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回过神来,萧楚昀已经回到了案几前。
有了之前还没开口就被支开的教训,这次陆翩翩可不敢再提给萧楚昀诊脉的话了。
倒是沈南枝劝道:“王爷,还是叫翩翩给您瞧瞧吧。”
一旁的陆翩翩不敢吭声,只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萧楚昀。
以为这一次还会被拒绝的,不曾想萧楚昀格外好说话道:“好。”
说着,他伸出了手腕。
这么配合,看得陆翩翩都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迟迟没敢动,还是萧楚昀扫了她一眼,她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凑了过去仔细诊脉。
“怎么样?”
沈南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陆翩翩看了一眼萧楚昀的面色,才斟酌着开口道:“还好,还好,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严重,我这就去开一副药帮王爷压制这寒毒。”
说着,她转身绕到案几后面,拿起了纸笔,正要写方子,却不经意地对上了萧楚昀一记淡淡的眼神。
陆翩翩吓得一哆嗦,连忙拿着纸笔向沈南枝求助道:“枝枝姐,我的狗爬字实在拿不出手,我也怕墨毅哥哥认不出来抓错了药,要不,我口述,你来帮我写方子吧?”
这没什么难的,沈南枝点头接了纸笔,在她面前的小几上铺展开来,由陆翩翩说,她写。
她虽不爱红装爱武装,但这一手字也是拿得出手的。
不过,不同于大多数姑娘家喜欢用的簪花小楷,沈南枝因常年习武,手腕比起别的姑娘更有力气,而且再加上她本身的性格使然,她的字笔锋犀利大气,游龙走笔,气势磅礴,但又不失灵动细致。
看得一旁的陆翩翩忍不住哀嚎道:“我错了,跟枝枝姐这字比起来,我那个连狗刨都不如!”
沈南枝哭笑不得。
陆翩翩小心翼翼将那墨迹吹干,折好,才对门外候着的墨毅叮嘱道:“一定要小火慢慢熬煮三个时辰以上,每日三次,三日一换,连续服用半个月。”
墨毅这边才接下,沈槐书那边已经忙完赶过来了。
该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妥,沈南枝便也随着小舅舅一起向萧楚昀告辞。
他们前脚才走出院子,后脚墨毅揣着方子就要去抓药,可还没等走出一步,却被萧楚昀叫住。
墨毅躬身上前听令,却迟迟没等到萧楚昀的吩咐。
他犹如丈二和尚,正困惑,却见萧楚昀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他胸口,还有案几上还未来得及收拾起来的笔墨。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墨毅突然感觉揣着那张方子的胸口隐隐发烫。
他连忙拿出来,并双手呈递到萧楚昀面前。
萧楚昀很自然地接了过去,漆黑如墨的眸子紧紧锁定在方子上的字迹上,仿似在透过那字迹看到写字之人当时专注的神情。
见状,墨毅连忙抓了纸笔,迅速地把沈南枝那张方子誊写了下来,眼见着萧楚昀小心翼翼地将那方子收好,墨毅长出了一口气,沈姑娘的墨宝,岂是他能动的,还好自己反应够快,否则只怕会伤上加伤!
彼时,已经坐上马车离开镇北王府的沈南枝哪里知道墨毅的“如履薄冰”。
她在听着小舅舅说起那黑衣贼人的供词。
说是供词,其实也没有多少有用的线索。
他本就是亡命之徒,在京城做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营生,前些日子有人找到他,要他想办法拿走文家三姑娘的清白。
至于那人是谁,他也不知道。
对方亦是黑衣蒙面,只留了一袋银子做定金,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沈槐书命人将他从镇北王府提出来带去了大理寺。
在将沈南枝和陆翩翩回去之后,沈槐书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永安伯府。
大舅母她们还没回来,沈南枝原是想先去看看阿娘,却见派出去跟着姜嫣然的追风匆匆赶了回来。
“小姐,今日一早姜嫣然从后门悄悄出了姜家,一路去了乌衣巷第四户人家,在里面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属下想跟进去,但那看似普通的院子,竟然还有数十名守卫,跟之前小姐提醒属下注意的地方类似,属下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先回来禀报小姐。”
沈南枝点头:“你做得对。”
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那里多半就是她那人渣阿爹金屋藏娇的地方。
这样贸然找上门自然不妥,而且万一不是,反而打草惊蛇。
沈南枝倒是想到一个好主意。
第38章 她不是善男信女
“沈家的暗卫里可有青州人士?”
