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暝暝猛地扭过头来,她盯着燕山月说,“我的母亲没有秘密。”
其余人揣测青离,是因为他们的眼界如此,但九天之上的神族也如此想,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她往后退了几步,忽然对燕山月道:“天上天战神之名声遍四野,我等一介凡人不知可有机会领教一二?”
她运转法术,袖袍卷起狂风,领着燕山月一起燕月塔上往下坠落,眼中出现些许怒意。
她不能接受有人如此构陷青离。
私事?还能有哪些私事,无非是那些无聊的男女之事。
但青离一声从未对某一名男子有过感情,她若喜欢谁,必定会堂堂正正地与之成亲。
燕山月笑,他身后拔出长剑,竟然真的允了暝暝的邀请。
在下落的短短一瞬中,两人过了几招,燕山月感受到这长宵国国主身体里蕴含的巨大能量。
世人只知道她麾下那位最忠诚的陆野将军所向披靡,是举世无二的修炼者,甚至有比肩神族的实力。
但他没想到这位被他保护着的长宵国主竟然有更强大的力量。
两人过招,动作都很收敛,但也在王宫内引起了巨大震动。
陆野赶来,便见暝暝与燕山月的拳剑相交,身影相偕坠落。
在落地的前一瞬间,燕山月收了攻势,顺手将暝暝的手腕抓住将她护着从容道:
“先前还怀疑国主殿下与白衣的关系,现下是我误会了。”
方才暝暝展现出的怒意不似作假,看来青离真的是她母亲,那么他接下来的计划可以顺利实施了。
燕山月手一松,陆野将暝暝护在身后。
燕山月继续道:“据我所知,许脩曾是白衣的学生。”
陆野知道暝暝的身份,他知道她就是白衣。
燕山月此言一出,他敛下眸中的惊讶,只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
暝暝在他身后拢着自己的袖子,方才在落下时,她的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了燕山月的脸上。
这是她第一次对没有食用价值的东西出手,毕竟只要她没有得失心疯,她断不可能对山里的随处可见的石头出手。
她对燕山月“嗯”了一声。
“根据神界残存的记载表明,许脩对这位老师似乎有些不一般。”
“如何不一般?”
“他杀了她。”
白衣突然不见踪影,也只能用她死了来解释,在旁人看来,罪魁祸首很可能就是脩蛇。
暝暝眯眼:“?”我只是睡了,不是死了。
“许脩原形是脩蛇,它的特点就是有不断膨胀的权欲,想要掌控天地,白衣性情特殊,未必不会投入他麾下,但他却将她杀了,这说明他对白衣有特殊的感情,为了防止自己被感情牵绊,所以他只能割舍这段感情,将白衣杀死。”这是天界对他们二人关系的推测。
神族对人间的观测确实准确,当初许脩确实是想要这么做的。
但他没有能力杀死暝暝,也没有能力掌控她,所以他只能把感情斩下,当成给暝暝的临别赠礼。
割舍这段情感之后他就彻底成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怪物了。
暝暝听得云里雾里,只能胡乱点头。
燕山月取出神界早已制作好的七情灭杀阵说明他们诛杀许脩的计划。
暝暝不知道他们在阵法中制作了一个幻境来引发许脩对白衣的记忆,意图唤醒他的感情,在他出现破绽的时候将他杀死。
暝暝询问阵法运转的原理,燕山月也未说明,只说神界也有自己的秘密。
天界必不可能让这样强大的杀阵泄露。
暝暝被安排去守护此阵的阵眼,她只当这是一场普通的战役,此前她与脩蛇还有无数次交手,便答应下来。
燕山月离开后,陆野问暝暝:“许脩……公主认识他?”
“嗯,他给我的礼物……很好吃。”暝暝舔了舔嘴唇。
她对许脩的记忆就只在最后的那颗心的味道了,但恰恰就是这点味道,让暝暝永远记住了他。
最终的神妖大战终于展开,阵法中许脩想起当初自己与暝暝相处的所有画面。
但那又如何?
