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是他的未婚妻,俩人下月便要成亲了。
常安红着眼,就要进雾里去,又被另外几人合力拉住。
“常安!冷静点!巧儿怎么会这个时候独自上山呢?万一你中了它的计,那山下真正的巧儿怎么办?”刘叔苦口婆心,他毕竟阅历大,劝人总能说到点子上,其他人也附和着。
可雾里的“巧儿”又哭道:“常安哥,我就是巧儿啊,我好怕,你快来救我。”
她呜呜咽咽的哭声在山林中回荡着,有人忍不住搓了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她如果真是巧儿该怎么办?我以后岂不是要后悔死!”常安喘着粗气,扒着陈枕书的胳膊,急急问道:“陈仙师,你说我该怎么办?”
陈枕书心知这雾中的女子十有八九不是人,可万一呢?
没有确切的把握,他也不敢断定她就是妖精邪煞。
常安见他犹豫,更加激动,“您也觉得她是人对不对?”
说着,他目光落到了虞幼泱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她出来的时候不也被刘叔说是鬼吗?
雾里那个万一就是巧儿呢?
自从遇到鬼打墙,陈枕书手里的罗盘就已经转个不停,没有办法像分辨虞幼泱那样去分辨这位巧儿。
虞幼泱被他们吵得烦了,直接道:“你们安静点!”
她看向雾里,脆声问道:“你既然刚从山下上来,那可看见我那位好哥哥了?就是穿着红衣服的那位。”
巧儿回道:“自然看见了。”
为了让自己的说辞更有说服力,她又补充道:“他受伤很重,正坐在树下休息呢。”
虞幼泱若有所思。
她既然知道燕迟受了伤,那定然是见过燕迟了。
以燕迟的修为不可能没发现她。
常安一听她的说辞,心里更确定了几分。
巧儿突然惨叫一声,“常安哥!有蛇!快来救我!”
常安被她叫得头发根都要竖起来了,当即不管不顾,用力挣扎起来。
“我知道你们都害怕,我不怪你们!就算那是个假巧儿我常安也认了!我赌不起!”
他甚至开始跪下哀求:“求求你们,让我去吧!”
他一番话发自肺腑,闻者莫不动容,就连虞幼泱都恍惚一下。
她有些出神。
这情情爱爱竟然有这样大的力量吗?
明知道九死一生,却还是让人甘愿前往,哪怕死了也不后悔。
对于书中的情爱故事,她向来嗤之以鼻,如今瞧见了常安卑微的样子,心中难得被触动。
她杀不了燕迟,打他欺负他也觉得不解恨,那些伤过个一段时间就好了,什么都留不下。
燕迟现在保着她的命,不就是为了让她给他解锁心珠吗?
可见他早就想脱离她和她爹爹的掌控了,背叛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梦中爹爹死去时的模样,不断和燕迟得了修为后飞升时的模样在她脑海里来回交替,虞幼泱呼吸都急促起来。
杀人要诛心!
燕迟没少在她面前跪下过,可那些都不是真心实意的。
倘若他也能像这个常安一样,跪在她脚下苦苦哀求,然后为了她甘愿赴死……
真是想想就让人痛快!
众人听了常安的话,桎梏住他的手臂松了松,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拦他。
这么一愣神,常安挣脱开,冲进了雾里,瞬间没了声息。
他冲得太快,连陈枕书都没来得及拦。
刘叔忍不住喊:“常安!你怎么样了?那是巧儿吗?”
过了片刻,常安的声音传来,只是略有沉闷。
“是她,刘叔,是巧儿。这里蛇太多了,快来帮帮我们。”
众人神色松动,难道是他们想错了。
那雾里的真是巧儿?
虞幼泱自认为想出了一个折磨燕迟的绝妙方法,心情更好,决定帮助一下这个为她提供了灵感的常安。
她笑道:“老头,我说你老眼昏花你还不肯认,你瞧仔细了,这哪是什么白雾,分明是蛛丝!”
她抢过一人手里的火把,手臂一扬,径直扔进了雾里。
果然,沾了火星的“白雾”一下散开,雾里的“巧儿”惊呼一声,露出了她的面貌。
众人定睛一看,那竟是个人首蛛身的蜘蛛精!
而在她巨大细长的蜘蛛腿边,赫然躺着一个还在扭动的人茧。
“常安!”刘叔急得喊出声,“陈仙师,你快想想办法!”
陈枕书也急。
他虽然是仙门弟子,但他开的天眼辅助性更大,面前的这个蜘蛛精既然已能口吐人言,说明至少有了五百年的道行,又如何是他能应对的?
蜘蛛精上半个人身扭动着,她伏低身子,一双黑幽幽的眼睛下方各有三道妖纹,便是她的另外三对眼睛了。
她对陈枕书颇为忌惮,不敢贸然出手,却也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几人。
她盯着虞幼泱,“你竟敢坏我好事!”
