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
“闭嘴。”
殷章看了眼宜真板着的小脸,老老实实应了声好,没再开口,只是依然眼巴巴的看着她。
一番忙碌,宜真总算涂好了药,小心将药收好——
还不知道什么事会后能脱困,殷章身上的伤可耽误不得。
到这时,宜真才抬眼,仔细去看殷章。
仔细一想,两人相识已经快十年了。这么多年相处的时光,她第一次如此仔细的打量他,看着他。
刚涂好的药,衣裳又还潮着,便就没急着穿,而是等一等。
殷章赤着上身坐在那里,穿着衣服时不明显,只觉得他高大,如今去了衣裳,才瞧见那紧实的肌理。
宜真看殷章,殷章也看她,四目相对,她可以清晰看到他眼中的忐忑,和故作的老实乖顺。
“表姐,”殷章又低声叫她。
“你小时候,我没见过你卖乖,现在却没少见。”宜真别过眼,看向火堆,喃喃说,“有些事,早有踪迹,只是我没察觉到罢了。”
“我不敢。”殷章解释。
宜真却也不在意了,只是又去看他,问,“有一件事,我一直想知道,只是一直没问。”
“你为何会心悦我?”她蹙着眉,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殷章一怔,随后就是止不住的欢喜。
在很早之前,殷章就一直准备着等宜真问这和问题,可他一直没问,他虽然失望,却也只好放下。
没想到今晚,宜真问了。
这是不是说明,她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了?
他了解宜真,正因为了解,所以他很清楚,之前不管两人如何亲昵,宜真如何配合,如何羞恼嗔怒,其实她在心中都没有当真过。
她只是在含混敷衍,在等他如愿后渐渐情淡,不再执着,放弃她。
可殷章从没有想过放弃。
他要娶宜真,要和她一辈子,恩爱白头。
“情不知所起。”殷章按下心中的激动,注视着宜真,说出自己准备了许久的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心悦表姐,只是等我明悟时,我已经放不下了。”
宜真静静的看着他。
不管她怎么看,殷章说这句话时,都是真心的。她也愿意相信他是真心的。
“这次的事,你准备怎么做?”宜真闭了闭眼,轻声问。
继上次突如其来的表白之后,殷章这次干的事再次打了宜真一个猝不及防。
她这段时间一直很配合殷章,所思所想不过是觉得他心性不稳,越是难得就越是执着,所以才会如此。在她的想法中,殷章满足之后,这份感情说不得渐渐就淡了,到时候,他依然做他的皇太孙,娶妻生子,登基称帝,而她依然做她的丹阳郡主,过她自己的人生。
可宜真没想到,他会忽然以身犯险,来做谋算。
宜真现在心中很复杂。
后怕有之,恼怒有之,茫然有之,但她扪心自问,仔细感受着难言的心绪,发现……她其实并不是不为所动的。
她所求的,所期盼的待她一心一意的有情人,似乎近在眼前,触手可得。
既然如此,何不……试试?
殷章心中一动,敏锐的察觉到了宜真的动摇,他深深呼吸,徐徐道来。
这是一个很简单,很直白的谋算。
说到底,两人曾经的母子关子,只是担着面上的名义罢了,论起亲缘,两人只是表姐弟。再加上殷章现在的太孙身份,若要生搬硬套让他视宜真为母亲,既不合适,也没人敢这么做——
这何尝不是又一种乱了伦理?
