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难。
宋庸懂事稳重,无须宜真如何操心,便将自己的功课学习安排的妥妥当当,宜真只需要适时提供帮助和指引就好,越发过得松快惬意。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春夏秋冬,时光飞逝-。
转眼间四年过去。
又是一年春日,杏花开的正好。
自得院比起从前热闹了许多,原本宋家的丫鬟都被送走了,换成宜真自己选的丫鬟。
宽敞的自得院内,恍惚中仿佛成了一个府中府,身在宋家,却又游离在外。
不过不管是襄台伯府的下人,还是自得院的下人,这几年的时间,也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形。
院中丫鬟们一个个来回穿行,忙而不乱,自然一番闲雅。
宋庸进了门,丫鬟忙过来见礼。
“大少爷。”
“大少爷。”
一众小丫鬟正是花朵儿一般的年纪,摆着柳条似的腰肢,矮身见礼,一抬眼就红了脸。
随意摆了摆手叫起,宋庸看都未多看一眼,径直问,“母亲在忙什么?”
“夫人在杏花处看书。”机灵的小丫鬟抢着答道。
得了答案,宋庸径直往杏花处去。
自得院就那一株杏树,每逢春日便绽了满树的花,这个时候,宜真总爱在树下摆上软榻,在上面看书。
今年也不例外。
熟练的穿过曲径,宋庸远远就瞧见了想见的人,眉眼顿时染上笑意。
“母亲。”他大步过去,在宜真抬头看来的目光中在她身前三步处止步,拱手见礼。
“赴宴回来了?”宜真笑着问,将手中的书放下。
时光荏苒,曾经的小少年如今已经十五岁了,他本就长得快,今年更是明显,她一个不注意,就发现竟然要仰头看他了。
这孩子,如今比她都高了。
宋庸嗯了一声,在丫鬟搬来的锦凳上坐下。
宜真看着,不由一笑,道,“我就说你穿红色好看,你还不乐意,瞧,多精神。”
赫红的袍子,金冠玉带,他年岁大了,已不再像之前总用丝绦,现在多用革带,饰以金玉彩宝。个子高,面容也长开了,稚气渐少,眉眼轮廓越发英气,甚至还有些俊朗模样,简直就是个小大人了。
再加上这一身堆金砌玉才养出的从容气度,贵气十足。
宋庸面上有些无奈。
他这些年越发稳重,倒是自家嫡母,大约是日子过得舒心的原因,竟促狭起来,总爱打趣他。
“多谢母亲费心了。”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相处几年,宜真对他的事还是这样上心,这是哪怕一些亲母子都做不到的。似他的好友高云就是,他娘一心扑在他那个多情花心的爹身上,整日只知道跟后宅的妾室们争宠,边想尽办法打压,连他的生辰都不记得。
“谢来谢去的话就不必说了。”宜真随意道,“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春日正是蹴鞠的好时候,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在城北校场举行蹴鞠比赛。
宋庸虽然学武的晚,但很有天赋,身手便是陈豪也夸赞的,为此宜真还特意多给他请了一位师傅——
实则是陛下安排的。
这般练了几年,便是对上天生巨力的白家孩子,他也能缠斗一番,因此,这些时日白家兄弟几个都会叫上他一起去踢蹴鞠。
难得的玩耍时间,往常宋庸都是下午才回来,今天倒是有些早了。
“今日赵王去校场了,叫住我说了会儿话,我就提前走了。”宋庸说回正事。
陛下诸子,除却早逝的太子,以及被幽禁的晋王,如今已经成年开府的有七子,余下都还小。
赵王是陛下第五子,其母是崇国公之妹,封惠妃,与三王周是一母同出的亲兄弟。
宜真神情微动,坐正了些。
“说什么了?”她问。
宋庸面色稍有些僵,说,“赵王带了女儿来。”
他说的克制,点到为止,但宜真还是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细眉不由一挑,眼中滑过些许古怪之色。
赵王的这个意思,咳……
“你是该早些脱身。”她按住心里的微妙,面上笑道,“皇家的事,最好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孩儿知道。”宋庸认真点头。
不过这件事也提醒了宜真,她打量了一眼宋庸,想起梅儿跟她说的,院中好些小丫鬟动了心思的事儿,清晰的意识到宋庸也到了懂人事的年纪了。
