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起守夜弟子发出警戒信号的不是别人,正是唐元。
燕迟刚要上前,被陈少微拉住手腕,两人短暂对峙片刻,燕迟收回了手。
唐元手里握着剑,仔细看还能发现他手腕有些抖。
毕竟面对的是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怕。
朱红流挑眉看他,“漏网之鱼竟然还会自己游回来,莫非是特意来找你的师父的?”
唐元没理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大声喊道:“师父,快出来!你被她骗了!”
“够了!”朱红流声色俱厉,“把他拿下。”
“等等!”唐元大喊道:“你堂堂朱家家主,用了这等不光彩的手段诓骗我师父,说出去就不怕受人耻笑吗?”
“元儿,你说她骗我,什么意思?”
人群中忽然传来李悲秋的声音,几人看过去,他手腕和脚腕上都绑着特质的锁链,行动间却几乎听不见一点声响。
陈少微神色微动。
看来朱红流是拿准了他不会离开,才只给李悲秋上了锁链,而不是直接把他关押起来,李悲秋之前没现身,估计也是不想给他们几人添麻烦。
唐元眼睛亮了亮,心里的担心害怕在看见李悲秋的那一刻全都散了,只要有他师父在,他就什么都不怕。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却又说得很清楚。
“她根本就没有抓住师祖的女儿!”
李悲秋犹豫起来。
就算是为了救他,唐元也不可能说假话骗他,可朱红流给他看的东西又作何解释?
朱红流嗤笑一声,“你说我没抓住她,那你又有什么证据?”
唐元按照虞幼泱的吩咐,大声道:“师祖法力无边,他的女儿怎么可能轻易被你捉了去。”
“这个我解释过,你师祖的女儿身患寒症,你师祖为了救她,耗费了不少修为灵力,早就闭关修炼了。”
隐在暗处的虞幼泱听见她的回答,若有所思。
爹爹闭关修炼一事知道的就只有她和燕迟,她不会说,燕迟也不可能说。
至于她身患寒症……朱红流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
唐元被她问住,再往后虞幼泱可就没教他该怎么说了,他只能频频往身后看。
朱红流眯起眼睛,“你在看谁?”
天气一凉,虞幼泱就总忍不住咳嗽,此刻喉咙发痒,她低低地咳了几声,扶着身旁的树,往外走了几步。
斑驳的树影将她上半身遮住,众人只能看见她雪青色的鲛纱长裙,在银色的月光下,如湖水般波光粼粼。
“听你这么说,好像抓住明夷散人的女儿,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她的声音不大,却能令每个人都听得清楚,足以见其灵力高深。
朱红流皱眉,“你是谁?”
虞幼泱又往前走了两步,众人屏息去看。
月光从她的腰身滑过锁骨,逐渐露出她如妖似仙的一张脸。
她笑了一下。
“你用我来骗人,就不怕我会找上来么?”
计繁早在听见她声音的时候就认出了她,看清她的脸之后,激动得摇了摇燕迟的小臂。
“是虞姑娘!”
他摇完了才想起来燕迟不喜欢别人碰他,连忙松开,悄悄探头看他的神色。
而燕迟此时根本无暇顾及他。
他呆呆地看着虞幼泱,脸色惨白。
丢下他,却带着唐元。
是有了替代品,所以就再也不需要他了吗?
第60章 灵光宝玉23
冷白的月光笼罩在她身上, 为她本就清丽脱俗的容貌添了几分缥缈仙气。
虞幼泱清凌凌的眸子一扫,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一身红衣的燕迟。
“你们居然也在。”她有些意外。
燕迟喃喃道:“……大小姐。”
李悲秋听见他的称呼,脸色变了变, “你、你真的是……”
他话没说完便被朱红流厉声打断, “我管你是真是假, 捉了你, 一起献给天玄宗!都在等什么,一起上!”
虞幼泱勾了下唇角,笑道:“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身上的空间法宝一闪, 两指间便夹着一道灵符,飞快念了一句咒语之后, 她将灵符拍在地上。
“起!”
