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良娣嘲讽于她,反倒是云枝来了一趟,亲自端了热汤给她。
“良娣,还好你现在封号还没被夺,来喝点热汤,多歇息几日就好了。”在云枝看来,只要没有被夺封号,日后低调一些,保住命比什么都强。
德音看她递来的参汤,不禁想着以前云枝任自己驱使,当年吕笑都要避其锋芒,现在却是让曾经的丫头救济可怜自己。但她面上不显,还道:“以前是我错待了你。”
云枝摇头:“良娣说哪里话,以前我也有不对,不该背主。可是,咱们踏进了这宫门,为的也是活着,能活的好。我是偷偷来的,这就回去了,良娣保重。”
“哦,好,多谢。”德音看了她一眼。
云枝迅速走了出去,她身边服侍的丫头道:“您何必过来,您肚子里还有孩子呢,现在满宫上下都不待见她,您也该跑的远远的才是。”
“不许胡说。”
听到这些德音不是不埋怨爹的,为什么她们都帮李澄,甚至还投靠李澄,把整块地都送出去了,为什么他们就是偏心?
从小到大,她样样都比妹妹徽音强,可家里人就是偏心,她还不知道以后等着她的是什么样的折磨,头一次,她这么恨自己的家人。
考试九天之后结束,有些身子弱点的直接被抬出去的,有的则是在紧张的考试之中往秦楼楚馆放松,还有人疯狂拜佛,徐州附近的庙宇道观香火袅袅。
崔二郎饶是世家出身,也是有些担心,因为李澄采取糊名制,糊名之后还让一人亲自誊写,根本没人知晓谁是谁,这对于他们这些以前都是恩荫出仕,或者靠推举出仕的人而言,若是考不上就真的丢脸了。
如此,连带来的爱妾也不怎么宠了。
恰逢郑无恒回来,见舅兄如此,反而安慰道:“内兄何必杞人忧天。”
“我并非杞人忧天,这次考试非同一般的严,王爷和王妃亲自督查,连出恭也跟着两人。我的位置还好一点,有人坐到臭号旁边,那可简直了。”崔二郎心里很清楚,这次是由淮阴王地盘几乎所有精英荟萃了。
豫州刺史郭钊最为铁血,先在本州请大儒考了一场,选出五十人送来考试,徐州本地更不必说,更是严格,兖州、青州也是如此。他们刚并入的冀州还没这么大的阵仗,崔二郎还喜了一场,没想到啊,就看到冀州张家他那姐夫也来了。
当时两人在酒桌上都表示不屑来参考,可在考院门前相遇,实在是尴尬不已。
最尴尬的若是张姐夫中了,自己没中,那就更惨了。
还好庆幸的是他和张姐夫都没中,又抬头见李澄亲自念完中了的五十人,旁边有个举子喊道:“我总觉得王爷还没念完呢,王爷求求你再念一念吧……”
这些人还跑在李澄这里跪下,李澄却默默的摇头,有时候就是这么的残忍,差不毫厘失之千里。
崔二郎自然不会有失身份,但见不少士子啼哭,他的心里可不好受。
月余都无法从考试失败中恢复过来,他还借住在郑家,见从外回来的郑放红光满面,听说他被豫州刺史和兖州刺史好一顿招待,还得了王爷赏的两千石食邑,真是感慨人和人到底不同。
郑放还毫无所觉道:“贤侄,我带了不少特产回来,你可要和我共用啊。”
说罢还拍了一下崔二郎的肩膀,把个崔二郎拍的差点往后退几步。
且不说郑放和崔二郎到底吃酒还是黯然不提,徽音正接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殷丽芳一行已经到了扬州了,她立马就把纸条递给李澄看。
李澄有些讶异道:“你是怎么知晓的?这是谁传给你的。”
原本这事儿徽音想作为自己的秘密的,人嘛,总得防一手,但是现在她是真的觉得李澄连权利都愿意和自己分享,与其日后被李澄发现认为自己藏了一手,还不如趁此机会说了。
“以前我知晓你爱吃我做的拉面,我就在想开一家拉面店,这样想吃拉面的人也有个去处,后来我打算用张老三拉面店去藏粮食,这样给你运粮食也不会被人发现。后来,咱们不是在徐州自立了吗?所以偶尔有什么消息,他们也帮我打探。”徽音抿唇。
李澄重重咳嗽两声:“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多了。”
他其实内心已经是如惊涛骇浪了,上次徽音让人运粮,直接亲自去和粮商们谈,又让人运过来,全程拿出五十万两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要知道夫妻俩其实也没有说到富甲天下的地步,她从未想过失败,大事上非常拎得清。
“可是,既然是一个普通的面店,怎么能知晓这样机密的事情呢?”
