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靳言。
何初喃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安保人员依旧不退让:“我们已经查询过,入住系统中暂时没有您说过的这个名字,真的没有办法放您进去,除非您能联系到他。”
何初喃打断了他们无休止的争执,她走到中年女人身边,轻声开口:“您好。您刚刚说……陈靳言?”
陈瑾与安保人员争执太久,发丝凌乱,她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才点头:“是,陈靳言,我是他的姑姑,你认识他?”
何初喃点头,仔细看了眼自称是陈靳言姑姑的女人,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姣好的容颜,只是大抵是岁月风霜,眼角皱纹明显,皮肤也极是粗糙。
大概是为了来见陈靳言,她特意换了一身裙装,只是布料粗制,有种廉价之感。
看起来她的生活并不如意。
身边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她的丈夫。
何初喃收回眼神,说:“陈靳言现在和我住在一起。”
陈瑾面露欣喜,急忙开口:“和靳言住在一起,那何先生是你什么人?”
何初喃回答:“我爸爸。”
陈瑾更是满眼喜色,露出笑意:“原来你就是何先生的女儿,何先生真是好人啊,愿意收留我们靳言,今天我也是想来看看靳言,可是这个小伙子硬是拦着我们,何小姐您能带我们进去吗?”
安保人员自然是认识自小住在这里的何初喃的,她点点头,转身对安保人员说:“确实是认识的,刚刚是个误会,麻烦让他们进去吧。”
安保人员这才妥协,放他们进去。
何初喃带着他们往里走,也许是见到她拎着很多东西,陈瑾说着:“我帮您拿着吧,看您拎着太不方便了。”
何初喃连连拒绝,陈靳言姑姑从年龄来看也是她长辈,她实在不习惯被她称为“您”。也不太适应和陌生男女相处,何初喃只能暗自加快脚步,走到别墅门前。
她不太方便开门,便在别墅门前轻轻叩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何初喃笑着说:“吴……”阿姨。
只是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吴阿姨带着笑意的慈祥的脸。
开门的是陈靳言。
陈靳言先看着的是何初喃,随后视线扫过她身后的人,眼神中没有何初喃预想的,见到亲人的兴奋与惊喜,相反,他异常的冷漠。
仿佛在望着什么无生命的机质,眼神平静无波。
何初喃隐隐意识到不对劲,身后陈瑾有些局促,扯着笑,涩声道:“靳言,不让姑姑和姑父进去吗?”
陈靳言这才向后退了几步,放他们进来。何初喃将手上东西放在客厅桌面,活动了一下手指,酸涩感才渐渐退去,才觉得好受些。
这栋别墅的豪华和宽敞程度是远超常人理解的,那对中年男女眼中带有艳羡地观察着每个地方,却只是局促地站在入口,因为陈靳言挡在他们身前。
他只让何初喃进去后,又守在了原地。
陈靳言冷漠地看着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声音淡漠:“你们来这干什么?”
陈瑾面露难色,看了一眼何初喃,何初喃意识到情况不对,拉过身边的吴阿姨,“我们去给叔叔阿姨倒杯茶。”
她们走到茶室,何初喃随手挑了一款茶叶,门口隐隐约约传来谈话声。
“靳言,你看你现在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姑姑,姑姑也很为你高兴,物质上你也不缺什么了……”
陈靳言打断她虚伪客套的寒暄:“你想说什么?”
陈瑾话语骤然被打断,面露不快,却还强撑着微笑:“姑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你看,你爸妈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你手上应该留了不少遗产和赔偿款,姑姑姑父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你看你现在也不缺钱了,我可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借一些给姑姑,行不行?”
亲人。
陈靳言无声扯起唇角,说不清是失望多一些,还是可笑多一些。
他盯着姑姑的眼睛,这双眼,和他父亲还有几分相像,只是这几分相似,却更加增添了他的厌恶。他缓缓说道:“亲人。那我父母出事的时候你们在哪?连葬礼你们也没有露过面,除了提钱,你们还会说什么?”
