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对话进行到这里基本就结束了。
徐渭北找来了。
看着他脸色,顾婉宁就觉得他和边大夫的对话应该不是很愉快。
但是她以为,是边大夫把徐渭北“判了死刑”。
顾远石倒是没多留他们,只是语重心长地道:“你们年轻,容易感情用事,这不算是坏事。只是要记得,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大概怕他们俩太过愚钝没有理解,顾远石又提醒了一句,“伴君如伴虎。伴驾半辈子,这句话我是刻在心上,时时不敢忘怀的。”
顾婉宁这下明白了。
粗放地翻译一下就是,皇上和你们讲真心,你们听听就行。
别给点阳光就灿烂,真把皇上当成了什么慈爱长辈。
该有的敬畏,一点儿也不能少。
该有的分寸,一步也不能踏错。
“多谢爹提点。”顾婉宁对他笑了笑。
顾远石愣了下。
他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妻子。
这是他们的女儿啊。
他心中感慨万千,面上却不显,摆摆手道:“去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
除了他担心自已有生之年不能完成变法,要让长子继承父业,对他严苛一些外,剩下的这些孩子,只要不作奸犯科,吃自已的饭,滴自已的汗,选择自已的伴侣,他都不反对。
“怎么了?”
回到家里,顾婉宁让二丫上了茶,然后用眼神示意她退下,开口询问徐渭北。
徐渭北很不对劲。
“心里很难受。”徐渭北道。
顾婉宁没想到他会直接在自已面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
他定然是极难受的。
那就只有一件事情了。
他不行。
哎。
这件事,大概绕不过去了。
无论她怎么表示自已不在乎,徐渭北自已是在乎的。
她起身来到徐渭北身旁坐下,握住他的手郑重道:“无论我同你说多少遍,你都不会相信我不嫌弃你。但是我依然要再告诉你一遍,我爱的是你徐渭北,你的所有我都接受,包括残缺。不要因为你缺少,就夸大那件事对我的重要性。我说不重要,那就真的不重要,没有粉饰。如果我需要,我也会坦白告诉你。”
三姨娘没有男人,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委屈过自已。
办法总比困难多。
而且她真觉得那不重要,不重要。
高大俊秀的身材相貌,富可敌国的财富,毫无保留的赤诚爱意,拥有这些,哪个女人不会笑出声来?
“我是真的不喜欢,很抗拒那件事。”顾婉宁坦诚地道,“我和别人不一样,有点阴影……”
小时候,她意外见到了不该见到的场景。
她觉得有点恶心。
徐渭北:“……”
多么希望,这些话是假的,只是安慰他。
但是顾婉宁一双大眼睛径直看向他,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
罢了罢了。
徐渭北因为身体原因,从来没有过冲动,所以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只要他是个完整的男人就行。
用不用,权利还在他。
他可以不用,但是不能不好用。
既然顾婉宁不喜欢,那就算了,他想。
只是他不知道,荷尔蒙这种东西,它叛逆得很。
当然,这也是后话。
徐渭北今日也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
因为顾婉宁的抗拒,所以他避过了这个话题,免得她还得担心自已会强迫她。
徐渭北和顾婉宁说起了当年婆媳大战,父亲孤独死在西北的遗憾。
顾婉宁懂了。
她虽然不算聪明,但是还是感受到了回荡在徐渭北胸腔之中那些愤怒、心疼、纠结、彷徨……
一边是给予自已生命和人生最初美好记忆的母亲,一边是倾其所有,抚养他长大成人的祖母,他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母亲已不在,他又如何面对祖母?
好像倾向于任何一方,都是对另一方的背叛。
“不要想那么多。”顾婉宁道,“随心吧。不管是你母亲,还是大长公主,在希望你过得好这件事情上是一致的,她们都不愿意看到你难受。”
而且他生母去世多年,已经阴阳两隔的人,所有的爱恨,都也已经尘封在回忆之中。
“别为难自已。”顾婉宁轻声道,“人本来就是复杂的。”
每个人都有自已的因果,都有自已要渡的劫。
她们在劫难逃也好,得以侥幸逃脱也罢,别人都不要再替她们难过一次。
“谁待你好,你便待谁好。”顾婉宁道,“你愿意听的意见就听,不愿意听的就不听。不要想孰是孰非,倘若如果那些……渭北,我们走好自已的路已经很难,别再给自已添负担了。”
多余的共情,只会让自已负重前行。
让一切发生,做好自已。
“我陪着你。”顾婉宁又道,“无论孰是孰非,那些都过去了。无论是你母亲或者是祖母,她们如果可以选择,都不会让你夹在她们中间为难。”
难道老侯爷的事情,还不足以让她们难过吗?