阻挡两人的,说到底只是人心罢了。
而能抵挡人心的,只有人心。
比如坠崖后,丹阳郡主照顾太孙,朝夕相处难免坏了郡主名声,太孙求娶。
宜真眼皮跳了跳。
她刚刚就有所猜测,但总觉得不应该这么简单,没想到殷章开口后,竟然的确就是如此简单。
这难免让她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荒谬之感。
“太儿戏了。”宜真忍不住说。
“这本就不是一件如何复杂的事情。”殷章紧跟着回复。
宜真不语,她心里知道,殷章这么说,看似简单,其中真要做起来,困难重重,不知其中要耗费多少人力和心思。
要暗地里推动,并且影响传言,不让人心躁动,要想方设法让帝后,以及朝野认同这件事。
说来容易,做起来,只怕是千难万难。
若让宜真来选,她定是不愿意费这个心思的,对她来说,男子只是生活的调剂,从不是必需品,便是她心心念念着有情人,也从未想过要如何可以去追求,更多的是顺其自然。
可殷章不是,他偏偏就是这样的执着坚持。
宜真心中一时复杂,她并不感动,说到底,这是殷章一心强求。
可多多少少,到底是有些触动的。
为这一腔赤诚之情。
“陛下和皇后娘娘只怕不会同意。”宜真掩下心中复杂,指出这件事中最难的一点。
“就算同意,他们也不一定会允许我做你的正妻,而我,是绝不做妾的。”她自嘲的又补充了一句。
朝野民心对殷章这个太孙来说都好说,可唯独帝后的心思,他无法左右。而她很清楚,别管陛下如何信重,皇后如何喜爱,她们都不会愿意她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嫁给殷章做妻子的。
这是他们最疼爱的,最在意的孙子。
殷章沉默了一下。
宜真垂眸,心下暗叹,开始思考如何阻止殷章,若阻止不能,之后又该怎么办。
以她和皇后的关系,想来应该能活命,不至于被病逝。实在不行,她就出家去!
“祖父祖母知道。”这时,宜真听殷章说,呼吸霎时一滞——
“什么?”她惊愕的看向殷章。
“在邀你进山那一晚,我就向祖父祖母坦白了这件事。若非如此,我不会乱来。”殷章注视着宜真,伸手握住她的手,道,“祖父祖母的确很惊讶,但他们并未反对,只是跟我说,要你同意,而且也不会帮助我。”
“只要我能安抚好朝臣民心,他们就会为我们赐婚。”
宜真不由张开小嘴,愣愣的看着殷章,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第59章
殷章忍不住笑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在宜真脸上看到这么…可爱的神情。
“你,你说什么?”宜真不可思议道。
帝后竟然知道?
她忍不住回想前几日的种种,只觉一切都跟从前没什么区别,陛下依旧是不怎么理会她的威严模样,皇后娘娘也一如从前般温和慈蔼。两人表现得一切如常,似乎根本不知道一样。
而现在,殷章竟然说,他已经跟二老说过了?
“我已经跟祖父祖母坦白过了。”殷章笑吟吟,耐心的重复。
宜真眨了眨眼,又眨了一下,才总算稳住了自己。
“你,你怎么不跟我说?”她问,然后又匆匆道,“这个不重要,你怎么说的?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出来?”
殷章拉着宜真跌入自己的怀中,宜真正要起身,就听他说,“有点冷。”
“你先穿上衣服!”宜真回神匆匆道。
殷章嗯了一声,草草将衣服掩好,宜真又将自己身上裹着的披风给了他,他没拒绝,只是在将自己裹好后,又把起身的宜真拉了回去,环在怀中,用披风将她遮住,生怕冷到了她。
“还是冷。”他说。
宜真撇了他一眼,到底没动。
就这样,殷章抱着她,徐徐说起了那晚的事情——
时间倒回到那一天。
大抵是天生的聪慧敏锐,那天皇后刚有点动静,命人去查被禁卫司的人报上来后,殷章立即就察觉到了。
他本来就没准备瞒着帝后自己和宜真的事情,但在他的想法中,是在坠崖回去后,借势说明,向二老展示自己的心意。但皇后既然已经有所察觉,到时候再说,未免落了一层,会让皇后心中不舒坦。
于是,那天夜里殷章便跪在帝后面前,说了自己强逼宜真的事情。
尤其是宜真察觉到他的心思,想要嫁人后的种种。
“祖父,祖母,孙儿自知有此心思实在实在不该,行事也太过卑劣。”殷章认错,深深俯首,言语中却没有丝毫悔意,“可孙儿心悦表姐,寤寐辗转,无法割舍。”
“孙儿想求祖父祖母成全。”
“你,你,混账!”皇后恼怒的拍了一下桌子,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宜真竟然受了这么多委屈。
难怪这半年来,她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些不对劲。
“祖母,孙儿待表姐是真心的。”殷章郑重的说。
“好了好了,莫气。”陛下安抚,相比起皇后的恼怒,他除了一开始的惊讶,之后称得上一句淡定。两人夫妻几十年,皇后当即就发现了不对,说,“你知道?”