语调怪异,令人生怖。
若不是虞幼泱,另外几人多半也会冲进来,进到她的蜘蛛雾中。
虞幼泱奇道:“分明是你自己贪心胃口大,得了一个还不够,想把剩下这些人也骗了去,怎地怪在我身上。”
说着,她拍了下陈枕书的肩,“喂!你还不快看看她的罩门在哪?”
可看见了又如何?
陈枕书面露难色。
他们这些人,恐怕没人能够近这妖怪的身。
若不开天眼,他拼尽灵力殊死一搏,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活下几人。
怎么这么笨!
虞幼泱扯了下他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道:“这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修士,你仔细看看就明白了。”
陈枕书想到了那个和她一起的红衣青年。
不过他受伤那么重……
蜘蛛精蛊惑道:“你是修道之人,我不为难你,你杀我恐怕也要废番力气,这样,我允许你带走三个人,剩下的给我,如何?”
在她道行尚浅的时候,若是人多势众,她不能得手,便会使用这样的招数,可谓百试百灵。
甚至有的人类为了能够拿到活着离开的名额,还会自相残杀。等他们斗得失去力气,自然也就成了她的盘中之餐。
“休要胡言!”陈枕书厉声喝道:“我岂能与你同流合污?”
他毕竟出身名门,怎么可能会答应她。
不管了!
眼见着她脚边的常安渐渐没了动静,陈枕书总算干脆一回,不再瞻前顾后,强行又开了天眼。
这次一开眼,他不仅清楚的看见了这蜘蛛精的罩门,还看见了她斜后方另有一团金光,分外夺目。
他想起书上曾经说过:身负金光者,气运加身。
明白过来后,他大声喊道:“腹下三寸!”
那金光闻声而动,下一刻,冥光穿透了蜘蛛精的罩门,这一下快、狠、准,蜘蛛精还没反应过来便气绝而亡。
眼看蜘蛛精倒下后,陈枕书捂着胀痛的眼睛,面带痛苦。燕迟也从树后现身,腰间缠着的金链闪着光,从黑暗中慢慢走过来。
众村民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割开蛛丝,救出里面差点被闷死的常安。
虞幼泱想到自己的计划,眼睛一转,看也没看身边的陈枕书,直接跑到燕迟的身边。
她笑得开心极了,眼睛弯得像月牙。
“燕迟哥哥!你又救了我一次!”
燕迟刚恢复来的这么点灵力又被耗得一干二净,他抵住她的肩,试图把她推得远些。
他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凉凉问道:“现在见识过了?”他
顿了一下,讥诮地补充,“名门子弟。”
虽说如果不是陈枕书告诉了他蜘蛛精的罩门,他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将其击杀,但他似乎并不承认这里面有陈枕书的功劳。
虞幼泱拉下他抵在肩膀的手,笑嘻嘻地夸赞他,“见识过啦!还是你最厉害!”
燕迟面无表情地将手抽了回来。
先前那位暗讽过燕迟的人被说得脸上火辣辣的,陈枕书面上也涨得通红,“是我学艺不精,见笑了。”
他心中暗道: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人看上去比他还小两岁,刚才那一击却十分漂亮,而且还是在受伤的情况下,修为比起自己定是只高不低,这样的天分,恐怕在本家也找不出几人。
刘叔带着众人跪下来磕头感谢,被陈枕书扶了起来。
“降妖除魔,职责所在,不必如此。”
刘叔见他始终闭着眼,担心道:“陈仙师,你的眼睛怎么了?”
陈枕书摇头道:“无妨,只是近些时日不能视物了,休养ῳ*一段时间便好。”
只是眼睛暂时看不见而已,可这些村民全都得救了,蜘蛛精也死了,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虞幼泱不满道:“老头,我也救了你,你怎么不谢谢我?”
刘叔涨红了脸,“自然要谢,还有你身后的那位仙师,都是要谢的。”
虞幼泱哼了一声,勉强满意。
第10章 五合镇10
此行虽然状况百出,但好在有惊无险,一行人总算平平安安地到了山下。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燕迟身上又有伤,只能在村中借宿一晚。
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中午,虞幼泱才磨蹭着起床。
她住的是青奴的家,从房间里出来,正看见陈枕书为青奴把脉。
陈枕书坐姿端正,足见其教养良好。片刻后,他温声道:“已无大碍。”
他取出一张符纸,引燃后将符灰用兑进水里。
“把这杯符水让他喝下,最近可以多让他喝点猪心枣仁汤,有助于稳固神魂。”
青奴的母亲一一应下。
虞幼泱看了眼他用纱布蒙着的眼睛,好奇问道:“你的眼睛多久才能好?”