“大长公主这么大年龄了,又能再陪你多久?从前的事情别管,日后该如何孝敬就如何孝敬,这样她百年之后,你不用后悔。她强迫你意愿,你该反抗就反抗,不要被孝道拿捏了……你会处理好的,你可以的。”
他们两个人的困境其实都是相似的。
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那就别断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改变不了的过去就接受吧,让日子就那样自然流淌而过。
这是和现实的和解。
徐渭北伸手把顾婉宁抱入怀中,下巴抵在她肩膀上,良久沉默。
阳光透窗而入,把亲密相拥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光。
静谧而温暖。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在这个复杂凉薄的世间,能得一人心,相互扶持走过,上天待他们,终究不薄。
第279章 三姨娘vs三哥
有顾婉宁的陪伴和开解,徐渭北总算在这巨大的冲击之中得以暂缓情绪。
“改日陪我一起去看看母亲好不好?”他和顾婉宁商量,心里有些忐忑。
因为顾婉宁多少有些离经叛道,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
“行,等我准备些香烛纸钱,等你休沐咱们就去。”
顾婉宁觉得受伤的男人就像一条粘人的大狗,安静地,乖巧地,可怜地等着被抚摸。
“对祖母那边,我不想提了。”徐渭北终是做了决定。
大长公主有心疾,而且年事已高。
他终究是对不起母亲了。
“是我的话,也会这么做的。”顾婉宁鼓励他道。
有争议的事情,她就负责无条件支持他。
这天顾婉宁一直陪着徐渭北。
到第二天,徐渭北如往常一般去上朝,情绪上已经看不出多大波动。
顾婉宁难得早起送他上朝。
二丫不解内情,嘟囔道:“您怎么现在对侯爷这么好了?别把他惯坏了。”
顾婉宁笑道:“偶尔惯一下,惯不坏。”
他这种脆弱的时候,又有多少?
她的男人,她惯着。
吃过饭,顾婉宁闲来无事,带着二丫去买了香烛纸钱——既然答应了徐渭北,那就早准备,让徐渭北知道,她不是随口答应的。
买完东西,她去了三姨娘的医馆,然后看到了在门口坐着,门神一般的顾安放。
兄妹相见,分外眼红。
两人目光里都带着明晃晃的嫌弃,分明在说,你来做什么?
见顾婉宁不打招呼就往里走,顾安放哼了一声:“没礼数!也不知道谁惯的。”
“侯爷惯的,你去找他打一架啊!”顾婉宁挑衅。
她才不给这三狗好脸色呢!
顾安放:“你以为我怕侯爷不成?”
“不怕就打一架去。”
“我,我是和侯爷交好。”
“知道了,你是和侯爷交好,不是怕挨揍。”
“你……”顾安放气结。
顾婉宁圆满了。
屋里还有个患者,她就耐心地在旁边等。
等到患者离开,三姨娘过来给她倒茶。
顾婉宁伸长脖子故意对着外面道:“可别偷听我们说话。”
“哪个要听你说话?”顾安放站起身来,“我找婉清去。”
他知道这俩人要嘀嘀咕咕。
“我告诉你,你要是背后说我坏话,等着——”顾安放威胁地晃了晃拳头。
顾婉宁翻了个白眼,“放心,我有坏话不用背后说,当面我就说了。都想着娶妻的人了,还那么幼稚。”
顾安放脸色微红,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转身走了。
等他离开后,三姨娘才轻声道:“他倒不是故意提秦王妃气姑娘,是秦王妃生病了,他原本今日也是要去看望的。”
又病了?
怎么像林妹妹似的。
这样的身体,能笑到最后吗?
“昨日三爷央我去看她,我去了。”三姨娘道。
“那是什么病?”
“大概是心病吧。”
顾婉宁:“……嫁个棒槌,不得心病才奇怪。”
没事就好。
估计又是计谋。
不知道她有没有进入黑化流程,不过顾婉宁觉得这剧本应该是不会变的,因为秦王实在是太狗了,早晚得把顾婉清逼到那条路上。
顾婉清再怎么贤良淑德,她也是在“一群狼”之中长大的。
——就顾家这几个男人,哪个是好惹的?
