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事!”苏若琳眉头紧锁,“萧军又不是没了你就不能打,不是还有副统韩龙和纨玦吗!你瞎逞什么能!”
“我真没事的,你看。”萧怀琳这般说着,忍着灼伤的剧痛,去牵心上人的手,朝她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这条胳膊没事的。”
“你骗人!”苏若琳急得眼泪都哭出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疼成什么样子了!”
这混蛋手臂上的烧伤还是其次的,鬼知道那个突厥将军的刀干不干净,砍得伤口那么深,万一感染了破伤风可怎么办啊!
这般想着,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哽咽,她紧紧握住面前人的大手,仿佛只要将这只手抓紧些,面前人就不会离开。
“你总是这样。”晶莹的泪水划过苏若琳的面庞,她看着面前人狰狞的左臂,鼻音浓重,“受伤了怎么也不说,可是这次你伤得这么深,如果不及时处理,会死的!”
萧怀琳最大的弱点,便是看不得心上人落泪,此时见到心上人哭泣,他的心当即被狠狠揪起,又疼又紧。
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将心上人揽进怀中安慰,而是伸出那只完好的右臂,缓缓托起心上人的脸颊,直视着她秀丽的双眸,缓缓道:
“若琳,你听我说。”
“我军现在面对的是敌军最后的残党,他们全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士气高涨。”
“所有人都知道方才的突袭是冲着我来的,如果我不能上战场,我手下的将士们都会以为我出了什么意外,士气低迷,届时,我军伤亡不可估量。”
说罢,他又看向心上人那被敌军扇红的半边脸,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视若珍宝的心上人,怎么能被那帮杂碎这般欺负?!
他要敌军全军,都为此付出代价。
苏若琳见到面前人认真的眼神,微微一愣。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这么严肃的模样。
她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了“噗通”一声。
身负重伤、失血严重的青夭终于晕倒了。
“青夭!”她连忙去抱起倒在地上的青夭,“青夭,你怎么样!”
她不断地呼唤着,然而对方却始终眼眸紧闭,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苏若琳不禁咬牙,青夭的伤口也需要赶紧处理,不能再继续流血了!
恰好这时,韩龙将萧怀琳的战马牵了过来,后者利落地翻身上马。
苏若琳眼看着他将要策马离开,连忙喊了一声:“萧怀琳!”
萧怀琳闻言回过头,便见到他那视若珍宝的心上人,正跪坐在月色下,怀里抱着重伤的青夭,望向他的眼眸中满是不舍。
他听到自己的心上人哽塞道:“你一定,一定要,好好地回来。”
温润如玉的少年郎逆着光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连带着那条受伤狰狞的左臂,都被月色覆盖了一层柔和的光。
“放心吧。”
只因你这句话,我即便是爬,也会爬回来的。
……
苏若琳最后目睹着萧怀琳带着萧军远去了。
她匆匆抹掉眼泪,扶着青夭到了她的马车上。
军帐已经被烧毁了,定然是回不去了,但好在马车的榻板上还铺着毡毯,不至于很硬很冷。
苏若琳将青夭轻轻放到毡毯上,然后去找军医。
军医如今正在伤兵营里,好在大火没有烧到伤兵营,不少被袭击受伤的士兵都聚集在此处,军医忙得晕头转向。
苏若琳一见到那些受了伤的士兵才知道,原来青夭受的伤竟还不算最严重的,而受限于军营的条件,军医的医治方法也几乎就是草草地上药包扎。
见状,她也不好意思请军医去给青夭把脉医治,微微叹了口气,向军医讨要了金疮药和包扎用的细麻,便回到了马车上。
等她将青夭身上那件已经被砍得千疮百孔的衣袍褪下时,露出的满身伤口令她心惊肉跳。
她小心翼翼地给青夭清理伤口,上药包扎,最后找出了一条毯子给青夭盖上。
忽地外面雷声轰鸣,不消片刻,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苏若琳当即瞪大眼睛。
萧怀琳还在外面打仗啊!
他的左臂本就伤得严重,如今在这么被雨一淋,伤口不感染就见了鬼了!
