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衔月没觉得失望,或许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若傅初白真的告诉自己所有事情,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傅初白没说,
她甚至生出一丝逃离绞刑架的庆幸。
然而庆幸过后,则是更加无法控制的愧然。
既愧然于明知自己所爱的人走在泥泞里,自己却无法帮他遮风挡雨。
又愧然于他体谅自己隐瞒,自己那一瞬间便真想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林衔月喉头一梗,抱着傅初白腰背的胳膊收紧,拱着身子将自己无限制地贴在对方怀里,好像这样能稍作安慰似的。
她鲜少这样撒娇,也鲜少如此主动,傅初白略有些迟缓地察觉出些异样: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边说,边伸手想将人在自己怀里的位置调整些,好方便自己看看对方脸上的神色。
偏偏林衔月像是也较上劲,抱着傅初白的手不松,小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因着层层叠叠的阻隔,声音也变得瓮声瓮气起来:
“傅初白,”
她叫他的名字:
“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什么?”
傅初白愣了下,似乎是完全没想到会等到如此一句无厘头的话,也不知道他在大脑里转了个什么逻辑,还没开口说话就自己先笑起来,然后隔着林衔月细密柔软的发,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
“你啊,”
“爱我就行了。”
围绕着他的世界正在高速崩塌流转,男孩脸上挂着尚未完全愈合的疤痕,不顾四周虎狼环伺的处境,抱着她说,
只要她爱他。
积蓄的情绪终是决堤而下,林衔月在眼前一片热气氲氤中,如同濒死的天鹅一般高昂着脖颈,吻上傅初白的嘴唇。
气息尚未匀称,吻法也杂乱无章,却偏偏胆子大,舌尖带着横冲直撞地气势冲入傅初白的领地,手也顺势攀上他的肩背,挂着些许共沉沦的劲。
这段时间两人都忙,若真算起来倒的确是许久没如此亲密,傅初白几乎是一下就热起来,理智像根线,眼看着就要烧断了。
但他心里还惦记着林衔月刚刚那奇异的情绪,强忍着想先问个清楚。
结果他还没开口,林衔月就先一步轻咬着他的下唇,葱白一样纤细的手指搭上他衣领的纽扣,声音暗哑含糊:
“傅初白,我想。”
这一声曲曲折折地钻进他大脑深处,饶是再理智,这会儿也剩不下什么了。
他骤然一个翻身,将她拢在身下。
衣料在关节处乱七八糟的堆叠,将身上的热气积在一处,像是在两人中间放了把火,灼烧得人生疼。
可林衔月偏像是不怕,攀住傅初白的肩膀猛地往上靠,脊背悬空的瞬间,傅初白的臂膀就缠过来紧紧贴合,就好像两人天生便如此相衬。
似乎是怕沙发蹭磨她的皮肉,傅初白抱着她翻了个身,她鼻尖泛着红,眼底像是藏了片雾气弥漫的原始森林,一眨眼,便有水珠落下来。
不知是哪种情绪占了上风,
但到底,这片泪是落了下来。
傅初白扶在她腰后的手上移,拭去她面上的潮湿,低喘着笑:
“怎么今天这么娇气?”
林衔月没说话,只塌下身子去寻他的唇,在一片潮湿的热气里,两个人又一次接了个深长的吻。
这一下闹到很晚。
以前都是林衔月先开口说不要,昏昏沉沉间半合着眼睛让傅初白抱她去清理,偏偏今天她硬是不开口,被闹得急了,也不过是磨牙似的去咬傅初白的肩。
到最后还是傅初白主动喊了停,抬手把他的风衣外套捞过来裹在林衔月身上,末了还不忘补上句:
“不是我不行啊,”
“我是怕你明天起不来床。”
话里话外都是明晃晃的不正经,林衔月脸热了下,张嘴就往他身上咬了一口,算是回应。
这一下没收着劲儿,移开的时候能看见浅红色的牙印。
傅初白嘶了声,低低地笑:
“又咬?”
“你是小狗吗?”
他这话刚说完,林衔月还没说话,真小狗就先一步趴在沙发边上呜呜地叫起来。
两人开始的突然,谁都没空先把小狗关进房间里,沙发又高,星星小小的一只怎么也跳不上来,只能在边上干着急,这会儿好不容易听到自己的名字,自然是激动万分。
林衔月在傅初白怀里转了个身,抬手将星星捞起来揽在怀里,小狗身体热,像是抱了个火炉。
傅初白也有学有样,线条紧绷的臂膀从后探过来,将一人一狗揽进怀中。
林衔月缓了会儿,声音很低:“傅初白。”
“嗯?”
