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碧波却不解释,只是笑道:“她不肯来,就把帖子送到他家,他家和我家本来就有生意往来,我若是不下请柬,旁人还以为我看不起人呢。”
林嬷嬷转念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
原本都是老姑娘,江碧波想给李澄做小不成,后来被王妃作为义妹,又即将成为刺史夫人,这也能出当年一口恶气。话说当年曹氏进了谢将军的门,可是特地发帖子给江碧波的。如今曹氏却被人退了回去,还要遭受别人的非议,自家小姐未必没有扬眉吐气之意,想到这里林嬷嬷也就了然了。
江家的喜帖送到曹家时,曹夫人正带着女儿曹氏在园子里散心,说起来曹氏虽然商女出身,但亦是受到家族培养,琴棋书画皆通,如今见到落花,也有同病相怜之感。
曹夫人又见人送了喜帖来,打开一看,立马给丫鬟:“拿下去吧。”
“母亲,这是什么?”曹氏问起。
曹夫人不欲女儿知晓,只好撒谎:“没,没什么,寻常的一张帖子罢了。”
曹氏冰雪聪明,一下就猜出来了:“这些日子母亲不知道藏了多少喜帖,今儿不知道又是谁?您越这般,仿佛女儿越介怀。”
其实曹氏已经知道谢九仪用利益堵住她父兄的嘴了,牺牲一个她,又算得了什么呢?殷氏相貌才情其实都不如她,唯独谢将军爱她,这一点这是她耍什么手段都不行的。
曹夫人见女儿如此,只好实话实说:“这是江小姐的喜帖。”
“她?她也要成婚了么?上次不是说她弄了个嗣子在膝下。”曹氏反应很大。
她和江碧波两人都是商户女,且都心存志向,得知江碧波被李澄不要了,她还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她现在也成婚了。
“是谁啊?不会招赘吧?”
曹夫人摇头:“是新任豫州刺史,建威中郎将郭钊。”说完,见女儿神色晦暗不明,连忙道:“是填房,给人家做娘。”
似乎这样就能努力说明江碧波嫁的不好。
然而曹氏捏着帕子的手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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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果泥吗?”徽音把鲜果子切小了递给瞻儿,没想到他摇头。
瞻儿的乳母道:“二爷是吃了果子过来的。”
原来是这样,徽音笑道:“那我陪着他玩会儿,这些日子天天操心别的事情,把我的小宝贝都忽略了。”
嫁了人就是这样,总要考虑家族、丈夫还有孩子,唯独自己的时光少了,其实她已经是比寻常人轻松许多,李澄只有她一个妻子,还没有任何妾侍,她又顺利生了两个儿子,公婆去世了,太婆婆也要避其锋芒,可到底没有在闺中的时候清闲。
但又想在闺中的时候,许多事情自己并不能作主,如今事事都能作主,还不必像前世那般提心吊胆。
陪小孩子玩儿,无非就是陪着他玩玩具,讲故事,要不就带着他出去玩儿,只要陪伴孩子,孩子才会有安全感。
“娘,我要玩大蟋蟀。”瞻儿拿了一个草编的大蟋蟀递给徽音。
徽音提着草,等他来抢的时候,往上一提,瞻儿就蹦起来抢,他特别爱玩这个游戏,徽音也陪着他玩儿,一直到李澄回来才结束。
因为李澄回来后,会把儿子举高,这是孩子们最喜欢的。
瞻儿现在欢呼着,一口一个“父王”叫着。
徽音和他说话,他都听不见了。
好在这么疯玩一阵,孩子也累了,又闹着要出去,徽音则让乳母带他出去玩儿,她则起身拧了帕子递给李澄。
李澄接过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坐下来道:“天儿越发热了,今年这天总有些不寻常,那日我还说你,就是我自个儿出去也是淌了一身的汗。”
“谁说不是呢,天气总闷闷的,身上也总是黏糊糊的,现下梅雨天又要来了,我都准备歇息一个月的。”徽音觉得下雨天睡觉是最好了。
一听梅雨天,李澄心里一动:“你觉不觉得梅雨天很容易做梦,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就像一场场梦境似的。”
其实她们夫妻俩都有些孩子似的天真,不会天天在一起讨论政务,有时候李澄说些很幼稚的话,也只有徽音会和他讨论。
不过,他说的这些,徽音倒是很感慨:“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如何?夫君,你说人会不会有另一种人生,若你当初娶的人不是我呢?”
