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若是别人说,宜真少不得要担心那人是不是怀揣了别的心思。
可潞安自小就生活和睦,成婚后一心相夫教子,是个再温和寻常不过的贵夫人,这的确是她会有的想法。
“我知道姐姐好意。”幼时宜真总是被忽视的那一个,那时,潞安都会特意照顾她一二,这份情,她一直记得。
“你知道什么?”潞安说着拍了她一下,笑道,“只要孩子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管他爹是谁。宋家人不是东西,咱们也不用客气。做的隐秘些就行。”
宜真有些茫然的看着她,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第23章
瞧见她这呆呆的样子,潞安县主霎时笑了。
“难得在你脸上看着这样的表情。”她点了一下宜真的眉心。
“姐姐又逗我。”宜真总算回神,无奈嗔道。
这般女儿家的娇嗔,潞安还是第一次在宜真身上见到,顿时眼前一亮。
“你啊,平时就是太温顺,太从容了,男人嘛,都喜欢娇滴滴的女儿家,你若像刚才那样嗔一嗔,谁不动心。”她说。
宜真一笑,她怎会不知。
但恁多的女儿心思,也早在上辈子被消磨干净了。现在她只有满心倦怠。
“不过姐姐说的是真的,你好好想想,圣旨赐婚,和离是不能的,但也不是说咱们就只能后半辈子憋屈着。这乐子,不都是自己找的。”潞安说着拍了拍她的手,转而说起了别的。
宜真心思浮动了刹那,想起以后——
虽然经历了一段糟糕的婚姻,但宜真仍然期待着一段和睦美满的婚姻。
仿佛那样,就能填补上所有过往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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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宋庸没走多远,就瞧见了正等着他的高云秦峻等人,遂一伙人玩去了。
“这次没瞧见长公主府的那些人,可算清静了。”
秦峻嘀咕,笑的眉眼飞扬。
“活该。”他哼了声。
白聪兄弟三人同时点头附和,几个人都生的又高又壮,最大的白聪身量比起一些大人都差不多,只是眼中还带着稚气,显得有些憨厚的。
他一般出门都会带着两个弟弟,一个白智,一个白明。
三个名字可见吉安伯取名的时候抱了何等的期望,但可惜的是,三人的长相和脑子都随了亲爹。吉安伯者何人,陛下打天下时帐下猛将,冲锋陷阵的本事是一等一的,但要让他出谋划策……
没人会这么干。
吉安伯夫人早年伤了身体无法有孕,就将自己的亲妹妹聘进家做了贵妾,姐妹俩相处的极好,妹妹更是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喜的吉安伯不行,可三个人虽然得家中看重,到底是庶子,导致哥仨在京中的处境也有点尴尬。
秦峻是保宁侯世子,保宁侯夫妇头前的几个孩子全都死在战事里,本来以后后半生无望,谁知临了了都四十多了,竟又得了一个儿子,取名秦峻。
就这么一个独苗,平日里夫妇俩都是如珠如宝的护着,明明是个男孩儿,却养的格外娇气,平日里别家都不爱带他玩,所以在遇到宋庸这个有耐心的就缠上他了。
至于高云,是一众小伙伴里家世最好的,出身昌国公府。
只是不同于他们几个,高云的处境不太好,他爹昌国公世子宠妾灭妻,在他之前就生了好几个庶子,一直冷落苛待他,偏心那几个庶子。
他也是最不爱说话的那个,这会儿也只是低着Ɩ头,不吭声,显得有些阴郁。
几个人身世各有各的糟心之处,恰好凑到一起,关系竟然处的极其不错。
当然,这都是宋庸的功劳。
宋庸眉目舒展的听着,只是想起自家嫡母在提起长公主府时的神情,眉不由微动。
根据他对自家嫡母的了解,看她的神情,这大概就是个开始,长公主府倒霉的还在后面呢。
“你爹又罚你了?”他看向高云。
高云还没说话,秦峻已经愤愤开口,“可不是,昨天又让他去跪祠堂了,呸,不要脸。”
他听了就默默点了点头,没说话。
宋庸没说话,只等秦峻和白家兄弟几个人分心的时候,静静对高云说,“决定了吗?”
