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您心胸宽广不计前嫌,为陛下挑了他中意的女子,陛下那般睿智,定能理解太后您的一片良苦用心。”
孙氏对太后了如指掌,太知道怎么说话令太后高兴了,果然三两句之后,太后便再不提那药的事情,转而与孙氏谈论起事成之后要如何挟制谢珺的事,话里话外都是怕谢珺得宠之后翻脸不认人,还问孙氏能不能找到一种慢性毒、药,让谢珺时常要服解药,以此来控制于她。
太后自私绝情的程度令孙氏都不禁暗自咋舌,不过她当然不会说出来,她只需极力配合,然后真诚且认真的对太后所做的一切无脑赞美就好。
【作者有话说】
三更。
第82章
◎内忧外患◎
木缘镇, 一座宅院凉亭中。
梧秋伸手接过萧凛递来的荷包,从中取出一只金色手镯,掂了掂空掉的荷包, 她问:
“还有一只呢?”她的手镯是金玉一对。
萧凛心虚一笑,梧秋蹙眉:“丢了?”
“没丢。”萧凛无奈坦白:“两只手镯我一直带在身上, 谁知前阵子遇刺, 被我摔倒时砸了一下, 玉的那只就……断了。”
这个解释……梧秋已经不想去判断他话的真假了,只想把镯子拿回来。
“那断了的镯子呢?”
萧凛说:
“在修呢。”
梧秋一声叹息:“你修得明白吗?赶紧还我, 我自己找人修。”
萧凛似乎不服:“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你来木缘镇, 你知道木缘镇住着谁?段海林, 听说过没?”
梧秋一边将金镯收回自己的荷包,一边思量着:
“那个卖兵器的?”
段家世代锻造, 有不少军中将领的趁手兵器都出自他家,而当代最出名的大师莫过于段海林,据闻他锻造出的刀枪剑戟都是削铁如泥的神兵。
“段老除了会锻造兵器,鲜为人知的是, 他还是一位玉器修复大师。”萧凛对手艺人素来敬重,说话时都带着三分神往。
“所以,他住在木缘镇?”梧秋问:“你把我的镯子送去给他修了?”
萧凛保证:“你且放心, 经由段老修复的玉器, 据说连裂痕都看不到, 宛若新生。”
梧秋对他的话表示怀疑:“段大师家在哪里?带我去拜访一下。”
说着, 梧秋便想起身, 被萧凛按住:“段大师不喜人打扰。我与他约定一月之期, 如今才过了三五日, 总之我保证一个月后把镯子还给你。”
梧秋上下打量萧凛, 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点什么,萧凛硬着头皮赔笑,使得梧秋越发狐疑:
“你在隐瞒什么?”
萧凛被问得一怔,很快否认:“没隐瞒啊。段大师真不喜欢被打扰,你再耐心等等。”
梧秋摸了摸荷包,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在大祁境内,祁昭怎么都能找来。
“行,再信你一回。”梧秋说着便站起身要走:“那我去外面转转。”
“等一下。”萧凛拉住梧秋,面色为难:“别去了吧,外面不安全,我可是答应祁昭要保护你安全的。”
“我不走远,就附近逛逛。镯子没拿回之前,我不会离开的。”
梧秋想将手抽出,萧凛却紧捏着不放,梧秋眉头微蹙,冷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萧凛盯着梧秋看了会儿,被她瞪得实在没法了,才把人重新按坐下来,解释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祁昭的意思。他吩咐,让你这段时间最好少露面。”
“理由?”
梧秋知道祁昭最近有事要忙,想着自己反正帮不上忙,留在他身边反而会让他分心,这才提出跟萧凛出宫拿镯子,也是想藉着这件事赖在宫外,等祁昭忙完到宫外找自己,然后再跟他好好商议自己想常住宫外的事。
祁昭和萧凛之间,定然在背后达成了什么协议,不然萧凛这个北辽太子也不能在大祁境内畅通无阻。
他们之间的协议,梧秋原本不想知道,可现在看萧凛的态度,他和祁昭正在筹谋的事情,怕是比梧秋想像中要大得多。
萧凛知道梧秋是个聪明人,任何掩饰都不会让她信服,便直言告知:
“你们大祁的禹王正策划谋反,应该最近就会有所行动。如今很多人都知道你是祁昭的软肋,他不能保证宫中没有禹王的眼线,怕万一事发,你待在宫里不安全,所以才允许你随我出宫。”
“木缘镇也是他定的地方,段大师也是他找的,说是让我保护你,其实你也看到了,一路上都是他的人在保护你我。”
“此处虽说暂时安全,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若你露面多了,被禹王的人察觉寻摸过来就危险了。”
萧凛把他所知道的悉数道出,梧秋不免震惊:“禹王……要谋反?”
“应该是吧,要不然祁昭也不会这么急把你从出宫。”萧凛说。
梧秋思绪翻涌,若此事是真的,那祁昭要如何应对?