下一刻,土地震颤, 数十颗由泥土组成的巨大土柱从地底钻出, 朱家弟子的阵型被瞬间打散, 更有不少修为低下的弟子来不及躲闪,被击中后昏倒在一边。
燕迟反应极快, 唤出冥光后直接旋身斩向绑着李悲秋的锁链。
“无耻小辈,竟敢骗我!”
李悲秋解开束缚之后, 大喊一声, 周身灵力震荡,一时间朱家乱作一团。
以朱红流这般谨小慎微,步步为营之人,敢来到西河,定是带了不少朱家的高手, 她吹了几声节奏不同的短哨,立即有八人从不同方向出现, 飞快围住了李悲秋。
燕迟斩断锁链之后,一路来到虞幼泱身前,像以前那样将她护在身后。
不论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虞幼泱,还是灵力高强的大小姐,他都一如既往地挡在她身前。
计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陈少微拉着他躲来躲去,来到陈元戈身边,将他塞给陈元戈,飞快说道:“替我照顾好他。”
离开前看了一眼计繁。
他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别怕,你们两个都不会有事。”
说完便唤出天师剑,飞身前往燕迟的方向。
“哥!”陈元戈刚要和他一起,又被曲千荧拉住手腕。
“放开我!”
“你冷静点!”曲千荧死死拉住他,“你且仔细看看,那朱家的几人奈何不了李悲秋,而且陈少微和燕迟两人也足够应付剩下的人了。你现在代表的是陈家,你大哥脱离了陈家可你没有!你的立场就是陈家的立场,所以你绝对不能出手,想想你哥交代你的话!”
“……”陈元戈呼吸还有些急促,但至少已经冷静了下来,曲千荧不免松了口气。
情况也确实如她所说,双方平分秋色。
陈元戈低头,看向眼泪汪汪的计繁,又看向让陈少微拼命去帮忙的燕迟,从没有哪一刻让他这么清楚的认识到,哥哥已经不止是他的哥哥了。
那个会在爹爹骂他的时候,挡在他身前的哥哥,身后已经有了更多的人。
陈少微已经来不及去理清虞幼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燕迟要护着她,他便也要护着她。
仓促间,他对着燕迟低声道:“手下留情,勿伤人性命。”
冥光的锥身滴血不沾,见血之后更加锋利雪亮,隐隐透着一股邪气。
燕迟虽然没有应声,但下手已经明显避开了要害,陈少微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少微哥哥也要和他们一起对付我吗?”朱红流手握弯刀,说话间一刀向他劈来,冷笑一声,“可真是让我心痛。”
她的弯刀名唤斩情,刀刃薄如蝉翼,隐隐泛着红光,是足以和冥光相媲美的神兵利器,相比之下,陈少微的天师剑便稍有逊色。
陈少微竭力挡下她这一刀,虎口都被震得发麻,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一说话就散了力。
该死,她怎么这么厉害!
一旁的燕迟注意到,逼退想冲过来的朱家弟子之后,挑开朱红流的弯刀,两样神器相击,闪出数道火花。
对付朱红流,燕迟可不会手下留情,两人转眼间便已过了数招。
银光与红光交错,两人交手间爆出的灵力震断了不少颗树。
朱红流暂退,刀身在臂弯间抿过,笑道:“少微哥哥,你的师弟可比你这个师兄强多了。”
陈少微吐了口嘴里的血沫,哼道:“再厉害他也是我师弟!再告诉你一句,我师弟入门才三年多。”
朱红流暗暗心惊。
短短三年便有这样的灵力修为,此人放任下去定成后患。
“如何?”陈少微笑道:“我的弟弟、师弟,哪个都是惊世奇才,怕了么?”
朱红流没说话,飞快分析着利弊。
八位长老便是能拿下李悲秋,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至于虞幼泱这边……除了一开始的一张灵符,她自始至终都还没出手。
如霜的月色下,虞幼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
朱红流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里的弯刀。
她已经许久没有再见过这样的眼神。
自从献祭了一只眼睛坐稳家主之位后,便再也没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她露出阴狠之色,飞快退了数步,喝道:“今日你们谁也别想走!”
