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晃,便开春了,雪慢慢化开,变成水重新渗进泥土里。
笙歌也终于传来消息,宋朝月可以回家了。
她领着阿罗,欢喜地同白渠庵姑子们一一告别,感谢她们这些时日的照顾。
回充州的路上,处处萌动新芽,鸟儿们也不再沉寂,在林间高唱了起来。
回充州也需近十日,在她辛苦抵达城门口的那一刻,瞧见城门之上泗水两个字时,一身的疲惫尽数消散。
明明才离开不过一年,却感觉像离开了数十年那般漫长。
她的视线落在城门口一方草垛子边,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朝她挥手,“阿姐,阿姐——”
宋明泽跑了过来,一年未见,他又长高了些。
“快回家,父亲母亲已经在家中等你了。”
宋朝月眼睛泛酸地点了点头,她终于回家了,总算可以不用待在笙歌城那般随时要吃人的地方。
她家的小宅门口,宋父宋母俱是翘首以盼。知道女儿在笙歌受了如此多罪,他们俱是悔不当初。
当初就不应该让她嫁去笙歌城,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竟是差点儿没了命。
一见到宋朝月,她的母亲就开始哭了起来,死死的搂住自己的孩子不撒手,她恨自己为何如此着急要让女儿出嫁,恨自己听了宋涟的胡话,让女儿在笙歌过得这般苦。
宋朝月噙着泪,轻轻拍了拍娘亲的后背安抚道:“阿娘,你莫哭,我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江念忙拭去了眼泪,拉着女儿回家。
她一大早就起来忙着做菜,宋远也向官府告了假,就等着女儿返家。
餐桌周围坐着一家四口,许久没有吃到母亲做的饭菜,宋朝月狼吞虎咽吃了不少。
饭饱,一家人就坐在厅内聊天。
宋朝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扭头问宋远,“父亲,你们如何找到孟家大哥给我送东西的。”
宋父正喝着初春的新茶,“你阿弟同我说的啊。”
宋朝月又扭头看向阿弟,眼中带着探寻。
宋明泽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得意道:“阿姐,你也不看我是谁,我可是泗水城的灵通,这泗水城能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宋朝月狐疑地看他一眼,不过也没细想,很快就高兴地同父母亲说话去。
夜幕至,宋朝月躺在自己的小榻之上,过去一年从未感觉如此安定。
阿罗还没离开,宋朝月撑着脑袋问她说:“阿罗,你可开心?咱们终于回家了。”
阿罗自然是欢喜的,从迈进泗水城的那一刻起嘴角都没有下去过。
……
两人正聊着,外面传来咕咕咕的叫声,阿罗闻声开窗,是信鸽!
她把绑在鸽子腿上的字条取下,交给了宋朝月。
宋朝月从床上坐起,展开信条:知您重回泗水,吾甚喜。然遂州有急事,需您前来。
落款还是那个熟悉的红鲤印章,是玉娘传信。
玉娘办事向来稳妥,从未朝宋朝月递过这样的信。看来,遂州的店铺当真是有急事,她必须得去遂州一趟了。
第21章 青楼
宋朝月屋旁的山茶正在缓缓吐芽,宋家四口坐在院中吃着早饭。
桌上只有简单的包子以及粥,宋朝月却觉得这比之前在国公府吃的所有珍馐都要美味。
她手中左手拿着包子,右手用汤匙喝着粥,因为思量着要怎么跟父母亲说自己要去遂州一趟,想着想着就把自己给呛着了。
宋母见状,赶紧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慢点儿吃。”
宋朝月往喉咙里灌下一口茶水,待到用完早膳后,犹犹豫豫看着二老,不知该如何开口。
宋母还吃着东西,瞧宋朝月眼睛一转,就知道她有事儿要说。
“怎么了,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的呢?”
果然还是母亲了解孩子,宋朝月亲昵地贴上了母亲,谄媚地说:“母亲~没有坏主意,只是我想…我想出门一趟。”
宋母一听,就这?她女儿未出嫁以前可是想出门就出门的,以为是女儿在笙歌吃苦了,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桑桑,你想出去便出去,母亲不拦着你。”
宋朝月一听,大喜,眉飞色舞地问说:“真的吗?我能去遂州吗?”
一听遂州二字,宋母差点儿一口气没有倒过来。
她原以为宋朝月只是想要出门在这泗水城中玩玩儿,可她竟要去遂州,去那个地方作甚。
宋父也先于自家夫人开口问道:“桑桑啊,你才将回来,缘何又要去那遂州啊?”
宋朝月支支吾吾回,“阿父,就是有点儿急事,我需得去一趟,很快便回。”
宋母的筷子啪一下放在桌子上,斥责说:“你莫不是还在整你那铺子?”