林衔月垂着眼,手在星星的头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片刻,开口:
“我们就这么躺一会儿,好吗?”
她背对着他,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热气在不断靠近,然后贴着自己的脊背,像是要把她紧皱的神经和脏器都熨帖平整似的:
“好,就这样躺着。”
或许是太过疲累,又或许是傅初白的呼吸与心跳合上了某种催眠的节奏,林衔月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
等醒来时,她已经回到卧室的床上,浴室里有隐隐约约的水声。
夜色已经过去,隔着窗帘,她看不见外面的天气。
希望是个好天。
-
那夜过后,日子又恢复如常。
林衔月的毕业论文已经完成大半,忙过复试之后也算清闲,她便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和傅初白待在一起。
时间一长,所有隐藏在平静海面的暗涌便清晰可见。
他开始频繁收到傅家人打来的电话,有傅震霆的,也有傅煜阳的,他大多数不接,但是只要不接,就似乎总有一些其他不好的消息传来,像是两座压在他肩头的大山。
俱乐部的事情也并算不上太顺,傅家的产业链太广,随便在其中一个环节有所授意便能产生蝴蝶效应,虽说暂时还没有太大的风暴,但细密的小麻烦总是不断。
有两次林衔月从房间出来,正好看见傅初白站在窗边的背影。
他戒烟效果不错,即使这会儿连背影都显露着疲惫和愁绪,也只是从口袋里摸出糖来吃。
听见林衔月的声音之后他转过身,唇角上扬着,是懒散又平常的笑,
就好像在看见她那一刻,所有负面情绪都被窗外那轮快要把他整个人吞噬的落日燃烧殆尽似的。
他招招手,等林衔月走过去之后就把人抱进怀里,语调轻软地说糖吃完了,要林衔月再给自己买。
是款林衔月从小吃到大的柚子糖,算不上什么高级的小吃,却偏偏占了房子零食柜的大半。
林衔月耳朵贴着傅初白的胸膛,听着内里蓬勃有力的心跳,嗯了声。
就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回到了她和傅初白就只管相爱,别的什么都不需要考虑的时候。
然而林衔月心里清楚,想象和现实终究存在着区别,更何况是已经完全南辕北辙,两个方向。
只是她没想到,自傅煜阳之后,
第一个找来的人会是苏兰枝。
苏兰枝带着苏亦初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林衔月几乎是立刻就想到她和苏亦初第一次见面,那个隐隐约约坐在后座的人影。
苏兰枝很漂亮,带着些清新优雅的味道,或许是因为多年夙愿终于得以实现,面上的气色亮丽很多,就连那时神色淡漠的苏亦初,都显露出些这个年龄小朋友该有的样子来。
或许是已经见过傅煜阳,林衔月心情倒是平静,开门见山地问对方找自己想要做什么。
苏兰枝笑笑:
“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主要是来和林小姐谈合作的。”
“合作?”
林衔月愣了下,不懂她的意思。
“我马上就会嫁给傅初白的父亲,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傅太太,傅家未来的女主人。”
苏兰枝说起这件事时,面上的喜悦之色难掩:“而以傅家的情况,未来你如果想要和傅初白在一起,肯定是阻力重重。”
“我们合作,我可以帮你。”
林衔月看着苏兰枝的眼睛,心底酸甜苦辣,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片刻,竟被神经牵引着很轻地抬了下唇角,
像是在笑。
她心里清楚,苏兰枝太怕这个等了多年的婚事告吹,也知道只要傅初白继续强硬着不低头就万事无误,所以她才来找到自己,
似乎是认定,她林衔月就是那个不断影响傅初白的变数,
傅煜阳是如此,苏兰枝也是如此。
苏兰枝显然被她这个反应搞懵了,还没来得及说话,林衔月便分开双唇,语气轻飘飘地问:
“您是因为很爱傅先生,才想要和他结婚吗?”
这话苏兰枝还没答,边上的苏亦初便率先开口:“当然!我爸爸妈妈肯定是相爱的!”
林衔月垂下眼睛,深深地看了苏亦初一眼,只觉得心底莫名地泛起些苍凉来。
这些天她已经一直在想,傅煜阳肯定是希望傅初白能回去,能回到最开始那个样子,可一旦傅初白回去,傅煜阳和苏兰枝结婚这件事便立刻会成为脆弱的泡沫。
傅煜阳无比清楚这点,却依旧来找到自己说了那些话,
那么,
他爱苏兰枝吗?