高云顿了顿,忽然使劲点头。
“决定了!”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阿瑾,谢谢你。”
他低语,仿佛生怕惊动了人的语气,但却格外坚定郑重。
宋庸嗯了一声,提醒了一句,“小心。”
昌国公府的事,就是一团污糟。
当初随当今打天下的人不少,被封为国公的只有五人。昌国公的战功无需多言,但他内宅不谨也是真的。全家从上到下的男丁都十分偏爱女色,宅子里莺莺燕燕一大堆。
女人多了,事也就多。隔三差五就要弄出些事儿来,京中的人都习惯了。
那边秦峻悄悄瞄了一眼正说话的两人,忍不住好奇了一下,想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曲水流觞宴热闹了半日,宜真玩的也算尽兴。
其间,潞安县主设宴,请大家用过午膳,而后她又玩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这样好的春日,若全数消磨在此处,难免有些可惜了。
正该多出去走走才是。
濯了水,踏过青,又放了会儿纸鸢。
宜真带着宋庸,痛痛快快的玩了一日。
上巳节过去,清明似乎近在眼前了。
被无数代先辈总结出的节气总是分外适宜,淅淅沥沥的春雨就不时洒落,渐渐催深了绿。
串串水珠从檐下滴落成帘,墙角的芭蕉叶子被雨珠砸的劈啪作响。
窗户敞开,宜真看着外面的雨,不觉睡去。
伴随着宜真的惬意,朝中却因为长公主府的时渐渐掀起轩然大波。
随着证据不断被查出,变得清晰,朝上几乎每天都有奏报。弹劾的奏章几乎堆成了山,在陛下几近默许的情况下,朝臣们识相的开始为之努力。
随着失态日渐严重,证人被接回京中,长公主府的气氛越发紧绷,宜真被寻了几次,也配合的面见皇后说了几句,但还是无济于事。
直到那日,三司呈上新的证据,陛下盛怒——
长宁长公主得到消息,想要入宫觐见陛下,却被拦在宫门前。
末了,她跪在宫门前叩首求见。
事情从开始发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如今正是四月,初夏时节。
日头一日赛一日的灼热,尤其是正午时分,若没有及时换上轻薄的夏裳,说不得就会被热意弄湿了衣衫。
长公主年轻时是苦过来的,那时候的她自然不怕这点日头,可她养尊处优十余年,再加上到底上了年岁,哪还有曾经的体格,不过跪了半个时辰,就摇摇欲坠,汗如雨下。
长公主府这些年,在宫中到底经营出了些人脉,再加上有些人还念着陛下曾经对长公主府的恩宠,便想了法子将这个消息递到了御前。
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陛下终归心有不忍。
只是这次的事他实在生气,有心想给长公主府一个教训,免得他们胆大包天,竟然敢谋害皇后。便就斥责了内侍,没有理会。
宫门外长公主府的人迟迟没有等到消息,不由心慌意乱。
之后又一个时辰,长宁长公主晕了过去。
一番忙乱,大家手忙脚乱的救治,长公主才悠悠转醒,可小半个时辰的时间,皇城之中依然没有动静,她这才真正意识到这位素来疼爱自己的兄长下了何等决心。
她心有畏惧,有心退却,可看着身边的儿孙,霎时落了泪。
任什么样的惩罚,长公主不怕,她活到这个年岁,又享了这么多年的富贵,知足了,可她还有晚辈。
她拿帕子抹了泪,继续跪下,不断叩首。
“长宁求见陛下,请陛下开恩。”
“长宁求见陛下,请陛下开恩。”
她一句一叩首,不再是下午时的装模作样,没几下,额头就已经青紫渗出了血。同时努力拔高了声音,幻想能传进皇城,落在皇上的耳边。
长公主如此自伤,守门的禁军也不敢大意,忙报了进去。
陛下听了,先是惊愕心疼,然后就是怒火。
他是兄长,但也是君,是皇帝!
