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儿不知是否和徽音心有灵犀,他对瞻儿道:“二弟,我想起我那儿有人送了一幅契丹马鞍,看着倒像更适合你。母后说的对,咱们路上不能骑马,可是到了行宫却是可以的。”
契丹马鞍可是天下最名贵的马鞍,他们虽然身为皇子,但是徽音和李澄并不是养败家子的方法养,什么器具都是用坏了,才会重新赏赐新的下来。
果然,瞻儿一听欢喜道:“多谢皇兄。”
璟儿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你谢什么,早就想着给你,在想找一个什么理由,现在好了,正好送给你。”
对璟儿的行为,徽音还是很赞许的:“你看你皇兄只要有好东西,都想到了你。诶,我这里正好有糖霜烂樱桃,今儿早上我还和南妈妈说要留给你吃。”
她不知道怎么宽慰小儿子,等他再长大些了,自己也要学会接受。
瞻儿心胸比她想的更开阔,他虽然有时候会因为一些话不开心,但是吃了樱桃之后,心情就很好,还亲自带童儿出去玩耍。璟儿也跟上去,和她们一处玩。
这些话,等晚上的时候他和李澄说了:“咱们老二高兴不高兴,都表现在脸上,这样也挺好的,但是我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两个儿子,只能一个儿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另一个永远做臣子,偏生瞻儿也聪明,不是那些蠢材。
李澄还从未想到过这些,他是两个孩子都疼,“是你想多了吧?”
“不是我想多了,是许多事情咱们即便是提前做好准备,也无法预测日后的发展,我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咱们若因此太宠瞻儿,璟儿上位之后兴许会不满,天家兄弟哪里有真的和睦的。可若是咱们偏爱璟儿,无视瞻儿,那他也太可怜了。”这样的难题,徽音也很难解决。
李澄双手枕在脑袋底下,听她说完有些烦躁,但转念一想,却是真的有个主意了。
第96章
◎微服出巡◎
一直到御驾出去,徽音求着李澄告诉她什么法子,他硬是不说。
“母后,母后你看,那是哞哞……”
一道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原来是女儿在说话,这孩子长到两岁都没有出过宫,好容易看到一头水牛大惊小怪的。
徽音笑道:“那不是哞哞,那是牛,牛可以用来耕田,还可以做成牛车拉咱们,你看,还有放牛娃骑在上面。”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童儿突然道。
徽音诧异:“我的女儿可真厉害,母后都没教几遍,竟然都会背了,记性真好。”
平日她们母女在宫里无事做的时候,徽音就跟教两个儿子似的,也是教她读诗,只是没想到她的记性这么好。
璟儿和瞻儿也在一旁为妹妹欢呼,他们俩倒是对童儿都很宠,这种宠爱是完全不吃醋的那种宠。小哥俩此时正在对弈,欢呼完了继续下棋,反正这马车挺大的,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都还挺宽敞。
由于徽音太想知道李澄的法子,所以,还试探起兄弟俩来了:“最近你们父皇有没有和你们说什么啊?”
璟儿刚放下一子,看向徽音,重重点头。
“那说的什么呢?”徽音继续问。
璟儿想了想,看弟弟还在思索,便看向徽音道:“说了许多,说我们出来一趟,就是体察民情的,让儿子不要摆太子的架子,少说话多看。”
方才在一边思索的瞻儿也追着话尾:“是啊,父皇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徽音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就这些啊……”
好像也算不上什么高招,她也就没问了,继续陪着童儿看外面,外面和宫里一点儿也不一样。现下正直秋收之季,外面稻苗随风在吹,看起来很喜人。
自从李澄上台之后,各地把隐匿之田亩都要往上报,但因此也触动了不少大地主的利益。那些人改朝换代和他们无关,但是动了田地就和他们似乎有仇似的,又是鼓动老百姓去衙门闹,又是制造纷争,还有人故意重重贿赂朝中大臣帮他们说话。
事实上李澄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现在先把兵控起来,明明想把更多的田地分给老百姓,可老百姓现在反而闹起来了。
巡幸京畿,并不走远,也是想让儿子们将来能继承他的遗志,不能够等他哪一日驾崩了,孩子们不知道这些,真的被那些士绅哄了。
傍晚到了行宫,这里原本是先帝养病时的行宫,李澄节俭,都没让人修缮,只是派人布防一二,做了清扫,布置了一下,他们一行五人就住进来了。
