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正好起来喝一杯水。”
“哦哦,好。”
蒋冬霓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为什么结巴了?她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吧!就是让他在房间里面委屈了一下嘛,也不算是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吧?
她看到张旬眼睛一扫,忽而从还有些犯困的状态里清醒过来,盯着茶几,蒋冬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两个杯子,一个是她的,一个是她拿来招待许景恺的,还有一个礼品袋——许景恺硬送她的生日礼物,一条项链,她忘了收起来了。
“送的礼物?”张旬果然问。
“……嗯。”
礼品袋上的首饰品牌logo一目了然,不算太贵重的奢侈品牌,送刚认识的女孩正合适,是他还没有送过的东西,张旬觉得蒋冬霓似乎也没有那么迟钝,还是说,只是对他迟钝?
蒋冬霓莫名为什么有些心虚,嘴有点干,她才是需要喝点水的那个,正预备说说些什么,张旬忽然转移了话题,朝茶几上的杯子抬了抬下巴,说:“有一次性纸杯。”
“啊?”蒋冬霓一愣,“哦,哪里?”
她也是特意找了一个杯子,毕竟不能拿碗给客人喝水。
张旬拉开茶几的某一个抽屉。
蒋冬霓:“……”
一次性纸杯就算了,一次性碗筷是什么情况会用上?他不想洗碗的时候吗?
“你什么时候买的?我都不知道。”
“之前,下次可以用。”
“好的。”蒋冬霓说。
张旬“嗯”了声,倒了杯水——他有一个专用杯子,是刚搬进来的时候蒋冬霓在超市新买给他的,普通的马克陶瓷杯,上面印了有点土但也挺可爱的图案。
蒋冬霓看他站在客厅的中央,拿起杯子,微微仰头,喉结上下滚动,对比刚才许景恺在沙发上坐了小半个小时的画面,张旬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
他喝了一口水,斜着眼睛问她,温声问道:“晚饭吃得怎么样?”
第27章 第二幕戏(5)
蒋冬霓刚要说话, 心思一转,“挺好吃的,不过那个意大利面,我觉得没有你上回做得好吃。”
是的, 张旬还会做意大利面、煮奶油蘑菇汤, 据张旬自己所说, 他也是第一次做, 没什么事情干, 就试一下新的菜谱。
蒋冬霓觉得这是他无聊的表现,他在家里闷得估计就快要长蘑菇了。
主动宅家休假和被迫宅家休假是不一样,尽管张旬每天都精神饱满、笑容满面,但蒋冬霓就是有一种他在压抑着什么猜想。毕竟他对自己的打算,也不是就这么躲着不出门了。
将心比心,她额外多关注了下张旬的身心健康——唔,身体应该还好, 主要是心理方面,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最近察言观色的能力强了许多, 总能在适当的时候说些好听的话。
说来也奇怪, 蒋冬霓没有觉得这烦躁闹人,反而还挺爽的,也许是太轻松就能把毛捋顺抚平了的原因,让她还有点满足和成就感。
张旬看起来也是乐得听她阿谀奉承, 哼笑了一声, 意思大概是让她少哄人吧, “你答应了吗?当老师。”
蒋冬霓摇头,“没有, 我还没上车就和他讲了,不过他还是要请我吃饭,不吃白不吃呗。”
“他去店里接你下班吗?”
“……算是吧,他正好也路过。”
她这么说完,张旬单手举着水杯到唇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蒋冬霓脸有点红,心里不忿:怎么,不行么?笑什么笑。
“然后他送你回家。”他用的陈述句。
“……嗯,正常吧,而且下雨了。”
张旬放下杯子,耸了耸肩,“我没说不正常。”
他鲜少有如此直白的时候。
他包装的情绪稳定足够,那点做作的无辜可怜,熟悉之后,蒋冬霓也不讨厌,有时还会觉得新奇且有点可爱。
她也还会有他不够真实不够实在的感觉——一种张旬想要展示完美形象的矜持,但也因此,无论怎么样,他都有给人安心的边界感,他们之间是有既定的天堑的,这样无需担心任何一方越轨。
但现在张旬的动作、声音、眼神,他很直接明了地在告诉蒋冬霓,同为男性,他很清楚那个“他”的意思,正如蒋冬霓所猜想的,让蒋冬霓不好意思在他面前隐瞒遮掩,那似乎显得不够大方。
“你觉得怎么样?”张旬问。
蒋冬霓打马虎眼,“什么怎么样?”
张旬又露出那种表情。
蒋冬霓只好承认:“……还不错吧。”
她还没有想得很远。
“怎么不错?”
