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若无那人擅闯皇陵破开她的棺木,替她撕掉符文禁制,她的灵魂还不知道要被拘禁多久。
既有来生,她想好好谢谢他。
那人的轮廓有些眼熟,她应是见过的。
只是,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正想的出神,马车突然猛地一晃,随着马儿的一声嘶鸣,原本疾驰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小小……小姐,前面路上躺了个浑身是血的人!”
车夫的声音里带着紧张:“小姐,这人一身是血,肩上还有箭伤,恐有性命之忧。”
因为意外和紧张,车夫阿肆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沈南枝浑身一僵,脑袋都有些发懵。
她都已经选了另外一条路了,为何还是能遇到萧祈安?!
第3章 怎么是他?
前世沈南枝确实是在青云山界碑处遇到萧祈安的。
这一点她绝不会记错。
可是,现在她分明走了另外一条路,从山神庙这边过去,可以直接绕开界碑,按说不可能再遇到萧祈安才对。
而且,萧祈安当时的重伤是真的。
那时他受皇命去江北查案,带着证据在回京的路上被二皇子的人一路追杀,几乎是九死一生。
她们这一行走了这么远,以萧祈安当时的身体状况,不可能这么快赶得及在她们之前拦路。
难不成这一世出了什么变数,叫萧祈安那厮改了那条路,恰好阴魂不散刚好又撞到了她面前?
沈南枝气的手抖。
正想着既然他都好死不死的撞到自己跟前了,她干脆装傻充愣,假意不知道他身份,哪怕顶着后面要被责罚的风险,也要在他脸上踹上几脚方才解恨。
她甚至连如何不牵连沈家的说辞都想好了。
可不曾想,等她提着裙摆气冲冲跳下马车,都准备抬脚了,却在看到那一身血污的人容貌的一瞬,愣住了。
即使他脸上沾了血痕,也半点儿不影响他俊美无俦,惊艳绝伦。
尤其那如画的眉眼,说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也不为过。
已经抬起脚来的沈南枝却愣住了。
因为这人……并不是萧祈安。
“小姐,该如何处置?”
阿肆没想到沈南枝竟然亲自跳下了马车,见沈南枝面带诧异身子有些僵硬的看着那浑身是血的男子,阿肆以为沈南枝是被吓到了,一个箭步上前,就挡在了沈南枝面前。
沈南枝这才回过神来。
既然不是萧祈安,她自不会为难。
可这人重伤成这样,在这拦路实在可疑,尤其是沈南枝经历了上一世救人反被攀咬的教训之后,遇事自要多考虑几分。
她尚未开口,那人却缓缓睁开了眼。
春日的暖阳透过密密匝匝的树林打了下来,有一缕正好落在他眉宇间。
原本就俊美的容貌,在那双若黑琉璃似得眸子睁开之后,越发夺人心魄。
沈南枝看向他的同时,他亦抬眼看向她。
他的目光沉沉,似海深不可测。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南枝感觉自己的心都像是被人狠狠攥紧了一般。
是他。
那个闯入皇陵,破开层层禁制,放她往生的人!
虽然当时沈南枝只来得及看清楚一个大概轮廓,但那眼神她绝不会看错。
而且,刚刚她未注意,如今细看之下,那张脸,那轮廓可不就是她当时所见的那般。
只一眼,就叫沈南枝心口发麻,就连眼眶都有些酸涩。
她不知是在这一瞬仿似看到了被死死困在棺木不得超生的自己,还是为乍见恩人这般,有些情绪失控所致。
“你……”
再开口,沈南枝嗓子都有些沙哑。
这人曾帮过自己,这一次沈南枝无论如何都要将他救下。
“我们车上就有疗伤止血药,再有半日车程,就可到达京都再找大夫医治,阁下若不嫌弃,可与我们同行。”
沈南枝有些紧张的盯着他。
看他伤势这般重,若放任不管,定然不妙。
而且,就这样放任昔日的恩人不管不问,沈南枝也做不到。
沈南枝话音才落,那男子还未开口,却是后脚跟下马车的姜嫣然拉着沈南枝低声劝道:“妹妹,此举不妥。”
她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鹅黄色纱衣,衬托着她的身段婀娜,婉约动人,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事不关己的冷漠。
“这人来历不明不说,且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叫人抬到路边叫他别挡着路便是,妹妹,这样的人还不知道招惹了什么样的麻烦在身上,咱们初到京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惊扰了舅母可怎生是好?”
