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歌心间微动,眯起眼盯着他瞧。
前世怎么没发现他这般爱念叨?
他大笔一挥,“唰唰”便写下药方,嘱咐小钗:“按方抓药,每四个时辰服一次,膳食必须清淡,切忌鱼虾红肉等发物,还有——”
江枫眠看向凝歌,一字一顿:“好、好、歇、息!”
那眼神,灼灼有力,凝歌一时竟无法反驳,点了点头:“多谢。”
小钗趁机告状:“才不呢!昨夜怎么劝姑娘都不肯睡!定是昨夜没休息好,才让伤口恶化的!”
“小钗言之有理!”
他“唰唰”又是一个方子:“先服宁神茶,再点上安神香,待少夫人睡醒便可服药!”
“我这便去办!”
小钗伶俐得仿佛江枫眠才是她主子。
凝歌惊讶地看着,平日里这丫头性子上来,自己的话都能不听,江枫眠却有本事让她言听计从。
前世当真的是太能藏了,她也着实小看他了。
待换完药,小钗按照江枫眠的吩咐,把凝歌扶到床上躺下。
他就立在床帘外,身影气场挺括,不忘叮嘱:“毕竟是世子妃的身份了,少夫人往后可不能再这般胡来,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官盐一事有在下,少夫人尽可放心歇息。”
凝歌撑起身掀开一角床帘,轻轻朝他一笑:“有劳江公子。”
这宛转低眉的一笑,衬着过分雪白的肤色,叫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江枫眠微怔,凝歌已经躺下,未曾多注意他的神情。
直到小钗唤他,他才悠悠回神。
“江公子可还有其他嘱咐?”
他拉回视线,眼神有些飘忽:“好好照顾少夫人。”
“是。”
再望一眼帘内隐约的轮廓,江枫眠转身退了出去。
脚步从踏出门槛那一刻,眸中锐光顿现。
**
裴书臣在品香楼与友人们喝了一夜的酒,醉到日上三竿,醒来被他们打趣。
“书臣才新婚几天啊就彻夜不归,不怕家中娘子抱怨么?”
裴书臣只顾喝酒也不回应,他们一阵哄笑过后,很快鸟兽散尽。
剩下裴书臣不肯走,拎着酒瓶下来大堂,找张桌子坐下又开始喝。
宝姨娘黑着脸领着丫鬟从门口进来,甩着手绢还在轻声抱怨。
“说好了又不来,这侍郎夫人真是的……好好一个法会,扔下我一个人……”
转头便看见了一个人喝闷酒的裴书臣,宝姨娘对其笑脸迎过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有个人影便随着跟了进来。
“这不是书臣么?约了哪位大人?”
宝姨娘径直在一旁坐下了,那人影也悄然在隔壁坐下。
裴书臣愣了一下,宝姨娘终归是岳母,他只得强笑应酬:“没有,只是出来喝点酒。”
“那怎不叫晚颜陪你呢?”
裴书臣动作一僵,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精准戳中了他痛处。
宝姨娘也是懂察言观色的,见他神情不对,换了口吻。
“晚颜是小姐脾气,昨日是任性了,你多担待些!”
何止小姐脾气?在凝歌的温婉衬托下,简直是无理取闹!
裴书臣握着酒杯的手指稍稍用力。
隔壁桌背对着他们的人影也浅浅扬起了嘲讽的唇角,不是别人,竟是江枫眠。
“比起那淫妇的女儿——”宝姨娘顿了一下,仔细瞥了眼裴书臣的神情,然后解释。
“就是晚颜那嫡姐,她母亲是被老爷亲自下令浸猪笼沉塘的,比起她这名声,晚颜总比她好多了不是?虽然她是嫁到世子府去了,但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她左右瞄瞄,压低了声音:“世子既然能在府上养那么多的乐师伶人,还都是男的!说不定当真是不行——”
闻言,裴书臣扬起脸,眼中慢慢地意外,竟还有一丝丝的……惊喜。
他也压低声音:“若世子……不能人道是真的,那嫡姐……岂不尚未圆房?”
宝姨娘掩着嘴“咯咯”笑出声:“可不是呢么!据说大婚当晚世子便离开了世子府,至今未回,她想圆房?难了!”
宝姨娘的笑声有些刺耳,但裴书臣一点儿也不介意,灰败的眼里总算亮起了光。
隔壁的江枫眠却沉下了脸来,眼中的锐意渐渐凝成杀气。
宝姨娘端起酒杯正要喝,一杆长箫从天而降,精准戳中酒杯,“哐当”一声掉在桌上,酒液洒在桌上,滴滴答答地流。
宝姨娘大怒,起身便骂:“哪个不长眼的——”
回头瞧见江枫眠那张过分美貌,但凝着寒霜的脸庞,她一下噤了声。
想起昨日他的警告,竟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口水,不觉往后缩了缩。
她这一嚎把附近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纷纷观望。
再见到江枫眠,裴书臣登时牙痒痒:“世子府的人都这般无礼吗?当着本将军的面也敢动手?!”