一切的结果,其实早早已埋下了伏笔。
秦王想借力不成,反而被反噬,渣男值得。
希望顾婉清加油。
她那样圣母的性格,肯定让自已抱大腿。
顾婉宁笑嘻嘻地对三姨娘勾勾手指,“来,我跟你说个好消息。”
“嗯?”
“我爹知道你,并且也不反对你和三哥对事情!”顾婉宁眼睛发亮,是由衷地为三姨娘高兴。
三姨娘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没想到她会去问,更没想到,顾远石景然不反对,一时之间,心情复杂,感动、纠结、各种情绪都袭上心头。
“这下你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了,只好好考虑,三狗到底行不行。”
“三狗?”
“对啊,我三哥,你看他是不是很狗?”
“什么是很狗?”三姨娘小声地问。
难道因为他总是在自已门口晃悠,像看门的狗?
“他那样就是狗。”顾婉宁道,“你还有什么顾虑,和他直接说。”
“再说吧。”三姨娘面色尴尬。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顾婉宁道,“你先决定是否告诉他。如果想要瞒着他,我觉得能糊弄过去。”
“我不想那样。”
“那就直接说。”顾婉宁果断地道。
三姨娘低头不语,手无意识地拧着自已的帕子。
“其实,姐姐,”她说,“他知道的。”
“你说了?”
“说了。”
自揭伤疤,希望他能够不再纠缠,让彼此回到正轨,却没想到,顾安放一再追问,她表兄到底是谁。
“我去给你出气,我打不死他!”顾安放咬牙切齿地道。
三姨娘自是不肯说。
她担心的是顾安放。
“那你怎么想?”顾婉宁问。
“我,我也不知道。”
顾婉宁拉着她的手,“还有什么顾虑?”
“在一处容易,若是以后,变成秦王和秦王妃那般呢?”
“你顾虑得也是,但是不要因噎废食。你只问你自已,是否喜欢我三哥。剩下的事情再说,大不了,学我这般不成亲,在一处过呗。”
三姨娘却摇头:“您和顾家不亲,怎么选择都可以。可是如果再出一个三爷,那我担心,担心影响顾家下一辈议亲。”
顾婉宁:“……你想多了,顾家门楣不倒,不缺人愿意结亲。”
“我自是知道,只是不想因为我而影响顾家。我给不了什么,也不愿意成为顾家和三爷的拖累。”
所以她要么嫁,要么不嫁,不会选择顾婉宁的这条路。
顾婉宁充分理解和尊重。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已生活方式的权利。
“我再想想,再多些时间。”三姨娘道。
“嗯。”
“别说我了,”三姨娘又道,“容容那边,似乎挺顺利的。”
二姨娘已经快把自已家成功掏空了。
这个结果,并不是她想见到的。
可是他们推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
成功且悲哀。
第280章 昏聩
新进门的史氏,在金华宇面前温柔小意,把金哄得晕头转向。
同时她迫不及待地开始试图把二姨娘排除在金家的生意之外。
她对这个厉害的大姑子有所顾忌,但是试探之后却发现,大姑子似乎心灰意冷,不愿意再管铺子里的事情?
那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史氏心中得意,觉得大姑子总算识趣。
她往铺子里伸手,越发肆无忌惮。
她不知道,二姨娘每天几乎都要把一口银牙咬碎,才能控制自已不教训她。
两个女人都在暗中有动作,只有金华宇一个傻的,沉浸在史氏的温柔乡,同时又欣慰于姐姐终于不再“找事”了。
二姨娘虽然不和史氏正面交锋,然而她私底下的动作却从来没有停下来过。
另外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铺子,在京城某个偏僻的地方,悄然成立,不断蚕食着金家的生意。
二姨娘一点儿都没有因为自已的“成功”而感到快乐。
弟弟不知道,这个偏僻的铺子,是当年曾祖父白手起家的地方。
她仿佛走了一条和当年曾祖父一样的道路。
但是她手握资源和人脉,这条路走得比曾祖父不知道要顺利多少倍。
只是生意成功多一点,她觉得自已和弟弟之间的沟壑就深一些。
而且这条沟壑,没有被填上的迹象。
金华宇疯狂地喜欢史氏,在她的也言语暗示下,给她买了很多贵重的东西,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甚至给她的姨娘置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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