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师姐救我命,是好人。”采丹手脚并用地往乔成玉那边够,结果又被人拽了衣领拉回去。
她最后嘟嘟囔囔,手忙脚乱地被拉走了。
乔成玉觉得这副场面有点滑稽,忍不住想笑,反应过来往江泊淮那边觑了几眼。
感受到她的视线,江泊淮略一点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知道的,你要说别怕。”
乔成玉失笑,低头看到他的影子,黑黢黢的,在月光下被拖得长长的,就是有些孤单。
她大步往他那边跨了一步,手指灵巧地翻了一下,地上的影子于是也跟着变换。
很快,一只灵巧的小兔子显露了出来。双指是长长的耳朵,随着乔成玉的动作而动作,栩栩如生。
她放缓声音:“江泊淮,你别怕,什么都别怕。”
江泊淮定定着望了那道影子很久,神色表情很淡,好像不肯轻易起波澜的一片湖。
时间久到乔成玉有点手酸了,几乎以为他不会有所反应了,刚要把手收回去。
江泊淮这个时候开口了:“好,我不怕。”
他忽然出手,抓住了兔子的两只“耳朵”,抬起头往乔成玉这边看了过来,弯起漂亮的眼睛,有很淡的笑意:“这是兔子么?耳朵没了。”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真心笑起来的时候一侧是有一个很淡的小酒窝的,月光好像能装进去。乔成玉想。
*
周遭来来往往的弟子脚步声嘈杂,间或有几个对他比较仰慕的小师弟师妹想上前来和他打招呼。叶竟思有些烦躁地拒了这些人,视线时不时地往江泊淮那边觑去。
此番来的还有叶竟思较为相熟的一个同门,叫韩则的,凑在他旁边,见他心不在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韩则大惊:“好啊叶竟思!原来你好这口!”
叶竟思被他喊得猛一回神:“说什么呢,小声点!”
“我就说!”韩则自顾自说了下去,声音如约压低了很多:“乔成玉脾气是差了点,长得是真好看,她那么喜欢你,你早晚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叶竟思才发现他说的原来是乔成玉,略微松了口气,而后解释:“不是的,她……她夫君,很奇怪……”
忽略他的回答,韩则一心一意地八卦下去:“可我看她不是和旁人成亲了么?不过这也不全然,毕竟我们都听到了,她先前和那妖怪说选你!”
叶竟思一个头两个大,心说和他个一根筋的没什么好讲的,扭头就走。
韩则跟在他身后:“喂!大家都听见了的——”
留意到这边的动静,乔成玉好奇,在旁问:“听到什么?”
没想到是另一位正主问的,韩则想也不想地应:“乔师妹对我们叶师兄的痴心一片。”
乔成玉:……
忘了还有这茬了。
韩则嘴比脑子快,脑子终于追上了嘴,僵在远处,尴尴尬尬地笑了笑:“我瞎说的,乔师妹别当真。”
“我与叶师兄同门一场,是难逢棋手的惺惺相惜情。”乔成玉一面小心翼翼看江泊淮的脸色,莫名有些心虚,一面大声说。
到场的修士不少,流言可怖,乔成玉务必要澄清。她是想救赎反派叶竟思啦,但于他没有男女之情,实在不想和人有这些情情爱爱的流言。
韩则有些不好意思,赔了个不是,飞快地跑了。叶竟思欲言又止:乔成玉今晚这样做派,跟绑他硬要和他成亲时大不一样——难不成是他误会了?
那江泊淮呢?他实力难测,为何隐瞒不发?是否有所图谋?
思考无果,叶竟思选择先相信乔成玉,于是率先开口:“江公子……”
“小公子!”