璟儿和瞻儿兄弟住在他们对面的宫中,他们夫妇则带着女儿住在一起,到了行宫后,李澄就悄咪咪的和她道:“这里有温泉,你收拾一下,咱们俩去泡温泉。”
“温泉?”徽音本来身体很乏的,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
李澄笑道:“可不是,就是成日家听说你身上不舒服,唉,自从你嫁给我这么些年,舟车劳顿,生儿育女。看似养尊处优,实则是受苦,还提心吊胆的,睡觉都睡不踏实,身体能很好吗?咱们俩泡泡温泉,明日吃点人参鸡汤,后日出去多走走,都好好地。”
别人坐在皇帝的位置,不免生出天下尽在我手,但是李澄却很惶恐,他怕妻子不能永远陪伴他,又怕许多事情他出发点是好的,怕太激进了,将来惹出更大的祸患来。
这样内心的苦闷,大概只有徽音能理解了。
趁着孩子们都睡了,她们俩跟做贼似的到了温泉的天池来,下人很识时务的退下去。李澄一把搂住妻子,她身着鲤鱼戏莲的小衣,愈发显得肤若凝脂,他忍不住扯了下来……
温泉的水汩汩冲在身上,徽音站起来,特意用腰堵上那水,只觉得浑身舒畅。
李澄在江南长大,凫水那叫一个畅快,徽音也会凫水,但是没李澄那样挥洒自如,两个人闹的还互相往身上泼水,闹到半夜,二人才回去。
以至于起床时,居然是夕阳西下,她摸了摸头:“我都睡了快一天了啊。”
富贵端着一盅汤过来:“娘娘可终于醒了,陛下带着太子二皇子出去了,公主刚刚还过来了,看您睡着,又让嬷嬷带出去玩儿了。”
人参鸡汤平日徽音都已经是不想吃了,但今日兴许是饿了,竟然一盅吃的干干净净的。
刚吃完,就见哥俩小脸红扑扑的进来了,瞻儿背着弓箭,璟儿竟然提着两只兔子。徽音拿帕子擦嘴后,忍不住笑道:“哎哟,你们俩个就提这个进来了,咱们这里可不是猎场。”
璟儿忙道:“是儿子的不是了,今儿父皇带我们去附近行猎,儿子射了两只兔子,就想拿来您看看。”
“了不得,了不得了。瞻儿呢,有没有射到什么?”徽音忙问。
瞻儿摇头:“儿子没有。”
徽音笑道:“那也别灰心,你的年纪比哥哥还小几岁呢,到时候你肯定也能的。”
瞻儿重重点头,他又道:“母后,父皇和皇兄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我听说哥哥六岁就能打兔子了,儿子还是不如哥哥。”
“话不能这么说,哥哥有哥哥的好,你也有你的好。”徽音懂李澄的意思了,要比就真的踏踏实实的比,谁能力不成,谁就会自惭形秽。
这样很残忍,但是也最有效果。
璟儿也帮腔:“是啊,母后放心,我会教皇帝的。”
“嗯,这就好。”徽音摸了摸小儿子的脸。
瞻儿又有些羞愧:“我有时候想超过皇兄,但是哥哥总想帮忙。”
“那可不是,你们兄弟俩可是你们父皇的左膀右臂啊,外头的臣子哪里有你们信得过呢?”徽音笑眯眯的。
晚上吃的饭桌上就有红烧兔肉,一家子吃的喷香,李澄正和徽音道:“你也休息好了,明日我们一起微服出门去。”
“好,明日我就不戴钗了,用一块头巾就好。”徽音以前没做皇后的时候,也是王妃,要不就是侯府千金,倒是很少扮成民女。
这样一想,她又很新奇。
李澄看了她一眼:“还跟孩子似的。”
徽音看孩子们埋头吃的香,小声和李澄道:“咱们出来之后,京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怕不怕。”
她是个一放手都有些害怕别人篡位的人,之前李澄不在京里,还有她在,现在全部都出来了,太皇太后又不中用,在京里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李澄笑着摇头:“你呀,别再用藩王妃的想法去考虑了,现在我一统天下,说起来也好几年了,若是我不在几天就有人生事,那我这个皇帝就不用做了。”
“话虽如此,我还是有点担心的嘛。”徽音替他夹了一筷子兔肉。
她们一家虽然是皇家,但其实吃的都非常朴素,太过精雕细琢的也不过是过节时,或者有外人进宫拿出来充充面子,平日都是吃的非常简单的。
李澄这次带着家人出京,哪里又真的放松对京中的控制,但他若说出来,妻子肯定玩的不尽心,就顺便岔开了话题:“这蜜饯雕花吃在嘴里怎么有些絮了。”
“絮了?不会啊,我吃着挺好的,这可是果子局专门做出来的,才一天的功夫就絮了吗?”徽音尝了尝。
李澄弯了弯唇。
京中羽林卫照例是裴朔在管,他对差事比任何人都要上心,连辛氏都和董姨娘抱怨:“他还是跟小伙子似的,一日恨不得巡逻三遍,五城兵马司的那些小子们见到他都得绕道走。”
董氏笑道:“那也是陛下信任咱们伯爷,旁人想要这个机会还没有呢。”
现在家中,辛氏儿女双全,董氏自从生了老二之后,就没有再生育,她儿子又和辛家成了亲家,董氏现在几乎专房独宠,辛氏偶尔有些含酸,但想起来只等着自己的后福。
如今董氏手里的钱也没那么散漫了,辛氏想起她有好些皮袄,还有几顶上好的珠冠,她又没个儿女,将来若是给娴姐儿添妆就好了。
别看裴朔现在官做的大,看起来是煊赫的很,但是家里四时八节给宫里送东西,太子二皇子还有公主都不能幸免于难,还有郑家婆母那里也是如此。裴朔还重感情,养着裴家受伤的老兵,这一项不知道又是多少。