她有心想叮嘱一二,只是话却有些说不出口。
不知不觉,重生回来已经几年了,不同于刚回来时的心态,在坏境和周围人的影响下,现在宜真已经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才二十岁。
她着实不适合跟宋庸说那些话,可他又没有亲近的男星长辈,想着她一时间有些为难。
“你也大了,若有喜欢的姑娘,可莫要胡来。先告诉母亲。”她说。
前世宋庸十二岁时就被陛下认了回去,十六岁就为他指了妻子,十八岁成婚,可这辈子一切都不同了。
如今也不知道陛下准备什么时候让他认祖归宗。
不过无论如何,宋庸的婚事都不是她能做主的。
没防备宜真忽然说起这事,宋庸面上不由一热。
“孩儿知道。”他忙说。
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宋庸轻咳一声,迅速调整好心态,说,“孩儿没有喜欢的姑娘,若有了一定告诉母亲,绝不会胡来的。”
眼见着他玉白的脸生出红晕,这可是难得一见,宜真不由一笑。
不过赵王这件事压在心头,宜真思衬着,又将话说了回去。
“这两年诸王不安生,想必赵王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当小心。”她郑重道,格外严肃。
“是,孩儿会再三小心的。”
宋庸心中微动,发现了宜真前所未有的郑重,最起码他从未在宜真脸上发现过这种神情。往常即便是再紧要,她都处理的不急不缓——
他当然不知道宜真的担忧。
论起来,宋庸与诸位亲王的女儿可都是堂兄妹,万一出了个什么岔子,以后即便是陛下力排众议将他认回去,他怕是也要与大位无缘了。
这件事是绝对不能马虎的。
也因此,哪怕宋庸生性稳重,只要答应的事就会做到,宜真还是不放心,又再三叮嘱了几句。
宋庸一一应下,只在心中思量着宜真此次的不同。
说罢这件事,母子两人就着这初春好风光,手谈了一具。
任宜真百般小心思量,最后还是几乎进了死局,她持子迟迟不能落下,最后只好叹了口气,放弃了。
“你这棋艺,京中能胜过你的怕是不多了。”她不由笑着赞叹。
宋庸开始捡子,不着急,只一枚一枚的捻起来投进罐中,透着些惬意。
这两年随着他年岁越大,和宜真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虽是母子,但到底不是亲生的,仍需避嫌一二。
似这般相坐对弈,已经是两人难得的相处时间了,也因此,宋庸格外珍惜。
“母亲总是夸我,您也不怕我生了骄横之心?”他笑着去看对面的人。
宜真今年二十,正是桃李年华。
褪去了十五六时的青涩,她个子高了些,身姿越发婀娜,容颜秀丽,风仪出众,正是最好的年岁。
宋庸可是知道,京中不少龌龊之人偷偷惦记着自家嫡母。
一是为着她在帝后面前的宠爱,二却是因为她的容颜。
日光之下,她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细腻温润,这般垂眸静坐,脖颈纤长,笼着的衣襟微散——
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宋庸心中一跳,飞快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啪嗒——
他一时分心,原本该放进罐中的棋子竟磕到了罐子外沿,伴着急促跳动的心声飞快弹动,最后掉落在地。
第24章
似乎感觉到宜真看来的目光,宋庸忙起身蹲下,一翻寻找后小心拾起。
感觉他的身影似乎有些慌张,宜真细眉微动,略有些迷茫,只是等宋庸起身,又是寻常的模样,她就将那点不解随手抛开了。
到底是小孩子,难免的。
收好棋子,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这两年大多数时间宋庸都是自己用的,只是今儿个下完棋正好赶上,便就一道用了。
高嬷嬷使唤人将膳桌摆好,借口通风门窗全都敞开着,务必不叫生出让外人胡乱猜测的余地。
在对待宋庸的事情上,高嬷嬷总是格外谨慎,宜真已经习惯了,只管施施然落座后用膳,倒是宋庸,在瞧见眼前种种后,微的垂眸,余光扫了一眼高嬷嬷。
这位高嬷嬷对他很好,处处关切。
但他还是不喜欢她。
每次他与母亲亲近点,只要这位嬷嬷出现,两人的距离就会回到之前。
亲近但不亲昵,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用过午膳后,宋庸便告退回了自己的院中,继续读书。