“不娶你,我娶谁呢?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和你不是夫妻。”李澄总觉得这话说的怪,自己也是不该引出这样的话来。
见丈夫这般,徽音想上辈子其实她就不是他的妻子,但这话不能说出来,她用手摸着他的脸颊:“若他日打仗,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掉以轻心,你活着,才是我们的希望。”
李澄很少见徽音这般,他的妻子是个很豁达的人,即便在最艰难困苦的时刻,她都能乐观,但不知怎么此刻这双灵动的眼睛噙着悲伤,他的心也酸酸的,他捧着妻子的脸庞问起:“怎么了?”
一瞬间,他懂情了,情丝绕着他们夫妻,想对方比想自己还多。
徽音靠在他的怀里,李澄的肩膀很宽阔,靠的很安心。
但等反应过来,又觉得太腻歪了,正好外头说缪夫人过来,徽音先理了理衣裳才去外头。缪夫人这个时候来,也是有事情,要不然会提前送拜帖过来的。
“王妃,我是有事来求您。”缪夫人边说边哭。
徽音看着她道:“你慢慢说,这些年你对我素来恭敬,你有什么为难的,只管和我说。”
缪夫人这才止住哭声道:“不是妾身的事情,是您身边冬顺姑娘。”
冬顺?自从那次从庙里回来之后,冬顺总心神不宁,徽音见她年纪也不小了,正好缪夫人那时候在,听闻她身边的丫鬟要嫁人,就帮忙介绍了一桩亲事。是她女儿夫家的一个族弟,还是个读书人,家境贫寒,但人有才干,想求娶一位能当家理事的夫人,坊间常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冬顺生的不错,年纪正是花信之年,徽音又给她准备了一份不错的嫁妆。
只是她后来忙着江家和郭家的事情,就没空关心了。
现在听缪夫人说了,徽音心一紧:“她怎么样了?死了吗?”
“没有没有,是有了身子,被狗咬了一口,小产了。”缪夫人早听说徽音对身边的丫鬟特别好,这冬顺一个丫头当然算不得什么,但若是让王妃有芥蒂就不好了。
徽音也松了一口气,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她又问是什么原因,缪夫人虽然期期艾艾的,但也说是妯娌之间,妯娌养的狗不小心把冬顺咬了。
“家宅不宁,就容易出乱子,福桂,你让黄医官去看看,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再看冬顺有什么难为的,帮帮她去。”徽音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
福桂去了半晌后,过来见徽音,这时候天色已晚,徽音看着她道:“难为你了,明日你歇息一日,不必过来当差。”
“您不必担心奴婢,今日冬顺得知主子记挂,泪流满面,很是感激。”福桂坐在脚榻上,帮冬顺说着话。
“你也太夸张了,这有什么好感激的。”徽音不觉得有什么。
福桂却笑道:“她都嫁出去了,您还让人替她看病,这般大张旗鼓的替她撑腰,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娘家人也不过如此了。”说到最后,福桂似乎不愿意说冬顺家的事情,只道:“冬顺后悔了,一直说还想回来伺候主子。”
“让她坚强些吧,我这里不是避风港,既然嫁过去了,就好好经营自己的日子。对了,不是被疯犬咬伤的吧?”人总会美化未曾走过的路,冬顺之前还抱怨觉得在王府当差事情多累心,即便她留在王府也不一定会开心,还不如好好把现在正在走的路走好。
福桂摇头:“不是,就是普通的狗。冬顺爱吃火腿您知晓的,她又有了身子,用火腿熬的大酱骨,太香了,可不就把狗引来了吗?但我想这肯定不是偶然的事情。”
“吃一堑长一智,她身体好生将养着,日后好好过日子,自己也学聪明点。”徽音这次帮她敲打她婆家人,帮她撑腰,但不可能次次撑腰,即便将来她自己的女儿出嫁了,她都不可能这般事无巨细,更何况是冬顺?
