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殷章被封为淮南郡王。
赐住重华宫,往上书房进学,赐观政。
重华宫本是太孙府邸,只是群臣不想在名分的事情上同陛下分辨,几番上言被陛下打回来后,就默认了。
相比之下,观政反倒更让群臣上心。
除先太子外,之后诸王懂事之后,陛下都是给个爵位就打发出宫,虽赐有封地,享食禄,却无实权,更不要说观政了。
若非举办宫宴,或者诸王进宫请安,都是见不到陛下的。
可如今殷章只是刚刚寻回来,陛下就下了这个决定,可见其荣宠。
群臣有心想要让陛下改变心意,但这件事上陛下显然打定了主意,不准备改了,再三之后,只好放弃。
殷章站在御阶之下,群臣之前,见状越发体会到陛下的天威赫赫。
除却刚开始时,太孙此等事关大齐根基之事,之后种种都以群臣退让为结尾。由此可见当今的大权在握,圣心独断。
之后下朝,几位尚书走在一起,说起刚才朝上之时。
他们看得分明,只怕陛下一开始就没想着真将殷章立为太孙,只是抛出来试试,之后赐立郡王以及观政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陛下如今手腕越发圆融了。”有人笑叹。
从前陛下手腕刚强,比起现在,他们一时竟不知是哪个更好。
陛下刚强时,他们尚能以柔克之,让陛下不得不退,而现在陛下懂得柔了,他们这些臣子们难道还能和陛下顶着来硬的不成?只能心中越发小心,仔细算计,不敢轻忽大意。
“陛下英明神武,我等只需忠心即可。”
不管当今脾性如何,他做的都是为国为民的事,他们都经历过前朝末帝时的昏庸残暴,因此也越发知道当今如此,是何等难得。
小节如何不论,大节不失就行。
说起陛下,他们心中想的却是诸王。
大齐立朝至今已十五年,先太子去后,任朝臣百般劝说,陛下从未有立储之意。储位无继,朝臣心中难免不安,心中自有计算。
陛下膝下有十六子,除却还小的,如今懂事成人的有十余位皇子,从行三的周王起,到行十的庆王,都已经封王,出宫入住王府,往下的十一皇子今年十六,陛下已经命人准备好了王府,只等挑好日子就出宫去了。
朝臣们心中各有偏向,几位尚书也难免比较过一二,心中有偏好的人选,可如今殷章归位,众臣心中不管是何打算,如今都得重新思量了。
秋风渐起,吹落了枝头的枯叶。
冬日还未到来,已经开始期盼来年的新春了。
一晃眼,宜真发现自己又炙手可热起来了——
不,应该说是更炙手可热。
帖子雪花似的递往兰园,去掉那些官低位小的,只有资格送到宜真面前的,就有一小箱子。
宜真大致看了眼,又放了回去。
“这京都好像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她轻笑。
“是郡主您的兰园热闹起来了。”有乐笑道。
宜真笑笑,看向一旁的高嬷嬷,说,“嬷嬷您可要回宫里去?阿瑾想必也念着您呢。”
马夫子早几天就走了,带着殷章手底下那一班子人,去了重华宫,宜真以为高嬷嬷也要走,可这几天她竟一直没动静,她细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
“老奴就不必了。”高嬷嬷笑呵呵的说。
“老奴在宫里呆了十多年,也呆够了,如今只想过过松快日子,只要郡主您不嫌弃,老奴就一直伺候您。”
“嬷嬷哪里的话,我怎么会嫌弃您。”宜真忙坐正,认真道。
高嬷嬷笑意越深,说,“那老奴就厚颜留下了。”
“该是我请嬷嬷留下才是。”宜真温声说,“我这一摊子,还等着嬷嬷您帮我张罗呢。兰园这样大,我可真怕我忙不过来,正需要您相助。”
宜真说的恳切,高嬷嬷心中越发感激。
她在早些时候,其实也想过等殷章归位后,回去伺候。可她也不知道什么之后惹了那位小主子不欢喜,这些年任她怎么关切,那位都不冷不热的。这般几次三番下来,她也就放弃了这个念想。
这当奴才的,来来回回不就是为主子分担,哄主子高兴。
眼瞧着主子瞧着她不欢喜,她又何必凑上去。