“少将军此言差矣!”江枫眠长箫一收,“背后中伤才是小人行径,不知在下和知府夫人,还有少将军比,谁更无礼?”
“你——”宝姨娘气得浑身颤抖。
第18章 流言
她也没想到刚才自己和裴书臣的话都被江枫眠听了去。
裴书臣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不等开口,江枫眠又抢先一步,长箫朝宝姨娘一指。
“妇人之见也就罢了,怎的连少将军……也如此八婆了?”
“你……”裴书臣也是被噎得慌。
“在下是世子府的人,若有人背后恶言中伤却充耳不闻,那何止无礼,应该是不忠不义,在下不才,不敢不忠不义!少将军你说是吧?”
三言两语不止把两人都给骂了,还让裴书臣毫无反驳之地。
宝姨娘气不过,把腰一叉,泼辣起来:“我说你不就是个世子府上吹拉弹唱的乐师你能什么能?我和少将军说的又不是你,多管什么闲事?你究竟是替世子出头,还是为世子新入门的世子妃出头?”
这话明里暗里在给江枫眠和凝歌泼脏水,江枫眠眼神一凛,刀子般剜过去。
宝姨娘被这眼神盯得打了个冷战,仗着裴书臣在,硬着头皮继续嘲讽。
“世子不在,你们这群乐师伶人,怕不是要在世子府上乱来了!世子妃新入门便守活寡,知道你们是不是……”
未完的话随着长箫抵在喉咙口而消失。
宝姨娘大气不敢出,她是见识过江枫眠的身手的,吓得一个劲儿朝裴书臣求救。
“书臣!书臣你快救救我——这人也太无礼了,你好歹是少将军,必须得好好惩治!”
裴书臣被提醒了,一把拨开江枫眠的长箫,咬着牙根只得摆出身份。
“不管怎么说,你一个区区世子府的乐师对本将军出手,便是不敬!”
江枫眠笑了:“在下虽是乐师,但也是世子府的左中允,正五品,少将军……从五品,不知是谁不敬?”
“咔擦”一声轻响,裴书臣拳头都差点捏碎了!
宝姨娘也是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自己和女儿费尽心思挑选的女婿,品阶竟还不如世子府一个左中允高!
便是围观百姓也是连连惊呼。
“原来世子府的乐师也比少将军品阶高!”
“看他们平日里谱摆得那么大,还以为是多大的官职呢!”
“在朝堂上连说话资格都没有,能有多少地位?当真是连世子府的乐师都不如!”
……
裴书臣的痛处连连被戳,脸上挂不住,气得甩袖愤然而去。
宝姨娘也想走,不料江枫眠的长箫突然在眼前一横,吓得她全身僵住。
江枫眠眯起眼盯着她,压低了声音:“姨娘若还是这般不知教训,往后可就不止法华寺的法会办不成了!”
宝姨娘闻言瞪大眼睛:“今日的法会是你……”
难怪早已约好的侍郎夫人今日竟然爽约了,连侍郎夫人他都能说动,宝姨娘不过是个小小知府夫人,还是正室死后才成为继室的妾,如何斗得过?
这么一想,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硬着头皮求情。
“江、江公子见谅,我是无知妇人,您何必与我计较?”
江枫眠冷冷瞧着她许久,撤了玉箫,一声低喝:“滚!”
得以脱身,宝姨娘领着丫鬟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围观的百姓也散去。
江枫眠望着门口悄然拧起了眉。
“世子的传言……有这么不堪么?”
他带着疑惑而去,转过身品香楼便又传出了新的传闻。
“听说世子不在,世子府上的乐师跟世子妃勾搭上了!”
“世子妃也是可怜,世子不能人道,嫁过去不等于守活寡呢么?”
“那也是不守妇道!再说了,我不信江公子是这样的人……”
流言仿佛长了翅膀,眨眼传遍京城。
凝歌一觉醒来天都塌了,流言都传到她跟前来了!
小钗比她更气:“什么呀!这也太难听了——姑娘怎会跟乐师勾搭上了?这群人真是……无知愚民!”
反倒是凝歌还比较镇定,拧眉想了想,问:“谣言从何处传起来的?”
小钗迟疑半晌,还是直说了:“听说是……江公子今日在品香楼跟少将军还有宝姨娘闹了一闹,便有这流言传出来了……”
又是他!
凝歌头疼扶额:“把他叫来!”
秋晚颜还跪在神楼抄女四书。
手抖了,眼花了,腿麻了,整个人都摇摇晃晃要跪不住了。
但旁边的老夫人半点开口喊停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桂婆婆一催再催。
“二少奶奶可紧着点吧!别抄不完误了吉时便不好了!”
秋晚颜都要哭出来了,抬头忍不住问:“桂婆婆,我歇歇再抄可好?”