蒋冬霓看他一眼,这好像不该是他们两个讨论的话题,但又觉得,他们两个之间也没什么不能聊的,只要想聊。
“二十九岁,自由职业摄影师,和朋友开了几家店,长得不错,性格也稳重,爸爸是律师,妈妈是老师,有一个已经结婚的哥哥,家庭和睦。”蒋冬霓一股脑地转述似的,“差不多这样。”
她直视张旬的目光,直视的结果是他问她,还很认真:“长得不错是多不错?”
蒋冬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张旬没良心似的咧嘴一笑,“开玩笑的。”
蒋冬霓一点儿不觉得好笑。
“听起来的确不错。”他重复着。
果然,这个话题不适合和他聊,蒋冬霓心想,学他的样子耸耸肩:“是啊,就当交个朋友嘛。”
“你喜欢这种类型的,我可以帮你介绍。”
“你?”蒋冬霓大吃一惊。
哪种类型?这就知道她喜欢哪种类型的了?还帮她介绍?
张旬眨眨眼睛:“不是介绍我。”
蒋冬霓:“……不是说你。”
“那如果我介绍我呢?你觉得我是什么类型?”
蒋冬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礼尚往来,我看看有没有能介绍你的朋友。”
张旬认真思考后给出四个字:“有缘的吧。”
装模作样,用来搪塞记者的回答。
“诶,说真的,你经纪人还没回国吗?这样你怎么帮我介绍。”
“快了。”顿了顿,张旬说,“如果我说已经回了,你是不是要让我搬去经纪人那?”
“为什么?”蒋冬霓下意识问,“不过你想搬的话可以啊,住这里也不方便。”
“不会,这里挺好的。”
蒋冬霓哼哼,她可不需要这些客套话,她又说了:“你想住就住呗,反正你付了那么多个月的房租。”
“交多久住多久?”
“交多久……不对,之前说好了是三个月还是半年?”
张旬看着她,“忘了。”
“三个月。”
“那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是的。”
“那如果你提前……有男朋友了的话,怎么办?”
“我很有契约精神的。”
插科打诨太过,蒋冬霓摸不清张旬又在笑什么。
他喝完了水,要回房睡觉,蒋冬霓拿了衣服去洗澡,但从浴室出来,发现客厅的灯关了,只留了餐桌正上方天花板上的一盏,不那么明亮。张旬在吃昨天没吃完的蛋糕,剩下的一小半现在已经全部吃掉了。
“你……”蒋冬霓瞠目结舌。
晚上她不在家他都吃了什么?他不是很自律的吗,不至于堕落到这个地步吧?
“突然有点饿了。”张旬刮着底盘的奶油,态度稀疏平常,显得蒋冬霓少见多怪。
“行吧……”蒋冬霓说。
看张旬还意犹未尽似的,她走向自己的房间,打开门的时候,张旬叫住了她。
“嗯?”她回头。
他在一束光下,遥遥注视着她,抬了下嘴角,“没什么,晚安。”
“……晚安。”
蒋冬霓关上房门,手放在背后抵着门板,她在黑暗里静静地待了一会,才打开开关。
她让许景恺到家后给她发条消息,几分钟前许景恺发来了,蒋冬霓挑了个表情包回复,许景恺也回了个表情包,两个人又聊了几句。
聊的过程中蒋冬霓在回想刚才坐在沙发上,她和许景恺都聊了什么,关于家庭、关于工作、关于兴趣爱好,而她和张旬都聊了什么?一个月了,她都不知道张旬的经纪人姓什么,才几天、才一个晚上,她就知道了许景恺的妈妈姓金。
许景恺:你准备睡了吗?