姜时宴和赵婉祖籍就在青州。
追风垂眸道:“如果属下记得不错的话,王骞就是青州人。”
当年那两人所干的龌龊事情,姜赵两家又怎会完全不知情,不过是因为姜时宴许诺给了他们足够多的好处,他们巴不得姜时宴能顺利入赘镇国公府,他们也能从中获得更多好处和便利。
当年在选定姜时宴作为女婿之前,沈南枝的外祖父也曾派人去青州调查过姜时宴,姜赵两家为了各自的利益竟是口径一致,半点儿破绽没露。
眼看着姜时宴官越做越大,青云直上,这两家的胃口也越发大了。
姜时宴本身的俸禄连姜府的人情往来应付起来都已经捉襟见肘,哪里还有余钱去填补这两家的窟窿。
在五年前,青州突然涌入一伙马贼,血洗了青州城外的一个小镇,这里面就有姜赵两家。
当时听到这消息,看着伤心落泪的姜嫣然,沈南枝和阿娘还心疼不已,自从知道姜时宴跟她们这些见不得人的关系之后,沈南枝才意识到,那伙马贼的出现也许绝非偶然。
以姜时宴那般冷酷狠辣的性子,杀人灭口以绝后患的事情,他绝对做得出来。
那时候,他正在与青州相接的云州任知府,在当地几乎是只手遮天的存在,这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事。
虽然姜赵两家不值得同情,但却不失为一个把姜时宴从高位上拉下来的突破点。
沈南枝想过,就算将来把姜时宴瞒婚另娶一事搬到台面,最多只能叫他遭人唾弃,以他现在的地位,也撼动不了他什么,可若他跟马贼勾结,甚至谋害姜赵两家上百条人命,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沈南枝早在进京那天就将身边的数十名暗卫都派去了青、云两州去走访排查。
若是他做的,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说着,沈南枝转身进了里间,找出了一枚她叫人已提前仿制好的姜时宴的随身玉佩。
沈南枝将玉佩递给追风:“你叫上王骞,直接登门拜访,就以曾经在赵家祖宅伺候的家丁身份,说当年你带着小少爷赵佶外出逃过一劫,这几年九死一生才来到京都。”
当年赵家被强盗灭门的惨案里,那位年仅六岁的赵家小少爷不知所踪。
这些年,姜时宴戴着伪善的面具,一直没有放弃寻找。
到底是真的想为他外祖家寻回这根独苗儿,还是想斩草除根,恐怕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只要王骞拿着这“信物”上门,再提到赵佶,若那宅子里住着的人当真是赵婉,她没可能会拒绝。
沈南枝叮嘱道:“而且,你只管叫王骞自报家门,点名道姓地要找赵婉,从看门人的反应上也能看出那里住的到底是不是赵婉。”
虽然听追风的描述,八九不离十了,但沈南枝还是想再稳妥一些。
而且,打着赵佶的名义,不管有没有抓成赵婉,只要当年姜赵两家的事情是姜时宴办的,他心里必然有鬼,也更容易露出破绽。
这也是沈南枝对姜时宴算计的一环。
“确定了赵婉的身份之后,等她问起赵佶,你便让王骞将她引到对面的茶楼相见,然后……”
事关赵佶,赵婉必然心动,而且就在对面街上,也能叫她放松警惕。
她在宅子里虽然有数十名护卫,可出了宅子,为了不引人注意,她身边并不会带太多人。
沈南枝叫追风等人提前在茶楼里埋伏好,只要等她一露面,就能将其敲晕了掳走。
至于掳去哪里。
沈南枝皱眉想了想,“我记得姜府隔壁以前是个绸缎庄,好像也是我们沈家的产业?”
追风连忙点头:“现在也是,只不过自从姜大人盘下了府邸住了进去,姜家老夫人嫌弃隔壁绸缎庄做起生意吵闹,上门来找过世子爷两次,世子爷看在姜大人的面子上,就叫人将绸缎庄搬去了别处,那几进院子倒是空了出来。”
明面上姜大人凭一己之力在京城站稳脚跟,并盘下了姜府。
但事实上,不说他在官场上打拼少不得镇国公府的人脉助力,就连姜时宴当时盘下的姜家的那座宅子,原本也是沈家的产业,在他的劝说下,还是小舅舅体谅他出入镇国公府后宅多有不便,不但允了他搬了出去,甚至将那座宅子以不到一成的价格售出给他。
他觉得以他的能力,做沈家的赘婿是耻辱,是不堪,可是这分明就是他从一开始就自己选择的路。
享受着沈家赘婿带给他的便利和财富,却满心满眼里厌恶唾弃这个身份,连带着对沈家也恨之入骨。
一想到自己是他的血脉,身上还流着这种人的血,沈南枝都有些作呕。
思绪飘得有些远了,沈南枝挑眉看向追风:“那正好,收拾收拾,把她暂时关到那里。”
沈南枝要叫他们就算只有一墙之隔,姜时宴父女三人却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到人。
她要赵婉亲眼见证姜家的鸡飞狗跳,叫她看到姜时宴万劫不复!