徽音笑道:“你不要以为底层就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去扬州了,总得要买人,我们张老三的拉面店常常在最热闹的市井,什么犄角都有店。那些什么三教九流,三姑六婆在的地方,可是灵通了。”
“我受教了。”李澄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如今看徽音,又觉得她很沉得住气,同时也有自己的智慧。
她不是那种学究天人的人,可是总有自己的巧办法。
徽音见他这般严肃,不免道:“平日我俩嘻嘻哈哈的,如今你这般说话,倒是显得客气。”
“诶,你说谢九仪是不是自己都没信心啊?”李澄道。
“我看像,其实你也只多要了吴郡,别的魏王的地盘你又没占,那么片一块地。本来和谢九仪夺取荆州的赵鸿暴毙,他应当踌躇满志才对啊。”徽音无法理解。
李澄则道:“看局势如何吧,我听闻宫中皇帝的身子已经是不好了。”
其实前世皇帝都已经去世了,这辈子皇上还拖着命,也着实奇怪,但徽音想自己前世就是杀了李珩,天下还是没有平息。
如今一步步来,更踏实。
“夫君,即便他当了皇上又如何,众人会听他的号令吗?”徽音道。
李澄则道:“不打紧,我听说卫良娣生了个儿子,卫铎想必还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不会这么就让李珩存活的。”
“话虽如此,可是怎么让卫铎下决心呢?”徽音不懂。
李澄笑道:“昔日苏秦张仪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楚王,难道我就没有安插说客吗?你且放心,我自有分寸。”
“原来你早有安排,可是卫铎现在跟谢九仪在打仗呢?”徽音总觉得这事儿她看不透。
列国纵横之术,徽音虽然也看过《左传》那些,可总有些想不明白。
李澄手把手的教她:“我若直接和李珩对着干,李珩占着法理,我就很容易被众人针对,说我是篡位之人,即便千年之后,史书也会如此写。即便我李澄做了太多功绩,都会留下这样的骂名,还会被群起而攻之,可如果让卫铎先行一步,我对付卫铎,那就没的说了。”
“可谢九仪万一坐大了呢?”徽音道。
李澄摇头:“那就很难了,魏地早已不是魏王在的地方了,许次妃等人反叛出去,已经是七零八落了,如今看着他们内斗,我要好好的休养生息,毕竟冀州也才拿回来。到时候从冀州上京,于我而言也容易。”
徽音听的似懂非懂,私下去琢磨了。
隔了一旬,李澄回来道说卫铎派人抓了殷丽仪让谢九仪退兵……
徽音彻底无语了,殷丽仪又不会打仗,她又跟着去前线做什么,这次果然又是故技重施。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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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九仪也没想到卫铎居然玩阴招,他们夫妇俩都计划好了,让殷丽仪带着孩子住进魏王府,佯装殷丽芳等人在的时候,一应如常,还派重兵看守。
事情就坏在,殷丽仪以为自己其实是没什么危险的,她在魏王府装久了,很是憋不过,往常在建业,她可不是三不五时下茶楼,或者听戏,抑或者是买些外头的小食。她没什么门第之见,只爱街边小食。
她想出去,谢九仪劝她不要出去,那她只好叫了小贩过来,哪里知晓小贩是人伪装的,她就这么被敲晕带走了。
殷丽仪二进宫到自己都想笑的程度,她真的是运气不好,也不知卫铎老贼会拿她威胁什么,她只希望谢九仪都不要答应。
然而谢九仪也是很难取舍,本来他的部众就未必都服气他,如今若是为了妻子退兵,将来肯定会被人说嘴,但若不退,妻子恐怕就死路一条了。
可惜下面的人都不同意,有人说:“咱们暗中派人去救夫人,明面上打,让卫老匹夫知晓您不在意夫人,反而不会对夫人怎么样?”
“是啊,我记得上次夫人在豫州被抓,小王爷不也是这么做的吗?您越是不在意,就越有余地。”
如今魏地的人依旧喊李澄为小王爷。
谢九仪之前是埋怨李澄的,毕竟他完全不顾自己妻子的生死,可事到如今,他也是一样。
卫铎深谙兵不厌诈的道理,他是早就打探了谢九仪当年为了娶殷丽仪不惜违抗家族,可谓用情至深。这不禁让他想起申公巫臣和夏姬的事情,夏姬这个女人可是断送了几个国家啊。
自然,他也见过这殷丽仪一面,相貌的确不错,生的很好看,可人倒是烈性的很。
可他也很清楚,若这样吊着谢九仪倒好,可真的占了,那就成了死仇了。他可不愿意看到一个团结的谢家军,想到这里,卫铎又亲自点兵,他巴不得谢九仪进攻呢。
谢九仪和卫铎打的如火如荼,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殷丽仪知晓了却没有之前埋怨李澄的那股劲儿了,她很清楚,谢九仪若是真的为了她一个女人就弃城逃跑,那才叫无仁无义呢!
她这样的双标,李澄也并不知晓,因为他听到谢九仪丝毫不受殷丽仪的影响继续进攻,本来就在意料之中。
徽音倒是不平:“那位殷氏,之前被你救出来之后,在我家住了几天,虽然当着我的面没有表现的太露骨,但我也能看的出来,她还觉得你不尽心,如今她丈夫不也是如此吗?其实我一直很不清楚,为何殷丽仪对你的要求特别高?”
若说殷丽芳倒也罢了,李澄的确给她送过厚礼,救过她儿子,还曾经有过婚姻,可和殷丽仪有什么关系呢?