还是说,这个世界上的爱,本来就是如此让人琢磨不透的。
林衔月不知如何去解答这个可能永远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只觉得全身疲累不堪,她迎着苏兰枝的目光,刚准备说些什么,手机便响了。
她接起来,不等开口,就听到那天传来邻居阿姨惊慌又无措的声音:
“出事啦!小林!你快回来吧!”
“出大事啦!”
明明是温暖和煦的天,林衔月身上却猛地泛起些凉意,心口惴惴不安。
她好像听见背景音里传来李成和李言才的声音。
邻居阿姨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还没开口,一阵裹着高频电波的尖叫声就冲破林衔月的耳膜:
“杀人了!”
“快来人啊!杀人了!”
第60章
林衔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只记得自己挂了电话之后腿一软,还是苏兰枝和苏亦初本能地扶了一把,才没让自己跌在地上。
手术室在七楼,外间的等候大厅坐着不少人,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弥漫着近乎于绝望的紧张气息。
她一进去就看见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舅妈双目无神、身体蜷缩着瘫靠在椅子上,她边上的林子行,衣摆、裤子上全部都是血,明明自己脸上写满了焦躁和不安,却还是得强打精神,准备或许短暂、又或许一辈子地,成为这个家庭的顶梁柱。
而舅舅,则生死未卜地躺在那扇门里。
林衔月呆呆地看着他们,没动。
就好像她往前挪一步,周围的世界就会随着她的动作而崩溃坍塌,
又或许,他们的世界早就因为自己支离破碎了。
邻居阿姨说李成和李言才是突然找上门的,舅舅舅妈没有让他们进房子,等邻居阿姨听到声音开门看热闹的时候,四个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阿姨没有明说自己听到了什么,但林衔月知道,肯定和她有关,不然阿姨不会在气氛逐渐不可控制的时候,将电话打给自己。
也就是那一瞬间,李言才不知道从外套哪个口袋里摸出来一把水果刀,猛地朝刚刚回来的林子行捅去。
没人看到舅舅是怎么冲上来挡住的那一下,只看见三秒之后,一朵巨大的、由鲜血构成的花朵在舅舅的腹部绽开。
伴随着围观人群刺耳的尖叫,这场争吵落下帷幕,
只不过是以鲜血作为代价。
若不是周围消毒水的味道实在刺鼻,林衔月都觉得这一切像是场梦。
昨天中午她离开家的时候还和舅舅在餐桌上讨论要不要全家一起到港城玩一圈,今天怎么就成这样了?
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悲伤像是终于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林衔月不自觉地往林子行的方向挪了步,只是还没开口叫人,从边上猛地窜出来个人。
林衔月没防备,被他一下子推倒在地上,
脚腕传来撕裂般的痛。
在人群的惊呼声中她定睛看去。
是满目猩红,已然丧失理智的李成压在她身上,双手用力揪着她的衣领,恶狠狠地:
“都他妈的是你!都他妈的是因为你这个臭婊子!你弟弟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子弄死你,让你给他陪葬!”
不等林衔月理解话里的意思,李成就被从旁边赶来的林子行一整个人掀翻过去。
林子行手上还沾着血,边将林衔月拉起来互在身后,边面色铁青冰冷地看着李成:
“我父亲还在手术室,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和你儿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好过,还有,”
“你离我妹妹远一点。”
李成连滚带爬地站起身,虽然看着林子行,但手直直地指向他身后的林衔月:
“行啊,还在这儿装好人是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家三口不过也是贪图姓傅那小子家里人给的分手费吧!”
“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尾音落地,林衔月只觉得耳边轰然巨响,呼吸紧跟着开始打起颤来。
她站在林子行身后,视线不自觉地上抬,落在对方的侧脸上。
林子行面色微微动了下,说不上来显露着什么情绪。
但显然,李成把这当成心虚:
“是不是被我戳中了!要不是你们贪图我女儿该得的这笔钱,我们能上门闹!我们要是没上门闹,我儿子他,我儿子他!”
“我儿子他也不可能会被车撞!”
李言才捅伤林新军之后自己也愣住了,在原地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突然惊醒,一股脑地冲下楼往外跑,刚跑出小区大门便被马路上的车子撞到,送来的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因为说到李言才,李成的情绪又一次濒临崩溃,周围的医护担心他会产生什么伤害,叫来保安把人带了出去。
没了他嘶哑的叫嚷,周围的环境好像骤然安静下来。
林子行沉默了会儿,转过身拉住林衔月的衣袖,准备把人往等候区的位置带,只是他用了劲儿,却没扯动站在原地的姑娘。
林衔月抬起脸,目光里是一片恳切的苍白:
“哥,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求你了。”
就像是大坝决提,她也不想再被人有所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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