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无复:云和熟不熟悉海他不知道,但衡昱是真的有先见之明。
云和要是独自来,不知道要在海上飘多久才能找到路。
葫芦在海面上灵活地扭了一个身,朝着反方向驶去。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看到了舆图上标记的那片礁石群。
云和眼睛一亮,“就是这儿了。”
云和两人以礁石群为锚点,开始缓缓下潜。
海底很黑,云和将灵气聚于指尖,亮起一簇小小的光。
“根据月蒲提供的情报,从这里一路下潜到海底深渊,大概需要六个时辰。”
云和对冬无复传音道。
冬无复下意识点头,接着想到水底太黑,云和不一定能看到他的动作,才传音道:“只需六个时辰,倒也不算太深。”
云和觉得冬无复过于乐观了。
在冰冷黢黑的深海潜游六个时辰,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冬无复对自己信心十足,但对云和不太放心。
“你要是中途累了,就说一声。”
云和当即被激起一丝好胜心,“区区六个时辰,我当然没有问题。”
这时,云和的目光忽然被下方隐约浮现的荧光吸引,“那是——”
“海萤。”
冬无复回道。
云和从脑海深处翻出关于这种生物的资料。
海萤,也是海虫的一种,会在漆黑的海水中散发出幽幽绿光,习惯群居的海萤又被称为海中灯塔。
云和熄了指尖的荧光,有了海萤照明,下方的路便不再黑暗。
成片的海萤随着海底暗流起起伏伏,像是海里的流星。
在流星下方,一片巨大的黑色阴影悄然游过。
云和的身子微微一顿。
好大一鱼。
好丑一鱼。
云和对冬无复传音:“这些海底生物,真是长得随心所欲。”
话音刚落,下方的黑色阴影停了一瞬。
冬无复冷静道:“当着鱼的面说它坏话,会被记恨的。”
云和额角一跳,“怎么会,我是在夸它长得有个性,不像外面的鱼那样千篇一律。”
黑色的阴影继续游动,转眼便消失在海流之中。
云和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她怕了那条鱼,只是和这么丑陋的鱼面对面打架,容易留下心里创伤。
两个时辰后,云和游得有些累了。
越往海底深处,压力越大,温度越低,她的速度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云和的目光落在经过的一条游鱼身上,“平常这个点,我该吃夜宵了。”
冬无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骨鱼,满身骨刺,肉没几两,还不好吃。”
云和瞥了他一眼,“我知道,我就是随口一说。”
冬无复:“你是真饿了。”
云和:“……”
她突然开始怀念衡昱跟在身边的日子。
如果是衡昱,这会儿该二话不说去给她抓一条肉质鲜美的大胖鱼了。
云和心有戚戚地咽了咽口水,试图想象自己其实在吃一条外酥里嫩的烤鱼。
冬无复察觉到她萎靡的状态,忍不住出声道:“你对衡昱是真上心,居然愿意为了他专门跑到这鬼地方来找珊瑚毒。”
云和并不承认,“我这是为了天下苍生。”
“界虫不死,虫灾不绝,两界遭殃。”
冬无复发出一声轻嗤,“如果这条虫子还在那个蓝理的肚子里,我不信你能千里迢迢亲自来这取珊瑚毒。”
云和皱眉,“这不一样……”
冬无复翻了个白眼,“哪儿不一样,不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吗?”
云和一噎,“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牙尖嘴利了。”
冬无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云和,我是好心提醒。天衍宗是名门正宗,你和衡昱是师徒,便只能做师徒。”
云和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狠狠瞪了冬无复一眼。
“你在胡说什么,我可是有道侣的人。”
冬无复沉默片刻,缓缓道:“众所周知,道侣但凡分隔两界,一律视为单身。”
云和:“……冬无复,你知道你这一句话,要得罪多少仙君道尊吗?”
冬无复毫不心虚,理直气壮道:“那些人敢做,还不让人说了?”
云和拢起袖子,正色道:“但我和玉珩清清白白……”
冬无复:“你在下界是挺清白,你怎么知道他在上界没有拈花惹草?”