在他的视角中暝暝还在巴山深处沉睡,看来他的那颗心将她勾得紧,让她睡了那么久。
只要暝暝不在他身边,他就是彻底没有感情的欲望机器,所以他将幻想挥散,没有让阵法伤到自己半分。
而后便装出被阵法伤害,以分身与燕山月缠斗,其余的所有力量接着阵法力量,开始对人族大地进行肆虐,入侵每一处人族据点。
暝暝带领长宵国士兵所驻守的阵眼与整个阵法相连,许脩的毒通过阵法传播,也传到了暝暝这里。
暝暝犯了一个错,她太信任人类与神族,以至于她对神族的力量没有丝毫怀疑。
毕竟那是与天地共生的、掌管世界规则的无上存在,她接受的人类教育太多,所以也产生了这样的错误判断。
暮夜谷里,她的军队陷入危机,所有士兵都中了毒,只有她与陆野还安好。
暝暝将其余人身上的蛇毒渡到自己身上,许脩确实强大,这一次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她快要死去。
她靠在营帐的榻上,装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让陆野以为自己只是困了,并非是中毒。
她不是无所不能的妖怪,这些年也曾受伤,蛇毒绞得她的五脏六腑锐痛。
“有些困,睡一会儿。”暝暝半倚着床榻,对陆野轻声说。
在蛇毒还未被他们发现的时候她就已经将蛇毒渡了过来,所以她以为陆野不知道。
但陆野抓起了她的手腕,看到她手腕上蛇毒映出的黑痕。
“公主以为我不知道?”
“你知道了?”暝暝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被发现了也不害怕。
她没察觉到陆野的感情,所以以为陆野并不会太在意自己。
她收起自己的手腕柔声道,“知道就知道了,那你给我守着,让我睡会儿觉,好吗?”
“暝,你要死了。”陆野说出了暝暝真正的名字,“神仙的阵法看来也不管用,许脩的毒渗透到阵法的每一个角落了,对吗?”
“对呀,我已经尝试朝外面发消息了,但是外面很黑,灵气无法传递。”暝暝笑了笑说。
“你替我们把毒渡过来,你自己——”
“我自己就我自己呀,我只是一条蛇。”
暝暝替陆野将散乱的发丝拢好,他平时总是一丝不苟,现在他这样有些潦草,自己还有些不习惯。
“暝,我再说一遍,你要死了。”
“生老病死……很正常的呀。”暝暝还是笑。
陆野几乎无法与她沟通,他问:“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你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当初是为了青离,也为自己找点事情做,但后来我真的成为长宵国的国主啦,登基那天回去的时候你还记得吗?街边卖炭的老翁将他手里那点珍贵的、黑乎乎的炭塞给我,他说殿下呀,今天太冷了,天上大雪,你烧些炭更暖和些,他不知道宫里有好上千百倍的、用不完的金丝炭,他只是爱戴尊敬我这位刚刚从公主变成的国主,他身上的味道好香好香,我想要吃了它,但我只是用了他给我的炭火回到宫里烤了一顿鹿肉。”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暝暝抬手抚摸着陆野的脸:“我知道的,这是责任。”
她是一位真正的、千秋万代的明君。
“冬天太冷了,我希望人间永远没有雪。”
“你想过自己吗?”
“世间的美食我吃了很多很多,没有什么能满足我的欲望。”
“所以你选择不满足?但你现在饿得要死了。”
“嗯。”暝暝还是平静地应。
陆野猛地抱住她,他在她耳边说:“我多希望你能做自己。”
“第一次有人类跟我说这样的话。”
“我会照顾你到死去。”陆野对暝暝说。
中毒第三日,暝暝已经快不能行动。
陆野跛着脚给她送来食物,今日的吃食分外美味,只一口便有丰沛的能量涌入暝暝的身体。
这是她从未尝过的美妙滋味,这让她自己在恍惚间以为自己早已经死了,灵魂来到虚无缥缈的虚无之境。
透过着隔绝蛇毒的半透床帘,暝暝看到陆野端着碗,安静看着她。
“很好吃,很好吃很好吃……”暝暝呢喃着重复这句话,如果能再吃一两回,吃上更多的食物,她没准能将许脩的剧毒给解了。
但她的欲望是成倍增长的,下一次她又该吃多少呢?
陆野的手绕过纱帘,拇指按在她手腕的蛇毒黑痕处,哑着声问:“公主,饱了吗?”
这么多年,只有他坚持着原来的称呼,公主,公主,不是王上国主,他始终在保护着她。
“哪来的食物?”暝暝抓住陆野的手问。
在这样的绝境之中,唯一的食物来源是她身边的这些人……
“山谷外有异动,我去外面取了些食材。”陆野安抚她,他从没骗过暝暝,这一次饿到意识模糊的她信了。
第四日,他单手给暝暝奉上食物。
蛇毒入骨,暝暝不能行动,只能张着嘴让他将食物送过来,视线也模糊,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穿着盔甲的身影靠近她。
今日陆野没有拥抱她,她问:“将军今日为何不抱我?”