另一道声音一同响起,将叶竟思剩下的“可否借一步说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装潢不俗的马车上下来一中年男子,看架势和姿态就知道实力不俗。
叶竟思见那人直直地朝两人走来,知道他大概是找他们的,心里考量了一番,觉得今夜实在没机会问问江泊淮了,只好先走了。
李伯找了人大半天,万万没想到他无声无息地就进了金陵,还和乔府结了姻,手足无措,望着两人。
江府来人了,乔成玉松了口气,总算有件事可以解决了。
“是这样的。”乔成玉同人解释:“方才没选江公子,实属抱歉,只是我是青云宗弟子,自然是要以大局为重。”
乔成玉自己听了都觉得有点扯,干脆破罐子破摔:“你要是不高兴,骂我几句也行,或者……”
江泊淮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垂下眼皮,只叫乔成玉看到他微颤的眼睫,想振翅欲飞的蝶:“没有,我明白的。”
李伯不知事情原委,听不懂发生了什么,但能看出自家小公子是在装可怜,真情假意尚不可知。
但一个合格的管家是要会察言观色的,于是他马上小声嘟囔:“小公子就是脾气好,从小就这样,受了委屈也不说……”
高门秘事。乔成玉闻言立马想到无数个版本的故事,每一个都是凄凄惨惨又戚戚,觉得江泊淮自小过得兴许都是什么悲惨日子。
于是接下来的话都有些不好意思继续了。
江泊淮这时候才打断李伯:“李伯,你先回苏州吧,我要同夫人一起。”
李伯有些为难。
乔成玉也为难,硬着头皮开口:“江公子,是这样的,我呢是一个修仙人,不出意料的话应当要回青云宗的,日后降妖除魔的事自然也不少,你要是跟着我,必然凶多吉少……”
李伯点头:“对啊对啊。”
乔成玉继续:“何况我们成亲也稀里糊涂的,今夜尚未过去,我们就当没这事,对外就说是为了引那妖怪出来才设的局。”
李伯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
“往后江公子要是有困,我定鼎力相助。”
李伯拨浪鼓似的:“好啊好……”
话没说完,接到小公子不冷不热的一道视线,他似笑非笑:“李伯。”
李伯脸变得比川剧还快:“话不是这样说的乔小姐。”
乔小姐装不知道,在原地转圈圈。
江泊淮拉住她,停下了“风车”:“我们行了成亲礼的。”
乔成玉嘴硬:“天地都没拜。”
江泊淮作势要跪下:“好,现在拜。”
乔成玉赶紧拦住他,抬起头和他面面相觑。
江泊淮揪着人的衣袖,声音很轻,好像轻轻一吹就要散了。
“啊,”他慢半拍的难得说了句实话:“可是离了你,我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了。”
乔成玉被他说的这话吓了一跳,满脑子都是:不会吧,我的魅力有这么大么?!
“你别这样,”她干巴巴地劝人,过了半晌,又补充:“世间还是有很多有意思的。”
江泊淮不说话,只是垂着头,看自己抓住乔成玉衣袖的手。
“唉。”乔成玉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妥协了一点:“这样吧,你先跟着我,我的日子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的……”
“好。”江泊淮飞快答应,生怕乔成玉后悔似的,顺着乔成玉衣袖的手握了上去,轻轻地碰到她的掌心。
很快,稍纵即逝,一下子就分离了。
乔成玉微怔,低头一看,掌心被塞进了一朵小莲花,晶莹剔透,像是灵力蕴结的,很漂亮。
“我单独给的聘礼。”他说,微微上挑的眼尾眯在一起,眼睛像月亮。
第6章 检讨
青云宗地势险峻,位于一众高峰之巅,云雾缭绕叫人恍如进了仙境。
乔成玉无心欣赏,战战兢兢地御着剑,手脚都汗涔涔的,不知道出了多少汗。
“底下是湖泊么?”江泊淮站在她身后,要和她说话,指指底下。
乔成玉一眼也不敢看,搪塞:“是吧。”
江泊淮望着底下一片连绵的桑田,收回手指,低头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乔成玉,意味不明地问:“夫人畏高,从小便是么?”
没听出他话里的试探,乔成玉老老实实回答:“倒也不是,只是平日不怎么御剑。”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她接着反问:“话说你才是特例吧?既不修仙,第一次御剑倒也不怕。”
江泊淮沉默半晌,乔成玉想飞快地回头看他一眼,催促他回答,就听见他说了。
“江家于修仙一路上的子辈众多,爹娘原本对我寄予厚望。我不愿使他们失望,央着他们请的修士带教了点皮毛,于御剑一术上也用了颇多功夫。
可惜我自小根骨不好,体弱多病,最严重的一回,从剑上下来吐了整整一夜,发了三日高烧,请了好些医修才看好。爹娘歇了心思,不再叫我入道,只是因祸得福,从那一回后,御剑便再也不怕了。”
脱敏反应这么有用么?乔成玉心想,便也跟着问了:“真的啊?”
