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你父皇当年,龙体再如何虚弱,也纳了十来个后妃了。”太后忆往昔。
没想到当年先帝纳妃这种令她厌恶之事,此时竟也能被她拿来说教皇帝。
祁昭不为所动,冷静发问:
“所以母后觉得父皇为何身体虚弱?”
太后被问得一愣,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皇帝又凉凉说道:
“若父皇不纳那十来个后妃,说不定朕还有机会见他几面,不至于父死子生,同日阴阳相隔。”
太后的劝言被堵得不知所措,因为她居然感觉,皇帝说得有点道理……
“可你总不能一直孤身一人吧?你总得立后吧?”太后心急如焚。
祁昭却依旧云淡风轻:“母后放心,朕不会孤身一人,朕会立后的。”
太后觉得今日既然提起这个话题,那就干脆把话挑明:
“那皇帝想立谁为后?哀家觉得,谢婉就挺好的,她也算哀家看着长大的,人品模样,家世背景无一不出挑,若是皇帝能立她……”
“不会!”
没等太后说完想说的话,祁昭便出言打断。
太后愣了愣:“皇帝说什么?”
祁昭语气坚定不移:
“朕说,朕不会立谢婉为皇后。不仅是谢婉,任何谢家的女子都不可能再做皇后!”
这过于直接的拒绝把太后直接弄懵了,失声良久后才问出一句:
“皇帝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何谢家女子不可再为后?”
祁昭说:“外祖父故去时,朕曾答应他会力保谢氏尊荣,所以后来才有了朕迎娶谢珺为后。”
“可谢珺已经不在了,谢家没有皇后,皇帝又如何保谢家尊荣?”太后危机感油然而生。
“母后忘了,二公主已经嫁给谢恒了。”祁昭冷然提醒。
“可……恒哥儿终究只是驸马,于国公府又有何裨益?”
太后有点后悔,若当年皇后对她直言,谢家男儿若娶了公主,女儿就不能再为后,那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二公主下嫁的。
一个驸马和一个皇后,对谢家来说天差地远。
祁昭看着母亲焦急的模样,不禁问她:
“母后觉得,谢家再出一个皇后,对谢家就有裨益了?”
太后没有说话,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如今信国公府的当家人是二舅父,但二舅父的才干却远不及大舅父,这点您应该承认。”祁昭说。
老国公谢安有四子三女,长子谢律乃其早亡原配夫人所生,太后与老国公次子,如今的信国公谢忱,乃老国公的继室夫人所生。
谢律自小便惊才绝艳,是京中少文武双全的世家子,备受瞩目。
若没有发生那些事,信国公府交由谢律之手,定能延续煊赫,更上一层楼。
“你那大舅父是个能干的,要不然也不会随宁王谋反,害得你外祖父阵前杀子!你二舅父虽平庸些,恒哥儿也没什么大出息,但他们对你却是忠心的。”
太后想起当年那场宫变,因为谢律与宁王里应外合,若非皇帝早有防备,留了一手,这宫门只怕早就被宁王踏破了。
“二舅父与表兄的忠诚自不必说,也正因如此,朕才要多为谢家考虑。”祁昭说:“有时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对于平庸者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只要朕在,谢家就绝不会垮掉,当一门富贵闲人,有什么不好的?何必非得争权夺利,虎口夺食?”
祁昭的话,也不知太后听进去多少,长长一叹后,她问皇帝:
“所以你一直拖着不立后,不纳妃,并不是因为对谢珺念念不忘,而是你根本就没打算再娶一个谢氏女为后,是吗?”
“是。”祁昭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太后十分失望。
“那谢婉她……”太后欲言又止。
“母后让谢婉入宫陪伴,朕的态度早已说明一切,母后就别再执着了。”祁昭亲手把太后那不切实际的梦给打碎了。
太后很失望,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因为她确实无法否认皇帝之言,谢家自从谢律之后,仿佛一夜间被抽光了灵气,后继子孙没一个优秀的,所以太后才想再捧一个谢氏的皇后出来,看能不能改变一下谢家如今的走势。
但皇帝不想,她也没法子。
一边是亲娘家,一边是亲儿子,她总不能为了给娘家挣一个未知的将来,就跟亲儿子生分了吧?没有这么傻的。
太后很快便想通了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对祁昭说:
“好,都依你!哀家从前只当你是忘不掉谢珺,如今知道你不是,也好!待圣寿节过后,哀家便着礼部为皇帝选妃吧,就依着皇帝选一个更适合的女子为后。”
祁昭默然起身,对太后拱手作礼:
“多谢母后好意,但不必了。”
太后诧异:
“怎么又不必?皇帝莫非想孤独终老不成?”
祁昭解释:
“选妃声势浩大劳民伤财。”
太后不解:“那又如何?你是皇帝,坐拥天下,选妃是为了绵延子嗣,是为了国家社稷!”