一旁默不作声的顾成林骤然发怒,他盯着陈靳言的眼睛,半大的孩子还能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吗?他冲向前去,拎起陈靳言的衣领,握紧拳头正准备打他,却被一杯滚烫的茶水泼了满身。
滚烫的液体接触顾成林的皮肤,发出“滋滋”声响,剧烈的疼痛袭来,他被迫放开了陈靳言。
何初喃站在他们身前,按住紧急呼叫装置,冷声道:“再不走我就报警了,很快会有安保人员来,到时候你们不仅拿不到钱,还会被拘留几天。”
顾成林狠狠看她一眼,却只能拉着陈瑾悻悻离开。
他们不能和警察打照面,身上还背着巨额赌债和高利贷,到时候就不是拘留那么简单了。
直到别墅内再度恢复安静,何初喃才转过身,不太敢直接看陈靳言的眼睛。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一件事情。
何初喃垂着眼睛,声音很轻:“抱歉,我以为他们是你的亲人,你见到他们会高兴,所以才把他们带进来,却不知道他们是为了钱……对不起。”
陈靳言没有说话。
他细长白皙的手指搭在何初喃手腕上,没有太用力,将她带到沙发上,然后熟练地从医药箱中翻找着烫伤药,挤在指腹上,将要碰到何初喃手背时,却在空中顿了片刻。
然后缓慢地,轻柔地、温和地碰上她被烫红的手背。
冰凉的触感释放在手背表面。
何初喃此时才后知后觉到手背的疼痛。刚才泼茶时,也不小心烫伤了自己。
陈靳言动作很小心,弯着腰,盯着她受伤的地方。
抹好伤药,陈靳言才说道:“我和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
他们,是指他的姑父姑母。
“最开始我们也像普通亲人一样,相处地很好,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顾成林,也就是我姑父,染上了赌博,把家里所有钱往里面填,姑姑一开始痛恨他,后来也渐渐和他一起沉进去……后来他们开始向我父母借钱,我父母填了他们很多债务,可那是个无底洞,后来报过警,他们和我们不再联系,直到……”
陈靳言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直到我父母去世,补偿款加上家里的存款,我手上多了一笔钱,他们才又现身。”
何初喃手上的疼痛感逐渐散去,她垂下眼睛,低声说:“抱歉。”
陈靳言缓缓抬头,他第一次靠地这么近,这样仔细地观察何初喃的眼睛。
圆圆的,此刻垂下来,有些委屈,闪着光,像小鹿的眼睛。
他盯了会,摇了摇头:“你不必向我道歉,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还有上次,也是我的问题,我应该向你道歉。”
何初喃抬眼,撞入陈靳言的眼眸中,她第一次发现,陈靳言左眼眼尾有一颗小小的、颜色很淡的痣。
她抿唇,轻轻笑起来,中央空调吹出徐徐凉气,温和地铺在人身上,凉爽舒适。何初喃笑得温柔,盯着陈靳言的眼睛:“那我原谅你。”
陈靳言点头,抛去先前一切的防备与冷漠,带着温和的笑意:“嗯,谢谢你的原谅。”
相识以来,何初喃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诚挚的、温柔的笑意。
他们的距离终究在无声中拉近。
陈靳言收回药膏,熟练地放回原地。
何初喃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明明陈靳言搬来不久,他怎么知道哪里有药箱,还取用地这么熟练。
她有些疑惑地盯着陈靳言的手,陈靳言注意到她的目光,晃了晃手指。
成功把何初喃的目光吸引到他脸上。
他说:“今天你不在,我问了吴阿姨所有这里的陈设和布局。”
“因为……想在这里住得更久些。”
第7章 你是最浪漫的结合体
想在这里住得更久些。
何初喃抿着笑意,作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何大小姐宽容大方地表示可以。
反正她们家家大业大,再养十几个陈靳言也不是问题。
她手背的烫伤现下已经完全不痛了,纠结了一天的心结也彻底解开,何初喃开始收拾起带回来的东西。
先是把一整袋的娃娃倒在沙发上,有一只滚到了陈靳言腿边,他拿起来看了看,是一只丑萌丑萌的大头娃娃,头发完全披散,四处乱飞。
陈靳言盯着它看了会,像是根本无法理解它存在的意义。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丑的娃娃。
何初喃收拾掉手边的娃娃,看见那边陈靳言正盯着娃娃发呆,忍不住笑出声。
她忍俊不禁,诚恳评价:“这个娃娃还挺衬你的,送给你吧。”
何初喃盯着丑娃娃,思考了一瞬,随即灵光乍现:“叫它小怪。”
长得丑丑的,头发还乱糟糟的,怪怪的娃娃,就叫小怪。
不过小怪的头发确实有些太难以入目的,何初喃想了想,突然想起今天和意欢在一起买了很多好看的头绳,她翻出来,随手挑了几个,递给陈靳言。
“你可以给它扎个发型。”
陈靳言接过,细长白皙的手指捏了捏小怪的大头,缓缓点头:“谢谢。”
何初喃放过了那一堆娃娃,转而收拾起意欢带给她的纪念品,意欢去了一座古城,据说历史悠久,很有观赏价值。意欢挑选的都是很有异域风情的纪念品,精致的铀瓶,还有各种稀奇的玩意儿。
何初喃仔细看着,觉得很惊奇,她没有去过那座古城,现在看来真的很有必要去看看。
“这是藏南古城的东西吧。”陈靳言的声音传来。
何初喃只记得意欢去了一座古城,具体名称记得不太清楚,但应该就是陈靳言口中的藏南古城。她朝陈靳言望去,却见他盯着那些纪念品有些失神。
她有些好奇:“好像是的欸,你也去过吗?”