江泊淮垂下眼皮,遮住眼里的笑意。
傻子,当然是假的。
剑刃忽然稳稳停下,离峰顶还有不过百余台阶,乔成玉在江泊淮微怔和疑惑的目光中收起剑。
她朝他伸出一只手:“江泊淮,我不会勉强你做什么,你也不需要勉强自己做什么,费点脚程就能上去的,何苦要为难自己。”
江泊淮没有说话,视线凝在她伸出来的手,仿佛有实质,叫乔成玉好像被他目光烫到了似的,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有点太轻浮了,犹豫着要将手收回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了上来。
很奇怪,江泊淮的手和他人一样,干净而漂亮,还能看到薄薄皮肤下的青筋,只是虎口处也有茧。
乔成玉不明白是怎么来的,揣测——难不成江小公子握笔姿势不对?改日可以纠正纠正,这茧不薄,想来可能是十几年的习惯了。
百余节台阶不难爬,只是要费些功夫,等乔成玉他们上来时,叶竟思已经在上面焦头烂额地等了许久。
“乔师妹,衡心长老要你去向她汇报私自下山的缘由,”他语气复杂地开口,好像想交代什么,欲言又止住了。
原主还留了这烂摊子呢!乔成玉心里腹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知道叶竟思在为难什么,自己也纠结得不行,只想找个时候同人把话说清楚。
叶竟思和她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还是江泊淮先打破了沉默,他笑起来如沐春风:“能否劳烦叶公子带我到夫人的住处。”
叶竟思正愁找不到问江泊淮话的机会,忙不迭地应了。
乔成玉慢半拍,后悔没塞给江泊淮几张符纸了——作为未来反派预备役,万一江泊淮讲了什么叫叶竟思不高兴,叶竟思要对他下手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乔成玉果断决定等会长话短说,坦白从宽,早点回去守护和平。
*
叶竟思特意带江泊淮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一路上果然没遇到什么同门,他不知道怎么拷问人,在纠结着呢。
“叶公子,你看,那是蛇么?”江泊淮先出声,打破安静。
叶竟思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见到一只手臂粗的蛇,其上花纹艳丽,一看就是剧毒,盘旋在假山角落,吐着蛇信子,往这边看过来。
没多考虑,叶竟思剑一挥,剑光一闪,很快将那条蛇断成两段了。
他刚要松口气,忽然听见越加大声的蛇吐信子的声音,无数只毒蛇从各个角落爬出来,只只都有脖子粗,怕是再多些时日就要都成妖了。
叶竟思心一窒,掐起燃火的诀,可是那毒蛇不惧火焚,固执地往他身上缠。
叶竟思抵死挣扎,剑光阵阵,另一只手抓起通讯符。
两只手指将他拿的符咒拿走了。
他猝然抬头,朝江泊淮看去。
假山这一片地方,常年得不到太阳光的照射,遮蔽出许多阴翳。
江泊淮站在假山阴处,脸上终于不是一成不变的如沐春风了。
他觉得江泊淮此时好像突然换了个人,脾性大变。阴翳投在他脸上的时候终于叫他更像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人了,从言笑皆得体、温和知进退的江家公子彻底成了一个喜怒无常,不近人情的魔头。
有阴阴的凉风吹过,叶竟思才发觉自己后背早已汗涔涔的,忍不住打了个颤。
江泊淮没有看他,手上掐了个诀,轻描淡写似的扫过。
身上的桎梏一瞬间消失,连同呼吸都顺畅起来,低头一看,哪里有蛇影?连同那根被他砍断的蛇尸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叶公子倘若不惊扰它,兴许就不会惊动这数百条蛇,也不会引来杀生之祸。”江泊淮状似感慨,朝他看过去,轻微地笑了一下。
“……你要说什么?”叶竟思开口,发现声音一同嘶哑起来,连忙咽了口口水。
江泊淮终于发现了,叶竟思是个听不懂人话的笨蛋。他兴致忽然淡了下去,擦着叶竟思的身侧走过,每一步都迈得一样,他语调轻飘飘的,好像很不耐烦似的:“我说,不要多管闲事。”
叶竟思内心纠结了几秒,跟了上去,问:“你刚刚的是幻术么?如此精密?连我都识破不了。”
江泊淮不想和笨蛋说话。
叶竟思自顾自说下去:“我不会说的,这招可以教我么?”
江泊淮弯唇,却半点笑意也没,他提示:“废话太多也会招来杀身之祸。”
叶竟思:……
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啊!
还有!你走错了!不认路就不要走我前面好么!
*
衡心长老是除了掌门之外,青云宗最最出色的剑修,为人严谨,对徒弟也颇为严苛。见往日自己这个最不守规矩的小徒弟难得老实了一回,终于面色稍霁。
“青云宗有规,不可私自下山,念你是初犯,就不罚你去刑堂领罚了,你写一篇自省书,再将入门剑诀抄十遍就足矣。”
加在一起整整十一篇要写的。
乔成玉头昏脑胀,十根手指都不够数的,很想白眼一翻转晕。
“这几日不要再任性了,严加修炼,三日之后便是外门弟子小考。掌门有令,此次考核开给外门弟子的秘境内门弟子也可进去。我听闻内里有于修行颇有裨益的灵药玉珠芝和法宝无字符。得到一个都是好的,你去试试罢。”
不仅要写写抄抄,还要练剑。
乔成玉悔不当初,早知道多玩几天熬过这阵再回来了。
衡心长老扔下了一堆功课,总算没什么要说的了。乔成玉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妖怪吸干了精气的可怜书生,敢怒不敢言,抱着一大堆书简,精神萎靡地回住处。
百般询问,总算有一个稍微值得高兴的事,原主平等地讨厌这个宗门里除了反派叶竟思的所有人,一个人住在宗门最偏僻的一座峰上。
只倒是便利了乔成玉,不用费尽心思担心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会害自己露馅。
修仙之人理应摒弃所有物欲,然而原主一看就不是认认真真修仙的,住处是一座宽敞的四合院,院子里栽种了不少灵树灵植,布置得也颇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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