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跟之前一样。”殷章掷地有声,看着宜真笑的欢喜。
宜真心中更软。
“兰园你若喜欢,随时都能来。只是有一点,千万要小心。”宜真声音越发柔和,眉眼添了些认真,说,“你现在的身份,出宫不方便,我也担心。你自己也要记着,莫要大意。”
殷章了然,想起这时日来身边发生的种种或明或暗的试探以及算计,眼睑微垂。
“方不方便,日子都是要照常过的,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宫里。”他抬眼,眉眼沉静下来,含着笑,“表姐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
“我只怕,你疏远我。”他看着宜真。
宜真笑,她看着殷章,满眼认真,说,“不会的。”
有些话,无须言明,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彼此可以说是休戚相关,荣辱与共。她怎么会疏远殷章。
殷章自然知道。
但他想要的更多,只是如此,难以满足。
“那就好。”殷章眼中笑意柔和,温声说。
宜真和离这件事,没有掀起丝毫风波,相比之下,殷章认祖归宗这件事,风波也才刚起。
果然,在经过两三日的发酵之后,朝中掀起了质疑殷章身份的风波。
他们通过各种消息,提出种种质疑,打着皇室血脉不容混淆的由头,一次又一次试图动摇殷章的地位。
皇帝一概置之不理,只要没有证据,那就是胡言乱语,罚。
为了这件事,皇帝准备了这么多年,早就想好了所有的应对法子。
这般一来二去,风波都被按了下去。
宜真呆在兰园,听着早朝安生了,心下才算一松。
还好殷章是先太子的儿子,有帝后偏爱。
她想。
若换了另一个人,帝后不在意,别说认祖归宗,在朝臣们这般攻势下,能不能活命都不一定。
不过反过来说,若非殷章的身份,朝臣们也不会如此针对。
朝野间对殷章身份的质疑永远不会停歇,但按下了这开头的风波,之后的就好对付了。
前世便是如此。
-
宜真的宴会定在十月初二,园中的丹桂开的正盛,还有菊花绚烂。
这个时候已经是秋末,天渐渐冷了,但瓜果飘香,正是吃的时候。
她待客的地方就选在花园,只接待女客,这一日诸王府,以及公候府邸的世子妃都颇为赏脸,差不多都到了。
宜真到底晚辈,来的也都是同一辈的。
宴会开始之后,果然就像宜真所想的那样,麻烦接踵而至。
鲁王世子妃秦氏和赵王世子妃高氏没说几句话就互相嘲讽起来。
自前朝起,为防止外戚做大,就有从民间选品性良善,温娴聪慧的良家女入宫,择为亲王宗室妻妾的规矩。
当今立朝之后,天子深以为然,也继承了这个规矩。
如今诸王的王妃和世子妃,都是从秀女中选出来的。
而五王赵和六王鲁,年龄相近,诞下的世子年岁也相差无几,世子妃是同一批选出的秀女,据说一开始就十分不和,到现在都是。
若别的还罢了,秦氏偏偏提起之前赵王府欲要将庶出的孙女说给殷章这件事。
“我听说赵王府当初还想和宜真妹妹做亲家,要嫁庶女给当初的淮南郡王,现在瞧着,还好没成。”她眼角斜了眼高氏,笑的幸灾乐祸。
高氏笑脸微的僵了一下。
这满园的人,现在最不想提起这件事的,就是赵王府的人了。而最遗憾的,怕也是赵王府的人。
若这件事成了还好说,有这件事在,陛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将殷章立为太孙,可偏偏没成,如今若被提起,就是天大的笑话。
高氏来之前就预感到秦氏会坏事,但宜真的宴会,她总不能不来。
可总是早就想到,眼下真的遇到了,她还是十分尴尬。
“这事儿啊,我觉得该怪宜真妹妹。”这时周王府的世子妃卢氏笑着开了口,周王和赵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她自然要照顾着些,道,“都怪宜真妹妹将淮南郡王养的太好了。这样好的少年郎,不知多少人家想结亲,这不,高妹妹也不能免俗。”
她这话,又是夸,又是赞,还带着些抱怨,恰恰好的接过了话。