“国库没有这项支出。”祁昭直言。
“……”
太后已经不记得今日被噎了几口,正要质问礼部和户部怎么办的差,就见皇帝忽然上前,紧紧握住太后的手,情真意切的说:
“母后,朕很缺银子,您手上要是有多余的,可以看着给儿臣添一些?”
太后彻底无语,低头看了一眼被皇帝握住的手,他们刚才不是在说选妃吗?怎么皇帝开始跟她要银子了?
你一个当皇帝的,难不成还要跟老娘要零花钱吗?是不是过分了?
不管过分不过分,至少在让太后闭嘴这方面,还是挺有用的。祁昭深谙此理。
太后果然很快便做出选择,把自己的手从皇帝手中抽出,调整好心态说:
“天色不早了,哀家也乏了,皇帝也该回去处理朝政了。”
祁昭起身:“啊,那选妃之事……”
太后摆手:“罢了罢了,你自心中有数就好,哀家不催你了。”
“是,都听母后的。儿臣告退。”祁昭行礼过后,便转身离开。
选妃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太后哪敢再提,毕竟若逼急了皇帝,他把选妃的一切费用都算在永寿宫头上,那时候,太后可就真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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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从青云茶楼分别后,祁珂就闭门不出,金梧秋担心她,趁着吃饭的功夫寻上门去。
张嬷嬷请她进门,忧虑万分的告知她:
“公主自那日回府,就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知道今日才好些,这时正睡着呢。”
张嬷嬷把金梧秋领到祁珂的卧房一侧窗子旁,悄悄将窗子揭开一条缝隙,金梧秋透着缝隙看到祁珂平静的睡颜。
生怕吵醒她,便随张嬷嬷去了外院说话:
“公主可有说些什么?”
“就是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抱着腿缩在角落里。”张嬷嬷摇头,她双目通红,不知是陪祁珂熬的,还是担心难过哭的。
金梧秋幽幽一叹:
“她是还没跨过心里的坎儿。”
说完,金梧秋跟张嬷嬷耳语,把郁坤当上北辽使团主使的事告诉她知晓。
祁珂在北辽的遭遇,除了金梧秋知晓外,也就张嬷嬷了解一点,得知公主竟是为了这个把自己关起来,张嬷嬷除了叹气之外,没别的办法。
“这得靠她自己走出来,旁人干涉也没用。这几日,嬷嬷便辛苦些,您是公主最依赖之人,您在她身边,她肯定会好受一些的。”金梧秋说。
张嬷嬷本也是这么想的,问金梧秋:
“那金老板要等公主醒来吗?”
金梧秋摇头:“不了,铺子里还有些事,我这便走了,让公主好好睡会儿吧。”
“那行,我送金老板。”
张嬷嬷亲自送金梧秋到门外,又说若公主好些,她派人去给金梧秋传信。
两边告别后,金梧秋爬上马车,往朱雀街的商铺去。
金氏在朱雀街上的商铺不算多,但都以珠宝首饰铺为主,今日有一批玉石原料到货,她跟掌柜的说好要去盯着些。
谁知刚下马车,就看到站在天宝阁大门外,对她不停挥手的男人。
他换了身大祁的装束,将披散的头发束进一只寻常发冠中,额头和脸颊上的伤竟好了不少,不仔细看就看不出什么,顶多有个印子还在,也不知涂的什么神药,竟这般见效快。
慕容弦看见金梧秋从马车下来,拎起放在台阶上的食盒就向她跑来,兴致勃勃的说:
“梧秋,我给你带了我自己包的云吞,你从前最喜欢吃了。”
金梧秋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慕容弦,你又来讨打是不是?谁允许你来找我的?”
“你也没说不允许啊。”慕容弦笑容灿烂的举起食盒径直往店铺里走去:“刚包好的小云吞,我自己调的馅儿,自己包的,借你店里厨房一用。”
金梧秋看着他自说自话的背影,觉得非常无语。
而另一边皇宫中,高影和胖影也不负期望,很快便打听到祁昭吩咐的事情:
“陛下,北辽使团中确实有个叫慕容弦的人,说是使团书史身份,但使团中人皆对他礼遇有加,属下觉得奇怪,便就近观察,才发现此人属下多年前曾见过。”
祁昭放下手中奏折,眉峰微聚,敏锐发问:
“来头很大?”
高影沉声回道:
“若属下没认错的话,此人应该就是北辽太子——萧凛。”
【作者有话说】
大家猜得我心好慌啊,干脆揭晓答案吧。
第43章
◎不是!祁昭他有病吧!◎
慕容弦很快找到厨房, 拒绝了厨子的帮忙,自己熟练的生活烧水下云吞,厨房外围了一圈人, 全都好奇的问金梧秋:
“东家,这是谁啊?”
