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柏霓看着那束花,忍不住有些激动。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送花给她。
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拿起花,一边道谢,一边拿起桌角的花瓶去了旁边的厨房接水插花,同时也没忘记回答胡逸凡的问题:“不是只有高个子和京户京房的来参加活动,高个子和京房京户只是钩子,诱导想找高个子或有京户京房对象的人来参加活动。”
胡逸凡挪了一下椅子,半个身子探进厨房的门里,一听方柏霓的话便立刻明白了过来:“怪不得符合条件的免费。原来是拿人家当饵,钓的是不符合条件的人啊。”
方柏霓转过头,冲胡逸凡眨眨眼,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胡老师,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方柏霓的话听着是夸奖,但却让胡逸凡觉得怪怪的,但又找不到奇怪的点在哪里,最终还是只能说:“怎么感觉你们这些婚恋机构有点鸡贼呢?”
“鸡贼?哪里有?”花已经插好,方柏霓放在自己办公桌上,返身回到茶水间的椅子上。
“你看,你们这些活动的最大亮点都不是你们提供的,是利用一批用户吸引另一批用户……”胡逸凡思考了片刻,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方柏霓忍不住笑了两声,终于还是收敛表情,给他解释:“这么说可就不地道了。如果没有我们牵线搭桥,这些陌生人怎么能认识呢?高个子或有京户京房的人也没说自己一定要找高个子或有京户京房的人呀?”
不待胡逸凡反应,方柏霓又做了总结:“婚介机构的最大作用就是为本不认识的男女提供一个认识的机会和渠道。如果没有我们,他们怎么可能认识?不认识,就永远不会有故事。所以说,我们的作用大着呢。”
听完方柏霓的话,胡逸凡已经被她带走,心里不禁想:“好像也没毛病。”
胡逸凡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认可了方柏霓的说法。茶几上的水果还埋在购物袋里,胡逸凡说道:“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水果,就随便买了一些。”
方柏霓扯开桌上的购物袋,里面有一盒苹果、一袋香蕉、一盒草莓、一盒车厘子。“买了这么多,让胡老师破费了。”说这话时,方柏霓脸上笑嘻嘻,一点都没有真的让人破费的谦卑。
她的不谦卑是因为她立刻提出了补救胡逸凡破费的方法:“下周一定给你安排一位非常优秀的女生跟你相亲,就当是感谢胡老师的水果了。”
胡逸凡一听这话,赶紧摆手:“你要真感谢我,就别给我安排相亲!”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认识很久的老友。水果刚洗好,黄霖霖通完电话从接待室出来。一见胡逸凡,她就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方柏霓深知黄霖霖的社牛属性,知道她口无遮拦的概率极大,便先发制人:“霖霖,过来吃水果了。胡老师给我们带的周末值班犒劳餐。”
黄霖霖立刻接受到方柏霓的意思,只笑嘻嘻地说:“感谢胡老师。”便凑过来吃水果。
但胡逸凡接连两周来爱情事务处理局的事,很快就成了廖慧和黄霖霖的八卦话题。
“以后我要自觉周六轮休。”黄霖霖在办公室宣布。
廖慧装作不知道缘故,故作惊讶地问:“为什么呀?”
“因为要把空间留给方姐和她的客户呀。”黄霖霖拖着长长的尾音。那音调像是掺杂了各种调料,散发出奇奇怪怪的气味。
廖慧还要装:“哦?哪个客户呀?我认识吗?”
“当然是——那位优秀的胡逸凡老师呀!”黄霖霖的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话刚说完,就忍不住发出咯咯的笑。
“你们俩够了啊!阴阳怪气的,就会拿我开涮。”方柏霓瞥了眼笑成一团的黄霖霖和廖慧。
“没阴阳怪气。”廖慧停下笑,正了正脸色,清了清嗓子,“说认真的,你真对胡逸凡没想法?”
“有想法,想挣那二十万。”方柏霓眨巴着眼睛,一本正经地回答。
“完了,这孩子没救了。”廖慧摇摇头,回到自己工位,开始新一周的工作。
季存楷虽然已经 37 岁,但仍然很受欢迎。才注册两周,就有会员来问他的情况。
本着心眼子多的人让廖慧来搞定的原则,方柏霓把季存楷的微信推给了廖慧,让廖慧成了他的对接红娘。虽然如此,但季存楷还是会偶尔找方柏霓聊两句,聊的内容基本都是胡逸凡。
从季存楷口中,方柏霓知道了一些胡逸凡的事。诸如胡逸凡一直成绩好,在清华这种内卷圣地也一直拿奖学金;胡逸凡本科毕业选择了直博,27 岁就拿到了博士学位;胡逸凡科研做得好,今年就发了三篇 SCI,还是一作;胡逸凡人品好,教养好,谁嫁给他谁命好……
最让方柏霓感兴趣的还是胡逸凡的情感经历,可季存楷偏偏一到这个话题就含糊其辞,只说胡逸凡读博时谈过一个女朋友,但没多久就分了。方柏霓问分手的原因,季存楷就更含糊起来,甚至干脆换了话题。
这让方柏霓对胡逸凡的感情史更加好奇起来。但是方柏霓再追问,季存楷就用一句“你去问他,他自己的事自己更清楚”。
方柏霓见问不出来,也就只能暂时放弃。
很快胡逸凡推过来第二个会员,张庆。胡逸凡这么介绍他:博士在读,25 岁,勤奋好学、有前途。
“你还认识这么年轻的帅哥呢?”方柏霓忍不住打趣他,毕竟差了十岁。
胡逸凡老脸一红,“这是我学生。”
方柏霓一看,恶趣味更加了几分:“呀,胡老师这是动用权利,迫使学生相亲吗?”
