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沈南枝的胳膊,哽咽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阿爹他不是说只会疼我和母亲的吗?可是为什么他又有了别的女人,甚至还有了那么大的孩子?”
“母亲那般骄傲的人,怎么允许她的自尊被人这般践踏,她杀了那对母子又错在哪里?本就是他们欺辱母亲在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澜音抱着沈南枝的手哭成了泪人。
似是要发泄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面对这一幕,沈南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这背后有萧楚昀的推波助澜,而且沈家也是既得益方,但她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错。
否则,被林宏瑞和顺庆帝算计的沈家下场只会更惨。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因为林澜音的身份,她和她注定站在对立面,不可能成为朋友。
可事到如今,林澜音还如此信任和依赖她,倒叫沈南枝有些无奈了。
许多事情,她不能同林澜音直接解释,而且就算林澜音知道所有的原委,林宏瑞毕竟是她生身父亲,她选择站在哪头都还两说。
事关沈家安危,沈南枝不敢去赌。
所以,沉默良久,等林澜音发泄完了,情绪稍稍稳定之后,沈南枝才拉着她在一旁的案几前坐下。
林澜音哭得脸颊通红,就连眼睛也像兔子眼睛似的,又红又肿。
沈南枝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等她润了润嗓子之后,才叹息道:“我那个爹,你也是知道的,曾经我也跟你一样,甚至还不如你。”
在她刚刚得知姜时宴真面目的时候,也曾伤心过,愤怒过,憎恨过。
沈南枝端着热茶,看着上面的浮沫,感慨道:“后来想想,他不配我付出任何感情,如今我再看他,就如同跳梁小丑。”
“至于长公主……”
沈南枝估摸着,至今林澜音也不知道林宏瑞在替顺庆帝办差,更不知道顺庆帝的图谋。
“她恨那对母子也在情理之中,但方法太过偏激,影响甚大,此事想来不会轻易揭过。”
才说到这里,就看到林澜音的眼泪又跟着掉了下来。
沈南枝连忙继续道:“但她毕竟是长公主,最多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让她受点惩罚,不会有性命之忧。”
毕竟萧湘瑶可是太后唯一的血脉,除非周家公然谋逆,不然顺庆帝也不会真的杀萧湘瑶。
如果沈南枝没有猜错的话,打压长公主府,一则是为了达到敲山震虎警告周家的目的,二则,也是怕他之前的计划因为林宏瑞的死而起了反作用,叫长公主府同林家走近,顺庆帝不可能看着周家和长公主府多添林家这一份助力,当然要想办法让他们决裂。
柳儿母子登门,就是一个很好的导火索。
甚至从林宏瑞死讯传回来的那一刻,顺庆帝就已经着手让人安排下去了。
不然的话,原本被顺庆帝用来拿捏林宏瑞的柳儿母子怎么会这么巧,林宏瑞前脚死,他们后脚就能挣脱顺庆帝的束缚直接闹上了林家?
他分明看准了长公主萧湘瑶的性子,也了解林家大夫人不愿意放弃林宏瑞这丝血脉,两边必然要起冲突。
甚至这里面可能还有顺庆帝安插在长公主身边的暗桩煽风点火的功劳。
柳儿母子是牺牲品,被利用被算计的长公主又何尝不是顺庆帝同周家拉锯的炮灰。
但这些沈南枝眼下还不能同林澜音多做解释,她只提醒道:“只不过,你们母女二人往日行事太过高调,说不准你的皇帝舅舅会借着此事打压长公主府,杀杀你们的锐气,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闻言,林澜音点了点头。
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啪嗒一下砸在沈南枝的手背上,开出一朵泪花。
虽然有些残忍,但沈南枝还是不得不开口道:“而且,以后也请郡主同我同沈家保持一定的距离。”
听到这话,林澜音微微一怔,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她皱眉看向沈南枝:“连你也要抛弃我吗?”
这话说的。
倒显得沈南枝是那种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似的。
可她分明一开始就已经主动同林澜音保持距离,除了该有的礼数之外,她对待林澜音都是冷淡疏离的,就是怕将来的某一天,该做选择的时候,因为有了感情会心软。
沈南枝拍了拍林澜音的手,认真提醒道:“外面的那些传闻你也听到了,沈家不太平,而且,现在看来,你皇帝舅舅对你母亲以及外祖一家也颇有微词,若这时候你我走得近了,对彼此都不好。”
这说的也都是实话。
尤其是林澜音,顺庆帝暂时动不得沈家,但只会让林澜音的处境更加艰难。
若换做往常,林澜音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甚至还好嘲讽一句――怕什么,皇帝舅舅难道还真的会拿她问罪不成?