桂婆婆当即冷下了脸来,转头看向老夫人,秋晚颜也眼带恳求望过去。
老太太终于从软榻上起来了,但却沉着脸。
“桂妈,扶我回房去!”
桂婆婆上前扶着老夫人往门口去,老夫人迈开步子才回秋晚颜:“不愿意便别抄了,不过是抄几个字罢了,我老太婆也不是就一个儿媳妇!”
显然话里是带着刺的,秋晚颜想解释,老夫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神楼。
秋晚颜又气有委屈,冲着小珠又打又骂出气:“你愣着干什么?帮我揉揉啊!”
小珠本就一身伤痕,被她一打,疼得眼泪直掉往后缩:“我知道了小姐!”
忍着身上的痛,小珠给秋晚颜捏着手和腿,秋晚颜还气呼呼地:“将军呢?!一整夜不见人,如今都过午时了,他怎也不来救我!”
说着她都哭出来了:“才过门几天他便这般忽视我,半点心疼没有,反而还——”
想起昨天裴书臣第一眼见到凝歌那惊艳的目光她就气,又用力在小珠身上掐了一把,疼得小珠惨叫。
“你叫什么叫?!你这点痛能比得过我么?!”
小珠哪敢顶嘴,只能默默继续替她按摩。
秋晚颜再也跪不住了,干脆坐在地上不顾形象伸直双腿:“膝盖!好好揉!”
话音才落,裴书敏便从门口进来,唇角带着诡谲的微笑。
“二嫂子莫要生气啊!”
秋晚颜吃了一惊,正要跪好,被裴书敏蹲下身按住:“二嫂子跪了一夜,休息一下无碍!”
她竟然会主动示好?
第19章 交易
秋晚颜谨慎盯着她:“你……”
裴书敏看出她的戒备,一笑说:“二嫂子啊!生气的是娘,又不是我!再说了,你跪了一夜,抄了一夜的书,也罚够了不是?”
就是嘛!
秋晚颜信了她:“可方才母亲似乎还是很生气便走了!”
“没事!只要我去说几句好话,娘便不会再跟二嫂子计较这事了!”
“当真?!那便有劳——”
“有条件的!”
闻言,秋晚颜脸色一僵,又谨慎起来:“你什么意思?”
“公平交易嘛!”裴书敏还是那诡谲的微笑,“我帮二嫂子这么大一个忙,二嫂子也该投桃报李不是?”
“你想让我替你做什么?”
“简单!”裴书敏也一屁股坐下,身下的铁疙瘩磕在地上,清晰地听到金属碰撞声。
裴书敏无奈望着秋晚颜:“你听,这东西很讨厌是吧?”
何止讨厌,这几日秋晚颜因为这铁疙瘩吃的苦可不小!如今两腿间还火辣辣地疼着!
“我的事也简单,按照咱们府上规矩,我未出阁,这东西的钥匙自然是在娘手上。”
“你是想……”
秋晚颜隐约猜到她心思了。
“二嫂子真是聪明!没错!只要你能帮我拿到钥匙,我保证昨日假画之事娘不再追究!”
谁料秋晚颜冷笑一声:“如你所言,我这罚也罚过了,再怎么说我也是新媳妇,母亲总得顾及其他人的眼光,不会没完没了地罚我,我又何必为你去冒险再次惹恼母亲?”
裴书敏笑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眼睛瞥向案上抄好的一沓书卷,顺手便拿起了墨砚。
“没错,娘是不会没完没了地罚你……但我能让你这个惩罚没完没了。”
眼见着她缓缓把烟台移到抄好的书卷上,只要一放手,秋晚颜这一晚上便白写白跪了!
要是误了晚上祭先主母的吉时,那当真是没完没了了!
果然这小妮子主动示好便没安好心!
秋晚颜变了脸色:“你威胁我?!”
裴书敏好笑出声,竟主动又放下了墨砚,秋晚颜实在搞不定她这癫癫的究竟是何心思。
“娘老来才生了我,没多久爹便不在了,娘对我是言听计从千依百顺,别说大嫂子,便是府上的丫鬟家仆都惯会看我脸色做人的,二嫂子不是没有眼力见儿的人,对吧?”
这不还是威胁么?而且威胁得更加让秋晚颜没得不答应。
她是新入门的媳妇,小姑子受婆母疼爱,得罪不起啊!
但相应的,若是能博得小姑子好感,成为盟友,日后她在这个家的无疑会好过很多!
这么想来,裴书敏是沾点癫,却是个极聪明的人,这交易值得做。
“好!”秋晚颜干脆地应承了下来。
裴书敏露出了满意的笑:“我果然没看错,二嫂子是聪明人,为表示我的诚意,剩下的我让人帮你抄好了!”
她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沓书卷,果然是抄得工工整整的女四书,而且字迹还是刻意模仿秋晚颜的。
作为前世被裴书臣秘密养在外面的外室,秋晚颜跟府上女眷接触不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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