殷章当时是有些惊讶的。
“秘卫早就禀报过。”皇帝说。
秘卫直属于陛下,个个身手高绝,精于隐蔽,用来为陛下做阴司之事,同样也兼职暗中护卫。他在殷章身边放了好几个,早在他有动静时,就报给他了。
只是就如同宜真想的那样,陛下也以为殷章只是少年心性,虽有些惊讶,但并未太过在意,只想着等他如意后,想必就会放下这件事。
但没想到,殷章竟然会对他和皇后坦白,直言求娶。
“一切的确如这个小子说的那样。”知道皇后在意什么,皇帝道,“至于宜真,那丫头性子稳重,思虑周全,行事又谨慎,现在更多的是稳住他,我瞧着并未动其他心思。”
皇后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虽然她相信宜真,可思虑之中,难免会念及万一。如今得了陛下的准话,才知自己没看错人,可回过神后,却更生气了。
她没看错宜真,却看错了殷章这个臭小子。
“感情全是你一厢情愿?怎么,你还想借着我跟你祖父,来逼迫宜真吗?”皇后冷道。
殷章立即反驳,说,“表姐对我未必无意,只是顾虑太多。我之所以来禀报祖父祖母,也是为了打消表姐的顾虑。只要您同意,我定能让表姐接受我。”
皇后当即嗤笑一声,很不以为意。
说道这里,殷章笑了笑,对怀中紧紧揽着的宜真说,“以前你说祖母并不只是看起来这样的温和,很有些恣意,我一直体会不到,见了祖母那一笑,才总算感受到了。”
宜真听得入神,不免有些紧张,闻言失笑。
“然后呢?”她还想继续听。
殷章就继续说了下去。
陛下看不出喜怒,皇后则有些迟疑,但在殷章的坚持下,两人还是松了口。
就像殷章所说的那样,他们不反对,但也不会帮他,一切让他自己来。
当然,所有人都不反对是不可能的,只要大部分人不反对,不会闹出金殿血溅这种事就行。
“祖父亲口应允,只要我做到了,他就赐婚,祖母则说,只要你心甘情愿的同意了,就也为我们赐婚。”殷章弯了肩背,下巴垫在宜真肩上,牢牢将她圈在怀中,这个姿势总能给他无比满足的感觉。
“但皇后娘娘一定不知道,你会这么干。这会儿她老人家肯定很担心你,也很生气。”默然片刻,宜真轻声说。
“表姐你就没别的话要跟我说吗?”殷章不满意,他想听的可不是这个。
宜真不由咬唇,心中乱糟糟的。
“你想听什么?”她索性反问。
殷章不依不饶的在她耳边厮磨,低声说,“自然是表姐的心里话。”
宜真清晰的听着自己的呼吸,想了又想,而后说,“若你真能做成,嫁你又何妨。”
再没有人如殷章般,如此执着,百般谋算只为她。
如今他走过最关键一步,连她最担心的事情也已经被他平息。宜真从不是胆怯畏缩之人,既如此,她何妨试上一试。
自始至终,在这件事中,宜真最担忧在意的,只是帝后的心思罢了。
殷章一时竟有些傻了,他抱着宜真,怔怔问,“表姐,你答应了?!”
这个问题不需要宜真回答,他紧跟着就接着说了下去,狂喜道,“你答应了!你答应了!”
宜真只感觉圈着她的手一紧,顿住,落在耳边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片刻后,殷章转过她的身子,俯身重重吻下。
她不由后仰,又被殷章的大手按了回去。
这个吻比之前所有的吻都要更沉,更重,在唇齿中搅弄的舌卷着她的舌尖,恍惚中宜真几乎觉得他会将自己给吞吃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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