追风领命退了下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将事情办妥了。
可见赵婉对她那侄儿赵佶的上心程度了,只是不知道当年姜赵两家的灭门一事,她是否知情。
沈南枝决定会会赵婉。
不过,在去之前,她先去了阿娘那边,问过阿娘的意见。
沈言馨只淡然地喝着茶,叫她随意处置。
她连姜时宴都已经不在意了,更无所谓赵婉的生死。
这几日她都在修身静养,只盼着早点好起来,能成为沈南枝的助力,而非拖累。
沈南枝陪她坐了一会儿,才上了马车绕到了姜府后街,趁着四下没人,这才转身进了姜府隔壁的宅子。
赵婉被暗卫关进了地下库房。
沈南枝过去的时候,她还没醒。
沈南枝直接叫人给她泼了一桶冷水。
冰冷刺骨的感觉,瞬间叫她一个激灵,转眼就清醒过来。
只是她的手脚都被精铁打造的链子绑在青石板地面上的,根本动弹不得。
还没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冷不丁地对上了沈南枝那张带着清冷笑意的脸。
她浑身一僵。
算起来,她们已经有五六年没见了。
沈南枝那会儿还是没有长开的小丫头。
再相见,这么大的变化,却叫赵婉并不如何惊讶。
很显然,就在沈南枝回京这几日,她已经暗中见过沈南枝了。
“枝枝,你这是要做什么?”
赵婉一脸紧张地盯着沈南枝。
她的身段娇小婀娜,即使鬓边已经有了丝丝缕缕岁月留下的痕迹,但依然可见年轻时候的柔美婉约。
沈南枝笑了笑:“好久不见,婉姑姑好眼力,竟然一下子就认出我来。”
赵婉眼里划过一丝闪躲,但很快镇定道:“你这般好的样貌,哪怕当时年纪小,只一眼也能叫人念念不忘。”
沈南枝冷笑了一声:“是么。”
赵婉点头:“当然,枝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把我抓到这里的?枝枝,你快叫人放开我。”
瞧她的神色,分明已经看出来了,却还能若无其事的跟沈南枝说话。
这份心性倒是比姜嫣然沉得住气。
沈南枝挑眉道:“当然是我阿爹啊。”
话音才落,赵婉想也不想就否定道:“怎么可能!”
沈南枝笑道:“怎么不可能,婉姑姑和我阿爹的事情,我阿娘都知道了,想要跟他和离,可是他既舍不得沈家的荣华富贵,也舍不得自己这一身清誉,所以,就只好委屈婉姑姑咯。”
“不会的!”
赵婉当即红了眼眶,皱眉看向沈南枝:“你爹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沈南枝手指上勾着一枚姜时宴的印章,颇为无奈地叹息道:“我爹是什么样的人,婉姑姑难道不该比我更清楚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选择,他一向很清醒。”
赵婉依然不信,但眼神里已经有了些许动摇。
沈南枝继续道:“而且,若是我爹不说,我又如何能知道婉姑姑的下落?婉姑姑对他而言确实重要,不过比起他的前程,和一双儿女的未来,他会怎么选?”
赵婉震惊了一瞬,似是没想到姜清远和姜嫣然的身份都被沈南枝知晓了,不过很快她低下头,泪如雨下,只是依然嘴硬道:“我不信,我不信!除非叫你爹亲自来见我。”
沈南枝勾了勾手指:“那可不行,婉姑姑,你猜,我爹为何把你交给我处置?”
赵婉愣在了原地。
沈南枝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追风手里端着的药碗,冷笑道:“我阿娘体弱,这两年一直都在吃着滋补身体的汤药,我瞧着婉姑姑脸色不太好,想来身体可能也亏损得厉害,所以便叫人将我阿娘的滋补汤药也给你送了一份过来,婉姑姑放心,这汤药跟我阿娘的那一份一模一样。”
话音才落,赵婉脸色苍白如纸。
她连连摇头,一脸紧张地盯着那碗汤药道:“我身体好得很,不用吃什么汤药进补。”
所以,她果然是知道阿娘的汤药有问题的。
沈南枝眼神渐冷,索性也不跟她装了,“原来,婉姑姑也知道,这汤药会叫人越渐衰弱,会吃死人的!”
赵婉浑身湿透,这会儿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因为冻的。
她连连摇头,哽咽道:“不是我!是你爹要这么做的,不是我!”
沈南枝冷笑:“可我爹说,是你怂恿的,你想叫我娘给你腾地方,你们想要侵占沈家的资产。”
“还有哦,”沈南枝亲自从追风手上接过了汤碗走到赵婉跟前:“难道不是你叫姜嫣然给我下的毒吗?”
话音才落,赵婉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更是再无半点儿血色,就连眼神也是肉眼可见的慌乱。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南枝竟然知道的这么多!
见沈南枝神色笃定,显然不会再听她狡辩,眼看着那碗汤药越来越近,赵婉歇斯底里道:“我有什么办法,这一切本来就该是我的!我们都要成亲了,是你娘是镇国公府害得我们骨肉分离,是你们母女俩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叫我像老鼠一样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就连亲生儿子都不能相认,还要认你娘那贱人做母亲!我恨啊!就这么叫她慢慢衰败死掉简直太可惜了,我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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