“这些帖子。”话说回来,宜真看着放在旁边的小箱子,思衬后说,“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去谁家不去谁家都不好,索性,我来办个宴会。”
“郡主想的周到,这样的确更好。”有乐忙道。
“仔细想来,郡主这些年还没办过宴会呢。”梅儿笑吟吟道。
“那咱们先寻思寻思这宴会怎么办。”
说话间主仆几人都盘算起来,宜真这些年在伯府,也有人提起过让她举办宴会,只是她没那份心思。眼下终于和离,得了自由身,她倒也来了兴致。
此情此景此心,正适合办场宴会。
兰园很大,要选个是个举办宴会的场地不难,要考虑的是邀请的人选,还有宴会前后的种种琐事。
宴会上人多,心思也多,每逢宴会,大大小小都会出些事。小事也就罢了,宜真可不想自己难得办场宴会,还搞砸了,闹出些麻烦笑话来。
如此再三盘算,终于定下前后种种细节,宜真开始准备请帖。
帖子纸张是稀罕的竹纸,上面手绘的兰草纹,熏上她亲手调的兰花香。诸多亲贵重臣府邸的帖子由她亲手书写,余下的则交给有乐有幸两位姑姑还有阿竹——
梅儿自觉的端茶倒水,她自幼看书就头疼,如今一笔字也只是堪堪能看而已。
宜真看了几眼,忙道,“你别忙活了,去歇着,这些事交给那些小丫鬟做就行。”
“郡主,我没事。你整天让我歇着,我骨头都发痒了。”梅儿笑道,坚持忙活。
前两年宜真做主,将梅儿嫁了出去。
她之前也再三催促过,只是梅儿不着急,一推再推,后来还是她自己总跟为宜真打理铺子的几个管事联系,看中了其中一个,羞羞答答来说,宜真仔细看过人选,再三查过,确定没问题后,才应允。
如今梅儿成婚已有两年,前段时间刚查出有了身孕,宜真命她回去休息,可刚过三个月,胎稳了,她就非要回来。
宜真也是在有些想她,有短时日没她跟小喜鹊似的在耳朵边叽叽喳喳,她竟有些不习惯了。这般仔细叮嘱,让她回来后别忙活,有事让小丫鬟去办,她才应允。
结果梅儿自己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可以说是让宜真操碎了心。
“你们还看着干嘛,赶紧把你梅儿姐姐扶去歇着。”宜真无奈,看向旁的几个小丫鬟。
除却阿竹和梅儿两个贴身丫鬟外,这些年宜真身边来来去去,最后又添了两个,分别叫兰草和小荷,再往下,还调教有几个小丫鬟,听了宜真的话,忙嬉笑着上去,拥簇了梅儿出去了。
书房里顿时清静下来,宜真垂首,继续写帖子。
有乐有幸几人抬手,笑着对视一眼,也都跟着忙活。
秋日的阳光去了毒辣,只余下融融的暖意,屋内一片安宁,宜真偶然抬眼,忽觉出一片岁月静好来。
这就是她这些年一直想要的日子。
写好了帖子,宜真命人散了出去,而后往宫中请安,笑着跟皇后说起此事。
“多亏了娘娘您给我的高嬷嬷还有两位姑姑,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头痛呢。”她放下棋子,笑着跟皇后撒娇。
“你得用就行,可还缺人?”皇后笑道,又问。
这几年相处下来,如今皇后待宜真,可真是跟亲孙女似的了,很是疼爱呵护,一听她这么说,就开始在心中盘算起来了。
宫中从来都是不缺人的,每三年选一次秀女,除却刚立朝那几年,陛下选过几个人进宫,之后几回选拔秀女,都没再挑人,全数充作女官。这有进的,自然就有出的,几乎每年宫中都会放一批年满二十五的宫人去。
“娘娘将兰园给了我,那么大的园子,我身边侍候的人可不够。娘娘若有合适的人选,只管给我就是。”宜真笑道。
“你就会哄我开心。不过这样也好。吉祥,听到你家郡主的话了吗?还不快跟你那些姐姐妹妹们说说,看有没有想去的,好好挑挑。”皇后虚虚点了一下宜真,知道她是在哄她。
到宜真这个位置,若她想要人,多的是法子。只是她也的确是想给她一些人,若论得用,外面找来的,终归没有宫中的得用。
吉祥立即领命,等出去后,才认真起来。
所谓好好挑挑,自然是选出那些没有乱七八糟心思的,宫中这么多人,谁也没法看透一个个的心思。不过她也不用看透,只消选出那知根知底的就行。
