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珠看到他这幅样子,再也撑不住,扶着桌子笑的不可开交:“哎吆,这就是京城里头人人传颂的君子啊,喝多了酒水,要同母亲告状去了。”
“唉?怎么真羞恼了?”
她在一边左右瞧了瞧榻上的人,见谢清霖生气一般,将头扭过去不给她看,只是耳后还有脖颈上绯红了一大片,叫她再度忍俊不禁。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充满了鲜活,再也不Ɩ是那样的冷冰冰了。
谢清霖这般想着,一边记恨那江家给的酒水太烈,叫他如此羞恼,一边又为此时沈明珠的笑声感到喜悦。
算了,她好久都不曾这样笑过了,能逗她开心也算是不错了。
见他半晌没说话,沈明珠掩着嘴不再笑出声来,扔下一句:“你先换衣裳,”就先到厨房里头去了。
看着她欢快离开的背影,谢清霖深深的看了一眼,酒水太烈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确实想要用过去的事勾的这人心软。
果然,他的计划对的。
等到他换好了昨个的衣服,只觉得身上依旧酒气熏天的,叫谢清霖觉得浑身不舒服,决定先回驿站里头把衣裳换了。
毕竟昨个去了一趟江家,他也得回去给那些暗探们吃个定心丸,免得别人真当他谢清霖叫江家给不声不响的弄死了。
沈明珠正在厨房里头弄上一碗鸡蛋汤,刚想端到屋里头,一扭头就看到谢清霖站在小院中间看着她,修长的身影衬得她本来放的秋千都带了些清贵一般。
“怎得在外头受寒,先进屋去把早饭吃了。”
此时的谢清霖明明是清醒的,却在看到沈明珠端着早饭喊他的时候,几乎觉得自己再度醉了。
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日子,这个人会陪着他,从一睁眼再到闭上眼睛,这人都在自己的身边。
“还没有回禀上报昨个去江家的事,”从没有跟沈明珠谈论过朝堂之事的谢清霖,却觉得不能瞒着她,“免得同行的官僚以为我出了什么事。”
他话中的意思叫沈明珠觉察到了不对劲。
去江家竟这般危险吗?难怪他这样冷静自持的人,都被灌了个烂醉,想来是要套他话的?
沈明珠沉默了一下,又觉得眼前这人为了自己确实辛苦,心软的说道:“屋里有个新的斗篷,我去拿了你先披上,免得受寒。”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谢清霖喜不自胜,却又得强撑着不叫她看出来,只是嘴角的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住。
他喜滋滋的穿着新的斗篷,迈着步子朝着等候在外头的暗卫准备好的马车走去。
沈明珠看着这人欢喜离开的背影,觉得有些懵圈,这人喝醉了竟然是换了性子的吗?真是叫她觉得哭笑不得。
刚到驿站,换好衣衫之后的谢清霖用冷水洗了把脸,他得赶紧清醒起来,昨日在江家所见之人,已占了大半个江南的大小官员,甚至那些富商也足以叫整个江南动荡起来。
士农工商,士族弄权,商人重利,而那些农户连同手艺工人都是为了安稳的生活在辛苦劳作。
倘若动了江家,这一连串的事情,足以叫人头昏脑涨。
但不得不动,谢清霖沉了沉眼神,再不动这江家,兴许以后真有什么事,这江南还真就成了他们江家的了。
处理完探子们的情报,谢清霖又将根据自己昨夜所见所感尽数写在密信之中,江南此时的危机已刻不容缓。
他希望圣人能够将江少安压在手中,适当的给他一点甜头,绝对不要叫他觉察到不对,逃回江南来。
覆巢之下无完卵,只要江少安还老老实实呆在京城里头,江家家主江潮这个老狐狸就以为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
一切事情处理完,暗卫又前来上禀,说是查到了一些关于赵温的事情。
谢清霖不由得起了兴趣,他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这情报,而后微微一笑,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那赵温虽然是个良善的商人,但他父亲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只要牵扯到了利益,就算的格外清楚。
想来这次同意儿子求娶沈明珠,也是因为她身后的云想阁那个铺面,再加上她已是孤身一人,沈家的家产虽说不多,但尽数都归她所有。
虽比不得豪门大户家中的女郎们嫁妆丰厚,但她有着叫人惊诧的经商手段,再加上一介孤女好拿捏。
所以在前几日,赵老爷子喝多了酒水,同人吹嘘,说自家儿子以后娶得媳妇足够叫他们家拿捏的牢牢的。手里头赚的银子都是归他们的,以后要是敢不听话,随便他们动家法。
巷子里头的事,怎么都是藏不住的,看着手头暗卫查到的消息,谢清霖冷笑了一声。
他谢清霖还没死呢,怎么沈明珠就没有亲眷了?