女儿娴姐儿的嫁妆怎么也得一百多抬说出去才好看,没几年就得置办齐整,她不想家里动根本。上次投奔徐州时,她的那些嫁妆都没来得及带走,如今想起来也是痛心。
辛氏无论家里家外都是极其高高在上的主母,似乎视金钱如粪土,但心里真真是财米油盐算的一清二楚。
她妻妾二人正说着话,不管怎么样她们和皇上皇后的利益是密切相连的,二人还准备让府上做了牛肉汤送去衙门给裴朔喝。旁的人也有蠢蠢欲动的,但是纯粹是少部分。
就连殷丽芳和殷丽仪担心的都是豫章王的亲事,以前殷丽芳想过让自己的姨甥女做儿媳妇,但是现在身份不同,自然就不成了。
殷丽仪比殷丽芳还敞亮,她们俩口子在殷丽芳的帮忙下,先是置办了一处三进的房舍,又买了一座铺子,谢九仪以前也是文韬武略都成,他开了一间装裱铺子,因为手艺高超,生意竟然还行。
那装裱铺子也没殷丽仪的活计,她就常常过来陪姐姐,让殷丽芳帮忙寻一桩亲事,殷丽芳也是替她千挑万选,选了一个王府典军的儿子,王府典军好歹还是从五品官员,谢九仪俩口子满意的很。
现在殷丽仪还对姐姐道:“我看那孙家的姑娘不就可以吗?姐姐的眼光可别太高了。”
上次她虽然劝殷丽芳,显然殷丽芳还是觉得家世太差的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我也不是眼光高,是孙家的姑娘长短腿,平时看不出来,走起路来那就很清楚了。”殷丽芳也没想找个显赫的,裴家的,郭家宇文家的她可都没想过。
殷丽仪笑道:“那姐就好好挑挑,反正日后要是有什么是妹妹做的,你只管喊我。”
殷丽芳很感激有妹妹在身边,她握着她的手道:“现在让妹夫先把铺子顾好,等王爷定了亲,宗人府的人会专门安排他的婚事,到时候我再拿些钱给你们芳姐儿做嫁妆,只管放心。”
“姐,你说什么呢,那么大的宅子给我们住着,又给了我们铺子,还要给嫁妆,我们真是无地自容了。”殷丽仪赶紧摆手。
倒是殷丽芳道:“唉,京城住大不易啊,皇上巡幸京畿,留下简丞相。简家老夫人又要过寿,我们还得预备寿礼。”
简家自从简覃做了丞相之后,门庭煊赫至极,此次皇上巡幸京畿,就是把政务都交给他全权处理,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简覃自从成了丞相之后,起初还好,近来是酷爱享受,美食华服多。但妻子却是从来不换的,他很清楚皇上自己都用他们川蜀的人说的叫“耙耳朵”,他们底下的官员也要效仿才行。
只不过,皇上太年轻,也太心急了,他恨不得现在就立马政通人和,哪里又有这般容易呢?瞧,马上又有人来说项了。
可他那老伴儿的寿宴又不能不办,一辈子跟着他吃苦过来了,都这么大年纪了,也没正经过个生辰。
“进来吧。”
进来的是上次恩科的状元,是他亲自点的,现在也算是他的门生了,他正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在翰林院吗?”
“老师,弟子过来不是为别的,是听说吴郡一代因为土地的事情,乡绅们上了万民书。”
简覃站了起来:“万民书?这可不能随便上的啊。”
“是啊,吴郡是原来皇上的封地,皇上不仅没有优待他们,反而头一个在吴郡开刀,下面怎么受得了呢。”
谁不知道吴郡极其富庶,大地主特别多,这些人兴许以前还都支持过皇上,现在皇上登基,这群人却率先闹了起来。
“恩师,要不要劝皇上缓缓。”
别看当年军阀割据,终究还是这些士绅在背后支持。
……
徽音早起给自己换上了一身青色的上裳,下面配着酱色的合围裙子,头上用一条发带把头发扎好,她自己是很满意自己的身份。李澄却是不太满意,他道:“这粗布衣裳会把你的肌肤弄糙的。”
“这有什么,咱们若还是绫罗绸缎的,反而更惹人怀疑。”徽音拉了拉身上的衣裳,还拍了拍褶皱的地方。
可是,李澄看了一下徽音的脸:“你,你穿上这个也不像啊,更遭人觊觎了。”
荆钗布裙也是难掩国色。
徽音搂着他的胳膊:“不管,反正有你保护我,我什么都不怕。再说,我们出去两个时辰就回来了,能出什么事情啊。”
“好。”李澄这趟是非出来不可,只有深入底层才能真正知晓老百姓所思所想。
本来想带童儿出去的,但是她又太小了,徽音也怕她在外头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因此只让嬷嬷们在家照看,他们一家四口一起出去。
李澄只许暗卫们后头跟着,他亲自赶车,一群人从宫里的角门悄悄出来了,行宫伺候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离开了。
从外头出来,这次没有官员开道,璟儿一出去就皱眉:“父,爹,你看这里跪着插木片的是什么人?旁边好像还放着尸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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