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柏霓努力按捺住全身环绕的烫感,打开房门走出去。最近室友总是早出晚归,两个人已经挺长时间没打过照面了。此时,室友正从厨房端出一盆刚洗过、还泛着水光的草莓。她的脸不知道是不是被草莓映照的缘故,也正散发着勾人的红光。
“发财了?突然买这么多草莓,还是这么大个儿的。”冬天的草莓可不便宜,前几天方柏霓刚在朋友圈看到丹东的朋友发的广告——三斤 170 块——吓得方柏霓赶紧把手机放下了。眼前室友端的这盆少说也得两斤吧。
室友泛着红光的脸更喜庆了一点,眉梢眼角都带着笑,“男朋友买的,顺便让你沾沾喜气。”
方柏霓的心里默默说出一句话:“哦,恋爱了呀。最近怎么这么多人恋爱?春天不是还没来吗?”
嘴上却很执拗地说:“草莓可以多吃几个,喜气咱就算了。”说着,手已经伸到盆里,拣出一个又红又大的草莓。
室友把盆放在餐桌上,一边吃草莓,一边念叨:“三十来岁的小女人,天天绝情弃爱的,要不你出家算了。听说最近寺庙招聘给的钱还挺多。”
“那不行,出了家没人给我送草莓吃。”
“还惦记着吃,看来六根不净,出不了家。”
……
吃完了整盆草莓,又闲聊了一会儿,直到十点多,方柏霓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那种在草莓带来的甜美享受里暂时隐藏的“烫”又溜了出来,悄悄提醒着方柏霓:胡逸凡可能喜欢你呢。
为了躲避这种“烫”,方柏霓去洗了澡,又打开了最喜欢的剧,又打开常听的相声段子……终于还是清醒地给自己下了命令:一定要找胡逸凡聊一聊!
不聊他喜欢不喜欢自己,聊他该走出阴影,聊他该好好相亲、好好恋爱、早日结婚!
但方柏霓没想好跟胡逸凡聊一聊的开场白。在她为开场白绞尽脑汁的时候,她还没忘记在“胡逸凡相亲大事群”里取消了本周的相亲安排。正主不配合,再好的安排又有什么用?
方柏霓取消本周相亲安排的话术很巧妙,不忤逆方敏对儿子脱单的迫切要求,也不给胡逸凡造成可以不用相亲的错觉。
她是这样说的:临近年底,很多会员忙于年终总结或提前放假,所以年前最后两周暂不安排会员相亲。因此,会员周期会顺延两周。
其实,这话术也不是单纯用来应付胡逸凡和方敏的,而是实际的情况。虽然仍有不少单身男女在年底前着急脱单,但实际的情况就是如此,赶在年根儿脱单的几率太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面对方柏霓合情合理的解释,方敏回复说:“明白,辛苦小方。”
胡逸凡的回复有点如释重负:“OK。”
随后,他就私聊了方柏霓:“感谢方老师的贴心安排。”
他不知道相亲的基本规律,还以为是方柏霓是在为他着想,故意取消了相亲。这种以为让他不自觉的开心。
他的这句话恰恰给了方柏霓一个契机,让她提出聊一聊的事情。
“都是我应该做的。”方柏霓这样回复胡逸凡的感谢,随后便说,“胡老师这周五晚上有空吗?喝一杯、聊一聊,可否?”
方柏霓已经很久没有主动约他了!此时此刻的这句邀约让胡逸凡有些过于兴奋,兴奋得秒回:“好啊!”