宜真含笑,旁边潞安县主搭话,道,“可不是这样,我当时还想着要根宜真结亲呢,得亏我没女儿。”
这么左拉右扯的,那边行七的湘王府世子妃刘氏也拉住了秦氏,大家合力将这波风波给压了下去。
背过人,高氏忍不住看了眼宜真。
这些天在府中,赵王没少发脾气,便是她们小夫妻也受了连累,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殷章,因为宜真。
她一个公主家的外嫁女,安安生生过自己的日子也就罢了,非要整出点事来。
之前还一副不肯掺和进诸王中事的模样,现在倒好,竟偷偷养大了皇孙,这背地里来一刀,也真够招人恨的。
“我看啊,赵王府怕是要恨上你了。”
瞧着宴会顺利进行下去,潞安县主拉着宜真说起了小话,言语中有些担忧。
“何止,还有周王,鲁王,湘王,肃王,庆王,哦,对了,还有宫中没封王的诸位。”宜真笑吟吟,一一细数了下去。
潞安本来还着急,可看她这优哉游哉的样,竟也急不起来了。
“罢罢罢,你心里怕是早就有了主意,我何必说那么多。”她轻哼,到底是有些小脾气的。
刚才潞安解围时说的话并不作假,她是真的生出过跟宜真结亲的心思。
她心中知道宜真谁也不说是对的,但一想起自己个儿这些年为宜真操的那些心,难免就有些不舒坦。
“好姐姐,这是跟我生气了?”宜真笑着哄她,略带讨好。
“我气什么,我不气。”潞安拿乔。
姐妹俩笑着闹了会儿,一笑后那点气也就散尽了。
“你记得小心。”末了潞安县主提醒。
宜真点头。
“你现在好了,一个人,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潞安先住笑着道,很有些艳羡,问她,“可想过以后?”
宜真一听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笑道,“刚得了这松快日子,等我先享受些时日,再想以后。”
“那怎么成,好人家是不等人的。”果然,潞安一听就有些急了,说,“尤其是这再嫁的人选,更不好挑,还是要早做打算,多看看,多打探打探。”
“妹妹你说说喜欢什么样的人选,有什么要求。你不想费心,你跟姐姐说,姐姐帮你寻摸着点。”潞安大包大揽。
前两年她才精挑细选的将膝下的女儿给嫁了出去,手里还捏着好些人家的消息呢。
“不急,不急。”宜真慢悠悠说,只把潞安急的不得了,却也没法子。
这边应付了潞安县主,那边一众女眷又凑过来,倒也挺有默契,话里话外都提起了宜真的婚事,只是不像潞安那样直白,只是婉转提起了自家亲眷里有什么出色的儿郎,如此种种。
宜真安静听着,一笑而过。
她是有想过再嫁这种事,但不是现在。
况且,便是真要再嫁,她也要寻一个自己心里得意的,喜欢的。
宜真想要一个和和睦睦的家,夫妻恩爱,白头偕老,而不是给自己没事找事闲折腾的。
这般一来二去,兰园赏宴,倒也还算圆满的结束了。
临走前,潞安县主忽然想起一件事,说,“对了,今年我祖母的寿辰,家里准备好好给她老人家办一场,你先把时间空出来,别忘了。”
“姨姥姥要做寿?这可是大喜事,我一定会去的。”宜真有些惊讶的说。
庆宁长公主都七十多了,除了上次六十大寿大办一场,这些年再没过过寿。没想到这次竟然忽然要办了。
“前些日子祖母有些小恙,就想着办个喜宴冲冲。”潞安说着眉微皱,有些忧愁。
不似长宁,庆宁长公主对儿孙都十分疼爱,只看她身上的县主爵位就可知一二,要知道就算是诸王府中嫡女,也不一定会被封为县主。
“什么?可还好?”宜真微惊,担心的问。
说来也有些好笑心酸,她幼时,除却自己的亲祖母,上面的两个姨姥姥对她都颇为照顾,只是二姨姥姥福宁长公主一心向道,平日里都是在公主府里过自己的清静日子,相比之下,庆宁对她关照的要更多一些,她心里是视她为亲近长辈的。
“大夫细心照看过,已经好了。”潞安勉强笑笑,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
只是庆宁长公主早些年又吃了不少苦,哪怕这些年精细的养着,也难以弥补,再加上,她到底也上了年纪。
“那就好,那就好。”宜真忙道。