自登基以来,他不知见了多少这般拼命请求的人,甚至还有撞柱的。
一开始,皇帝还有几分动容,可随着时日长久,一而再再而三,他渐渐失了耐心,只觉这是对他的威胁。
这些人,以他们的性命,以天子的声誉来威胁他这个皇帝。
皇帝越发厌恶,甚至为此下了几番重手,后来就没人再敢如此。
可她没想到,如今自己最疼爱的妹妹竟然也会如此。
“让她磕。”
陛下振袖,怒形于色道。
襄台伯府,宜真很快收到这个消息。
彼时她正在跟宋庸下棋,这小子最近得了几分感悟,总想着找人同乐。江秀山棋艺寻常,已经下不过这小子了,她知道消息后,就接了手。
宜真对颜色的喜好分季节。
像萧肃的春秋,她喜欢橙色橘色等暖色,等到炎热的夏日,她则偏爱青绿等颜色。
她喜欢,往往也会影响到宋庸。
如今两人对坐,她穿着便于活动的窄袖青色上衣,配牙白花鸟裙,对面的宋庸则是一身绿色袍子。
宋庸持黑子,宜真持白子,耐心的等到他落子。
闻言,微微一笑。
“看来我这位好祖母是急昏了头。”她轻声。
宋庸从不会任何关于外界的信息,哪怕是别人眼中不起眼的小事,闻言忙收了棋子,笑道,“母亲为何这样说?”
“陛下吃软不吃硬,再加上两人兄妹之情深厚,若是主动认罚,再哀求一番,说不得陛下也就抬抬手放过了。”他愿意问,宜真也愿意说,她漫不经心的捻着白子,指尖淡粉,肌肤瞧着比那上好的羊脂玉还要细腻温润上三分。
“可她这样跪在宫门外哭求,陛下只会恼怒,觉得她蓄意逼迫。”
“可不就是昏了头?”
宜真徐徐道来。
宋庸若有所思。
“可她进不了皇城,自然也没办法去陛下面前哭求。”他说。
自那次耍舒家二房几个孩子被宜真戳穿之后,宋庸在宜真面前就放开了许多,像现在这样,他以前绝不会如此说,只是默默听着。
宜真细眉微动。
“是啊,陛下下令,长公主不许无诏不得入宫觐见。”
“孩儿觉得,不止这样。”宋庸道。
“哦?”宜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宋庸眼中迟疑一闪,到底把话说了下去,道,“若宫中有人适时求情,说上两句好话,说不得陛下就能松口见一见长公主。现在这样……”
他顿了顿,看着宜真慢吞吞道,“看来这位长公主在宫中的人缘不怎么样。”
宋庸心里悄悄又补充一句,说不得还有人特意使绊子,比如了解陛下的,特意趁陛下情绪积攒到某个程度的时候再让人去报信,如火上浇油,那样只会让陛下更加恼怒不悦。
“这种话,人前不许说。”宜真缓缓笑了笑,她似无奈,似宠溺,缓缓提醒道。
孩子太过聪明机灵,虽然做长辈的得意欢喜,但到底少了两分说教引导的趣味,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孩儿知道了。”宋庸表情雀跃刹那,知道这是自己猜对了。
不过自家嫡母这样说——
难道是皇后也出手了?
不一定,但皇后袖手旁观是一定的。
从下午到天黑,长公主晕过去三次,陛下始终未曾召见,只在她晕厥第三次后遣了身边的太监孙望出来,也不知道跟长公主说了什么,她失魂落魄的走了,没再纠缠下去。
宜真听完消息,心道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陛下还是心软了。
这个案子经过三司审理,很快就定了案。
但事关长公主,陛下亲妹,最终递到了陛下龙案之上,等陛下处置。
又是一天的朝会之上,陛下下令,将长宁长公主的食邑从千户降至三百户,收回可随意进宫之权,无旨不得觐见,三位郡王夺爵,收回爵位及身上一切职务。
长公主府失却帝宠,霎时间沉寂下去。
宜真后来回去看过几次长公主,这个刻薄蛮狠的老妇人,在经过这一遭之后精气神都没了大半,待她依旧冷淡,但却少了好些挑剔和不喜。
祖孙两人同坐一室,却仿佛只是陌生人。
宜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是自顾自的尽着孙女的本分,隔三差五回去看一眼便罢。
没了宋简之,宜真也没了烦恼,除却隔三差五赴宴玩乐外,平日里主要就是打理名下的产业,还有教养宋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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