冬无复越说越来气,“他当初飞升都没带你一起,一看就是心里没有你!”
“枉你这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地守着他的归云峰,还要看顾他留下的一峰弟子,你值得吗……”
云和张了张唇,又在冬无复连珠炮似的轰炸中闭上了嘴。
她还真不知道,在冬无复心里,玉珩是这么一个负心汉的形象,而她更是个小可怜。
冬无复一通输出结束,自己也愣住了。
好一会儿才捡回自己的脑子,低声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想和他一别两宽……”
云和连忙打断他的话,“不,我不想。”
冬无复不懂,她不是在帮玉珩守着归云峰,而是继承了玉珩的归云峰和留在下界的全部身家。
冬无复眼神复杂地看了云和一眼。
玉珩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飞升那么多年了,还占着云和心里的位置不挪坑!
……
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玉珩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算算时间,云和同冬无复也该到目的地了。
玉珩揉了揉鼻尖,他都忍痛让冬无复陪云和去海底深渊了,冬无复应该不至于背地里偷偷骂他。
莫非是他昨夜被子没盖好,着了凉?
玉珩摇摇头,金丹期的身体,果然还是太脆弱了。
第57章
云和已经记不清他们一路上到底经过多少奇形怪状的海底生物了。
她目送一座小山般的阴影从他们身侧悄然游过,不由得暗自感叹:这一趟她真的付出了太多。
云和小声道:“跟它们相比,魑影长得都算可爱了。”
冬无复沉默一瞬,秉持良心道:“魑影现在,也不可爱了。”
云和一惊,“它长残了?”
冬无复思考片刻,慎重道:“不知道是不是乱七八糟的妖丹吞多了,它现在长得奇形怪状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体型如山,和刚刚经过的那片阴影差不多。”
云和忽然开始反思自己当初让魑影跟着冬无复胡吃海塞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对冬无复叮嘱道:“孩子还在成长期,不能光长个子不长审美。”
冬无复随口把锅甩了出去,“我的审美可不差,要么是妖族审美比较异类,要么它就是被程非一带偏了。”
云和盯了冬无复两眼,“等从这里回去了,我去看看它,究竟长成什么样了。”
说话间,两人不知不觉进入了深渊之下。
两侧是嶙峋的海底怪石和大片死去的珊瑚,周围再没有一条游鱼经过。
他们仿佛进入一片寂静的深海坟场。
云和甚至看到了一艘飞舟的遗骸,也不知是不是在海上出事坠毁,才沉没到此处。
两人在一片片无比相似的死珊瑚群中穿梭。
据月蒲所说,克制界虫的珊瑚毒需要从千年以上的黑珊瑚中提取。
但云和放眼过去,这里只有成群的珊瑚尸体,连活着的珊瑚都没看到,更不要说千年黑珊瑚了。
云和思索片刻,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只玉瓶,里面装的正是她在客栈抓到的那只伴生虫。
她决定以虫钓珊瑚。
云和把伴生虫塞给冬无复,“这是饵料,仅此一条,省着点用,别不小心弄死了。”
冬无复直接在虫身上系了一条灵力锁,牵着长虫在海底溜达起来。
若是忽略周围黑压压的海水和一片死寂的环境,这个场景甚至能称上一句岁月静好。
云和跟在一旁,小心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这时,远处的海水忽然传来细微的波动。
云和隐约看到有片珊瑚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迅速给冬无复使了一个眼色。
冬无复了然,牵着长虫就往那个方向游去。
同一时间,被灵力锁圈住的长虫突然疯狂挣扎起来。
就在距离大约两尺远时,珊瑚像是发现了猎物的捕猎者,躯干齐动,张牙舞爪般朝着冬无复和他手中的长虫扑来。
冬无复敏捷地带着长虫转了一个身,避开珊瑚群的围攻。
云和差点就要为冬无复的优雅转身鼓掌了。
好在她没忘记此行的正事,趁着冬无复牵制大珊瑚的时候,她迅速抛出一张捕灵网,对着大珊瑚兜头罩下。
要不是冬无复闪得快,险些被她一起罩住。
冬无复不满地出声道:“云和,你别误伤友军。”
云和一边收紧捕灵网,一边安抚道:“以你的实力,伤不了。”
冬无复刚刚升起的不满瞬间消散。
云和打量着捕灵网中不断挣扎的大珊瑚,左看右看,不解道:“这也不黑啊,我们不会抓错了吧?”