胡逸凡被说得更加窘迫,“你这么说,我可要撤回了。”
“别,别,别!开个玩笑嘛。”方柏霓一脸坏笑地给胡逸凡发着微信:“感谢胡老师为我司输送优质男青年。”
季存楷转给了廖慧,黄霖霖就盯上了张庆:“方姐,这么优质的男青年,请分给我吧!求求了。”
看着黄霖霖挤眉弄眼地装可怜,方柏霓大手一挥,把微信推给了黄霖霖。黄霖霖手机一响,立马狗腿地帮方柏霓拿了一瓶酸奶:“感谢我方姐,请你喝酸奶。”
“拿公共资产贿赂我,真抠啊。”
“借花献佛也是献呀,不要嫌弃嘛。”
看着黄霖霖撒娇的娇嗔样子,方柏霓忍不住又要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连撒娇都格外可爱。”
可是她年纪很大吗?并不。只是人心沧桑了,人也就显得老了。哪怕她是一张娃娃脸。
第21章 “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转眼 11 月结束,时间进入 12 月。北京已经全面入冬,甚至还非常给面子地下了两场雪。
元旦前后,各公司和园区大都忙着筹备年会,没有时间关注员工的个人问题。但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工作却格外忙起来。元旦将要到来,也就意味着春节也不远了。在这个万家灯火、处处洋溢团圆喜庆气息的节日前,单身男女们也会进入情感焦虑期。
往常靠工作忙、没时间而推脱的回家行程,到了春节就变得不得不推进。从繁华、潇洒、没有熟人关注的北京回到七邻八舍、七大姑八大姨热情关怀的老家,几乎是每个单身男女的噩梦。
网络上流行着各种各样过年回家回怼催婚亲戚的话术和攻略,但实际上能用上的没有几句。因为话还没出口,可能就被自己的亲爹亲妈制止了:“好好说话”“没大没小”“没点礼貌”。
此时此刻,爱情事务处理局这些婚介机构就得充分活跃起来,为情感焦虑的单身男女提供最紧急的情感服务,交友活动和相亲安排都必须规格提升、密度提高。如果能赶在年前帮一些单身男女解决终身大事问题,可真真是功德无量。
周末的活动从原来的三场变成了四场,周六周日下午和晚上都充分利用起来。公众号上的会员推介频繁起来,每周会推两次。每周的相亲也更严肃起来,尽可能为会员提供更匹配的相亲对象,不让他们失望。先前犹豫不定的潜在客户更要趁机联系起来,争取赶在这个节点把他们转化成付费会员……
方柏霓的忙碌让她没有时间跟胡逸凡闲聊,除了固定节奏的群内聊天,几乎就没怎么私下联系过。
这种疏离不仅仅因为方柏霓的忙碌,也因为胡逸凡的忙碌。一年将要结束,要做的总结很多。胡逸凡每日忙着写报告、写来年规划,也忙得晕头转向。
这种疏离在一个晴好的周五晚上被胡逸凡的电话终结。
那天晚上九点刚过,方柏霓还在办公室。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她终于从工作中抽出身来。突然闲下来的空虚让她不得不靠在椅子上深深地吸上几口气。
胡逸凡的电话就在这时打进来。方柏霓听到手机响时愣了一下。虽然他们之前没少通电话,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微信联系的。而且这都晚上九点多了,毫无预兆地打电话过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她缓慢起身,捞过办公桌上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人只说了一个字。只是这一个字就让方柏霓听出了他的反常。他的声音有些低落、沧桑,与往日的干净明快十分不同。
但他没说别的,她也就不追问,只回了一个“喂”。
胡逸凡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下班了吗?”
“正准备下。”
“要不要一起出去喝一杯?”他的声音有些颤。他不确定这样临时的邀约,她会不会同意赴约。他太想找个人喝一杯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方柏霓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好啊。去哪里?”
