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钻石项链,她还是很多年前,在沈安吾担任远星CEO的就职典礼上,看到尚蕙兰戴过。沈安吾那么冷淡的性子,一上来就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往人家姑娘脖子上戴,这一瞧就是认真在谈,不是随便玩玩的。
傅芹一想到,许青菱以前高中的时候跟自己儿子也走得挺近的,当时她还看不上。现在想想,再差也没有儿子现在谈的这个差!
许德茂两口子不管怎么说,是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生意人。
傅芹叹了口气,把许青菱家里的情况简略地跟老保姆说了说。听到许青菱是傅芹妹妹傅娟的侄女,在浔大念大学,老保姆的眉头松开了些。总归不是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两人正聊着,客厅传来动静,沈绍周回来了,傅芹忙迎了出来。
人都到齐了,老保姆领着两个阿姨开始上菜。
许青菱进了餐厅,才发现今天沈佩香和沈乐贤没来。按照往照惯例,沈家这种家宴,姑侄俩是不会少的。
也不知今天是那两人有事没来凑热闹,还是沈兴邦根本不让他们来。
餐厅巨大的红木圆桌,沈兴邦坐在上首位置,左右两边位置自然是给两个儿子留的。不过今天,老爷子并不想那个逆子坐在身旁,拍了拍自己右边的椅子,冲许青菱招手:“来,小许,你坐我旁边。”
许青菱有些傻眼。她记得上辈子第一次来御园的时候,人比这次多很多。她和沈栾被安排坐在沈绍周夫妇旁边,不起眼的位置。沈兴邦和两个儿子聊工作,并不理会他们这些小辈。
这次老爷子竟然让自己坐在他旁边?
她转过头看着沈安吾,沈安吾却知道老头子最擅长在人前装模作样了,满不在乎地扬了扬眉,笑了笑:“让你坐你就坐吧。一般人可没这个待遇。”
好吧。反正就一顿饭的功夫,许青菱只能硬着头皮坐下了。
沈绍周刚到,还没搞清楚情况。今天安吾带女朋友回来,他看这个女孩莫名觉得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不是儿子的同学吗?
而且,他记得这女孩好像还是妻妹那边的亲戚啊。他转过头向妻子,妻子的脸色很难看,却读懂了他眼眸里的意思,狠狠一闭眼,算是回答。
沈绍周来不及思考,看老爷子将右手边位子让给那姑娘坐了,忙道:“安吾,要不你坐我这边吧。”
“不用。我坐她旁边。”沈安吾那边已经挨着许青菱坐下了。
许青菱没想到换个身份来御园,辈份不一样,待遇差这么多。这一回,左手边是沈兴邦,右手边是沈安吾,她竟然坐在两人中间。
印象中,这对父子关系并不睦,经常在饭桌在发生争执。这万一要是等会他俩吵架,她夹在中间,岂不是……遭殃。
不对,许青菱很快回过味:她只是个假冒的女朋友,除了沈安吾,谁的面子都不用给。这万一要是父子杠起来了,那她肯定是站在沈安吾那边的。
这么一想,她神色便彻底放松下来。
“青菱,你要喝什么饮料?家里有苹果醋、橙汁、可乐,还有阿姨做的甜米酒。”
傅芹一脸亲切热情的笑容,正含笑看着她。活了这两辈子,许青菱还头一回在她这个曾经的婆婆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
上辈子,在沈家,最让她感到压力的,不是沈兴邦,不是沈绍周,而是傅芹。傅芹像所有豪门贵妇一样,但凡她看不顺眼的,想要改变她的印象,那可比登天还难。
现在角色一换,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不用讨好任何人的滋味——不错。
许青菱唇角一扯,淡笑:“甜米酒吧。我想尝尝阿姨的手艺。”
话音刚落,傅芹便吩咐阿姨去打些甜米酒来。
宛月坐在傅芹旁边,看见她对许青菱这副殷勤备至的模样,心里却像是打翻五味瓶,说不上什么滋味。
来之前,她想着是,反正自己是个小辈。这种家宴,坐在角落里,安心吃顿饭就成。但是这会看到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许青菱身上,她不免酸了起来。同样是和沈家子孙谈恋爱,怎么没人关心她坐在哪,爱喝什么饮料!
跟沈栾交往这么长时间,宛月知道沈栾爷爷现在几乎是半隐退的状态,沈家的公司现在是他小叔说了算。
可是,沈栾小叔那么优秀,怎么会找许青菱这样的女朋友?