可是,现在一想到围困住长公主府的那些只有顺庆帝亲令才能调动的禁卫军精锐,林澜音说不出来了。
她突然蹲下身去,双手捧着脸颊,哽咽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昨天一切都还好好的。”
无论是顺庆帝、太后,还是长公主,林家,所有人都宠着她,纵着她,可一夕之间,全部都变了。
她从未受过什么磨难,也不懂太多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一下子让她接受这么多事情,确实有些苦难。
沈南枝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也无从说起。
再苦再难,都是林澜音自己的路,她需得坚强起来,自己走下去。
她和长公主接下来该何去何从,还得她们自己去做选择。
沈南枝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
之前在望云锋上,长公主帮衬着张贵妃,几次都想引导那些对沈南枝不利的言论,想要治沈南枝于死地,再加上之前跟太后结下的梁子以及意图谋反的周家,沈南枝跟她们之间断然没有和解的可能。
她也是因为林澜音之前对她的真诚相护才提醒了这么多。
念及此,沈南枝抬手拍了拍林澜音的后背,柔声道:“回去吧,安心等着便是,至少,都先等皇上回京之后,看看他的态度再说。”
说到这里,沈南枝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在此之前,你最好先不要联系周家。”
在这个节骨眼上贸然联系周家,无疑是在踩顺庆帝的逆鳞,让他以为长公主府是铁了心和周家捆绑在一起,她们母女人在京城,激怒了顺庆帝的后果……就算暂时不会丢了性命,那也会举步维艰。
当然,如果长公主有自己的考量和选择,沈南枝也无法左右,她能做的,也只是提醒林澜音这一句罢了。
林澜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她转而望向沈南枝:“是不是我乖乖地回去,以后再也不任性了,舅舅就会放过我母亲?”
至少目前的情况分析下来,是这样的。
可君心难测,沈南枝也没法保证。
她只能低头沉默应对。
见状,林澜音擦掉了眼泪,站起身来:“反正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我这就回去,母亲现在也一定很难过,我也正好回去陪她。”
说着,她提步便走。
可才走出了几步之后,她又突然转头看向沈南枝道:“虽然我不知道其中缘由,但我总觉得你似乎有所顾忌,不过我信你,你总不会害我的。”
“我之前虽然对你跋扈了些,但我其实……一直将你当做朋友的。”
“但是我觉得你总是在避着我,原本以为你是讨厌我这样的性子,但现在看来,是不是也因为害怕皇帝舅舅的猜忌,怕同我交好会给我们彼此带来麻烦?而不是因为讨厌我?”
沈南枝没想到林澜音会突然对她说这个。
她张了张嘴,就要开口,却见林澜音摆了摆手:“不管是不是,我都当它是了。”
她红着眼睛看向沈南枝:“以后我就不能再缠着你了,但在我心里,你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着,她根本就不给沈南枝反应的时间,扭头就跑开了。
这话倒叫沈南枝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撇开所有的利害关系和两人家世的对立外,其实她很难不喜欢林澜音。
那一抹明艳的绯色,虽然张扬肆意,但也纯粹又炽热。
可现实却是残酷的。
沈南枝正想得出神,却听身后有脚步声响,那缕熟悉的草木清香随即钻入鼻息。
第169章 她是内人
落在身上的眼神炽热滚烫,一下子就叫沈南枝想起被他揽在怀里那落在她脸颊和脖颈上的温热。
沈南枝不用回头就知道谁来了。
“沈姑娘可会觉得,是我做的太残忍了?”
身后响起果然响起萧楚昀温润如玉的声音。
刚刚沈南枝跟林澜音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将外面候着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这会儿正堂就只有她和萧楚昀两人。
沈南枝也就没什么顾忌,轻叹道:“当然不会,如果我是王爷,我也会这么做。”
同情林澜音是一回事,但关乎沈家存亡,沈南枝没的选。
所以,她哪儿可能怪到萧楚昀头上,她现在感谢他都还来不及。
若不是他这一招釜底抽薪,并成功离间顺庆帝和周家,现在顺庆帝的刀尖对准的就会是沈家。
更何况,无论是这么多年为了取代沈家暗中做了那么多事的林宏瑞,还是此前处处针对沈南枝的长公主,甚至曾嫁祸沈长安算计沈家的太后,对于沈南枝来说,都没有心慈手软的道理。
“说起来,还要多谢王爷。”
沈南枝刚转头,一抬眼却对上了一副陌生的面孔。
这面具戴上之后,虽然比起他本来模样来逊色不少,但也绝对算的上俊朗,再加上他长身玉立,挺拔如松,哪怕是站在人群中,也依然是最扎眼的那一个。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天水之青的云锦直裰,比起他平日里穿的宽袖锦服多了几分儒雅,那一身书卷气息,哪怕跟沈南枝小舅舅比起来,也不差。
见沈南枝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萧楚昀有些紧张道:“是不是不好看?”