沈南枝的阿娘一行就跟在她们马车后面不远,说这话的时候,姜嫣然还故作紧张的往后面探了一眼。
她的回答同前世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前世沈南枝心善,执意要救下的是萧祈安,而眼下却是曾经对自己有恩的男子。
那男子的目光正落在她的面上。
沈南枝尚未发话,却见他竟强忍着痛楚,挣扎着从地上坐起,一个翻身避让到了树脚下,给沈南枝等人让开了路。
姜嫣然的话显然他听了进去。
姜嫣然面上有些挂不住,下意识别过了头去。
虽然他一身血污,动作也迟缓的很,但整个人却是从容不迫,并无半点儿狼狈。
沈南枝只恨不得捂住姜嫣然那张欠揍的嘴。
但这会儿,她只能转头对他温和一笑,追问道:“我表姐心直口快,阁下别往心里去,此地不宜久留,阁下可愿与我们一道入京?”
这是沈南枝第二次邀约。
然而,那男子却没有立即应下,而是抬眸看向她,语气里似是带着几分不解道:“若我没有看错的话,姑娘刚刚是想将我踹到一边?”
言外之意,前脚要踹人,后脚却又坚持要救人,这是何意?
闻言,沈南枝面上的笑容一僵。
她没想到,自己跳下车准备去踹人的动作都叫他看了去。
她本以为对方是萧祈安,自是恨不得上去补上几脚,但见是他,她怎么可能还下的去脚。
可这话她没法解释!
对上对方那双带着探究的眸子,有些心虚的沈南枝连连摆手:“不不不,你看错了,刚刚只是我跳下马车的动作太急,一下子没站稳,才往前冲了几步。”
但这个说辞显然不是那么叫人信服。
虽然前世她没有走这条路,也没有在这时候遇见他,但他后来既能带兵闯入皇陵,至少说是性命无碍的。
即使现在沈南枝不出手相救,他也会有别的活路。
眼下,沈南枝见他眸中的疑虑并未打消,既然他不愿意,为免强人所难反倒弄巧成拙,沈南枝正打算叫人留下伤药就转身离开。
不曾想,那人却主动开口:“我被人追杀至此,回京的路上未必安生,恐连累了姑娘。”
闻言,沈南枝下意识转头看他。
他眉宇间若冰雪消融,目光里都带着真诚。
似是不愿拖累了沈南枝。
见状,沈南枝连忙摆手:“无妨,我沈家的护卫身手不俗,对付寻常的刺客不在话下,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送死。”
这倒是实话,镇国公府的护卫各个都是精锐,能以一当百的存在,守在沈南枝身边的,更是老国公亲自挑选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
听到这话,那人的目光越过沈南枝,看向她身后的马车。
在马车的飞檐上挂着镇国公府的小旗。
看到那小旗的一瞬,那人的眼神稍稍一怔。
沈南枝感觉自己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她至今都没琢磨明白,这人前世为何会冒着诛九族的重罪闯入皇陵放她超生。
她不记得自己此前跟这人有过什么纠葛。
可眼下提起沈家,他的神色却有些诧异。
难不成他跟沈家有什么渊源?
还没等沈南枝细想,那人眼神一转,又一次落到了她的面上,对她轻启唇角:“好。”
他愿意随她回京。
有春风吹起他鬓边的一缕碎发,再加上他如玉的面上那点点血痕,看起来格外美丽且又无比脆弱。
沈南枝的心也跟着一软。
第4章 他的身份
有了这一层变故,原本要路过山神庙去求平安福的计划只得作罢。
毕竟这人身上的伤很重,必须得抓紧时间赶回去救治,也不知道追杀他的都是些什么人,又为何会跟萧祈安一样,都在这青云山脚受伤且被人一路追杀。
追杀萧祈安的是二皇子的人,那这人呢?跟那两方势力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只是巧合?
