知道她是这个意思,顺着想了下:“我应当也不会自尽,可没有你们,我知道,我不聪明,恐怕一辈子也难知道真相。”
也算阻止了反派的黑化,只是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救赎了叶竟思,他又究竟会不会在剧情结束的时候,放过自己。
乔成玉想不明白,直接了当地问:“倘若有朝一日,你很厉害,普天之下难逢敌手,会不会饶我一命?”
有江泊淮在,饶她一命就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叶竟思想,可是看对方那么希冀的模样,加上自己确实也实在很想早点睡,敷衍:“会会会,你放一百个心吧。”
乔成玉放心了,满意地离开,还不忘帮人关上门:“你早点睡。”
叶竟思含糊地点了几下头,躺在床上,还在想乔成玉说的“普天之下,难逢敌手”他莫名笑起来,美滋滋地想,决定今晚做梦梦这个!
*
第二日,阿罗一大早跑来问招魂灯的情况,毫不意外地得知招魂灯已经被江泊淮“做”好了。
她遗憾自己错过怎么做出来的步骤,乔成玉安慰她,说自己也没能看到,她总算好受了点。
乔成玉将灵力注入招魂灯内,催动它感应其他魂魄的动静。
招魂灯的火焰时弱是强,在乔成玉的灵力加持下,感应的信号也跟着时强时弱。
随着着微弱的感应,他们一上午过去了,连村门也没出。
“这要到猴年马月,能不能出村门还不一定。”叶竟思小声嘟囔,往村门口望了一眼,不期然对上神像垂着的眼眸。
无悲无喜。
他轻微地“嘶”了一声,随即转过了头。
不料招魂灯这时有了极大的反应,靠近村门的方向,火光大作,烈得就要溢出灯盏。
“还真是村门口?!”叶竟思大惊,赶紧跟上。
乔成玉越靠近村门口,就忽然生了一股奇怪的感觉,仿佛用什么东西拽着她似的,四肢都不受控起来,在发着轻微的颤。
“怎么了?”江泊淮最先发觉她的不对劲,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那股奇异的感觉又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乔成玉只好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奇怪的感觉,兴许是离那些魂魄近了。”
“灯给我。”江泊淮闻言,皱了下眉,朝她伸出手。
乔成玉只好把灯递给它了。
刚刚在她手上颤个不停的小火苗到江泊淮手中却一下子温顺起来。火焰燃得很大,却十分安静,只是在江泊淮一点点靠近神像的时候越烧越大……
乔成玉忽然觉得那东西又出来了,拉扯着她的灵魂,往不知名的地方吸去,所有知觉好像都离她的感官一点一点地远去。
她的四肢瘫软起来,浑身上下使不上劲,乔成玉合上了眼,使劲睁开,倒发现怪事了。
她漂浮在空中,看到地面上的自己身体一点点瘫软,无力地倒下。乔成玉急忙低头看向自己,她的四肢近乎透明,虚幻得像雾。
这团雾被什么东西吸引着、拉扯着,乔成玉奋力挣扎,却不抵那股强大的吸力,紧接着,魂魄被抓着往密闭的空间进去。
她猛一抬眼,映入眼前的最后一副景象是那副无悲无喜的神像。
手中的火焰烧得更烈了。江泊淮皱眉,心头狠狠一跳,回头一看,在阿罗和叶竟思的叫喊声中,乔成玉果然倒地不起。
他上前,手指碰上对方的额前。果不其然,他低声冷笑了下。
江泊淮冷冷地将视线投向那副神像,手中的火焰一跳一跳,他把招魂灯扔给叶竟思,找了个干净的地方靠着,才闭眼。
叶竟思这边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接住江泊淮扔过来的灯,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又听见阿罗喊开:“江公子也晕了!”
叶竟思:……
他心头一跳,眼皮抽了抽,望着手里的灯,犹豫要不要把这邪门玩意丢了吧。
第31章 祭司
乔成玉浑身动弹不得,好似被什么东西牵住了手脚,就连轻微地动作都做不出来。
她只好转了转眼珠,观察四周的环境——她躺在一片林中的空地上,隐约还能听到远处的几声鸟鸣。几滴露珠落下来,掉到她手背上,冰凉一片。
现在是一缕魂魄,乔成玉得出结论,调转自身灵力,发觉灵力尚在,只是稍微弱了点,才松了口气。
她正绞尽脑汁怎么活动身体,忽然天地间破碎了一点,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挤开天幕闯了进来,整个空间变得扭曲,仿佛压紧的琉璃片,眼看就要破了。
乔成玉一顿,等空间恢复如常之后,发觉身子的知觉在一点点恢复,最后总算能自如地从地上起来了。
她活动了下有点僵硬的身子,往前面走去,直到远远看见前方的景象,微微吃了一惊。
面前是一副神像,熟悉的神情,如此悲悯地望着世人,它的上方,高高缀着一副牌匾,“渡灵村”三个大字飘逸而大方。
怎么会?乔成玉百思不得其解,试探地朝里走,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切热闹如故。
潮涌的人海中间杂着几声小贩的叫喊声,如同无数个寻常的日子。
她抿唇,步子没停,匆匆地往祭司台的方向走去。
祭司台依旧传来几声佛诵声,空旷寂静的环境,步子踩在地上的动静仍旧明显而突兀。
乔成玉小心翼翼地掩饰脚步声,弯着腰,艰难地窝在窗棂下,谨慎地用灵力感受里头的动静。
里面不见叶竟思,就连阿罗和祭司大人也不在,只有一名衣着出尘的男子,带着祭司的手环,轻声念叨些什么。
乔成玉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大变动,屏着呼吸,慢慢地退出祭司台的位置,希冀着不要被里面的人发现。
倏的,一团毛茸茸撞上了她的腿侧,叫她的动作都有了半分迟钝,险些坐倒在地上。
乔成玉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半点动静。
她低头一看,上来碰瓷的是一只漂亮的狸奴,毛色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带着一双漂亮而水润的猫眼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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