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蓉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真就鬼使神差地签了合同、扫了码。
三个月的服务期里,方柏霓为她安排了 12 次相亲。最开始她斗志昂扬,后来就有些泄气。那些相亲男不可谓不优秀,但每次相亲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相亲后,她打电话给方柏霓吐槽,方柏霓大多数时候都是站在她这边,说自己安排不力的问题,也偶尔会说相亲男的不靠谱。这样的附和让李芳蓉觉得舒心。
李芳蓉不是从购买爱情事务处理局的会员才开始相亲的。在过去好几年里,她早就相亲了无数次。那些相亲有亲戚朋友帮忙介绍的,也有交友平台认识的。那些相亲也不顺利,甚至相亲男的质量十分堪忧。最让她难忘的是,曾有亲戚介绍一位中专毕业的保安给她。
但每次相亲失败,在父母和亲戚朋友眼中都是她的问题:眼光高、要求多、认不清现实……这是最常听到的指责。
让李芳蓉更不理解的是,他们已经默认她随便找个男人结婚就算完成任务,却又拿她那些小学和初中同学的婚姻成功来奚落她:你看,那个谁,考得没你好、挣的没你多,但人家找了一个公务员;还有那个谁,连个稳定工作都没有,找了一位富二代……
所以,他们到底是想她随便找个人嫁了,还是要她攀个高枝呢?
这种不忿在她与方柏霓的通话中不会出现,方柏霓总是说她很优秀,是这些男的配不上她。
于是,一期会员结束,她又续了第二期、第三期。直到胡逸凡的出现才让她决定不再续约。而就是这个时候,方柏霓也劝她不要再续约。
李芳蓉又被方柏霓打动了:她不是一心只想挣你的钱,她是会为你着想的。
这种感动让李芳蓉在那个痛哭流涕的夜晚拨通了方柏霓的电话。而她应该也没有看错人,方柏霓真的安慰她到深夜,更帮她要回了钱。
李芳蓉想,方柏霓是上帝的礼物,就算花了四万多块没有找到男朋友,但认识方柏霓也是够本的。
她在心中把方柏霓塑造成了侠肝义胆的女侠和善解人意的天使。
可是,现在天使说出了真相,让她有些难以接受。李芳蓉想,一直以来,方柏霓都是看小丑一般看着我吗?
这种想法让李芳蓉一时难以接受。
而说出自己那套理论的方柏霓倒是没受太大影响。她没有李芳蓉的天真,她甚至早已经开始接受人类的两面性。就像这次为李芳蓉讨回被骗的钱时,她问廖慧:“你不是一直坚称我们做婚介的只要帮会员牵线搭桥就好,连结果都不要管嘛。为什么还要插手一个过期会员的私事?”
廖慧慢条斯理地回答:“我说不要管相亲结果是站在一个婚介机构从业者的角度说的,我们帮会员牵线搭桥是为了挣钱养活自己。但李芳蓉的事是道义的事,我不能看着一个好姑娘被渣男骗。”
你看,廖慧既是一个利益为上的商人,也是一个能为别人两肋插刀的姐姐。
人,就是这样的。谁能用单纯的“好”与“坏”界定一个人呢?
李芳蓉碗里的羊肉不香了,方柏霓却往她碗里夹了一片毛肚:“别想那么多了,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谈一次恋爱,可能不会白头到老,但是会让自己学会很多。”
李芳蓉抬头看向方柏霓,她正绽放着一个大大的笑脸,像火焰一样明亮。
李芳蓉想,可能自己真的应该像方柏霓说的那样去谈一次无所畏惧的恋爱。
廖慧和黄霖霖八卦方柏霓与李芳蓉的饭局内容时,听到方柏霓对李芳蓉的建议,两人一起露出鄙夷的表情,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哎哟,建议别人真是张口就来,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坚决不恋爱呢?”
方柏霓翻着白眼,嘟嘟囔囔:“这不就是恋爱后得出的经验嘛?”