萧凛见梧秋神情凝重,猜到她在担心,宽慰道:
“你别担心,祁昭天生就是当皇帝的,遭遇谋反又不是第一次,大祁在他手里固若金汤,不会有事的。”
梧秋不知道说什么,祁昭出生就是皇帝,所有人都觉得他天生好命,却没有人问过他是否想要这样的好命,每个人都拿年幼的他当做倚仗,对他抱有莫大的期望,摆在他面前的从来就只有一条路,他不能失败,不能后退,他必须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理所当然的跨越每一道艰难险阻。
这种理所当然的期望太窒息了。
梧秋能够体会到那种窒息,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她没办法帮祁昭解决问题,甚至出了事连忙都帮不上,现在唯一能做的,似乎只剩下‘不添乱’。
深吸一口气,梧秋很快调整好心绪。
刚想起身回自己的院子时,萧凛的贴身侍从外院匆匆而来,俯身在萧凛耳旁轻言几句,只见萧凛脸色微变,接过侍从手中的一卷密信。
侍从退下后,萧凛将密信展开,凝视了很久之后,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自嘲般笑着摇了几下头。
“怎么了?”
梧秋将萧凛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笑不像笑,悲不像悲。
萧凛沉吟片刻,倒是没隐瞒,告诉了梧秋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我父王死了。”
梧秋惊诧看向萧凛:
“啥?你父王……北辽王死了?”
“嗯,死了。”萧凛从容淡定的样子就好像死的是别人的爹。
梧秋忍不住追问:
“我确认一下,是你的亲爹死了吗?”
萧凛点头:“是啊。”
“那你……这么冷静?”
梧秋很想从萧凛身上找出一点焦躁悲伤的感觉,但很可惜,没有!萧凛的表现甚至还没有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激动。
“意料之中。”萧凛说完,拿起茶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如释重负般轻笑:“他该死。”
“……”
梧秋接过茶杯,觉得今天真刺激,劲爆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刚喝了一口,萧凛又故作神秘压低声音说了句:
“我找人杀的。”
梧秋除了无语还是无语,要不说古代皇家子弟心态好呢,杀个父亲就跟在街边宰头羊般从容。
联想到他说和祁昭之间有协议,梧秋试探着问了句:
“这不会就是你跟祁昭的协议吧?”
萧凛弯着嘴角点了点头。
梧秋不懂:“可是为什么呢?”
萧凛为什么要杀他父亲,祁昭又为什么会帮他,他俩这么做考虑过后果吗?
萧凛唇边笑容渐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说:
“我跟你说过,我母亲是被我父亲杀死的吧?”
梧秋点头:“说过。”
“他杀了我母亲,还想把我也杀了,后来我侥幸逃到大祁,在你家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原本我都打算就那样在你家过一辈子了。”
“谁知我的外祖父找到了我,他以为我母亲报仇为由,劝我回北辽,我信了。回到北辽之后才知道,外祖父是想把我捧上太子之位,你知道他是怎么说服我父亲的吗?”
“他以【将我母亲的死一笔勾销】这个条件,向我父亲换来了我的太子之位。也就是说,只要我的父亲让我做太子,我那手握兵权的外祖父就可以不跟他计较女儿被杀的事情。”
“讽刺吧?但这就是事实!我当初是奔着为母报仇才回的北辽,他们却用‘一笔勾销’来交换利益。外祖与我说,只要我能当北辽王,我的母亲就死得有价值,价值,我母亲竟然还死出了价值,那可真是太不值了。”
刚才说起北辽王死了这件事时,萧凛还是一派从容,但此刻说起他的母亲,却双目通红,悲愤不已,满腔恨意,不予言表。
“更何况在北辽,谁都知道我这个太子只是我外祖父手中的提线木偶,就算将来我真的当了北辽王,也只是他用来挟天子令诸侯的工具。”
“我不甘心,我不想做工具,我想为我母亲报仇……”
自从萧凛以北辽太子的身份来到大祁,精神始终紧绷,他有很多想法,很多打算,但实际上没有一件事能完全确定下来,直到杀死北辽王这件事办成,他身体里的弦才终于松了一些。
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从今往后不论生死际遇,都没有遗憾。
“可祁昭怎么会答应帮你杀北辽王?”
谋杀一国之君的风险太大了,祁昭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他这么做不可能只是为了帮萧凛报仇。
“他为什么不答应?北辽王死了,我这个名义上的太子失踪,北辽必定大乱,我的那些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而我外祖父寻不到我,自然会想方设法再拥立其他人,北辽内部斗得越厉害,大祁不就越安稳。”
萧凛一番剖析,不禁对祁昭啧啧评价:“不愧是天生的皇帝,肚子里全是墨水。”
梧秋假装没听懂萧凛说祁昭黑的事,反而问他:
“你好歹是北辽人,策划让北辽陷入权利争斗没问题吗?”