宋朝月心虚不敢看母亲,她不止还在整,那铺子还越开越大了,收入至少可以保他们一家衣食无忧。
宋父见状,拉过宋母的手,“念儿,女儿要去就去,好女儿志在四方,能自食其力多好啊。”
说着他还朝宋朝月挤了几下眼睛,宋朝月立刻明白接下话说,“对啊,对啊,阿娘,我在家中无事可做,做做生意也是好的呀。”
宋母不再说话,冷哼一声回了房。
但是宋朝月明白,母亲这是默许了。
于是在家中待了一日后,在家人的不舍挥别之中,她还是立马启程,赶往了遂州。
她在遂州有一家粮食铺,玉娘便是她所聘的明面儿上的老板。
前几日玉娘来信,信中也未说明这铺子遭了何事,她便彻夜难眠,要连忙赶往遂州山泽城。
因充州与遂州毗邻,是以路程并不算远。
宋朝月带着阿罗赶了一天的路,便就到达了山泽城。
山泽城常年气候温暖,作物生长茂盛,所以在这个地方开一个粮食店,再将收来的粮食转到别处去,便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宋朝月所雇的马车将二人送到了山泽城她所开的店铺门前,阿罗从钱兜里掏出几个铜板正准备付钱,不知从何处窜来了一个黑瘦的男子。一把夺过阿罗手中的钱袋就跑,一溜烟儿没了踪影。
“抢钱了,抢钱了!”
周围百姓循声望过来,可哪里还有那贼人的踪迹。
钱没了,可是雇马车和马车夫的钱还没付呢。
宋朝月只得从自己的带着的包裹中拆开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从里面拿出几枚钱币,付了帐。
主仆二人一进山泽城就倒了个大霉,可是更霉的事情在后面呢。
她们站到宋朝月开的朝升粮店门前,这粮店却大门紧闭,哪里有一丝一毫在做生意的样子。
宋朝月拧眉走上前,门上贴着的封条墨渍都还未干透,想来是才被官府所封。
她好好一个粮店,本本分分做着生意,为何就被官府查封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走到铺子对面开着的一家糖人铺子,问那老板:“请问这朝升粮店为何被查封了?”
那铺子老板左右看看,悄悄同她说:“这铺子据说偷卖的是山泽城皇家粮仓里的粮食,犯了律法,这才被查呢。”
皇家粮仓?山泽城产粮多,皇家在此地确有几个粮仓。可她一向做的是正经买卖,粮食从来都是问乡民们给钱收来的,哪里会去偷盗皇粮来卖。
她急了,于是又问:“那这家店的老板呢,去哪儿了?”
“昨日就被抓走了……这店老板竟还是个女人呢,所以我说,女人就做不得生意,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多不好。”
这话落进了宋朝月的耳朵里,她抄起对方铺子上挖糖的勺子就朝他脑袋敲去。
糖人铺子老板被打得一激灵,痛叫道:“哎呦,你这人怎么平白打人啊!”
宋朝月恶狠狠地盯着他,“打的就是你,少瞧不起女子。那你厉害,你怎的不似人女老板一样开一家如此大的粮店呢,成日里还在这儿摆弄你这一个小小的糖人摊子。”
她说完便气冲冲地走了,那糖人老板见她穿衣不差,想着也是个不好得罪的,遂只能在口中骂骂咧咧,却不敢找对方算账。
店被查封了,玉娘也被抓走,没办法,宋朝月就只得领着阿罗暂去客栈歇脚。
本想着她离开的笙歌,便与笙歌的一切毫无关系了。
可谁曾想在远隔千里的遂州,她开的这么一家铺子竟然还牵扯上了皇粮。
玉娘的性子她了解,一向是个谨慎的,绝不可能背着她做出这般事来,那么,就只有另一种可能,她这铺子,是被人栽赃了。
躺在暂歇脚的客栈里,宋朝月彻夜思考究竟是何人想要让她的粮店关闭。
思来想去,直到天亮,她灵光一闪,突然有了眉目。
从前玉娘来信时曾说,城中开了一家新的粮店,那家粮店价格便宜,可品质却为上乘,所以好多人选择了去那家粮店,而再不去从前生意最好的朝升。
有古怪,这之中一定有古怪。
天方亮,她在客栈用完早膳后问了下伙计,这城中最有名的粮店在何处。
那伙计想了一下说:“从前嘛,是朝升粮店,我们客栈往常都是从那儿拿货的。不过现如今变成了城东头名扬粮店,那里的东西更便宜,货却不比朝升的差。而且现在朝升粮店也被官府封了,现下就只有一个名扬了嘛。”
名扬,名扬,宋朝月在心中反复琢磨着这两个字,她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山泽城东是这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也因此,这地儿的店租也比其他的地方贵上许多。
可偏如此,名扬粮店竟还在这地方盘下一整栋足以做客栈的楼,尽数卖粮,这般大手笔,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宋朝月走进去,四处看了看,这店内米面大豆,各类粮食应有尽有。
不过价却不高,几乎都比自家店中的低上一厘,低得虽不算多,可哪个百姓还愿到自家去买东西呢,自会选择价格更便宜的。
她盯着一筐红豆沉思,这时从旁走过一人,她听到站在不远处的伙计唤他东家。
这人就是老板!