“我去接你。”
“好。”
很快,胡逸凡就打电话来说:“我到楼下了 。”
方柏霓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只需要裹上羽绒服就可以下楼了。“马上下去。”她回答他。
两分钟后,方柏霓上了胡逸凡的车。
这是她第一次在爱情事务处理局之外的地方见胡逸凡。见她上车,他嘴角扯出一个略带勉强的微笑,“不好意思,这么晚了临时约你。”
方柏霓回他一个微笑,说道:“没事的,我也正想出去透透气。”她没说谎,这几天太忙了,虽然是给自己打工,但疲惫总是免不了的。
胡逸凡笑一下,“那真是巧了。”
他两手握着方向盘,眼神看着正前方,腰背挺直,坐得端正。她安静地坐在副驾上,偶尔微微侧脸看一眼开车的胡逸凡。
“想吃什么?”胡逸凡察觉到了方柏霓偶尔擦过来的目光。
“撸串喝啤酒怎么样?”方柏霓故作轻松地回答。
此时的方柏霓其实有一点局促。她跟胡逸凡算是很熟了,但在车厢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是让她的神经微微紧张起来。
不知道胡逸凡查没查觉到她的局促,只听他赞同了她的建议,并问:“有没有好吃的店推荐?”
方柏霓的美食雷达被这句话点亮,一连说出好几家串店的名字,并在手机上逐个查看,最终确定了一家离得不算远、味道也不错的店,“开车过去十五分钟左右,那家店的串绝对让你满意。”
胡逸凡给车上的智能语音助手下达指令,语音助手很快就进入了导航模式。车子拐了两个弯,就看到了那家店的招牌。简陋的灯箱,闪烁着店的名字:一家串店。
胡逸凡想,可真是直白的名字。
他在路边的停车位把车停下,与方柏霓一起下了车。
串店生意最好的时候是夏天。热气腾腾里,甚至要在门口的人行道上摆上几张简易的桌子来招待客人。暑气重的时候,客人也更愿意选择路边的座位,比屋里通透。大家热火朝天地撸串、聊天、喝啤酒,没有什么优雅、文明,只有烟火气。
冬天的生意要差一些。门口的桌子早就在秋天到来的时候就撤了,客人们都挤在店里面。赶上饭点,还是得偶尔排排队、等等位。但现在已经过了九点半,吃饱喝足的食客多已离开,只有几桌人还在推杯换盏地缠斗。
方柏霓第一次来这家店还是刚毕业的时候,别人带她来的。那时候手头紧,偶尔下一次馆子,很容易就被惊艳。等到手头宽裕再来,方柏霓才确定这家店的味道是真好。正是因为这味道,所以带她来的人早就没了联系,她还是会隔一段时间来一次。
店面不大,空桌子有好几张。方柏霓和胡逸凡就找了一张靠里的桌子坐下。见有客人,老板招呼着:“桌上有菜单,扫码点餐就行。”
方柏霓把菜单递给胡逸凡,“你看看菜单,他家的串没有不好吃的。”
胡逸凡接过菜单,浏览了一下,就放下了,“你是老顾客了,你来推荐好了。”
方柏霓也不推辞,拿过手机扫了码,一边下单一边问胡逸凡有什么忌口。得到胡逸凡没什么忌口的答覆后,她很快就点好了串,最后问了一句:“来两瓶 U8?”
“好。”胡逸凡只回答了一个字。
方柏霓看出了胡逸凡的兴致缺缺,在等餐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感觉你今天状态不对呀,是有什么事吗?”
胡逸凡烫了一下杯子,给方柏霓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热水,嘴角上扬地回答:“没什么事啊。”只是他嘴角上扬地弧度过于僵硬,暴露了他想掩饰的情绪。
他确实有事,但是这事他没办法说出来。这件事不是今天才出现的,或者应该说这件事已经压在他心头好多年了。只是今天有了一个契机,让那种沉重又复活了过来。他以为这么多年他已经治愈了自己,没想到只是一句话,他还能想起当年的沉痛。
方柏霓知道他在隐瞒,但也没再追问,只是端起热水轻轻喝了一小口,笑嘻嘻地说:“没事就痛痛快快地撸串喝啤酒吧。”
说完这句话,她脸上的笑容又放大了一些,接着变絮絮叨叨自顾自说了起来:“自打做了红娘,我都好久没有出来放纵了。你们周末都休息了,我周末就得忙起来。你们晚上下班了,我晚上就得值班。好不容易轮休,朋友圈一问,朋友们全都上班了,连个能一起撸串的人都找不到。”
“看样子,红娘做得不开心呀?”胡逸凡被方柏霓絮絮叨叨的话带动着,随机插几句嘴。
方柏霓已经喝完一杯水,胡逸凡很看眼色地给她加满。她端着杯子在嘴边吹气,吹了几下才回答她:“也没有不开心啊。总体看下来,比打工时开心多了。”
“你看我现在,天天盯着单身男女风花雪月的事,比之前上班天天盯着数据看有意思多了。”方柏霓说,“对了,你上班的时候都做什么?”
“我上班就比较无聊了,不是做实验就是写东西,要么就是看文献。”胡逸凡作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你不喜欢你的工作吗?”
“没有了,我其实挺喜欢我的工作的,一进实验室,除了做不出实验的烦恼,其他烦恼就都没有了。”
“其他烦恼是找对象的麻烦吗?”方柏霓一脸坏笑。
胡逸凡还没回答, 老板就把他们点的串送上来了,十串羔羊肉、十串小嫩牛、四串羊小排、两串蜜汁鸡翅、两串鸡腿肉,还有一份蒜蓉烤茄子和两串馒头片,满满当当在盘子里堆成了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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