虽然方柏霓的声音不大,但廖慧和黄霖霖一下就抓住了重点:“恋爱过呀?给我们讲讲呗。”
方柏霓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换话题:“我要叫外卖了,你们吃什么?”
廖慧和黄霖霖见方柏霓不想说,也就不再追问。谁没有点过去呢?非要抓着人家问过去,才是有毛病。
胡逸凡这周六没来爱情事务处理局报到。上午他就给方柏霓发了微信:“学生在调试实验设备出了点问题,我得去帮忙盯一下,今天下午就不去找你了。”
方柏霓善解人意,回了一句:“好的,你先忙。”
本来周六下午说好要请假的黄霖霖突然不请假了,却一脸怏怏。她凑过来问方柏霓:“胡老师今天怎么没来?”
“他说学生调试实验设备出了点问题,他要去帮忙。”方柏霓回答。
“是哪个学生?”
方柏霓一愣,这才发现不对劲。黄霖霖怎么突然关心起胡逸凡的事来了?还问是哪个学生,她认识胡逸凡的学生?
虽然方柏霓不太知道黄霖霖这个问题的缘由,但看她怏怏不乐,还是顺手给胡逸凡发了条微信:“是哪位同学需要帮忙?”
胡逸凡那时刚到实验室,进入工作状态前看到了方柏霓的微信。他也愣了一下,她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细节来了?学生已经在等他。来不及多想,胡逸凡随手把学生的名字发给了方柏霓:“刘耀文。”
方柏霓把“刘耀文”这个名字告诉黄霖霖的时候,突然灵光一现,黄霖霖确实认识一位胡逸凡的学生——张庆,那位被胡逸凡拉来充人头的在读博士生。方柏霓的敏锐神经让她感知到事情的异样,或许她不应该告诉黄霖霖今天需要帮忙的学生名字。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
方柏霓从电脑屏幕后偷偷探出一只眼睛去察看黄霖霖,发现她正咬着嘴唇,怒气冲冲。
“你们张庆是不是招惹我们黄霖霖了?”方柏霓一边探查黄霖霖的反应,一边给胡逸凡发微信。
胡逸凡是晚上八点钟才回复方柏霓微信的,“啊?不知道啊。”
一分钟后,黄霖霖就拿着手机跑到楼道里接电话。
方柏霓全身的八卦神经细胞都活跃了起来,异常兴奋地给胡逸凡发微信:“张庆是不是在打电话?”
“好像是吧。”胡逸凡看着方柏霓的微信,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忍不住转身找张庆。刚还在这的人,怎么突然不见了。他问旁边的学生有没有看到张庆,有学生说他去打电话了。
“嘿嘿嘿,跟你说个大发现,我觉得张庆跟黄霖霖有故事。”方柏霓一脸贱笑,打字的手指都兴奋地颤抖起来。
胡逸凡一时没有理解方柏霓的意思,问道:“你们给张庆安排相亲了?”
“不用相亲,张庆应该就有女朋友了。”
“你是说他本来就有女朋友?”
“不是。”见胡逸凡如此不上道,方柏霓忍不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张庆应该是跟我们黄霖霖谈恋爱了。”
发完又觉得不够严谨,毕竟现在还没实锤,便又补充说明:“即便现在还没谈,应该也差不多了。”
胡逸凡这才明白方柏霓的意思,不免也有点吃惊:“不是吧?他俩怎么认识的?”
“我让黄霖霖负责张庆相关的服务,应该就这么认识的。”
胡逸凡几乎已经忘记把张庆推给方柏霓的事了,恍然大悟,但又很快陷入迷惑,“这也没几天啊,怎么就发展到恋爱了呢?”
方柏霓对着手机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年轻人的事,我们中年人不懂。”
方柏霓这条消息刚发出去,黄霖霖就回来了,之前的怏怏已经全然没有踪影,脸上还带了点羞答答的笑意。
方柏霓的眼神在黄霖霖脸上打了个转,嘴角已经按捺不住地翘了起来。还没等方柏霓打趣黄霖霖,黄霖霖已经先开了口:“方姐,我有事先走一会儿行不?”
