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苏若琳不由得看向始作俑者萧怀琳。
而后者对她回以单纯诚挚的微笑。
苏若琳叹了口气,复又看向秋姨娘:“各种原因有些复杂,总之我去这一……”
她话才说一半,一道带着哭腔的奶音便打断了她。
“不要!”
杨纨绫死死地抱着苏若琳的脖子,不肯撒手:“我不要母亲走!母亲说了再也不丢下纨绫的!”
苏若琳揉了揉奶团子的小脑袋瓜,好声好气地劝道:“纨绫乖啊,母亲只是离开一段日子,过些时日便会回来的,不是要丢下纨绫。”
“我不信!”杨纨绫伸出一只小肉手指着萧怀琳,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大声控诉,“是你这个大坏蛋要把母亲带走,我不允许你抢走母亲!”
一旁的杨纨枫抿嘴努力止住笑意。
好小子!可算是替他把藏在心里很久的话说出来了。
苏若琳却是被这孩子聪明得头疼,这孩子简直就是一个机灵鬼滑头版的纨枫!
她拿出手帕替奶团子擦掉脸上的小泪珠,循循善诱道:“纨绫相信母亲好不好?母亲是和大哥二哥曾祖一起走的,不是被王爷抢走的,等过些日子我们都一起回来,不信你问问哥哥们?”
杨纨绫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向两个兄长,大哥叹了口气,二哥看着自己的嘴替弟弟,微不可闻地摇头示意。
奶团子当即暴风哭泣:“才不是!母亲就是要被这个坏蛋抢走了,母亲要丢下纨绫再也不回来了!”
苏若琳没辙了,萧怀琳伸出那只看似光滑细腻,实则粗糙布满伤疤的手,捏了捏杨纨绫的小脸:“那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不是坏人呢?”
“我不信!”杨纨绫睁着一双泪眼瞪着萧怀琳,张开小嘴就要去咬他的手,“你就是坏人!你要抢走母亲再也不还回来了!”
奶团子越哭越凶,只是搂着苏若琳脖子的那双手却是怎么也不肯松开,眼看着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萧怀琳最后干脆伸出手要把杨纨绫的小胳膊强行掰开。
“你别过来!你走开!”杨纨绫一边哭一边嚎着,“大坏蛋,你离母亲远一点!”
只是待到那个要抢走母亲的大坏蛋凑近了,杨纨绫却是戛然止住了哭泣,一双含泪的大眼睛眨了眨,忽得扭头凑近萧怀琳的肩膀,用力嗅着什么。
兴许是这样子嗅不太真切,奶团子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哭得多么惨烈,甚至主动从母亲身上下来,然后转过身拽着萧怀琳的衣角,使劲往上凑,一边往上凑着一边用力地闻着。
“闻什么呢?”萧怀琳饶有兴致地把奶团子抱起来,“不讨厌我了?”
被抱在怀里的杨纨绫干脆就趴到面前人的肩膀上,待嗅了好一通,最后摸了摸鼻子,郁闷道:“你的熏香……”
好熟悉的香味,他一定在哪里闻到过,可是现在闻不出来。
萧怀琳挑眉:“我的熏香怎么了?”
他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已然有了一丝慌乱——
他的熏香是专门派人仿照从前在侯府所用熏香调的,味道一模一样,不会真给眼前这个小狗鼻子闻出来了吧?
只见眼前的奶团子没有回答,却是皱着小脸思索了一会,半晌看着他道:“你真的不会把母亲抢走吗?”
闻言,萧怀琳松了一口气,不由得轻笑出声,伸出另一只粗糙的大手,替那张白嫩嫩软乎乎的小脸擦掉眼泪,温声道:“不会的,我保证。”
杨纨绫低着头闷声道:“那好吧。”
杨纨枫瞪大眼睛,一口老血涌上心头,弟啊,你怎么投敌了!
“那!”奶团子复又抬起头,不放心地看着面前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那你什么时候把母亲还回来?”