陈靳言收回目光,微微点头,眼神中有些怀念和温情,“是,去过,和我父母一起。”
他的父母。
何初喃蜷缩起指尖,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父母,何初喃抿了抿唇,轻声道:“去旅游吗?”
陈靳言摇头:“不算吧,是陪我妈妈一起,她对那些历史悠久的异域古城总是有无限的研究热情,和她的团队一起,在那座古城待了很久,我和爸爸也偶尔会去陪她。”
何初喃眼底闪着光:“她是历史学家呀,就是那种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到处研究历史古迹的特别特别厉害的专家。”
她对历史这门学科情有独钟,她觉得历史实在太过美妙和神奇,更觉得那些终日与古迹为伴的研究人员伟大而又神奇。
陈靳言点头,眼眸中有怀念,也很温柔,说:“是,她在P大历史系任教,平时也会抽空去做自己的研究。”
他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虽然是个孤儿,见惯世间凉薄,却始终对世界抱有很大的温情。在他生命的前半生,她一直在教他,要好好爱这个世界,爱身边的人。
可惜他没有完全学会,他妈妈却已经不在了。
他眼神有些黯然,缓缓落下去。
何初喃却对他父母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接着问道:“那你爸爸呢?”
陈靳言接着回答:“也在P大任教,他研究天文。”
P大被公认为本省最高学府,师资力量极高,教学水平更是一流,陈靳言的父母同是P大的老师,都从事这样浪漫的职业。
却被一场大火吞噬了生命。
何初喃看出了陈靳言被勾起的伤心与思念,她笑着拍了拍陈靳言的手臂,小鹿般含着水雾、很有精灵气的眼睛就这样望着他,带着笑意开口:“一个穿梭在历史遗迹中,感悟岁月的更迭与世界的变迁,另一个在遨游在未知苍穹里,探索宇宙的奥秘和星辰的闪耀。”
“这样伟大而浪漫的职业。”
“陈靳言——”
何初喃望着他,声音很轻:“你是世上最浪漫的结合体。”
时间在这个瞬间究竟有没有停滞,陈靳言不确定,他只是觉得身边一切声音都被隔绝,能进入他耳朵和心的,只有何初喃的声音和眼睛。
他是世上最浪漫的结合体。
这是此生他听过的,最美好的话语。
他听见自己鸣动的心跳,在胸腔中鼓动不停,他确定这已经超过了他平素的心率。
陈靳言望着何初喃近在咫尺的眼睛,笑着说:“何初喃。”
这还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唇齿轻启,熟悉的字眼在他唇齿间萦绕,似乎带有别样的意味。
格外好听。
何初喃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他说:“你说话,一直都这么好听吗?”
她笑弯了眼,缓缓点头:“是呀,从小别人就夸我情商高,所以我人缘可好了。”
陈靳言低下头,轻笑出声。
何初喃看着他含着笑意的眼睛,眼尾的痣似乎藏得更深了些。
陈靳言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何初喃想。
这样好看的人,应该多笑一笑。
第8章 就像我们一样
何怀川多年孤身一人,身边围绕不少形形色色的女人,只是他始终坐怀不乱,平日的兴趣除了公司,便是把时间花在那些花鸟鱼虫身上。
别墅外一片花园地,被他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
有些异常名贵,价值千金。
有些只是随处得来的种子,普通却又绚烂。
在花园里神奇又和谐地融为一体。
这是何怀川对生命整体的态度。
对所有物种一视同仁,保持敬畏,保持天真。
据何怀川所说,起初他是一个很纯粹的商人,在丛林法则中厮杀自己的商业帝国,弱肉强食,并不良善,是何初喃母亲的存在逐渐改变了他。
他目前遵循的人生信条,是她妈妈潜移默化的影响结果。
他种的从来不是花,而是对亡妻的思念与爱意。
何怀川近日工作太忙,没时间照料花园里那些花花草草,心里却一直惦记着,便给何初喃发了消息,让她看一眼花园里的花。
收到消息时,何初喃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天色已经晚了,却远远没到她入睡的点。何初喃今天心情异常好,收到消息便立刻回了个OK,配了一个小猫比耶的表情包。
这个表情包她翻找了好久,置顶的都是一些发疯文学,她怕发出去之后她爸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何初喃推开房门,外面一片漆黑,透过门缝,见到陈靳言房间的灯还亮着,她轻轻叩门,陈靳言开门很快,见到是她,开口说:“怎么了?”
何初喃变魔术似的抽出手套,在他眼前晃了晃,偏头说:“要和我一起去当辛勤的园丁吗?”
陈靳言笑了笑:“乐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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