“是不是约了张庆?”方柏霓故意把张庆名字说出来。
黄霖霖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嗯。”话刚出口,就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方姐,不要瞎猜,我只是约了朋友。”
看着黄霖霖不自然的表情,方柏霓贱贱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哦——”
黄霖霖可怜巴巴地瞅着方柏霓,“方姐,我能不能先走?”
方柏霓想,他们可能还在暧昧和试探期,黄霖霖还不想让人知道。于是,便不再追问,只点头示意她可以走了。
“谢谢方姐。”说完这句话,黄霖霖就屁颠屁颠跑出了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大门。
方柏霓看着黄霖霖欢快的背影,忍不住感叹:“年轻,真好啊。”
方柏霓把这句话发给胡逸凡,胡逸凡回道:“怎么,这就开始觉得自己老了?”
胡逸凡上一条微信,方柏霓还没回。
他说:“没事,咱们中年人的事,年轻人也不懂。”
方柏霓长按那句话,引用回复一句,“我们中年人的虚伪吗?哈哈哈哈。”
手机刚刚放下,胡逸凡的微信就飞了进来:“虚伪的中年人下班了吗?要不出来喝一点?”
方柏霓的嘴角再次忍不住上扬,心想:“怎么就混成酒搭子了呢?”但手上却打出三个字:“我看行。”
第30章 他说:“你喝酒跟做事一样——莽。”
今天预约来访的客户都已经聊完了,大概率也不会有人来了。方柏霓看一眼时间,已经八点半,可以下班了。她关了电脑,检查了一下各房间的电源,穿上羽绒服,拎包下班。
周末的楼道本就冷清,到了晚上就更加冷清。声控灯因为方柏霓撞上门的声音亮起,微黄的灯光让楼道稍显温热。
跟胡逸凡约好后,方柏霓在办公室磨蹭了一会儿,只为等胡逸凡过来接她。他说上次去串局没吃好,这次得补上。方柏霓从善如流,回答一个“好”。
她从温热的微黄灯光里蹚过,途经不锈钢色的电梯,一直走进飘着冷风的另一盏微黄灯光下。天空阴沉,空气湿冷,好像要下雪。时间刚刚好,他的车子就在她走出大楼的那刻停在门口。
胡逸凡摇下右侧的前车窗,一双眼睛从车窗缝里探出来,给她一个大大的邀请。方柏霓从台阶上蹦下来,小跑几步到了车前。
“今天有点冷啊,不知道过会儿会不会下雪。”胡逸凡车里开着暖风,很快就吹散了方柏霓身上刚刚才沾染的那点冷气。
胡逸凡发动了车子,用温温的嗓音接过方柏霓的话:“要是能下雪就最好了。”
从爱情事务处理局到串局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地铁十号线直达,大概需要三十几分钟;开车只用上三环,下三环拐个弯就到,不堵车的话,也就二十几分钟。
胡逸凡的车上很干净,干净到有点冷清。很多人在车上放置的车载挂件、玩具,甚至贴纸,胡逸凡的车上一概没有。方柏霓已经坐了几次胡逸凡的车,她能找到唯一不属于车辆原装的东西就是车前窗那边的一个挪车号码牌。挪车号码牌也是最简洁的那种,一个白色卡牌,上面写了手机号码。
方柏霓想,真是没什么生活情趣的男人。
不知为何,方柏霓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胡逸凡微微侧了侧脸,扫了一眼方柏霓,问:“怎么这么说?”