“嗯……”眼前戴着银色穷奇面具的俊美男人脸上浮现出了思索的神色,不过只一瞬,他便答道,“至多三个月,我一定把母亲原原本本地给你还回来。”
语气温柔,却掷地有声。
“哦,那我先把母亲借给你吧。”奶团子撇了撇嘴,又道,“你们要早点回来。”
这孩子气的玩笑话说的实在有趣,众人都被逗笑了,萧怀琳忍俊不禁道:“那我真是要谢谢你愿意把母亲借给我。”
红烛上前去接过杨纨绫,后者没有再哭闹,只是看着母亲的目光依旧依依不舍。
苏若琳母爱泛滥,心疼得很,只好让红烛先把人抱走,眼不见心为静。
末了她便指挥下人把行李搬上马车,又看向杨纨枫:“你去老爷子的院里把人请出来吧。”
杨纨枫却是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丝绸卷轴。
“嗯?”苏若琳挑眉,“这是什么?”
“我方才途径前院,看到院子里堆着一堆礼物……”
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看样子大多是女子会喜欢的物件,绫罗绸缎、首饰珠宝,堆成了一座小山。
“哦,那个呀。”苏若琳轻笑道,“那是昨日去逛街时买的,因着当时下人还没有回来,不方便搬弄,就暂时先搁置在那了。”
杨纨枫了然,继而展开手里的卷轴:“我看那里边有一幅画。”
包裹着画作的丝绸卷轴被打开,顿时一副栩栩如生的峭壁阔海图映入眼帘,两三点黑墨在高空之中化作飞鸟,几笔线条落入海洋之中化作浪涛,其笔力之雄厚、技巧之成熟,令人叹服。
“是这幅画啊。”苏若琳恍然大悟,“昨日去珍宝阁的时候无意间碰到这幅画在拍卖,据说是被誉为当朝名作的,我觉得有眼缘,就拍下了。”
“据说这幅画的画师自年少起便四海游历,后见过众生疾苦,感怀天下苍生,立志经商救世,三致千金救济了无数百姓,传得神乎其神的。”苏若琳说着看向自家儿子,“你可曾听说过?”
“略有耳闻。”杨纨枫漫不经心道,目光却是看向了画作的左下角。
那本该由画师落款署名的地方,非但没有写着一个字,反而点缀着一块用红墨寥寥几笔便勾勒出的红玉。
他喃喃道:“用红玉代替署名……?”
苏若琳点了点头,伸出青葱般白嫩纤细的手指轻抚过覆在画作上的半透薄纸:“据说这位画师从未在自己的画作上留下过姓名,反倒喜欢在左下角画下一块栩栩如生的玉来代替署名,因此被称作如玉大师。”
“不过这画我确实懂得不太多,只能看出应当是真的极品。”她轻笑着,“就想着先买回来,兴许哪日纨岚回来了,会感兴趣吧。”
思及离家已久的游子,苏若琳的眼中逐渐浮现出了思念的神色。
说起来,纨岚那孩子上次来信还是在京城守战的前几日,如今京城变故颇多,也不知道他人在外地如何了。
那孩子又是向来报喜不报忧,上次见他就比从前黑了瘦了不知多少,如今这又过了几个月,那孩子定然又吃了不少。
可一定要平安啊……
而杨纨枫看着手中浑然天成的画作,眼中闪过一丝温暖的神色:“这是纨岚。”
“什么?”苏若琳回过神,怀疑自己是走神听错了,“你刚才说什么是纨岚?”
