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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外来物，是来做任务的人工智能，她有人类的感情，”乔榆说，“以我们的计算机技术不可能捕捉她，但她必须死，我们的世界不是她的游戏场，妖怪的姓名也不是她的充电站。”
“你要如何做？”张天师皱眉，“你现在需要休息，不适宜劳累。”
“我知道，但那些小妖等不了，世界也等不了，既已有解法，我不可能放任堕落的气运子倒吸天下气运。”
乔榆斩钉截铁，“她不配！”
除恶的手段，无论多么阴损，多么可怕，他都不吝于使用。
他乔榆，从不是什么洁白无瑕的正人君子！
*****
妖管局这边的纷纷扰扰，廖青一概不知。
乔榆和“认命吧”系统好像在无意中达成共识，都不打算让廖青知道本土世界和外来系统的交锋，情愿让她糊涂着原谅任茗，也好过被真相刺伤。
廖青周日醒来时，只觉得脸颊下方有点烫烫的。
她迷迷糊糊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往脸上泼。
清醒过来的同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脸皮有一小块地方被烫红了。
“是什么灵异事件吗？”
廖青自言自语，折身走回卧室，准备用手机搜索一下烫伤后如何紧急处理。
却没想到手机直接熄屏，无法显示任何东西，明显也是烧坏了。
“这算什么？屋漏偏逢连夜雨吗？”
廖青自嘲，她很快想起前些时间有新闻说过某外国品牌的智能手机品控不行，会发生自燃自爆的现象，便没有多想，认为这就是原因。
洗漱完毕后，廖青在伤口处涂了点烫伤膏。
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她拿着手机和保修卡赶去最近的官方服务网点，想着能修就修，不能修就再买一个。
网点的维修工程师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捣鼓半天也没修好，最后只好记成特殊情况上报，按照一年全包的质保给廖青免费换了同款新手机，又嘱咐廖青要时常清理手机后台，不要长时间充电云云。
手机的事情折腾完了，廖青又去营业厅，保留原号码，重新申请了一张手机卡――她原来的手机卡也被手机烧坏了。
等这些都解决了，廖青登插上新卡，急冲冲连上网络，准备向亲友解释自己掉线的原因。
结果同步完云端通讯记录，她才发现根本没人意识到她掉线一天了，更不用说出于担心而给她狂打电话，狂发信息了。
就连她的父母也没发消息。
唉，廖青难免有些失落，但又觉得自己这样是在无理取闹，她登上微信，看到几个未读的消息条，不仅有乔榆，还有她的大学同学。
“诶？他们都在找我吗？”
廖青满怀期待地点进去，却发现并非如此。
乔榆发信息说告诉她，他最近要执行一个紧急任务，少则三天，多则一周都不会在线，让廖青一定要注意安全。
大学室友林秋秋发群消息则是照例过问她和郑须晴的情况：任茗的死，对同寝室的三个女孩都造成了不同程度的伤害，林秋秋是她们三个里心理素质最好的，经常在寝室群里充当活跃气氛、转移话题的角色。
郑须晴和林秋秋在群里聊天，中途@廖青了好几次，廖青看完聊天记录，简单地说了一下手机的事情，又问她们的近况，三个人聊起来，林秋秋说她正在和自己男朋友在两广旅游，廖青就也推荐了一下自己的家乡Y省。
她也就是顺口一提，林秋秋却很郑重地和她们两人约定，过年之前，三个人一定要在聚一次，就去Y省。
廖青有些不太习惯和他人定下约定，但她想起她的咨询师教导她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处在无数的关系之中，如果可以，尽量不要让自己成为孤岛，不妨大胆地接受他人的邀约，也给出自己的善意。
廖青盯着手机屏幕，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收到一条国外号码的匿名短信，她先答应了三人的约定，又点开短信详情。
这条短信非常奇怪，说话没头没尾的，让她很难不在意。
发信人说，“好好活下去，不要回头看，也不要深究。”
谁会给她发这种短信？
Ta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心理咨询，回溯过往呢？
廖青想了好几天也想不出个头绪，而这期间乔榆说到做到，真的几乎完全沉迷于工作了。
从周日的“通知”起，乔榆找她聊天的频率没有之前高了，也不再时不时找理由约她出去。
之前他们经常会在一起畅聊花鸟鱼虫，分享最近读的书、看的电影，交流新的想法或感触，吐槽生活中的一些小事，乔榆偶尔还会在周末陪她去福利院和小孩子们一起消磨时光。
两人的联系虽然不是极端频繁，但确实相当紧密，起点甚高。
这种状态下，对方的态度有一点点回落，都显得格外突出。
乔榆也不是完全冷待她、回避她，而且他看起来真的很忙，每次抽时间来见她都是一副极端疲惫的样子。
乔榆眼底的乌青越来越重，眼中的红血丝越来越多，精气神眼见着逐日减弱。