就这样俩人约定了周五晚上七点半去串局。
除了跟胡逸凡聊一聊的事情缠绕方柏霓外,还有另一件事情也正缠绕着她——两周的请假已经结束,但廖慧并没有回来上班,而是又请了两周。两周后就要过年了,廖慧请假请到了年后,应该是出了大事。
在廖慧请假期间,方柏霓和黄霖霖先后讨论过几次廖慧会有什么事情,但终究没能讨论出来。在她们的认知里,廖慧的家境、存款、家庭都固若金汤,轮不到她们关心。唯一她们能想到的是家里有老人生病住院,需要她来照顾。
基于这个认知,方柏霓和黄霖霖在三人组的小群里说过多次:“如果需要我们帮忙,随时叫我们。”但廖慧并没有叫她们,只是偶尔回复一个“谢谢”或者“没事,放心”。
虽然三人组天天闹闹腾腾、没有正形,但在方柏霓和黄霖霖的心中,廖慧是三人组的主心骨、定心石。只要廖慧在,工作或生活就没有什么事情迈不过去。廖慧突然缺席的这半个多月,这两个人竭尽全力稳住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大小事务,也没让公司出什么问题,却总也觉得不够安心。
一个稳如磐石的人,突然变得飘忽,任谁都会觉得不安宁。
可是,廖慧不说原因,她们也没办法去追问、去调查。她们能做的就是告诉她: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在;只要你需要,我们随时出现在你身边。
她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廖慧正处于她人生中最大的动荡中。她没有告诉两个小妹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她还没想好怎么说,更因为担心自己一开口可能就要崩溃下来。她知道眼下她是靠一口气吊着,这口气一旦散了,她这个人可能也就散了。
朝阳公园的树早就落了叶,湖里的水也已经结了冰。冷风吹在脸上,像鞭子抽,也像刀子割。这种痛感让廖慧觉得痛快。
这半个多月,她总是选择清晨或晚上到这里来晃几圈。因为这时候人不算多,空气够冷。
两个妞妞还在奶奶家,目前的这套近 200 平的房子里只有她自己。章炜宁上周就被她赶了出去,虽然走得不情不愿,但也走了。他告诉她自己搬到了离这里只有几公里的那套两居室里,但那有什么意义?指望她去找他吗?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章炜宁,现在一想起这个名字,廖慧就觉得恶心。生理性恶心。
经过这些天的消化,恶心没有减退,但是心情有些舒缓了。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廖慧甚至有点想不起来那天晚上自己到底悲愤到什么程度。她能想起来的只是愣怔、慌乱、愤恨、悲伤交织。
章炜宁,一个她记事就认识的人,一个相爱了近二十年的人,一个做了十几年夫妻的人,一个她认为会陪她进坟墓的人,居然出轨了!肉体出轨!
廖慧一想到自己怎么发现章炜宁出轨这件事,就忍不住想笑,一种极度可悲的笑。这种事说给别人听,大概换来的也是笑,一种意味深长的耻笑。
活到快四十岁,廖慧不是没见识过周遭夫妻的破烂事,但像她这么搞笑的还真是少见。
李明妮,她高一时的同桌,是通过老公的支付宝账单发现出轨;黄思然,她大学同学,是通过老公的微信发现出轨;张媚,她第一家公司的饭搭子,是从共同好友嘴里无意中发现老公出轨……
只有她,是在床上发现老公出轨的。还是自己的床上。
元旦最后一天假期,章炜宁从外地回来。本来他说的节后过一两天才能回来,能提前回来算是一个大惊喜。那天章炜宁来爱情事务处理局接她下班,着实让她开心。孩子还在奶奶家,也说好了第二天让爷爷送她们去学校。两人好不容易有二人世界,便一起去吃了一家早就想去的西餐厅,还顺道看了场电影。回家时已经十点多,小别胜新婚,两人自然而然地要做一些夫妻之间的情事。
温暖的拥抱,痴缠的吻,无限的摩挲……从浴室到房间,到床上,廖慧沉醉在章炜宁的深情里。
这么多年来,章炜宁一直对廖慧的身体兴致盎然、反应敏感。而他的技术也一直让廖慧满意。
只是那一晚,章炜宁的表现过于高涨,高涨得让廖慧生了疑。
一曲终了,廖慧靠在章炜宁的肩窝里,震颤慢慢消退,理智逐渐回归。她半开玩笑地问:“半个多月不见,你是去哪进修了吗?”