话音刚落,像是发出什么信号一般,那八名和李悲秋缠斗在一起的长老不约而同地退到朱红流身后,八人相继将灵力输送到朱红流体内。
朱红流紧闭双眼,再睁开时,左眼泛着妖异的红光,瞳仁ῳ*慢慢变窄,竟然成了竖瞳。
在场看见这一幕的,无不惊奇,连曲千荧都忍不住抓紧了陈元戈的袖子,颤声道:“她、她那是什么?”
下一刻,凭空出现一个身形巨大的妖兽,这妖兽足有五层楼高,这还是身体盘起来的高度,再往上看,它身体上竟然有着三颗头。
陈家有关上古妖兽的书籍中曾经记载过此兽,陈少微喃喃道:“这是……三首恶蛟。”
陈元戈带着曲千荧和计繁退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皱眉道:“是寄生。”
管它是什么生,曲千荧都已经说不出话。
有了这样的一头妖兽,陈少微他们,还能走得掉吗?
李悲秋瞧见之后也是神色一变,飞快来到虞幼泱这边。
对着虞幼泱,他眼底一片复杂,“先离开此处,日后再找她算账也不迟。”
没等虞幼泱说话,朱红流出声打断,她捂着左眼,笑道:“走?你以为你们还走得了吗?”
下一刻,三首恶蛟的一只蛟首张开嘴,喷出一道火焰。
曲千荧被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将头躲在陈元戈身后,“怎么样了?”
陈元戈的天眼将一切都看得清楚,低声道:“没事。”
曲千荧这才敢睁开一只眼睛去看。
火焰散去,虞幼泱等人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他们几人头上罩着一样臂钏模样的法宝,正飞速转动着,隐约能看见一个透明的结界。
朱红流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这结界能坚持多久。”
说完,三首恶蛟加大灵力,继续吐露着妖火。
结界之中,陈少微见现在还算安全,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这一夜他的心提了又放,放了又提,现在只觉得精疲力尽,背靠着一棵树缓缓滑下身子。
唐元则是跑到李悲秋身边,要不是时机不对,他都想抱着李悲秋哭上一场。
燕迟没动,还是背对着虞幼泱。
片刻后,他从怀里摸出一条红带,抖着手想给自己系上。
虞幼泱轻笑一声。
“怎么,不敢转过来看我?”
他动作僵住。
“还是说,你还盼着我以虞幼泱的身份见你?”
“……”
今晚的一切情绪都被她这一句话引了出来,他艰难地转过身。
今夜之前,他心里都抱着一丝侥幸,总想着万一一切都是巧合呢?万一都是他想多了呢?
无数次,他都刻意地回避着大小姐与虞幼泱之间的关系。
他还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她要特意隐瞒身份来接近他?
她到底想要什么?
他哀哀地看着虞幼泱,一双黑曜石般的瞳仁边缘似乎都泛起了红色,他上前半步,又退了回来,跪在地上,伸手抓住她的裙摆,仰头看她。
“为什么?”
虞幼泱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不,她心里还是有些感慨的。
他现在的模样看着可比唐元舒心多了。
燕迟近乎乞求地看着虞幼泱,又茫然又悲伤,好像她一句话就能让他生、让他死。
虞幼泱轻叹一声,漫不经心道:“因为好玩啊。”
她歪头笑了一下,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毫不掩饰地展露着对他的恶意。
“尤其在你抱着我,让我采补,却又说着两情相悦的时候,真的好玩极啦。”
“……”
燕迟按住抽痛的胸口,迷蒙地看向虞幼泱的手。
那里没有握着锁心珠。
可为什么,他的心现在这么疼。
他麻木地松开手,面上一片死寂。
“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虞幼泱移开视线,漠然道:“我做事还需要理由吗?”
燕迟站起身,上前一步,几乎声声泣血,逼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就算是采补,一切的一切,为大小姐,他都能做,可为什么她还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他?
虞幼泱冷笑一声,“你是在对我发脾气吗?”
“……”燕迟平复着呼吸,血从拳头的指缝中流出,没说话。
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而且看情形,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远比他想的要复杂得多,陈少微犹豫着,没吭声。
一边的李悲秋忍不住道:“结界就快要破开了。”
虞幼泱没理,依旧和燕迟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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