宋朝月毫不犹豫地跟上,将阿罗忘记在了粮店之中。
那位被称为东家的人步子慢悠悠的,他走在街巷上,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
七拐八绕,竟是站在了一座名为极乐坊的门口。
他就这样走了进去,宋朝月也跟着想往里进,却被门口的几个姑娘拦住。
“喂!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宋朝月只顾低头追赶了,抬眼看才发现,面前这几个姑娘打扮艳丽,衣着……也有些许暴露。
看来,此处是青楼了。
她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耳朵都红了。
“抱歉,走错了。”
她转身离开,听到门口的那几个姑娘在那处嘀咕,说她定是来抓自己丈夫的。
她站在极乐坊旁边,脑子飞快地转,既然正门不让她进,那么能不能有别的办法。
于是她围着这极乐坊绕了一圈,最后被她寻到了办法。
坊后,一楼的厨房处的窗户正大开着,而今也不是饭点,里头也没人,正是个进去的好机会。
她将宽大的袖口挽起,双手攀着那窗户就爬了进去。
窗户紧邻着灶台,她踩着灶台跳下,一阵狗叫声便跟着响起。
这极乐坊的厨房里怎么有条狗啊!
“嘘嘘嘘。”宋朝月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可那狗却叫得更凶了。
“发财,你叫什么呢!”
腰间系着襜裳的厨子走了进来,见到宋朝月,他吼道,“你便是坊里新来的姑娘吧,怎的这般不守规矩,这还没到饭点儿,是不允进厨房的。快快快,出去出去。”
厨子将她往外面赶,这举动却正中宋朝月下怀,她这不就进来了吗。
走出厨房,她才得以见这一方天地。
好家伙,这便是青楼吗?
随便一个男子身边都跟着一个软言细语柔弱无骨的姑娘。她走在其中,好像浑身带刺儿一般不自在。
她四处望着,想要找到名扬东家的踪迹,可这楼里少说有几十个房间,她要何处去寻啊。
宋朝月提着裙摆跟做贼似的,走在极乐坊的木梯之上。
沿途撞见一个酒鬼,见她后晃晃悠悠地指着她,“你…是新来的?”
宋朝月磕磕巴巴回说:“啊、啊,是,我是新来的。”
他转头,同身边扶着自己的那个姑娘说,“漂亮啊,下次来,我要点她!”
那姑娘扶着这醉鬼,安抚说,“好好好,爷说了算。”
趁这两人说话的功夫,宋朝月忙不迭跑走了。
可方才见过她的那姑娘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她们坊中是来了几个新人,可是没有长这般模样的啊。
她回头再看,便见方才那人鬼祟极了。
她料想,坊里必定混进来人了。
于是她赶忙唤来嬷嬷,要她去找。这样的情况,在这坊中最是常见。万一她的丈夫被抓奸在床,闹起来收不了场,那岂不是不妙,还是先将人赶出去的好。
嬷嬷听到这边的动静,叫上了几个打手,赶忙追了过来。
宋朝月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脚步加快,想要找到一条出去的路。
谁知越急却越走近的死胡同,当她拐过一道弯儿后,发现里面只有一堵厚厚的墙壁和几间房。
脚步声越来越近,宋朝月心想完了,贴在这些房间的门上听了听,听见其中一间没有动静,就这般推门而入,躲在了那里面的桌子底下。
她蹲着,甚至不敢呼吸,闭眼祈祷不要找到她。
可偏偏就那么事与愿违,在她进来的下一瞬,便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的心开始急剧跳动了起来,可以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拖动椅子的声音,那人就坐在了旁边!
她看到一双黑色靴子伸到的桌底,而那人只要一掀桌帘,就能看到宋朝月躲在底下。
屋外老鸨还带着人在找宋朝月,听到这屋里有人,她便不再进了,找去了别处。
宋朝月松了一口气,打算找个机会偷偷溜出这屋子里去。
可她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机会,这男子好似就在这儿坐定了。
没过几时,这屋里便又进来一人,那人笑得爽朗,对先来的男子说,“您来得真早!”
那男子嗯了一声,动了动桌子底下的脚。
宋朝月小心避着,生怕碰到他。
后来的男子也坐在了桌子边,他的脚也伸到了桌子底下这人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留给宋朝月的空间更是不多了。
她屏息将自己缩成一团,后来者的脚却越来越近。
终于,避无可避,她被那人的脚踢中了。
“咦?这桌子底下是什么东西。”他弯腰,掀开桌帘,便见一貌美女子跌坐在地上,发髻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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