她本来只是开开玩笑,没想到章炜宁却突然慌乱起来,不仅语无伦次,脸还烫得厉害。他“呃”了一声,才干笑着回答:“能去哪进修呢?还不是你太迷人了。”
这话搁以前,廖慧信。但这个时候,廖慧纵然刚刚从极度的欢愉中清醒,也还是敏锐地捕捉到章炜宁的反常。他的干笑、慌乱以及涨红的脸,都在极力证明一件事:他心虚。
有人说,当你感觉感情出了问题时,不要怀疑,那一定出了问题。
廖慧听见自己的心在说:“他出轨了。”
廖慧从章炜宁的肩窝里直起身体,表情僵硬,声音冷静,“说吧,你做了什么?”
第46章 “我要离婚”
章炜宁太了解廖慧。她聪敏、理性、有主见,她问出这句话就意味着她已经确定出了问题。他再想隐瞒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只能老实交代。
这事说起来,章炜宁也觉得自己挺窝囊。
这次出差主要目的是去成都参加一个行业峰会,藉着峰会的名义再跟同行和投资人一起聊聊合作、融资的事,同时也去当地几个供应商的工厂参观一下。章炜宁出差多,这种十几二十天的出差算不上长差。
前面一周一切顺利,只是后面去下面区县的工厂参观时出了岔子。
这岔子说起来,怨别人,也怨他自己。
那天晚上,一家供应商老板接待他们一行人,在当地最大的饭店定了包间。当地人热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到了近十一点。章炜宁的酒量还算可以,但也耐不住供应商那边从老板到总监再到生产经理的逐一敬酒,再加上那个老板还安排了几个姑娘劝酒,喝到最后确实是有点上头了。好在他意识清醒,只是有些晕。
好不容易等到酒局结束,章炜宁想回酒店休息。但供应商老板偏偏又提议去隔壁的 KTV 唱歌。章炜宁并不想去,同行的几个人却兴致盎然。那几个人兴致盎然的原因,章炜宁大概知道。这里有些 KTV 除了唱歌,还有其他的服务。这些离家十来天的老爷们儿都有点心猿意马的意思。
这种局章炜宁也不是没有参加过,只是每次他都靠自己的意志力和对廖慧的爱与忠诚安全落地。他想如果自己硬是不去,也让其他人扫兴,便想着过去走个过场,待一会儿再找借口回酒店就是,便跟众人一起去了 KTV。
虽然是县城的 KTV,但装潢得十分富丽堂皇,明黄色的大厅和各色装饰映得人眼花缭乱。章炜宁想,自己可能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迷乱起来的。
在 KTV 的嘈杂声里,章炜宁又陪人喝了几瓶啤酒,意识已经在随时离家出走的边缘。他甚至快记不起当时的具体场景,有几个人、聊了什么事、唱了什么歌……统统都模糊凌乱。
他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在终场的时候,有个供应商安排的小姑娘要送他回酒店,他拒绝。但周围的人都在起哄:“章总可是出了名的‘妻管严’”“章总堂堂大男人不会连让小姑娘送回去都不敢吧”“你这样我们以后可不跟你一起玩了”……
总之,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逆反心理的作用,他偏偏就让那个姑娘送他回了酒店。从车上下来,她扶他进酒店大厅、上楼、进了房间……后面的事,大概就是别人说的“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第二天一醒来,看到床上那个还在熟睡的姑娘,章炜宁感觉脑袋都要炸了。后悔、惊恐、慌乱……这些情绪充斥在他的脑子里,几乎要把头盖骨掀开。
“妈的!”