廖青一边因两人的生疏而失落，一面又心疼乔榆的疲惫，不想给他添麻烦，因此更不敢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或主动邀约乔榆。
廖青怕打扰乔榆，也担心自己一直发消息会显得很卑微，便竭力克制自己日渐沉沦的心，偶尔会盯着聊天框发呆，犹豫还是取消了分享链接。
她就这样别扭着，又熬了两次咨询。
廖青的潜意识里还是认为糟糕的、失败的自己没有价值，不配谈爱，也不值得被爱，她一直煎熬着，甚至耻于向她的咨询师倾诉自己的少女心思，只敢旁敲侧击地和咨询师探讨社交主题。
这两次的咨询中，咨询师着重帮廖青回溯分析了她的羞赧综合征、不敢表达愤怒和错误的价值等式是怎么形成的，告诉了她几个心理学理论，比如克雷奇的基本情绪模型、伯恩的三种自我状态理论，最后又教给她分析自我、改变思维模式的一些小技巧，像正念练习、冥想、三件小事、幸福奇点等方法，还在咨询室中带着廖青练习了入门的正念练习等方法。
廖青确实感到自己受益良多，最直观的一次体验是再次收到垃圾前任吕其率的消息。
在近两个月的折磨后，困扰吕其率的水逆终于结束了，他总算顺利选定研究生论文的课题。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就不用被延毕了，能以Z大研究生发身份毕业。
这么好的消息，吕其率怎么可能忍住不找廖青好好炫耀一番？
――吕其率：“好消息，不管你听不听我都要说。”
――吕其率：“我的研究生论文课题确定下来了，还刚好是我前两年帮老板做的项目。”
――吕其率：“羡慕吧，我马上就是用Z大证书的研究生了，从首都的一个破一本跨到Z大，你的朋友圈子里还能有谁比我励志？”
――吕其率：“你最好赶紧回我消息，为上次忽略我道歉，说不定我还能原谅你。”
――吕其率：“重新答应你，让你做我女朋友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态度好的话，毕竟你长得可爱，脾气也好。”
持续的心理咨询和药物治疗起了作用，廖青收到吕其率的微信时，第一反应不再是反思自己的错误，也不是逃避，而是愤怒。
她终于能察觉到垃圾对自己人格的冒犯，对自己尊严的侮辱，对自己社交边界的侵犯。
她学会了察觉自我，并感到愤怒。
廖青放下手机，在原地坐下。
“没事没事，我可以合理地表达愤怒，这是我的权利，是我正当的需求。别怕，廖青，没事的。”
她先是深呼吸数次，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回想咨询师教给她的沟通原则。
“首先，说一句能拉近彼此距离的话，不要把事态搞得太糟糕，即使对方是个垃圾。其次，我要讲我的感受，而不是评价对方。嗯，我还要努力不去追溯过去，讲完以后提出我的需求和建议。不管吕其率接不接受，态度如何，我都要努力表达清楚我的愤怒！”
做好心理准备，廖青拿出一张草稿纸，在纸上写出自己的感受和想法，打了一个粗糙的草稿，才咬咬牙将其变成电子文字发到聊天框里。
――廖青：“我们认识的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都称得上是相互支持的朋友，我承认，你一直很努力上进，感染了你身边的很多人。不过，您有些时候的言论和行为，令我感到非常不适，我感到你在轻视我，将我当成工具或是物品，并贬低我价值，贬损我的能力。或许你不是故意的，但无论是恋期出轨，还是分手后的纠缠，抑或是总是拿我学历、智商说事，都让我不能接受。我对您的行为感到愤怒和不满，因此写下这些话，我希望你以后尽量不要和我联系，也无需向我报告你的近况，我既不是你的情绪垃圾桶，也对此不感兴趣，更无意和你复合。另外，希望你能学会尊重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女性。祝学业顺利，事业有成。”
将这一串长长的文字消息发出去后，廖青头昏脚软，她瘫软在沙发上，甚至出了一身冷汗。
仿佛打赢了一场异常焦灼的战争。
很累，但是很满足。
而且，她惊讶地发现，清楚且及时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以后，她竟然根本不在乎吕其率的反应和回答。
就算吕其率此时暴跳如雷，会发一大堆辱骂性的言论来攻击她，廖青也不在乎，也不害怕。
“我也可以，看见希望的曙光吗？”
廖青问自己，抬起酸软无力的手横在眼前，从指缝偷窥世界。
裂隙透光，磅礴生长。
好像，确实可以。
或许她可以先自己爱自己，和庞大的宇宙一起。
廖青笑了，眼波单纯柔和，她从心底生出一股勇气，决定明天去见咨询师的时候，勇敢地向咨询师汇报自己的成果，并向咨询师咨询应该怎么处理自己和乔榆的关系。
她喜欢乔榆，她知道。
她不想失去乔榆，哪怕配不上他，哪怕进一步后只能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他身侧。
******
第六次咨询，廖青是一个人来到咨询公司的。
她轻车熟路地走进咨询室，看到咨询师亲切的笑容，她又忽然紧张起来，拘谨地点点头，在咨询室熟悉的开场白中坐下。
“你好啊，廖青，你看起来很不错，最近有发生什么令你感到开心的事情吗？你有把它记录下来吗？”