金梧秋不知怎么说, 又被问烦了, 进去就要把慕容弦拉走, 却被对方在手里塞了把漏勺,自来熟的吩咐金梧秋:
“你用这个在锅里搅和一下, 别让云吞沉底, 我去把火弄大些。”
说完, 不等金梧秋拒绝,慕容弦就从灶台前转到后方, 七尺卡嚓的掰了几片柴火丢进锅堂,用火钳摆弄了几下,锅里的水滚得更厉害,有几个云吞似乎沾在锅上了, 金梧秋下意识用漏勺拱了拱。
慕容弦从后方出来,看了一眼锅,便像塞漏勺时那样不有分所的把漏勺夺了过去, 一边在锅里搅和, 一边推着金梧秋出去。
“你出去等着就行, 云吞皮薄, 不用煮很久, 我调个汤就能吃了。去吧去吧。”
然后, 金梧秋在自家店铺的厨房被赶了出去……
半刻钟后, 慕容弦端着一碗新鲜出锅的云吞, 在柜台后找到了金梧秋。
云吞皮薄馅儿大,汤里放了葱花和香油,一端过来就香味扑鼻。
“阿秋,来尝尝。”慕容弦将云吞放在柜台上。
金梧秋看都没看一眼,冷面道:“拿走!”
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们全都往柜台这里观望,像是对两人的关系十分好奇。
“吃点嘛!我辛辛苦苦做的。”慕容弦劝道。
金梧秋不为所动:“滚啊。”
慕容弦被当面拒绝也不生气,环顾一圈后,将半个身子探进柜台,凑近金梧秋耳边说了一句:
“你若不吃,我便去告诉他们,你我的关系。”
金梧秋:……
她和慕容弦的关系————拜过堂的前夫妻关系。
虽然金梧秋自觉坦荡,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真被他咋呼出去,自己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慕容弦见她犹豫,立刻做出一副要喊的模样,被金梧秋制止:
“闭嘴!”
慕容弦从善如流把嘴闭上,然后指了指冒着热气儿的云吞,金梧秋无奈,正想着随便吃一口打发了他时,那人忽然把云吞给端走了。
自顾自的从店铺右侧展品室中找了张空着的桌椅,对金梧秋招手:
“阿秋,来这里吃,别影响生意。”
金梧秋:……
到底是谁在影响生意!
被捏着短处,金梧秋有点憋屈,把账本还给掌柜,她走出柜台,来到慕容弦指定的地方。
金梧秋今天藉着午饭的时间去了趟公主府,午饭没来得及吃,此时闻着这烟火气十足的云吞,竟还真有点饿了。
拿起勺子浅尝一只,觉得味道还成,这才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她一边吃,慕容弦就在一旁撑着下巴跟她忆想当年:
“阿秋,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吃我做的云吞,是在你家账房后面,四四方方的一个小院子,我一个人住,自给自足,在你家的那两年是我此生过得最悠闲,最满足的日子。”
金梧秋没说话,只是哼了哼,让慕容弦自己体会。
“遇到你之前,我的父亲杀了我的母亲,我吓得从家中逃离,一路颠簸到了大祁的江南,我生不敢生,死不敢死,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幸好你救了我,把我带回去,给我饭吃,给我衣穿,为我洗澡……”
话说到此处,金梧秋赶忙放下碗澄清:
“哎,别造谣啊!谁给你洗澡了?”
慕容弦无奈:“就这么一说,都是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情。”
金梧秋吃了几个云吞后,肚里有了货,就不想再吃了,放下勺子抽帕子擦嘴:
“很用不着你感激,你要实在过意不去,还钱的时候可以适当加一点利息,然后咱俩就两清了!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此生不必再见。”
慕容弦略带忧伤:
“若还钱就两清的话,那我宁愿一辈子不还。”
金梧秋冷道:“不还?信不信我让你回不去北辽?”
慕容弦盯着金梧秋恶狠狠的脸,忽然难为情的笑了:
“梧秋,你大概不知道,我最喜欢看你凶人的样子了,特别强势,特别好看。”
金梧秋:……
忍着想把云吞碗扣在他脸上的冲动,金梧秋起身要走,慕容弦看了一眼还剩半数的云吞,问:
“不吃了吗?”
金梧秋头也不回:“饱了!”
事实证明,被气也是会饱的。
走到门边,忽觉不对劲,金梧秋转身看了看,差点绝倒,只见慕容弦正把她吃剩的云吞呼噜呼噜的扫荡进嘴,一副恶鬼投胎的架势。
飞快吃完收拾好,慕容弦拎着食盒从展品室走出,一边擦嘴一边对金梧秋说:
“稍微淡了点,不过味道还不错。梧秋,你放心,我信守承诺,绝不会将你我关系透露他人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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