他忍住低吼了一声,把旁边还在睡着的姑娘吵醒了。章炜宁穿好衣服,给她道了歉,并给她转了两万块钱,“这事是我的不对,这算是一点补偿,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对任何人说。”
那个姑娘倒是淡定得很,慢条斯理地穿衣服,慢条斯理地回答他:“怕什么呀?都是成年人嘛,玩一玩而已,我又不会要你怎么样。”
那个姑娘确实说到做到,尽管第二天他们又见了面,她也什么都没说,之后也没纠缠。他想,山高路远,廖慧应该不会知道吧。他带着许多愧疚和一丝侥幸提前回了北京,去接廖慧下班,去过二人世界,在床上更是卖力……
可是,廖慧是怎么知道的呢?他很好奇。
一如尘埃落定后,廖慧告诉方柏霓时,方柏霓的好奇。
终究廖慧没有把答案告诉章炜宁,却告诉了方柏霓:“以前他出长差回来,或者说大部分男人有一阵没有做过那件事的时候,都会比较敏感,时间会比较短。但这次,他没有像之前一样敏感迅速,所以……其实我一开始也拿不准,只是开玩笑试探一下,没想到他太心虚了,一试他就露了馅。”
方柏霓听完露出惊诧又疑惑的表情。她不是没经过人事,但毕竟还是经验尚浅,仔细咂摸了一会儿才明白廖慧的意思。原来还能这样发现出轨的端倪。方柏霓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句话。
章炜宁后来有没有知道答案,廖慧不知道,也不关心。当章炜宁蹲在她面前,抓着她的手,神情哀伤地说着“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时,廖慧一阵阵的反胃。西餐厅里吃的牛排、意面、蘑菇汤一股脑儿地往上涌,她终于还是没能按捺住,慌乱地跑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到胃里空空荡荡,吐到胃酸上涌。
章炜宁看到她这样,上前帮她拍背,被她一把甩开。等她吐完,瘫软地坐在卫生间的地上,眼睛酸、鼻子酸、嘴里也酸。她无力地抬起眼皮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男人,刚想说话,一阵反胃又涌了上来。
反反覆覆折腾了半宿,她终于对章炜宁下达了指令:“你滚,我不要看到你。”
章炜宁不肯走,仍旧苦苦哀求她原谅。
看着眼前声泪俱下的男人,廖慧突然觉得他好陌生。
最后章炜宁还是不得不离开了他们住了七年的房子。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廖慧才哭出了声。在痛哭的时候,她居然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句歌词:“迟迟不能相信这感觉,像自己和自己分离。”
好老的一首歌,第一次听还是大学的时候,那时候她跟章炜宁正如胶似漆,即便不同校也能挤出时间来尽可能腻在一起。那时候对这首歌的感觉只是朗朗上口,从来不知道“自己和自己分离”是怎样的感觉。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真正体会到了这种感觉才知道,是痛,痛到麻木,没有任何词汇可以形容。
廖慧哭了半个小时就收敛了泪水。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她用冷水洗了把脸,冷静地给章炜宁发了条微信:“我们离婚吧。”
章炜宁也没睡,他怎么睡得着。他深知自己的错误,也深知廖慧的脾性,但他更知道自己不能失去廖慧。看着廖慧发过来的那五个字,他感觉自己的心被无数个锥子同时刺中。他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鬼迷心窍,恨自己神志不清。
在黑暗里思考了良久,章炜宁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找廖慧的父母求助。这个办法并不好,他一定会被老人家骂到狗血淋头。但就算被打到头破血流,他也得试。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来了,如果一定要失去廖慧,他觉得他宁愿去死。
天一亮,章炜宁就驱车去了廖慧父母家。廖爸廖妈刚起床,见女婿顶着黑眼圈和杂乱的胡茬吓了一跳:“炜宁,你这是怎么了?”
章炜宁扑通一跪,眼泪就流了下来:“爸妈,是我对不起慧慧,但我真的不能失去慧慧。”
老两口被这架势惊吓得不知所措。女儿跟女婿一向感情好,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们把章炜宁拉起来,让进家里,让他从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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