福桂道:“是啊,奴婢也是这么劝她的。”
冬顺的事情李澄也知晓,他对徽音道:“当时我就说让你配家里的人算了,你还顺着她的心意,如今还要回来伺候,那怎么成?”
“她在府里伺候也是要配人,也未必就开心,人生在世,哪里有什么桃花源。”徽音道。
这一瞬间,倒是让李澄想起妻子也是远嫁过来的,恐怕当年也是这么辛苦。
福桂平日要当差去探望不了冬顺,倒是乐云去了一回,她专门带了补品过来,见到冬顺躺在床上就道:“我听我家那口子说了,那狗不是疯狗,你这次小产了,但没有伤到根本,好好将养比什么都强。”
即便有乐云安慰,冬顺却并不开心,丈夫是读书人,但却爱面子,故作清高,人不坏,可那种明明攀附王府,又嫌弃她是奴婢的微妙感,即便言语上不说她也能够感受到。
她对乐云说她想回去,之前她被鬼吓了之后,总觉得王府事儿多,她做奴做婢的即便被吓到了,都不能随意哭泣,就从那天开始她就想自由了。王妃也很快同意,甚至没有任何一点儿为难,还赐下一幅嫁妆,嫁的是读书人,可真正嫁了,她觉得比王府差远了。
这家是大户人家的旁支,每日只吃两顿饭,一旬才能吃一颗鸡蛋,一个月才能吃一回肉,更别提她那嫂子,还是秀才的女儿。一身衣裳有三四个补丁,说话办事抠抠搜搜的,她这才知晓为何福桂、秋丰都不肯出来。
这些心酸她和乐云说,乐云也只能劝她好好过日子了,王妃送了她十二抬嫁妆,一百两压箱底,还有昔年这么昔年她自己攒的私房,她们姐妹之间的添妆也好几抬,就乐云给冬顺的陪嫁都有两匹缎子,两根金钗,两把金梳,一匣子补药,更别提福桂秋丰她们,这些银钱让冬顺肯定会过的好的,她现在却一心想回去伺候。
然而比起冬顺嫁出王府的后悔,云枝却一心想攀附上太子,她在李珩过来德音这里的时候,特地在鬓边簪了一朵花。
但嘴里还捧着盘儿:“良娣,奴婢方才让盘儿过来伺候,偏她送个茶都不会,打翻了茶盏,还好奴婢提前看到。”
德音见太子已经进了内室了,不免示意她噤声:“你把茶端过去吧。”
在德音的想法中,她从来没想过把云枝送给李珩做妾,一来云枝是她的心腹,平日极为得力,其二是云枝相貌一般,根本不适合做妾。
但她没想到李珩和她行事之后,出来还与云枝纠缠,云枝见李珩对自己感兴趣,心中越发高兴。她平日常常听房,多是为了看何时送水,但也因为如此,大抵知晓李珩的一些房事的癖好,她不过是个奴婢,到底放的开。
这李珩原本是逢场作戏,想让德音身边的人为他所用,也同时挑拨稳住郑家,但几次之后发现这丫头有可取之处,那种偷情的隐秘之感也颇刺激。
云枝当然巴不得此事被德音撞破,至少她也能名正言顺,但很难的是德音根本没发现,反而是她有了身孕,她才恳求李珩。
“太子,奴婢能侍奉您三生有幸,如今有了身孕,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敢怀有龙裔,请太子送奴婢出宫去吧。若是被良娣知晓,婢子没有脸面再见良娣了。”
这一招以退为进,让李珩当场就道:“你既然怀了孤的孩子,还想出去不成?既如此,我和你主子说一声就是了。”
对李珩而言,现在要一统天下难度太大,但是收用一个下人都怕,那他也太怂了,更何况,这些身份低微的婢子们生的孩子,反而没有太大的威胁。
云枝如愿以偿成了太子的女人,虽然只是封了个承徽,和另一个宝林在一起住,但她也不嫌弃。
这件事情对德音而言,打击特别大,虽然云枝以养胎为由并不想见德音,但见旧主上门,她有些不忍,但还是说了实话:“良娣,奴婢这也不算背叛您,难道奴婢和盘儿怀孕不都是一样的吗?”