只是要是贸然叫明珠知道这事,兴许她又会难过,他得想个法子,叫这赵温乖乖的滚远点,又不能伤了明珠的心。
谢清霖思来想去,突然想到一法子,提笔给京城里头的自家父亲谢侯爷写了一封家信。
在自家侯府里头溜达着消食的谢侯爷,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喷嚏,他抬头看了看正当午冬日里头的太阳,不由得有点子疑惑。
难不成真是年纪大了,他怎么觉得背后一阵寒凉呢?
看着手中将要送走的家书,谢清霖弯了弯唇,自顾自的笑了一声。
山不过来,他就过去。
第37章
拿到婚书之后的沈明珠,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将那婚书小心谨慎的连同从生父手里的那份,一同撞到匣子里谨慎的放好。虽然嘴上没说,但她心里还是希望能够将那定亲信物拿回来的。
只是沈明珠也晓得,此事着实有点为难谢清霖了。
这几日她一直在码头这里忙得不行,选定了新的铺面位置,她要忙着理货,送货过去。
幸好一直有赵温在一边帮衬着,他以前虽没有接手过首饰铺子,但却和这些水陆码头订过货,人情往来之间也颇叫沈明珠学到了不少。
一来二去的,这两人几乎是每日都能在一起聊上一会了。
就连有时候沈明珠去照看自己的铺面,赵温也殷勤备至的相伴在左右。
周围的人也不是眼瞎的,赵家的少掌柜博取到美人沈姑娘的芳心这事,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躲躲闪闪也不是沈明珠的性格,她该做什么照常做什么,大大方方的继续经营她的铺子。
只是她到底还是没有将已经退婚之事说给赵温听,即使对方言辞恳切,但这般主动的说出到底是有些叫她骨子里觉得不对劲。
沈明珠也说不出来是哪里觉得不对,只是照常打理着铺面,新开的几个分店已经准备妥当了,她这几日忙着的就是在选掌柜。
只是她看了被推荐的好几位,总是觉得有些不符合自己心里头的想法,直到下午去码头敲定货款的时候,沈明珠才总算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妥当了。
那位先前被赵温引荐给她的船老大,见她竟是一人独自前来,不由得朝她身后张望了好几次,迟迟不肯将货物交付给她。
跟在沈明珠身后的梅娘看出了其中的人情关系,终是面露忧色。现还不过是那赵家公子同自家沈姑娘有了点眉目,这沈姑娘一手经营下来的铺面生意,已然有人觉得以后都是要依靠赵家了。
这船老大的所作所为已经叫梅娘琢磨到了端倪,她更担心的是,倘若沈姑娘真的同那赵公子成婚了,那这云想阁究竟还能不能叫她再经手下去?
还是会直接替换了那赵家的掌柜人手?
抑或是以后沈姑娘就要跻身在后宅之中,将这通身的本事尽数弃了,去作一位贤妻良母?
到底是曾经嫁过人,梅娘知道这女子出嫁之后的身不由己,左右琢磨着,想找个机会同沈明珠讲。
只是梅娘能够看出来,难不成沈明珠就看不出来?
她瞥见那船老大的疑惑的神色,便从自己身上取出了当初立下的契约来,递到梅娘手里,叫她送过去。
“当初同你们定下契约的,是我沈明珠,今个来收货验货的自然也是我。”
那船老大见沈明珠这般做派,虽还有些探头探脑的心里不服气,却也只能陪着笑同她去验货。
沈明珠一一将货物验过,见到其中有几批预定的不了上头似乎是沾了水,她指着那处问道:“这里是怎得了?”
这老油条子船老大本想糊弄过去,却没想到这主顾眼尖的很,他陪着笑,嘴上却没有说什么好听的出来:“先前同赵东家来往的时候,这些都是算在折损里头的,毕竟咱们走水路的,难免是有些看顾不周的。”
听到这话,沈明珠眼色猛地一凝,她不急不慢,用手轻轻抚摸了几下那布料,忽然扬唇开口笑了起来。
“赵东家?你也知道我姓什么吧?”