她亲自送了潞安县主到门口,目送她远去,才折返回去。
热闹了一天的兰园,终于安静下来。
金乌西沉,将天边的云染成橘色,宜真驻足,从墙头檐角上看了眼天边,忽然起了兴致。
“我们去那边转转吧。”她说。
这些天宜真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番兰园,只是这院子太大,她也还未看尽。
一众丫鬟婆子立即跟上。
只是才转了一会儿,就有丫鬟急匆匆来禀报,说淮南郡王来了。
宜真心中微讶,便就折返回去,没走几步,就见殷章带着人迎面而来,后面跟着内侍,还有禁军护卫,赫赫扬扬一大群人,皇家的威仪扑面而来。
真是好大的排场,到底和之前不一样了。
她想着微微一笑,示意见礼的内侍护卫们都起来,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前面的殷章。
同上次见面一样,还是黑色的袍子,依然绣的是麒麟,负手而立,眉眼英挺,高高大大,越发像个像个大人了。
殷章在远远瞧见她的时候就一直在看她,看她步步生莲,裙角生出了花。
可总是脚步危机,她的仪态依旧不急不缓,便是榴红的衣角都没有乱。
宜真平日多穿橘红,今日难得的传了榴红这样艳的颜色,殷章不由多看一眼。
“表姐。”
从前殷章见宜真,总要弯下肩背垂首,只是现在时移世易,身份不同,他再见,便只是颔首,微微一笑,更显从容。
“郡王来了,怎么不先坐下歇会儿,我这就回去了。”宜真问。
“是我失礼,表姐别见怪。”殷章乖乖认错,说,“难得出门,又是兰园这样好的景致,我就想着多走走看看,便就直接过来了。”
“也免得扰了表姐逛园子的兴致。”他笑。
宜真平日不爱动弹,似这般出来转悠可真是难得,所以他听丫鬟禀报后,想了想就直接过来了。
说话间宜真寻了旁边的凉亭,邀殷章过去坐下,一抬眼,就瞧见他眼中有些不乐,心中一动,不由就有些好笑了。
“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宜真看了眼天色问。
天色着实不早了。
殷章笑着看她,不急着回复,问,“现在没旁人了,表姐还要唤我殿下?”
宜真失笑。
“阿瑾,”她好声好气的唤了一声,眉眼弯弯。
殷章这才满足的应了一声,笑着看她。
他的眸光深幽,宜真忍不住轻轻眨了眨眼睛——
说来也奇怪,从前也不这样,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每被殷章这么看着,她都会有些不自在。
这般几次三番下来,宜真也只能归咎于他长大了,心思越发难测上。
“你还没说,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宜真将话题引了回去。
殷章笑道,“也就这个时间得了闲,求了祖父祖母,就来看表姐了。”
第41章
自从上次殷章跟宜真说要来兰园看看,一晃眼都有十来天了,他早早就跟帝后说了,只是就像宜真所担忧的那样,帝后Ɩ也不放心,加上前些天,朝上不安生,他就被留在了宫中。
直到这些时日,朝中平息下来,帝后才松口,可饶是如此,他也是白日里完成了厚厚的课业后才总算得闲。
“也是,你现在可不得闲。”宜真说着就笑了。
她在皇后那儿可是知道殷章现在的课业都有什么的,每日上午去上书房进学,下午则跟着武师傅习武。教文的是内阁大学士,教武的是禁军统领。
而她那时,只一个马夫子,还有两个护卫。
相较起来,原先跟她在襄台伯府时的日子竟还算松快了。
“表姐不说安慰我,竟还幸灾乐祸。”殷章口中说着抱怨的话,脸上却满是笑意。
“我哪里幸灾乐祸了。”宜真略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说,“既然累了,正好你又来了我这儿,就当歇息散散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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