他原本的文先生江秀山在去年就顺利考中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中任职,之后母亲又为他找了位先生。不似江先生那般正值壮年,这位老先生看起来约六十余岁,一把白须,说起话来慢吞吞,但在他这里,宋庸却学到了更多东西——
是人心,是人性,是正大光明的阳谋,是狡诈诡谲的阴谋。
有时宋庸觉得这位名唤马吉的老先生不像教书的夫子,更像隐在暗中的谋士,可偏偏对方四书五经信手拈来,就没有他不会的。
这样的人来给他当夫子,宋庸都觉得委屈了人家。
所以他越发好奇,自己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了。
这几年来,宋庸身边围着的人大半都是陛下秘密安排的,事关他的消息,都会第一时间传到陛下那里去。
赵王的事情也不例外。
“混账东西。”
门外伺候的内侍忽然听到殿内陛下一声怒斥,顿时一颤,战战兢兢不知是谁惹怒了陛下,好在就这一声,之后就恢复了平静,显然不是震怒。
室内,孙望忙端上茶,好让陛下顺顺气,别给气着了。
那一声过后,陛下就阴着脸坐在那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越是这样,孙望越是担忧,陛下心里有气若是发出来还好,若是憋着,那之后遭殃的人可就多了。
禀报的秘卫跪在地上也不敢动,好一会儿等陛下回神,才吩咐让他下去。
之后皇帝翻看了一会儿自己面前的折子,可心里惦记着事根本看不下去,索性随手一扔,起身往坤宁宫去了。
宫人立即通报,皇后微讶,看了眼天色,还早着,立即就知道陛下来肯定是有事。
不然这个点正是他处理折子的时候,不该来她这里。
“陛下。”示意有些忐忑的女官们都退开,皇后往外走几步,迎上大步进来的皇帝。
“都退下。”皇帝吩咐一声,拉着皇后坐下。
皇后拉住他的手,一下一下轻抚他的掌心,这般几下下来,原本显得有些不悦的皇帝已经恢复了素日的威严从容。
“夫人,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好好为你过过生辰。今年你千秋,咱们大办一场如何?”皇帝将皇后的手握入掌心,笑着问。
“劳民伤财,不妥。”皇后下意识拒绝。
如今大齐立国才十多年,陛下励精图治,国库好不容易没那么空了,何必为一小小生辰大动干戈。
皇帝不由笑起,因皇后为他着想而高兴。
“今年不一样。”他说,话说的不急不缓,却让皇后神情一震。
“阿瑾那孩子,今年十五了,大了,马夫子跟我说,这孩子,聪慧,也稳重,是个能担起事的。也不能总养在宋家,也该认回来了。”
“趁咱们现在还撑得住,早点让孩子回来,好好历练历练,以后等咱们走了,也能放心去见弘儿了。”
精心教了这么多年,再加上马夫子的话,皇帝相信那孩子已经有能力面对那些风雨。
再加上,他也老了,这人上了年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个万一,时间不多了。
是时候了。
皇后自然是欢喜的,但听了他的话,忙反驳,“陛下不许胡说,什么走不走的,您是要长命百岁的。”
她微微凝眉,不赞同的看着皇帝。
“哈哈哈,好,那咱们俩一起,长命百岁,到时候看重孙子。”皇帝立时笑起。
人越老,越怕死,他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但却不乐意听别人说。
皇后也笑了,目光悠长,带着期待。
弘儿的孩子,以后还会有孙子。
那一日,她也很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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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年纪的人总贪睡,似马夫子,午膳过后,都要睡上一个多时辰才行。等他醒了,又要慢吞吞磨蹭好一会儿才能打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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