她连忙掀开背风面的那扇车窗,遥遥地望向萧军远去的方向。
外面雷雨大作,原本燃烧的熊熊大火几乎顷刻间就被浇灭了,四周的温度也迅速冷了下来。
苏若琳的内心仿佛也被这倾盆大雨浇了个遍,逐渐泛起了凉意。
萧怀琳这个笨蛋……
此时此刻,她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萧怀琳名字里的“怀琳”,究竟是何意。
“我正是在怀念一个如美玉一般的人。”
那个小子居然,从一开始,就对自己……
昔日在饕餮楼时,少年郎温柔的话语再次回荡在她的耳边。
“若是能留在她身边长长久久地陪伴她,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她想起了上一次这般雷雨轰鸣的夜晚,她和萧怀琳在屏风后的狭小天地里,缠绵缱绻。
那夜,少年郎压在她的身上,明明难受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却还是浑身颤抖地强忍着欲望。
他当时哭着对自己说:“不,母亲,不可以……”
他……
忽地,一道闪电降临天地,苏若琳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而后,脑中忽地澄明了。
那个少年郎,即便对自己是真的爱慕,可是他最初也并未想过伤害自己吧……
他本可以强行让自己顺从的,无论是他的权势还是能力都可以办到。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怀抱着一颗虔诚的心,装作一个陌生人,慢慢地接近她,对她倾尽温柔。
也正因此,他才走进了她的心……
记忆忽地回到了那夜暴雨后的清晨,少年郎见到她满身的吻痕和淤青时,竟然惊得呆住了。
少年郎是那样的单纯,单纯到见到心上人的身体时,都会不由自主地脸红。
她又想起了,对方随后她拥入怀里,小声道:“我,我中意你啊……”
苏若琳长长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没有做错过什么的。
他们两个至多只能算是曾经的继母和继子,如果是放到她前世,既不触犯法律,也不违背道德。
他只是,喜欢上了自己……
苏若琳望着外面的倾盆大雨,露出一丝苦笑。
她何德何能啊?
能让这般优秀的少年爱慕自己,爱慕到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
爱慕到,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过往,用尽所有的力气讨好她。
爱慕到,哪怕是被下了春药,也不愿意伤害她。
爱慕到,即便是拼死,也为她挡下那燃火的木柱……
暴雨还在不顾一切地下着,不知过了多久,榻板上的青夭轻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毡毯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
青夭试着抬起手臂,可是她不过轻微一动,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疼痛,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末了,她缓缓转过头,便见到一个俏丽的身影正倚坐在马车的车窗边,单手托着脸颊,失神地看着窗外。
“夫……夫人?”青夭迟疑地开口,声音沙哑。
正在发愣的苏若琳闻言回过神,便见到青夭正强撑着身下的榻板想要坐起来。
她连忙过去将青夭扶起,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对方的额头,随后松了口气。
没有发烧,太好了。
而这么一坐起来,青夭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褪去,满身的伤口都已经被细致地包扎好,她连忙将毯子往上拉了拉,堪堪盖住胸口。
而她那张原本苍白的脸颊也迅速变红:“是,是您给我处理的伤口吗?”
“对。”见到青夭竟然害羞了,她含笑揉了揉对方的头,“受伤的士兵还蛮多的,军医忙得没空来把脉,我就先给你处理了一下。”
“虽然失血有点多,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闻言,青夭的脸颊更红了,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声音细若蚊蝇:“谢谢夫人……”
望着青夭羞涩的模样,苏若琳目光柔和:“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若不是你,我早就被敌军挟持了。”
“那,那都是奴婢应该做的!”青夭连忙道,“而且最后也是王爷救了您!”
说罢,青夭这才想起负伤的王爷,她扭头看向窗外的滂沱大雨,问道:“王爷是去了战场吗?”
苏若琳微微点头,眼神有些暗淡。
青夭见到夫人这副样子,踌躇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安慰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您不要伤心。”
话音未落,忽地一道闪电打下来,照亮了苏若琳疲惫不堪的脸庞。
青夭担忧地看着她:“您也休息吧?”
“我没事。”苏若琳轻轻摇头,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我再等一会儿。”
青夭连忙道:“那奴婢和您一起等。”
主仆二人就这样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大雨,安静地等待着,祈祷它快些停止。
然而这场大雨却下了整整一夜,直至在黎明破晓,雨才堪堪停了下来。
终于,当天边绽放出第一丝曙光之时,苏若琳望着窗外喃喃道:“雨停了。”
萧怀琳他们……是不是也能平安归来了??
第120章 沐浴
◎王爷如今正在院子后边的浴池里沐浴。◎
天亮了,雨停了。
苏若琳起身准备下马车,想要去看看这场大火还能烧剩下什么。
而且昨夜事发得太过突然,也不知道老爷子和纨玦纨枫他们怎么样了,她也得去看看。
青夭见状也想起身:“奴婢和您一起下去!”
随后就被苏若琳按了回去。
“你现在连件衣服都没有,怎么下去?”