“这幅画的画师,如玉。”杨纨枫伸出手抚过画作上一笔一划熟悉的笔触,脑中已经浮现出了记忆里那个活泼不着调、却总是带着笑的影子。
那画在左下角代替署名的红玉,腾云轩的耳房里至今还留存着许多红玉的稿纸。
纨岚曾说他学画先于写字,往后练字再怎么努力估计也都和狗爬差不多,所以干脆以画来代替署名,于是那块栩栩如生的红玉便诞生了。
回忆起过往种种,杨纨枫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那小子最初喊着闹着要画出真正的高山远水出了门,如今阔别许久,竟是真的让他给画成了。
苏若琳愣愣地看着这幅被誉为盛世名作的画,嘴唇嚅动着,再开口时,语气中已然充满了欣慰和感怀:“这孩子,也长大了……”
她从前捡回的这几个儿子都是鹰雏,如今也都已经成长为了雄鹰,展开能够划破苍穹的双翼,翱翔在了波澜壮阔的天空。
她很欣慰,却也不由自主地心酸。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而她能陪这些小子们走过的路,大概也就到此了。
正感怀着,杨纨枫收起这副画作:“母亲,我们把它带上吧。”
苏若琳含笑着点头:“好。”
待到下人们把行李都放进马车,杨纨玦和杨纨枫两兄弟也扶着祝贤盛过来了。
两兄弟搀扶着老爷子上了马车,随后和苏若琳一起同众人告别。
苏若琳牵起秋姨娘手,柔声道:“我这一趟走得急,先前下人们都走了也没法收拾,待我走后,这收拾侯府的事就交给你了。”
秋姨娘含泪点头:“您放心,妾身一定把侯府打扫得和从前一模一样,干干净净的等您回来!”
他们和众人一一道别,最后看向安静等候在一旁萧怀琳:“可以走了。”
彼时萧怀琳那墨蓝色的挺拔身姿正静静地倚在马车前,抬头看着大门上“安定侯府”的牌匾。
这座府邸曾陪伴他度过不过短短数月时光,却成为了他生命中唯一能算作家的地方。
……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自己能够做回杨婉枝,重新回到这个家里该有多好。
可是没有如果,时光和他都只能向前。
他没有办法奢望让安定侯府重新成为他的家,但至少他还有机会,让他的心上人带着他再次融入这个家。
萧怀琳正失神间,忽地听到了熟悉的呼唤,他回过神,看到那张阔别数年而未曾留下丝毫岁月痕迹的盛世容颜正面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他含笑着点头:“好。”?
第97章 陈姨娘变丫鬟
◎姑娘你的敌人不是我,是你家王爷那位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萧怀琳准备的马车比起她平时的那辆要大上许多,车板也厚了不少,甚至窗帘都用了可推拉的木板来代替,想来是为了防止敌人袭击而专门制造的。
出征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行走在京城最繁华的昌华大街上,街道两旁挤满了观众,人声鼎沸。
去年宁安王的队伍出征时,苏若琳还是站在饕餮楼包间的阳台上送行的观众,没想到一年以后,她就已经成为了被簇拥欢送的一员。
这一次萧怀琳没有坐马车,他策马行走在队伍前方,一身银铠与脸上的穷奇面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更徒增了几分威严和肃杀的气息。
先前逃离京城的许多人家都已经回来了,无数高门贵女仍旧记得去年此时,就在这繁华的昌华大街上,出征队伍途径饕餮楼门前时,王爷自马车中探出头来,那惊为天人的绝色面容不过昙花一现,就引起了无数骚动。
此时再见王爷如此雄姿英发,姑娘们不由得纷纷为之倾倒,无数芳心已经悄然许下,只待王爷凯旋归来登基为帝,后宫大选时被应选为妃。
“王爷真是龙章凤姿。”饕餮楼四楼的包间里,一个身着黄裙的姑娘脸颊微红,害羞地小声道。
“咦,你看王爷身后的那两位是谁?”身旁一席粉衣的姑娘推了推她,指着下面的队伍,“也好帅啊!”