“打猎,有些累了。”陆野单手拿着碗说,他的右臂空荡荡,身上的铠甲熠熠生辉。
最后一日,陆野给身上的铠甲施展了法术,那铠甲顶着他的人头来到暝暝的床前。
这一次他没有带食物,只是对暝暝说:“公主可曾知道我的先祖姓本为鹿?后来因为鹿的寓意不好所以改了姓名。”
“略有耳闻。”暝暝果然博学多才,对于这种隐秘的上古事迹都有所知晓。
“鹿是一种很好捕猎的动物,它的食物美味,皮毛剥下可以御寒,鹿角可以留在房间里做装饰。”
“是呀。”暝暝想起自己有了灵智之后吃到的第一份经过烹调的食物就是鹿肉,最初玄凰在她面前分解鹿肉的模样又清晰起来。
“人们学会豢养更多的动物之后,鹿就不重要,但它因为上古流传下的传统,成为权力的代名词,但它最开始……也只是食物而已。”
暝暝听馋了,问:“今日吃什么?”
“鹿唇。”陆野说。
守在暝暝床前的盔甲为暝暝递上最后一份食物,没有手没有脚没有身体的陆野俯身吻了下来。
暝暝摸索着朝前伸出手,只摸到了冰冷的金属,但那食物的味道太吸引人,她侧头将最后一份食物送入口中。
唇与唇相触,尚还温热,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有人在吻她。
鹿终究只是成了鹿,成了盘中餐。
暝暝在吃下人间至味之后,只听到叮当的一连串声响,盔甲失去法术的依存散架在地上,而她自己也有了无数能量。
这能量足够她恢复行动,她猛地睁开眼,只见眼前余下一副空荡荡的盔甲。
她反应过来自己吃了什么,虽然身体不拒绝食物,但心理上的巨大震撼让她侧过头去不住干呕。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巨大的痛苦,这种感觉与食鹿带来的愉悦交杂,形成一种震撼的感受。
她跌跌撞撞朝外奔去,却知道自己无法找到陆野了。
山谷之外,许脩准备攻破她把守的最后一处阵眼,他惊讶于此地竟然还保持着生机,看来那位长宵国的青暝公主确实有些实力。
他正待上前彻底捣毁睁眼,便看到身着白纱的暝暝抱着一身盔甲奔了出来。
怦通,怦通,明晰的心跳声响起。
脩蛇的心被暝暝吃了,彻底与她的身体融为一体。
在靠近暝暝的时候许脩听到了自己久违的心跳声,他看着暝暝,不由自主朝她走去。
“老师。”他呼唤暝暝,语气竟带着重逢的怀念。
在心跳声的影响下,他想起他思念她。
但暝暝看着他,眼中只是带着无尽的迷茫与不知源头的坚定。
“你醒了?”许脩朝她伸出手,他想像以前一样跟在暝暝身后,替她将捧起裙摆。
她醒过来了,他们是同族,他们会在一起的。
但暝暝只是定定看着他,她瞬间明确了一个目标,这是她身为长宵国主的责任。
她低头,在许脩的注视下将陆野留下的盔甲穿在自己身上。
暝暝定睛看着许脩说:“许脩,将军已经战死,国主还未降。”
“来。”久别重逢后,这是暝暝对许脩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42章 第四十二口
暝暝与脩蛇的最后一战如后世记载的一样激烈, 七情灭杀阵布在整个苍梧境内,脩蛇毒早已传遍整个苍梧。
除了最后的暮夜谷中人有机会逃出苍梧,这片大地上再无生灵。
暝暝的原身终于有机会从深埋的大地中破土而出,与她的本体相比, 脩蛇渺小得几乎要看不见。
但他身上的毒才是最可怕的杀器, 两条长得极其相似的蛇, 一条拥有极致的力量, 一条拥有险恶的毒素。
一时间, 也说不清是谁占了上风。
这是暝暝自诞生以来经历的第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深山太小,她施展不开身形。
现在整个苍梧都是一片废墟, 她正好可以肆无忌惮地与脩蛇来上一场战斗。
脩蛇看着出现在天尽头遮蔽天日的巨大蛇躯,他想, 这是白衣,是他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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