“当然，我记在快乐宝典上了，以后不开心的时候就及时回看翻阅。”
廖青回答，“我昨天终于表达出我的愤怒了，和我的垃圾前任，他又来骚扰我！”
“听起来真不错！恭喜你！”咨询师问，“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谈论一下当时的感受吗？我是说当你成功表达自己的负面情绪之后的感受。”
“可以，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廖青沉思一会儿，和咨询师分享了前因后果，又仔细地描述了自己的做法和感受。
“……这种感觉，嗯，很奇妙，很难形容。”
“你可以慢慢说，我会一直认真倾听。”
“哦哦好，那当然，我感觉……好像从透明塑料袋里爬出来了？就是，”廖青一边想一边说，“就是我一直知道我可以那么做，应该那么做，但是由于某些原因，我一直没有那么做。现在，我终于去做了，发现，哦也没有那么吓人嘛！我真的有权利可以那么做。对，就是这种感觉。”
咨询师说，“听起来你好像找到了，或者说解放了一直被束缚着的部分自我。”
“确实，”廖青微笑，“我的恋情一直都很不顺利，我的个人特质，就是忧郁、自卑、高敏感等等，好像不只影响了我的个人性格，也影响了我的恋爱关系，和爸爸妈妈的关系，社交等方方面面。”
“哦，我完全理解，”咨询师的态度很好，坚定又包容。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我们影响着关系，又被关系所塑造，个体的特征和个性确实会影响到她的方方面面。”
“对，”廖青重重点头。
“那么，廖青，”咨询师问，目光温柔地直视廖青，“你希望我们今天咨询的主题是什么呢？换句话说，你今天有准备好要和我聊什么吗？”
想到自己的目的，廖青无端又有些紧张了。
她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在咨询师温柔的目光下端起一次性纸杯中的温水，小口喝了两口。
咨询师一直安静地等待廖青的回答，没有出声催促。
廖青放下纸杯，指尖摩挲玻璃茶几边缘，“我，哎呀，我有一个朋友，他和你很像诶，就是给人的感觉，温柔，包容，博学，有很尊重人。”
“能和这样优秀的人有共同之处，是我的荣幸。”
廖青笑了笑，继续说，“我高中的时候遇到他，很快就喜欢上了他。现在也依然喜欢。很幸运的是，我们成为了朋友？大概是朋友吧，在学生时代结束快三年后，我们很意外地相遇了。”
“他来我的店里买盆栽，那时候我正在清仓，他下了一笔大订单了，帮了我大忙。我们也因此再次熟悉起来，甚至比高中的陌生同学更加熟悉。”
“我喜欢他，”廖青说，低头避开咨询师的目光，“但他最近的工作好像变忙了？或者说，他对我的态度没有之前那么“谨慎在乎”了？”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为何忽冷又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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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大修重写）
咨询师温柔地引导廖青继续往下说,“听起来，他态度上的转变让你感到有些失望和迷茫，或者用沮丧来形容会更合适一点？”
“对,我不确定他是否也喜欢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廖青轻声说，“我会这样一直下去吗？感到失望、患得患失，甚至不知足地对他产生不满。”
“我是想说,好吧，让我想想……”
“嗯，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正常地稳定地交友恋爱,也不知道如果我和他更进一步的话,我会一直失望下去吗？”
“你的意思是，”咨询师温声向廖青确认,“你认为你的性格会影响到后续亲密关系？害怕不能和他达到完美的契合。”
廖青点头,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是的，我的性格如此糟糕，直到攒够失望,自顾自地将爱意消耗殆尽,在一个人离开？但可能那些根本就不是他的错。”
“听你这样说,我想起一个另一种说法,你有兴趣听一听吗？”
“是什么？”廖青问,“和之前的理论一样违反常识吗？我会做好准备接受的，你尽管说吧。”
“不是攒够了失望爱就结束了,很多时候恰恰相反，我们攒够了失望,才能开始真正的爱。”
廖青听了便笑，说，“好奇怪啊哈哈哈哈哈，比你上次说的没人可以让我产生愤怒还要奇怪，真是不可思议。”
“乍一听确实有些违反常理，但有些时刻下，我们正是经过长期的相处，发现对方的缺点，也看见真实的他人，并选择与之磨合，共同经营一段关系，才能将迷恋（fallinginlove）转变为真正的爱（beinginlov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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