“我们签订的契约里头,明明白白写着,布料不得泡水,怎么,不若我们去找些可以说理的地方去看看,到底算不算我沈明珠在挑刺?”
见自家姑娘完全没有顾忌那赵家公子,梅娘心里头又是欣喜又是担忧,她知道这样更利于以后的生意,又难免觉得,那赵家的公子是个不错的郎君,姑娘这样抹了他的面子,以后见面可有该如何是好。
这事之后,沈明珠做什么事都又开始了亲力亲为,叫那赵温有点摸不着头脑,前几日还是好好的,怎么最近好似突然就疏远了一般。
恰巧这几日他那出嫁的姐姐赵连娟回门子,见到自家弟弟一脑门子官司似得苦着个脸,不由得同赵母问起究竟是何事来。
那赵母却被先前赵父喝醉了酒之后讲的话,先入为主的以为沈明珠的家产商铺已经是他们赵家的囊中之物了,自然也觉得高人一等。
她虽懂些礼数,但依旧骨子里是个捧高踩低的性子,不屑的开口道:“别管你弟弟了,煮熟的鸭子飞不了。”
又同赵连娟讲了下沈明珠家里头的事,聊来聊去最后还是落到了那云想阁上头,毕竟那铺子里头的衣裳,到底还是叫人觉得眼馋,她们两个妇人还是喜欢的。
要说赵家其实也算得上勉强叫赵温连着他父亲经营的不赖了,只是发家的比较晚,到底有些市侩抠门的习惯在赵母身上。而这赵连娟虽嫁给了一户秀才家里头,手头上到底也是亏着点,老爱回娘家拿些东西补贴家用。
左右一琢磨,两人合计,既已敲定快成了自己赵家媳妇,那这云想阁里头的衣裳还不任由她们两个去挑选了。赶巧这几天她们左右无事,打算去瞧一瞧。
反正她们两个要是真去挑了衣裳,那沈明珠还敢真收她们两个未来小姑子和婆母的银钱?
天底下哪里是有这样道理的。
到时候大家戳脊梁骨也能给她的小气劲笑话死。
却说谢清霖这边,他前几日收到故人的信笺,本来有些苦恼之事竟迎刃而解,难得解了他这几日对江家之事的烦忧。
这信笺是当初的彗寂大师,如今该称作王昌平送来的,信上写了的是长乐公主想要光明正大地出嫁,要谢清霖替他这个师兄想想办法。
确实,当初的九王爷能够改名换姓成了王国公家中的嫡次子王昌平,已是圣人在盛怒之下替自己的爱女留有的余地。
如今长乐公主提出这个要求,可以说的上是难上加难,其中的关窍问题,应当是皇后娘娘松口了。
不然按照曾经的九王爷那稳妥的不能再稳妥的性子,定不会贸贸然开口要他帮忙的。
只是要帮忙倒也不算很难,他这几日也有一件烦心事要长乐公主帮忙,之前他谢清霖替这两人背下黑锅派到蜀地中去的人情就算了,但这次的人情他已经想好办法叫他们夫妻俩怎么还了。
谢清霖想着自己的谋划,又听到外头传递消息的暗探递了新的进来,他叹息了一口,只得继续伏案忙碌起来。
毕竟能够求娶长乐公主的话,待自己那九王爷师兄前来江南,将私盐处理之功劳拿出来一部分,叫他也掺和上一手。
正好借他改换门庭的王家,乃是皇亲国戚,分上这么一份功劳,也好替他谢清霖所在的谢家抗上一部分来自世家贵族的声讨。
想到圣人那张对士族颇为忌惮的神色,谢清霖晦涩莫深地摇了摇头,明面上削的是江家,其实已经在敲山震虎般叫他们几大世家都打起十万分的小心来,生怕再生出事端来。
只是这事必须得自己那师兄亲自来一趟江南,但按照长乐公主的性子,定然是这两人绝不可能分开,所以谢清霖谋划的事也正好由此来。
他想叫长乐公主认下沈明珠作义妹,请求封她作个县主,并且要拿着皇后娘娘亲自封赏的旨意来江南,权当是来江南的由头。
贸然请封一个县主,除非那女子的父兄又什么大功绩,但这一条,当初谢清霖在蜀地所为足够了,倘若他开口要入内阁圣人都是应允的。
况且其中还有更多的考量,那就是沈明珠如果成了长乐公主的义妹,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皇亲国戚,日后就算她再开铺面,抑或是在外头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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