纵使真有探子,也不怕坏事。
皇后娘年现在年岁大了,喜欢安静,平日里多是侍弄花草,下棋读书打发时间。
宜真陪她下棋,边说说最近读的游记,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看了眼外面的日头,快中午了,她便准备开口告辞,只是话还未出口,就听宫人禀报,说郡王殿下来了。
在如今的宫中,能被称一声郡王殿下的,只有一个人。
她笑着抬眼,就见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从外面进来,一身黑色的袍子,绣的麒麟纹,威武霸气。
只一眼,殷章抬眼,正对上她,而后一笑。
“祖母,表姐。”几步上前,抬手见礼,端的仪态端方,从容恣意。
宜真细眉微扬,心下暗暗惊叹,一段时日不见,他越发自在了。
“诶,快坐,下学了?今天在上书房学的怎么样?师傅教的可还好?”皇后看见殷章,脸上的笑是止也止不住,忙招手让他快坐。
皇后和宜真下棋,自来是选在书房窗边的软榻上。
这会儿隔着小几,两人对坐,殷章若要坐下,就得去几步外的桌椅处,他招了招手,宫人知机的搬了锦凳到他身后,他施施然落座。
“还不错,师傅教的挺好的。祖母跟表姐在下棋,我也看看。”他自然而然的说。
“下着玩的。”皇后轻笑。
“看的出来。”殷章看了眼,顿时笑了起来,“祖母和表姐都没认真。”
棋盘上棋势松散自在,显然两方都没有上心,只是随意下的。
“本就是打发时间,既然回来了,就备膳吧。”皇后看向身边的宫人,殷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得快,她心里惦记,生怕他饿着。
宜真忙开口告辞,就被皇后留下,一道用膳了。
她只好从命,等膳后才走,殷章起身要送,一直到了坤宁宫外。
“殿下止步,送到这里就好,我先走了。”宜真驻足笑道。
“表姐非要这么生疏吗?不是说了,叫我阿瑾就好。”殷章有些郁郁不乐的说。
“这是规矩。”宜真轻声,不过瞧着殷章眼中的低落,还是心软了,扫一眼左右的宫人,轻声说,“阿瑾。”
“那以后没人的时候就这么叫我。”殷章也配合的压低了声音。
这青天白日里的,大庭广众下,两人倒是说起了悄悄话。
宜真点了点头,轻笑着说好。
说话间她就准备走了,却又被殷章叫住。
“我听说表姐准备办宴,怎么,没有我的帖子吗?”殷章早就惦记着,从刚才见面后,就一直等着宜真给他,谁知她都要走了,竟都没这个意思,只好主动开口。
他眼巴巴的看着宜真,颇有些谴责的意味。
宜真本没什么感觉,让他这么看着,竟真有些心虚了。
第40章
“都这么大了,怎么越发爱撒娇了?”
不是第一次了,看着眼前的人,宜真心中无奈,竟不由的将心里话说出了口。
殷章就那么盯着她,伸手理直气壮,“请帖。”
宜真无奈的看他,说,“我只接待女客,哪有请帖给你。”
这殷章倒是不知道,不过他很快就了然为何会如此,心下不由一喜。
“那便罢了,只是表姐那兰园,我还没见过呢。”他收回手,略有些好奇的说,借势转过了话题。
宜真笑着睨他,显然是看透了他的小心思。
不止爱撒娇,还会耍赖了。
被她这么看着,殷章渐渐有些讪讪,低着头像被打湿的小狗,小心翼翼的觑着宜真,说,“表姐最近待我疏远了。”
被他这么看着,宜真心下微动,酸酸麻麻,心尖都软了,不由怜惜。
“别胡思乱想,我怎么会疏远你。”她笑道,“只是眼下咱们身份不同了,平日里要多注意些。”
“没什么不同,在你面前,我永远是阿瑾。”殷章精神一震,认真说,“咱们的年龄本就相差不多,又是这样的关系,只管和从前一样相处就行。”
宜真自然而然的以为他是在说两人表姐弟的亲戚关系,笑道,“我倒是没想那么多,既然你这样说,那咱们还跟之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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