“我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完好的衣服,若是找不到,就去给你借一身。”苏若琳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你伤得不轻,先好好休息,养回些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暖,青夭极不自然地低下头,脸颊通红:“那,那您小心些。”
苏若琳含笑应了下来。
她想着先去看看老爷子他们情况如何了,现下是否平安?
却没成想刚一下马车,便见到纨枫迎面向她走来。
“母亲!”
见到苏若琳下马车,杨纨枫连忙来到母亲身前,仔细地将她上下检查了一遍,一双好看的杏目里满是担忧。
“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苏若琳笑着摇头,末了又问儿子,“那你呢,你可受了什么伤?”
待到确认了母亲的确是平安无虞,杨纨枫这才松了口气:“儿子也没事。”
母子俩聊了片刻,苏若琳才知,原来昨夜萧怀琳和纨玦已经先于大军判断了出敌袭的目的,而后分头行动,纨玦去保护老爷子和纨枫,而萧怀琳去保护她。
昨夜的火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杨纨枫的军帐也被烧毁了,但所幸老爷子的军帐在背风处,并没有被波及到。
昨夜等大军集结离开后,杨纨枫本想去找苏若琳,然而当他遥远地看到母亲时,母亲正扶着伤痕累累的青夭上了马车。
随后他便看到火势蔓延到了自己的军帐,他估摸着母亲应是没有大碍,在军帐和母亲之间纠结了片刻后,最终决定先回军帐里,把舆图之类的重要东西先抢救出来。
结果没过多久,就下起了大雨。
得知母亲要去军帐里寻找被烧剩下的东西,他连忙道:“我和您一起去吧。”
苏若琳笑着问他:“你不去自己的军账里看看吗,我的东西都是些自己用的零碎,肯定远不如你们那些密报啊之类的重要。”
杨纨枫轻轻摇头,眉目间皆是温柔的神色:“东西都在那里,又不会跑,儿子先陪您去搬您需要的,儿子的东西等回头自己再去收拾就好。”
“好。”苏若琳欣慰地笑了。
末了,她看着自己明月清风的儿子,忽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看纨枫竟然都需要仰起头来了。
“你现在是不是都比我高了?”
“嗯?”杨纨枫挑眉,伸出手略微比了比,一双好看的眉眼弯成了浅浅的月牙,“还真是。”
他已经比母亲高一个额头了。
以后他还会长得越来越高,替母亲扛起那些重担,成为母亲的依靠。
“吾家有儿初长成啊。”苏若琳笑着感慨道。
最开始她把这孩子从侯府的柴房里捡回来的时候,这孩子甚至还没到她胸口高。
一眨眼四年过去了,当初那个瘦弱的小毛猴子也已经长成了成熟稳重的翩翩少年郎了。
岁月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啊。
母子两人说笑着,缓步朝着苏若琳的军帐去了。
苏若琳的军帐已经彻底塌了,大多数东西都已经烧毁了,不过因着她的首饰大多是足金的,一场火下来,竟然基本算是无恙的。
她不禁失笑,这算什么,不丢财吗?
苏若琳从废墟里翻找出了几身还算像样的衣服,虽然被火烧的边缘有些发黑,但好在还能穿。
只是青夭比她高不少,骨架也是比较大的,不知道她的衣服,青夭会不会穿得上。
随后她又翻找出了一套尚且完整的茶具,经火烧过有些发黄了,不过也还是能用的。
马车上没有水,昨夜下着大雨她们也出不去,因此她和青夭已经一个晚上没有喝过一口水了。
她自己倒是还好,可是青夭伤得那么严重,万不能渴着,待会她就去打些水来。
苏若琳最后将衣服首饰还有那套茶具都收了起来。
随后她又带着纨枫去了萧怀琳的军帐。
萧怀琳的军帐是最先燃起来的,情况比起其他人军帐只会更惨,大多数东西都已经化为灰烬。
不过杨纨枫竟然在废墟里找到了一个完整的小包袱。
苏若琳将包袱打开一看,里面装得居然是萧怀琳还是杨婉枝的时候,自己送给他的那些首饰们。
她将那些木匣一一打开,里面的每一件首饰都完好无缺,昨夜的那场熊熊大火,明明将整个军帐都化做了焦土,却独独放过了它们。
如今匣子被打开,这些首饰仿佛熟睡中被喊醒的姑娘,映着外面的天光打了个哈欠,绽放着耀眼的光。
见此,苏若琳心里那片原本平静的湖泊陡然被丢入了一块石头,掀起了阵阵涟漪。
……
这算什么?
……但愿这些首饰的主人,也能像这些首饰一样坚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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