沈南枝有太多的疑问,可只一个照面,到底不好追问太多。
她虽然对自己这些护卫很有信心,但迟则生变,能少些是非总是好的。
沈南枝将马车让了出来,叫人给他的伤口先草草处理了一下,止了血,上了创伤药。
而她自己带着姜嫣然去了后头跟丫鬟婆子们挤了一辆马车。
一路上,姜嫣然对此颇有微词,但沈南枝提到那套红玛瑙配珊瑚头面,她便很快笑开了。
不过半日功夫,就到达了京都,天子脚下。
皇城巍峨,一如往昔。
上一世此时,沈南枝满心憧憬,带着对阿爹的思念,对这繁华都城的向往,欢喜雀跃而来。
如今一切都变了。
队伍穿过朱雀长街往南,很快到达镇国公府府,沈南枝的外祖家。
远远看到门前由先皇亲笔批文的“镇国柱石”匾额,沈南枝几乎落下泪来。
沈家世代忠良,满门忠烈,在大齐百姓心中,是如神o一般的存在。
尤其是在数年前的三王之变,眼看着叛党宁王一路从漠北杀至京都,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就要兵临城下。
是镇国公府力挽狂澜,扶大夏于将倾。
为此,镇国公府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镇国公沈霆携四子披甲上阵,带领少数兵力对抗强敌,为守住京都最后一道屏障拖延时间,最后仅有身为主帅的镇国公等到了援军,四子全部阵亡。
原本人丁兴旺的国公府,转眼间,男丁就只剩下风烛残年的镇国公,还有镇国公尚且年幼还不能奔赴战场的幺儿沈槐书,以及长子留下的尚在襁褓中的稚子沈长安。
那位充满传奇色彩的镇国公,就是沈南枝的外祖父。
外祖父本有五子一女,经此之后,就只剩下他老年得来的幺儿沈淮书和身为长女的沈言馨,也就是沈南枝的阿娘。
镇国公府人丁凋零,阿娘当初不愿外嫁,外祖父便顺从她的心意,替她招了上门女婿。
那时,沈南枝阿爹姜时宴在一众寒门学子中,品貌才学俱佳,而且甘愿入赘沈家。
与旁的赘婿不同,因他入赘的是为大齐子民立下赫赫战功个的镇国公府,再加上成亲之后,就算阿娘生下沈南枝坏了身子,不宜再生养,他也从未纳妾甚至连通房都不曾有,因此得了无数赞誉和美名。
自三王之变后,外祖父身心受创,这些年,他身体一直都未完全养好,一直带着沈南枝她们母女在气候宜人的江南老宅调养,而姜时宴有了沈家的资助再加上能力拔尖儿,一路科举入仕,如今已经是正四品户部侍郎。
他在沈府的对街另外盘下了一座院子,以做姜府,并将他老母亲赵氏也一并接了过去,只有逢年去岁才会回沈府这边。
他虽为沈家赘婿,但如今已经身居朝廷要职,再加上沈府平时除了两位小主子,大多都为女眷,沈南枝阿娘又常年不在府中,为了避嫌,此举也无人觉得有何不妥。
沈南枝以前也这般觉得,她阿爹端方君子,克己复礼,如今再看,原来有些事,早就有了端倪。
不等沈南枝多想,马车已经停下了。
沈南枝立即着人将那位恩人连同马车一并从侧门送去了东南面的一间小院,并派人马不停蹄的请了大夫过来。
待吩咐妥当,她一转头,阿娘的马车也到了。
随着马车帘子被人打起,沈南枝看到了那张让她朝思暮想的脸。
她身子纤细瘦弱,娇花似得面容带着一层病气,但眉宇间温婉端庄,一颦一笑都带着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的温婉与亲和。
“阿娘!”
上一世最后一面,是阿娘七窍流血无力倒在她怀里的模样。
“枝枝别怕啊,阿娘只是累了……若有来生,咱们……再做母女……”
沈南枝瞬间红了眼。
真好,她们还有来世。
阿娘还好好的活着,真好。
为了不让眼泪留下,沈南枝连忙抬头望天,将汹涌澎湃的情绪强压下去,又攥紧了拳头,将指甲深深嵌入肉里,那钻心的疼痛才终于叫她恢复了平静。
她这才连忙迎了过去。
饶是她已经掩藏的很好,却还是叫阿娘看出了端倪。
她抬手搭在沈南枝的腕上,关切道:“怎么了?我们枝枝脸色不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沈南枝连忙摇头:“阿娘别担心,我只是在车里闷的久了,头都有些发胀。”
恰好这时候,几位舅母已经收到消息迎了出来。
不等阿娘多问,沈南枝就搀扶着她进了府。
二舅母姚氏和四舅母许氏就快步跟了过来,并笑道:“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阿馨盼回来了,枝枝又长高了,瞧着当真可人的紧!”
“这位是妹夫的那位表侄女?难怪世人都说外甥像舅,这姑娘和枝枝眉眼处竟有四五分像呢。”
大舅母和三舅母也紧跟了过来,围着沈南枝母女和姜嫣然说个不停。
几位舅母本来也都是武将家的女儿,而且都是自幼同沈南枝阿娘一起玩儿到大的,后来成为姑嫂,自是比旁人更亲密。
趁着她们拉着阿娘去前厅说体己话的功夫,沈南枝也没管姜嫣然,连忙去了南苑看那位恩人。
大夫看诊之后,沈南枝才知道,他虽然伤的重,但好在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再加上牵扯了陈年旧伤导致的身体虚乏,只需好生将养便是,没有性命之忧。
沈南枝这才松了口气,刚将大夫送出门,一转头,就对上那人那双冷清清的眸子。
他面上的血污已经洗去,露出他原本病弱苍白的模样。
虽然俊美无俦,却给人一种脆弱的仿似随时都可能碎掉的感觉。
他那一身血衣也已经被换下,此时一身湖蓝色交颈直裰,哪怕只是安静的坐在竹榻上,整个人也说不出来的温雅羸弱。
沈南枝总觉得,在皇陵之前,自己之前应该曾在哪里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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