那黄裙姑娘定睛一看,只见一辆宽大的马车两侧各策马行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少年郎。
左边那个剑眉星目,俊朗非凡;右边那个不仅俊俏,甚至好看得竟有几分像姑娘,一双杏目淡淡地看着前方,更添了几分清冷气质。
“那两位啊。”另一个红衣姑娘接话道,“这两位都出自安定侯杨家,左边那位就是安定侯本人,官任职方司员外郎,据说京城守战中以一敌十,还立下了不少战功,待到西伐凯旋,说不定还要加官进爵呢!”
“不过嘛……”红衣姑娘说着笑了笑,“据说安定侯已经和北辰侯府二小姐订过亲了,只等着西伐凯旋归来后便去提亲呢。”
“啊?这样啊。”一众姑娘纷纷叹息,大好的如意郎君,还没看过眼就没了。
“那……”粉衣姑娘抬起头问道,“那左边那个呢?”
“那个看起来年纪好像不是很大的样子诶……”黄衣姑娘道,“但看脸似乎还很稚嫩,可是看气质又好像蛮沉稳成熟的样子呢。”
粉衣姑娘捂着嘴笑道:“长得也太好看了,比咱们在座的姐妹们还要好看上几分呢!”
“那位便是安定侯的亲弟弟,现任司封司郎中。”红衣姑娘兴致勃勃道,“就是十三岁连中六元的那个!”
“哇!就是那位杨公子!”
“对啊对啊!”红衣姑娘使劲点头,“据说先帝在时,杨公子便备受宠爱,此次西伐王爷居然也点了他,可见也是十分青睐他的!”
“那杨公子……”粉衣姑娘害羞道,“杨公子如今才十四岁,想必还没有定亲吧?”
“自然是没有的!”一个身着紫衣的姑娘提着花篮走了进来,众人扭过头一看,只见她手中那精致的竹木花篮里盛满了鲜艳娇嫩的桃花花瓣。
有些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如今正是午时,不可能会有露珠这种东西,想来是给花瓣喷上的水,以保持其鲜活。
“你这是要做什么呀?”粉衣姑娘调笑道,“莫不是要天女散花为英雄送行?”
“你猜对咯!”紫衣姑娘咯咯笑着,“我心仪杨公子已久,今日他出征我连夜派下人准备了十几篮桃花花瓣,一定要让他记住我!”
“好啊你,杨公子比你还小两岁呢,小心被人说老牛吃嫩草哦!”红衣姑娘也笑着道。
“大两岁怎么了,没准杨公子就是喜欢大一些的呢!”紫衣姑娘说着已经踱步来到阳台前,看准了心上之人即将经过,抓起一把花瓣便往下撒去。
纷纷扬扬的花瓣自空中飘落下来,刚好落到杨纨枫的身上,他不禁抬起头看向花瓣的来处,一个身着紫裙的妙龄少女正羞红着脸颊,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身后的韩龙见状策马来到他身边,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小小年纪就已经博得佳人芳心暗许,你小子有前途啊!”
杨纨枫神色淡然地看着前方,理都没理他。
马车内的苏若琳闻言也拉开车窗的木板,含笑道:“我们的纨枫长大了,也引得小姑娘喜欢咯。”
杨纨枫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红晕,不自然地轻咳了几声。
看着乖儿子害羞的模样,苏若琳捉弄心顿起,继续道:“若是纨枫遇到了哪家心仪的姑娘,可一定要跟母亲说,母亲好早些去提亲呀。”
“没,没……”杨纨枫抬眼无奈地看着母亲,那又长又密的睫毛下,一双好看的杏目里竟平添了几分羞涩,“您就别开我玩笑了。”
苏若琳不禁笑出了声。
行军的路途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艰苦,马车跟随着队伍自西城门驶出京城,到了郊外以后逐渐开始起了颠簸,但好在马车内铺着柔软的毡毯,苏若琳自己还带了两个枕头用来倚靠。
身下压着舒适的毡毯,身后还倚靠着软和的枕头,马车晃晃悠悠得像是摇椅一般,她非但没觉得劳累,反而舒服得平添了几分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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