冬无复看着逃离珊瑚八丈远的虫子,一把将它扯了回来。
“但虫子对它有反应。”
云和一抖袖口,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滑入掌心。
银光一闪,一截珊瑚被匕首斩下,露出黝黑的中轴骨骼。
下一秒,恢复力极强的黑珊瑚就如断枝重生般长出了新的血肉。
云和松了一口气,“没有找错。”
这只珊瑚身躯庞大,云和只能放弃将它完整打包回去的想法,按照月蒲给的说明从它体内抽取足量的毒素。
一瓶瓶黢黑的珊瑚毒如流水线般经云和之手被一一密封装好。
黑珊瑚像是被榨干一般在捕灵网中萎靡成一团。
直到装满一打玉瓶,云和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
她一松开捕灵网,那只珊瑚就以无比灵活的身影消失在遍地珊瑚丛中。
冬无复看着珊瑚消失的方向,喃喃道:“要是它一开始就有这逃命的速度,我们都不一定能抓住它。”
云和:“谁让它馋那只虫子呢。”
长久待在深海的珊瑚,脑子也不太灵光,一钓一个准。
顺顺当当地拿到了珊瑚毒,两人便返身向海面游去。
返程的心情就比来时轻松多了。
当云和再次看到一条丑丑鱼时,甚至有闲情逸致在它前方幻化出一面水镜。
下一秒,丑丑鱼就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扭身而逃。
云和挥手撤去水镜,发出不客气的嘲笑。
冬无复抽了抽嘴角,“你连鱼都不放过。”
云和清清嗓子,“我这是整顿海底审美,不让它们看看自己长得有多随意,它们永远不知道进步。”
冬无复:“……”
等云和继续往上游后,冬无复在她身后悄悄照了照镜子。
他长得,应该不随意吧……
半日后,两人终于回到海面。
云和一出水就忍不住长出一口气,“还是上头好,海底也太憋闷了。”
冬无复迅速召出他的葫芦,震散身上残余的水汽。
云和翻身坐上葫芦,催促冬无复启程,“走吧。”
葫芦缓缓升空,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开始疾驰,沉寂的海面被远远抛在身后,只有偶尔卷起的浪花带来一丝生命的气息。
半月后,云和两人风尘仆仆地回到位于妖族王城一角的小院。
玉珩察觉到门口的动静,立刻迎出门来。
他一见云和,眉眼间便柔和下来,“师尊,您回来了。”
冬无复跟在云和身后,却像个隐形人一样被玉珩无事了个彻底。
云和上下打量玉珩两眼,见他精神不错,遂放下心来。
“这个月感觉怎么样?”
玉珩回道:“挺好的,那条虫子也安分,您不必担心。”
“倒是师尊此行可还顺利?”
云和从储物袋中取出装着珊瑚毒的玉瓶晃了晃,“一切顺利。”
玉珩眼神微闪,问道:“师尊,这珊瑚毒,能让我看看吗?”
云和警惕了一瞬,“你要做什么?在你突破元婴之前,可别擅动。”
玉珩放缓了声音,“您放心,我就看看。”
云和把玉瓶递给玉珩,“喏,就是一瓶毒素。”
玉珩伸手握住瓶身,当即感到腹中的虫子抽动了一下。
界虫天生对威胁自身的东西敏感。
玉珩神色不动地将玉瓶还了回去。
冬无复在一旁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眼中划过莫名神色。
入夜后,云和早早便去休息了,一路舟车劳顿,把她累得不轻。
冬无复拎着一坛酒,叩响了玉珩的房门。
“吱呀——”
房门打开。
玉珩对着冬无复扬起眉梢,“无复真人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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