“你若真想,为何不早和我说?还合起来骗我。”德音真的觉得自己大受打击。
“可是良娣,您是贵女,您不管做错什么事情,太子不会把您怎么样,但对奴婢们却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连枝死的时候,连您都无能为力,奴婢也只是为了自己的性命罢了,奴婢们也不是天生就是奴婢,虽然是一条贱命,但也想好好活着。”
这些听在德音的耳朵里却觉得刺耳,她们不过是向往荣华富贵才不惜背叛主子当妾,等待哪一日生下一儿半女,成了主子。她不懂,连枝的事情她也难过的很,为什么因为这件事情云枝就和自己生分了。
云枝见德音怔愣着,她不忍道:“良娣,您放心,等奴婢生下孩子,日后也一并会带去您那儿的。”
“我不需要。”德音背脊挺的直直的走了出去,她不需要一个侍婢可怜她。
……
又说下人们的事情徽音并没有太放心上,往年家中在中秋过年两节的节礼极其重,今年郑家送的礼并不多,甚至也不如往年的新鲜。
大抵是因为冀州去年的大旱吧,徽音如此想。
然而现下最紧要的还是江碧波的亲事,看能不能刺激到曹家,郭钊要快些续弦,江碧波年纪也不小了,两边是把大婚的步骤简化了,但是聘礼嫁妆都是一样样给的很充足。
江碧波父母双亡,徽音特地在大婚前一日接她进王府,准备让她从王府出嫁,还特地辟了一个精巧的院子出来。
“明早起来就准备开脸梳妆,我已经和王爷说了,到时候派一队兵马护送你们往豫州去,现下这里都是我们的地盘,土匪强盗几乎都被小王爷剿灭干净了,你只管放心。”徽音握着她的手道。
江碧波看到挂在架子上的新嫁衣,裙摆全部用金线织就得凤凰,就好像她的人生一样,每次都能浴火重生,她又收回目光,向眼前的人道谢:“王妃收了我做义妹,对我又如此关怀备至,将来也不知道如何报答就好。”
徽音摆手:“我只怕你将来日子过不好了埋怨我替你做亲,你是个聪明人,知晓怎么把日子过好的。从前种种都当成过往云烟,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她不爱说太多虚话,尤其是对身处困境之中的人,能够帮忙就帮忙,你不愿意帮忙就袖手旁观,总要人家报答,那还不如不帮。
江碧波却从袖口掏出两张契约样似的东西递给徽音:“我家一共有十一座盐庄,八个大粮庄,分了几个铺面和宅子给我那个过继来的兄弟,其余都攥在我的手里,我也不说多的,这两座盐庄和一座粮庄都给您做私房。”
“这我不能要。”徽音赶忙拒绝。
江碧波笑道:“您若不要,那就是真的没把我当妹妹看待,若不是您帮忙,我不仅被霍家强纳为妾,怕是家中的钱财也保不住。咱们同为女人,我知晓您不缺这个钱,但是我旁的也没有,这些您就收下,日后便是给两位小王子也好。我们行商的人常说,钱是哑巴老婆,人有钱,心里不慌。”
看她说的这样真切,徽音也就收下了,江碧波显然很高兴。徽音又和她细说了郭钊的情况,还交代她去豫州之后,多发展豫州农桑商业云云,到最后才交给她一本精美的避火图,逃也似的从新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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