陈枕书听见她的声音才知道她已经醒了,只愣了一下便答道:“一旬左右。”
那还是蛮久的。
看来这天眼虽然厉害,限制也很多。
虞幼泱点点头,完全忽略对方现在看不见这件事。
她坐在一边,刚准备给自己倒碗水喝,发现那大碗碗沿粗糙不说,还有不少豁口,又嫌弃地把水壶放了回去。
陈枕书没听见她回话,尴尬之余虚心请教道:“姑娘是怎么知道昨晚的浓雾其实是蛛丝的?”
虞幼泱多看了他一眼。
“很简单啊,昨晚的雾虽然很浓,却始终不敢靠我们太近。而且你不觉得那片密林太安静了吗?连点虫声都听不见。”
这种小伎俩她在沧夷山上见得多了。
陈枕书:“只这两点?”
“这只是最明显的两点,山雾轻盈飘逸,随风而动,你再想想昨晚的雾,会动吗?假的就是假的,她不过是仗着天黑才敢出来骗人,那些个蜘蛛精都是这样的,先用蛛雾让人自乱阵脚,再利用亲近之人的声音引人入雾,人一旦进去便会被蛛雾缠住口鼻,话都说不出来的。”虞幼泱说着,又歪头疑惑道:“你一点都没看出来?”
“……惭愧,只是觉得怪异,却不知怪在何处。”他郑重道:“姑娘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真是受教了。”
这难道不是基本的常识吗?
若不是见他神情认真,虞幼泱简直以为他是在调侃自己。
她稀罕道:“莫非你们都只会在书本上学东西不成?这种妖物可不算少见。”
陈枕书被臊得面红耳赤。
其他家族他不知道,不过像他的家族,分家都指望着将更有天分的弟子送去本家,好让自己能在本家的分量更重些。他所在的不过是本家最不起眼的一个分支,他因为有些天分而被族中十分看重,除妖除煞这种危险的事自然很少让他参与。
说到天分,他记得陈氏本家嫡系有位公子,十五岁便开了天眼,那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当代天骄。
还有他昨晚遇见的那位红衣青年,他开眼后还从未见过气运如此强盛的人,不仅如此,修为也十分了得,可见修真界果然卧虎藏龙,他的那点天分实在不值一提。
刘叔知道她醒了之后,果然如昨晚所说,特意赶过来上门道谢,还带了东西过来。
虞幼泱把篮子上的布掀开一看,里面是红彤彤圆润润的小山枣,看着分外可口。
“如今正是吃山枣的季节,这是我今早上山现摘的,可新鲜!”他见虞幼泱穿得好,猜她身上定是不缺银钱的,就干脆摘了山枣给她送来。
这么大年纪的小姑娘,都喜欢拿这个当零嘴吃。
她葱白的指尖捏起一个瞧了瞧,上面还挂着水珠,应该是才洗干净没多久。
她放进嘴里尝了一个,先是酸得她眯了下眼睛,随后嘴里才尝出甜味。
酸酸甜甜的,吃着不比沧夷山上的山枣差。
她看了眼他领口上还没干透的汗渍,揶揄了一句,“您还敢上山去呢。”
刘叔连连摆手,“哪敢!只在山脚下转了转。”
想到昨晚上的事,他现在还心有余悸,简直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还有常安,巧儿听说了之后更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陈仙师,那山上的妖物不会下山吧?”
陈枕书想了想,“不如这样,我给你们布下个法阵,也好叫大家安心些,只是免不了要多叨扰几日了。”
刘叔大喜过望,差点又跪地上给他磕头。
能有修士为他们村子布法阵,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了。
接下来陈枕书问起了村子的布局,虞幼泱听着无趣,干脆挎着小篮子去找燕迟了。
村里孩子不少,嬉笑着凑在一起追逐打闹,有个还在虞幼泱面前摔了一跤。
这孩子身上脏兮兮的,虞幼泱撇了下嘴,她才不要去扶。
小孩没哭没闹,嘿咻嘿咻自己爬了起来,黑乎乎的小胖手抓住她闪着银光的雪青色裙摆。
虞幼泱:“……”
小孩大叫,“快来看呐,我抓住仙女姐姐啦!”
虞幼泱:“……”
她看了眼孩子额头上明显的青黑色手印。
这是被鬼摸了头,会霉运缠身的。
她弯下腰,手指在他额头上抹了一下,青黑色顿时消失不见。小孩只觉得这两天的疲惫被一扫而空,呆呆看着虞幼泱,“仙女姐姐摸我头了……”
“好啦,”她嫌弃地将小孩踢开,力道很轻,“少去偏僻的地方,你这样的小孩骨头脆,吃起来最香了。”
她吓唬人的时候阴恻恻的,小孩哭着跑远了。
唉,真不禁逗。
村子不大,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燕迟昨晚住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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