沈南枝摇了摇头,不过却忍不住打趣他:“一件衣服罢了,再好再丑不过是一副皮囊,王爷也会在意外人的看法?”
闻言,萧楚昀一本正经:“外人自是无所谓,但沈姑娘是内人。”
言外之意,他只在乎沈南枝一人的看法。
可什么内人不内人的,他们都还没成亲。
沈南枝听得老脸一红,娇嗔的瞪了他一眼:“至少现在还不是。”
萧楚昀微微一笑:“很快就是了。”
沈南枝说不过他,但看到跟他脸颊贴合得如此好,哪怕凑近了看也看不出破绽来的面具,她忍不住感慨道:“王爷这面具是从何得来的?当真是厉害。”
萧楚昀笑道:“手感也特别好,不信你摸摸。”
说着,他当真俯下身来,将脸颊凑到了沈南枝身边。
沈南枝:“……”
这说的分明是面具,怎么还要摸摸脸颊了?
沈南枝哪里好意思真的上手去摸。
萧楚昀离得太近了,他身上的气势极强,那清冷的草木香将沈南枝裹挟了起来,压得她心跳陡然加速。
沈南枝下意识就要后退半步,不曾想还没动呢,却反被萧楚昀抓着手指引到了他的侧脸上。
即使隔着面具,沈南枝的指尖也依然能感受到他脸颊温热。
那细腻的触感跟真实的脸皮手感无异。
沈南枝的指尖只碰了一下,就要收回来,却被萧楚昀拉着往他耳后带去。
她正困惑,就听萧楚昀耐心道:“破绽在这里。”
他的指尖勾着她的,将她引到了耳垂后面的一处几乎肉眼看不到的凸起处。
萧楚昀才继续道:“这面具也不能强行扯下来,要从这个位置,从后往前发力,否则不但会撕坏了面具,甚至还可能伤了自己的脸。”
沈南枝不过是因为好奇才随口一问,没想到他说的这般仔细。
尤其是在说到如何戴面具,如何取下来的过程,以及发力点,萧楚昀说的很仔细,就差没有手把手教沈南枝亲自从他脸上取下来了。
沈南枝正疑惑他怎地教得这般仔细,就听萧楚昀道:“只可惜这面具不能随意变化样子,只能固定这般样貌。”
不过,就算这样,也已经叫人叹为观止了。
比起沈南枝在话本子上或者戏文里看到的易容术还要厉害。
且不说易容术根本就不存在,就算有,按常理推算,也得是会这门功夫或者手艺的人,用在自己身上,门外汉用不了。
可这面具却不同,只要学会佩戴和摘取,不管是谁都用。
而且,还是固定了容貌的,就等于是多了一层身份。
似是看出了沈南枝的惊讶,萧楚昀笑道:“是不错,不过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就比如所,使用的时间受限,佩戴之后,每隔两个时辰就必得摘下并浸泡一次药水,否则面具受损不说,自己这张脸也要面临毁容的风险,还有就是使用的次数有限。”
说着,萧楚昀勾着沈南枝的手指,让她的指腹擦过他下巴面具的接口处。
面上,萧楚昀依然认真解释道:“这面具是我手底下的一个名唤彦青的暗卫他祖上传下来的,用羊皮制做,工序极其复杂繁琐的,到了他这里,也就只剩下他这一个传人了,而且这一张面具最多能使用十次,可制做这样一张面具,却至少得叫彦青忙活三个月,他一年别的什么都不干,最多也只能制做出四张。”
闻言,沈南枝恍然。
那确实很难得,不能随便滥用了。
不过……
听到这里,沈南枝突然想到冒充慧明大师的方宏屹,萧楚昀的舅舅。
她想到当时在竹林里,萧楚昀从方宏屹脸上撕下来的那张慧明大师的面具……
如果是这样的话,方宏屹顶替慧明大师这些年,不知道要用掉多少张面具,以彦青的效率根本不可能供应得上。
心里有疑惑,沈南枝也就这样问了出来:“那当初慧明大师那边是如何伪装的?”
即使四下没有其他人,沈南枝也不会提方宏屹的名字,更不会提到跟萧楚昀有关系的字眼。
她的谨慎和小心,萧楚昀又何尝看不出来。
他笑着拉着她的手,很自然地与她十指相扣并温柔解释道:“他用的跟咱们的不同,他那张是人皮面具。”
闻言,沈南枝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她忍不住皱眉道:“是慧明大师的……”
萧楚昀点了点头。
说起这里,就连萧楚昀面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他转头看向别处,眼神里带着冷冽寒霜道:“实不相瞒,要获得那样一整张人皮面具,还要确保制作出来之后的使用效果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那面具需得保证在那人还活着的情况下,硬生生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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