“因为你车上太冷清了啊。怎么说呢?有种样板间的感觉,没人气。”方柏霓咬了咬嘴唇,试图找最合适的语言,“胡老师,你需要一个女朋友,让你的生活有趣起来。”
说完这句话,方柏霓就一脸狡黠的笑,侧着脸盯着胡逸凡。
胡逸凡目光盯着前方,嘴上回怼着:“方老师,我看你是职业病犯了。”
听胡逸凡这么说,方柏霓就在旁边嘿嘿地笑,“这说明我是一个合格的红娘。”
很快就到达了串局。九点钟,店里人已经不多。他们找个位置坐下,点了跟上次一样的串和精酿。
上次没有喝到的招牌精酿先上了桌,五杯不同颜色,酒红、橙红、淡黄、蓝色和白色。胡逸凡读书时候来的多,这几年不来,已经记不清五杯精酿分别的口味,努力识别出玫瑰、柳橙和百香果味道后,怎么也想不起蓝色和白色是什么味道。
服务员送串过来时,方柏霓特意询问蓝色和白色是什么口味。
服务员是位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热情地告诉方柏霓:“蓝色和白色都是调制口味,蓝色的叫‘他日重逢’,白色的叫‘此去经年’,都是我们店的特色。具体什么味道我说不太清楚,你们可以尝一下。”
方柏霓听着“他日重逢”和“此去经年”,忍不住夸赞店家:“又文艺又有故事。”
随后又吐槽胡逸凡,“另外三杯肯定也不会叫玫瑰、柳橙、百香果。胡老师,你真是‘眉宇之间毫无丹青之意’。”
胡逸凡不服气地回答:“我都好多年不来了,之前它们可没这么洋气的名字。”
等服务员再次送串过来,方柏霓便询问另外三杯的名字。酒红的是玫瑰口味,叫“烈火”;橙红的柳橙口味,叫“小确幸”;淡黄色的是百香果口味,叫“酸甜自知”。
五杯酒的依次排列,方柏霓从左边往右看去,“烈火”“小确幸”“酸甜自知”,再到“他日重逢”和“此去经年”。
方柏霓想,这不就是人生际遇的五种状态嘛,不,是人与人交往的五种状态。初相识干柴烈火,奋不顾身;尔后,便处处都是小确幸;等到朝夕相处久了就开始有酸有甜;酸的多了,就要分开,只能他日再相见;相见大概也不会再有故事,毕竟此去经年、物是人非。
这个老板大概对人生有很深的感悟吧。想到这,方柏霓突然感觉鼻头有点酸。但很快就收敛了这份酸涩,念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端起“烈火”浅浅啜了一口。
玫瑰的香甜,在味蕾上绽放,又从味蕾蔓延到整个口腔,一直触及心脏。
“这个好好喝,”方柏霓舔舔嘴角,对胡逸凡说,“你快尝一下。”
胡逸凡很久没喝过这里的精酿了,听方柏霓夸赞,也端起了那杯酒红。确实好喝。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甜水。太甜了,就容易喝多。因为总想不起这是酒。
方柏霓很快就把“烈火”喝完,迫不及待地去尝“小确幸”。这次是浅浅的甜味儿,带着橙子的清香,的确像极了生活里的小确幸,不那么激烈,但让人心旷神怡。之后是“酸甜自知”,的确是百香果的味道,又酸又甜。
三杯已经下肚,方柏霓端起了“他日重逢”。蓝色的液体,很奇妙的感觉。方柏霓用舌头在酒水漫过的口腔里滑动几圈,终究还是没有想好用什么词来形容这杯酒的味道。酸,或者涩,都不太合适。或者应该说是又酸又涩。总之,不好喝。
方柏霓喝了两口就不想喝了,皱着眉对胡逸凡吐槽:“这酒太奇怪了,喝不下去。”
胡逸凡比方柏霓喝得慢。上次醉酒的经历让他明白自己酒量比不过方柏霓,为了不再醉到需要方柏霓送他回家,他就放慢了速度。现在,他的“小确幸”才喝了半杯。
方柏霓看到他手里的“小确幸”,忍不住吐槽:“胡老师,你这样不行啊。酒品见人品,你这样不敞亮。”
胡逸凡才不管方柏霓的吐槽,仍旧慢悠悠地浅酌,甚至还想到了一个词来反驳方柏霓:“方老师,你喝酒跟你做事一样——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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