蒋冬霓:还没,但快了。
许景恺:好,早点休息。
蒋冬霓再发了个表情包。
关了手机、关了灯,她安静地在床上躺了许久。这种情况似曾相识,在张旬第一天——准确地说是正式入住的第一天晚上,她也曾这样睡不着觉过,那天张旬也对她说了声“晚安”。
她觉得自己有点傻,又不想聪明,因为聪明反被聪明误,因为有一种聪明叫自作聪明。
雨水整日整日、整晚整晚地下,下得夏天的天灰白灰白的,空气湿重,像一条晒不干的被子。
清晨,蒋冬霓被再度嗷亮的雨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又睡了会,八点不到再次醒来。
这几天温度骤降,只有二十几度,也许因为她有一点点的冷,蒋冬霓意外得挺清醒,没了睡意,便极其难得地早起了床。
打开房门,迎面吹来一股凉风,蒋冬霓浑身一抖,发现是阳台门没有关上。纳闷地走过去,才看到张旬在阳台上打电话,他平静地听着。
他身后倾斜的细雨柔化了老旧的建筑物和绿色的植被,乌云蔽日,他整个人的轮廓也融化在这片梅雨季节的清晨雨雾里。
察觉到有人,张旬转过身,然后嘴唇微动,不知道说了什么,便收了电话走进来。关上门,于是一点儿雨声都听不到了,他没有被打湿,但身上有雨天的气息。
“你今天不是下午吗?怎么起这么早?”张旬问,带着常挂在脸上的好看的笑,不像昨晚那样话里有话似的古怪,也不像刚才在阳台上的那般冷漠。
这才是张旬。
蒋冬霓打了个哈欠:“睡醒了,你也是,起得好早。”
“习惯了。”
也是,上回撞见他做伏地挺身就是这个时间。
今天……蒋冬霓默默打量他,脸不红气不喘的,不知道有没有偷懒,虽然手指伤了个口子。
那道伤口早就不流血了。
张旬似注意到她的目光,但只是略带疑惑地挑眉笑了笑,“怎么办,我还没做早餐,你等等。”
“哦……”蒋冬霓回过神,“不用,我来做吧。”
“番茄鸡蛋面?”张旬直接说。
“……行。”
他倒是把洗碗的工作让给了蒋冬霓,蒋冬霓干脆再一次提议之后都他做饭、她洗碗,分工合作。她虽然懒惰,但还是挺有责任感的,哪里真好意思让张旬一个人包揽家务。
唔,虽然他已经这么干了一个月。
但这一次,蒋冬霓是认真的,于是张旬退步了,说麻烦了辛苦了。
出于一种居安思危的想法,蒋冬霓很清楚她不能真的习惯被张旬照顾,因为张旬不可能给她做一辈子的饭——那未免也太恐怖。
在这个雨不停的时节里,室内返潮,灯管似乎都蒙了一层水雾,变成了一条在他们头顶晃晃悠悠的游鱼。
不甚了解、无需深究的事就这么让它随之摇晃吧,最后都会随着雨水一起褪去。
吃过中饭,蒋冬霓和往常一样去上班,顺便提了垃圾袋下楼。
垃圾袋里塞了压扁的蛋糕盒子,有点重,下楼的时候贴到小腿,好几次碰着一块硬物,走到垃圾桶前,蒋冬霓才反应过来,那或许是一个杯子。
第28章 第二幕戏(6)
周六下午趁着没下雨, 蒋冬霓提前去给画室送下午茶,刚送到,就又下起了雨,于是情势调转, 蒋冬霓成了避雨的那一个。
她在画廊吃多出来的一份甜点。
楼上的画画兴趣班一节课一个半小时, 中间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铃声响的时候, “噔噔蹬”有人跑下楼梯。菲菲跑过来, 兴高采烈地把画板展示给蒋冬霓看,“姐姐,这是我画的!”
蒋冬霓:“哇,画得好好呀!”
昨天菲菲和她妈妈来店里买面包,知道了她会每周六给画室送下午茶,菲菲拉着蒋冬霓,“姐姐, 明天我给你看我画的画”,今天下午茶一送到, 她就知道她来了。
蒋冬霓还是太少和小朋友打交道了, 只会模仿印象里幼儿园老师的声调表情, 非常僵硬浮夸,还好小朋友尚且是看不出演技好坏的。
而相比之下,一旁许景恺有经验的多,他问菲菲画的是什么, 菲菲说是自己梦想中的童话世界。
“为什么云朵是星星的形状?”
“这样白天也能看到星星!”
如此循循善诱。
休息时间就要到了, 菲菲得回去上课了, 她恋恋不舍,问蒋冬霓:“姐姐, 你能帮我画一只小鹿吗?我看其他人都有画小动物,但我画不好。”
“这是你的画呀,不用管别人,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蒋冬霓说,“你自己画的都是最好看的。”
菲菲嘟着嘴,“我不知道怎么画……”
蒋冬霓问她:“你想画什么样的小鹿?”
“白色的!”
“还有呢?”
“嗯……在这里喝水!尾巴短短的,头顶有一朵小花。”
“你这不是知道怎么画吗?”蒋冬霓鼓励她,“姐姐还以为你想要画棕色的小鹿呢。”
“不是,要白色的!”
“所以呀,让我画不是就画错了吗?”
菲菲咯咯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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