她真的不明白。
李澄却是个刨根究底的人,他思索了半天,才道:“她小时候就来我家里,我母亲因为殷丽芳的关系倒是对她们殷家姐妹都不错,后来魏王不是让我去他府上管家么?那时候我因为熟人的关系,还以为和殷丽芳要成婚的,所以照拂了一些。我想也许她这是把我当无怨无悔付出的好人了,这世上嘛,大家对好人的要求都特别高,只要你稍微哪里做的不好,都会被埋怨,但若你是个坏人,偶尔做那么一件好事,还不少人记着你的好呢。”
徽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又忍不住笑:“其实还有一个可能,她可能觉得让你为她办事,能凸显她个人的魅力。”
有一等女子便是如此,喜欢差遣人家做事来证明自己的魅力。
虽然背后这么说人不对,但想起上次李澄救了她,她一家子还颇多怨言,徽音也是没好话给她们。
但这种话听的李澄几欲作呕,徽音见他不对劲,赶紧筛了一杯茶给他:“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给你拿点你爱喝的荔枝饮子来?”
“我是被恶心的,放心,我没事儿。”李澄真的觉得他听了这话,想死的心都有了,一想自己被个蠢货利用,他就不舒服。
徽音帮他拍了拍背:“别说什么恶心了,其实她也挺可怜的。算了,不说她们了,你表弟崔二郎递了好几次帖子了,你见与不见?”
之前李澄没功夫理会崔二郎,他和舅舅一家关系本来就很一般,但连徽音都在问,到底是亲戚,他道:“好,我拨冗请他过来坐坐。”
“嗯,这些你自个儿安排。还有,之前科举取士的人官职都下来没有?”徽音问起。
以前这些外面的事情她都很有分寸的不问,问多了怕李澄忌惮,但现在她们夫妻已经是内外相通,这些事情都没有任何好忌惮的。
李澄笑道:“你放心,我让人拿手本专门呈给你的。”
自然,对于这些自带资源的世家大族子弟,李澄也有自己的安排,他见到崔二郎时,就说了这个打算:“直卿(崔二郎表字)落榜之后,意欲如何啊?”
虽然李澄是他表兄弟,但崔二郎哪里敢放肆,他正身道:“晚生一直在家苦读,准备来年科考。”
李澄听了含笑点头:“《秦誓》曰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
此话一出,崔二郎眼神一亮,这话是说看到贤才而不举荐,举荐了不能重用,这是轻慢,这明显就是说要重用他崔二郎啊。
“一切但凭王爷吩咐。”崔二郎道。
李澄笑道:“此次科举一共中的五十人中,有二十人留在我身边,还有三十人要去各州府任正职。据我所知,太仓县已经有县令,正缺一个县丞,不知直卿嫌弃否?”
崔二郎想了想,那太仓正隶属吴郡,是一等富庶之地,哪里不好,因此赶紧起身谢过。
李澄又吩咐道:“我让你去,一来是看重你的才能,二来也是想看看你的才干到底如何?若是可行,不必科考,我自当重用你。”
当副手最磨炼心性,事情做好了,功劳可能被上面的县令抢了,事情做不好可能会被背锅。然而一般做事的人,几乎都是二把手。
他看重才学,但也更看重个人能力。
似崔二郎这样的世家子弟,官场和平日行事都耳濡目染长辈见识,若能锤炼起来,必定也是人才。
如今崔二郎所在的冀州早已归了李澄,见李澄几乎说了心底话,立马踌躇满志。
同样还有缪夫人的儿子,这位是考的武举,也没考过,但他是真的可惜,正好第五十一名。前五十名,不是安排在进各大刺史麾下,就是各军中,这些人早就被安排走了。故而李澄安排缪小郎去冀州的河间府去做司法参军。
这样的世家子弟官位并不高,崔二郎任县丞,正八品,司法参军正九品,他们都有家族自带幕僚。
缪夫人本来觉得儿子太过可惜,如今去河间府任职,连忙来府上感谢:“阿弥陀佛,这孩子被授了官职,我这心里可算是放心了。”
“是啊,王爷也说缪小郎君实在是可惜了,因此在得知河间府有缺,赶紧派他过去。这冀州是个新州,九大郡里,河间府也算是极好的,让小郎好好干,能出成绩。”徽音道。
如今以前那些旧部,全部都不能要了,新人要有新气象,李澄喜欢用年轻人,不爱用那些世故圆滑的老人。
缪夫人笑道:“是,这也多亏了您,要不然怎么记得咱们小郎啊。”
“千万别这么说,这也是小郎自个儿有本事。”徽音道。
又说崔二郎得了官职之后,心情也不郁闷,人也恢复了昔日的神采,这崔月环虽然嫌弃官职低微了一些,但是崔二郎倒是比他妹妹知晓。
这没做过官的人,听到八品九品都以芝麻小官呼之,可真正轮到自己做官了,说真的,有官做都不错了。如今不再是门阀士族为大的时代了,士族与寒门并举,士族若是没有出息,一样不过几代就萧索了。
正如没赚过钱的人,觉得一个月一吊钱算少,可真正去赚钱,一个月赚几百文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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