萧凛耸了耸肩:
“难道没有我搅和,北辽那帮人就不争权夺利了?我可不会自大到,认为凭一己之力就能力挽狂澜。在那种权势争斗的漩涡中,多一个我,不过是多一个耗材。”
梧秋听完这些清醒发言,觉得有点道理,暗自佩服。
“确实。虽身在高位,但万事不由己,被人牵着鼻子走向灭亡,还不如早早看透,从此山高水长,多走一步都算是赚到。”
萧凛连连点头,对梧秋举起茶杯:“知己!”
梧秋与他碰了碰杯,饮茶时的一颗心却飞到了皇宫中,她有些搞不懂祁昭,为什么要在禹王可能谋反之际,还派人去刺杀北辽王?
这么一招险棋,难道不应该等平复内患之后再去做吗?他到底在急什么?
【作者有话说】
四更。
第83章
◎事发◎
永寿宫西侧殿中, 谢珺坐在梳妆镜前,已经任由宫女嬷嬷为她梳洗打扮近两个时辰了。
只因今晨皇帝命卢英传话,说今晚请崔小姐至昭福殿晚膳。
昭福殿是皇帝寝殿, 至今也就接待过前皇后谢珺这一位女子,就连近日陛下新带回宫的那位姑娘都不曾有此殊荣。
皇帝的这个决定出乎了所有人预料,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后。
从中午开始, 太后便来到西侧殿中, 亲自监督谢珺的装扮事宜,一切都是按照后妃侍寝规格来的, 尽管皇帝并没有明说今晚要留谢珺侍寝, 但在太后看来, 用晚膳与侍寝二者并无差别。
反正今晚就算皇帝不留谢珺侍寝,太后也会想方设法让谢珺留下, 只要谢珺成功在昭福殿过夜,等那商户之女再回宫中,便再也成不了气候了。
等谢珺装扮得差不多了,太后屏退左右, 将谢珺召唤至身前,拉起她的手,细细的将她上下打量:
“还不错。”
谢珺垂首, 小声说:“谢太后。”
大概是她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太后很满意, 竟从自己发鬓上取下一支玉簪, 亲手为谢珺簪上:
“今晚若事成, 前事便既往不咎, 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谢珺微微抬眼, 看向太后那万分期待的目光, 矜持颔首后欲告退, 却又被唤住:“等等。”
太后一招手,等候多时的苏嬷嬷便从一侧走出,将一只拇指大小的瓷瓶递至谢珺面前,谢珺不解:
“太后,此乃何物?”
太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起身从苏嬷嬷手中接过瓷瓶,摆了摆手,让苏嬷嬷退下,偌大房间里只剩太后与谢珺二人。
将瓷瓶递去,等谢珺接过,太后才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在谢珺耳旁说了几句,谢珺眉心不禁微蹙。
“听懂了吗?”太后说完便退开两步,对谢珺问。
谢珺低头看着手中瓷瓶,指节掐得泛白,最终经过一番天人之战后,还是决定对太后稍加提醒:
“此物性烈,恐伤龙体啊。”
太后却摇头:“都是草本之物,不过是药性重了些。”
“药性重的话,必然会伤了陛下,请太后莫要轻信……务必三思!”谢珺对这个姑母实在有些无语,此刻她彻底明白了祖父的难和祁昭的失望。
“放肆!”太后厉声喝道:“哀家让你做什么,你便去做,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太后不喜被人说教,本就对谢珺心存不满,若非想用她对付那个商户之女,太后是断断不能接受这么一个水性杨花丢人现眼的东西,若她乖乖听话便罢,若是还想摆从前皇后的谱儿,就算她是谢氏之女,太后也留她不得。
思及此,太后眸中杀意微敛,沉下声耐着性子与她解释:
“你当知晓皇帝自小身体调理过,寻常药物对他无用,信国公夫人这才敬献此药,皆由国公亲身试过药了,并不伤身。”
“原本这药不必你亲自下,可皇帝身边守备森严,除了你旁人没有机会接触晚膳,你且安下心,悄悄寻个机会让皇帝吃下,今夜与他事成,对你、对哀家、对谢家百利而无一害。”
谢珺听太后提起谢家,心中无声叹息:
“信国公夫人说父亲以身试药,那太后可曾当面问过父亲?他亲口对太后您说了此物对身体无碍?”
太后面色一变,抬手便甩了谢珺一巴掌:
“混账!”
谢珺这番发自肺腑的疑问,在太后听来却是侮辱。
捂着被被打得发烫的面颊,谢珺暗自叹息,她这位姑母的任性超乎她的想像。
当年谢律之所以能成功与宁王里应外合的谋反,也是因为姑母对他不设防,被谢律几句花言巧语就从她这骗走了内阁的兵力分布图,若非祁昭警觉,提前布置,联络武安侯出兵围剿,只怕这天下早就是宁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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