宛月并不是那种能把委屈往下咽的人,看许青菱在那喝甜米酒,她忍不住推了沈栾一把,“我要喝苹果醋。”
沈栾到现在还是懵的,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抽离了□□,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许青菱握着杯子的手指上,赫然戴着一枚戒指。刚才他看到他小叔的手指也戴了一枚一模一样的。
那戒指套到她手指上,显得她手指愈发纤细修长。在此之前,他甚至根本没注意过她的手指。
宛月推了男朋友一把,见他没动静,又推了一把。
年轻男孩的目光赤裸而直接,沈安吾知道自己侄子跟许青菱似乎有过一段暧昧。过去的事,他不关心。但眼下看到他还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身旁的人,已经让他很不悦了。
沈安吾薄薄眼皮猝然抬起,神色冷然地扫了侄子一眼。沈栾对上小叔冰冷的视线,心下一凛,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依稀听到身边的人在说“苹果醋”,他忙起身,伸手去拿了瓶苹果醋放在宛月面前。
宛月悻悻然地喝了一口。
许青菱今天来,只想扮演好沈安吾的女朋友。毕竟,不管是上辈子,还是上辈子,沈安吾对她都不赖。至于沈栾和宛月,根本不在她的关注范围内。
……
御园的私厨孙师傅跟了沈兴邦很多年,漳市人,很擅长烹制海鲜,手打的各类丸子更是一绝。
许青菱一坐下,发现她最喜欢的那道三鲜鱼丸汤刚好就在她手边的位置。她看到里头蘸饱汤汁的油面筋,已经开始咽口水了。
刚想伸手去舀丸子吃,面前的碗不见了,沈安吾拿起她的碗,已经舀了一碗放在她面前。
许青菱突然想起来那天姐姐婚宴,沈安吾也替她舀鱼丸汤了。说实话,他这人如果真的细心起来,还是挺细心的。
她笑盈盈地对他说了声“谢谢”,拿起勺子,喝了口汤,眉眼瞬间舒展开来,还是印象中的味道。她一抬头,视线刚好和餐厅门口一个头发花白的阿姨撞上。
那阿姨正笑眯眯地看着她,眼里的慈爱几乎要将她淹没。
沈家别的阿姨,许青菱可能不记得,眼前这一位却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陶姐。许青菱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嘴里嚼着鱼丸。
谁知下一秒陶姐竟然开了口:“难怪昨天安吾就打电话回来,让老孙做三鲜鱼丸汤。看来这孩子是真爱吃!”
这话一出,桌上几双眼睛都盯着许青菱。许青菱一口丸子差点噎在喉咙,没想到沈安吾戏做得这么足!
沈兴邦搁下了筷子,抬头看着陶姐:“他什么时候打电话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沈安吾有些无语地揉了揉眉心:“陶姐,你就不能给我一点面子!这种事你也要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来。”
尚蕙兰和沈兴邦结婚的时候,陶巧妹就在沈家干了。她跟尚蕙兰家沾点亲戚关系。和男人离婚后,一个人到城里打工。她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手艺活,根本找不到啥好工作。刚好尚蕙兰那时候快生孩子,缺个保姆,便把她留下来了。
沈安吾出生,就是陶巧妹在带,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
上辈子许青菱是沈栾的女朋友,后来又成了沈家的长孙媳,陶姐一直对她淡淡的。
人和人的机缘大概就是这样,毕竟沈家这些人,陶姐跟沈安吾的感情才是最深的。
……
沈安吾戏做得这么足,她自然也不能落后。众目睽睽之下,许青菱站了起来,从中间那盘啤酒烧鸭中夹了一个鸭腿到沈安吾碗里,冲他眨了眨眼:“谢谢啊!”
沈安吾喜欢吃鸭子,是上辈子她在他手下工作的时候就知道的。不管是烤鸭、卤鸭还是酱鸭,他都喜欢。
果然,陶姐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小姑娘竟然连安仔喜欢吃什么都知道!
沈安吾也没想到她鬼灵精怪到这种程度,竟然能猜到他的喜好,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右手握拳抵在鼻尖,掩住唇角的弧度,低头将那只鸭腿给吃了。
孙师傅的手艺不错,挺香。
……
这顿家宴吃到这里,可以说是其乐融融。说实话,许青菱都没想过,御园的家宴竟然有氛围这么和谐的时候。
然而在一片和谐之中,突然响起一个清甜的声音:“青菱,你的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一个学校的同学,我和沈栾竟然都不知道你就是小叔的女朋友。”
一时间,饭桌上所有人都看向宛月。宛月假装没看到那些或狐疑或冷冽或审视的目光,只将眼睛定定地放在许青菱身上,脸上自带一派天真的笑容。
沈安吾很明显不快,许青菱倒没什么,笑意清浅:“那是沈栾没告诉你。他早就知道了。安吾陪我买电脑那天,我们还在食堂碰到他。”
宛月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僵硬,转过头扯住男友的胳膊,嗔怪道:“好啊!青菱跟小叔谈恋爱,你竟然不告诉我!”
沈栾这一顿饭早已憋了一肚子不爽,哪里不知道她在撒娇卖痴。好像天底下就她最聪明,别人都是傻子。那些女人的弯弯绕绕只是因为他喜欢她,平时不跟她计较罢了。
他用力甩开她的手,冷冷道:“谈恋爱而已,用不着昭告天下吧?”
傅芹眉头皱得老高,来之前她就跟宛月说了,少说话。没想到她倒上赶子在老爷子面前表现起来,傅芹气得简直想给她一耳光。
她还没来得及制止宛月,就听到上首的老爷子开了口,语气沉凝:“你们三个是同学?”
宛月对上沈兴邦冰冷的视线,直觉他脸色不大好看,不过这个时候她可顾不上那么多。她脑中只有一个声音:许青菱,凭什么?!什么都不如她,凭什么找比她强的男朋友?!
对面许青菱神色淡淡地喝着甜米酒,似乎桌上谈论的并不是她。她纤细的手指握着杯子,手指上的戒指和脖子上的项链无不刺疼宛月的眼。
宛月冲沈兴邦点了点头,一副乖巧模样:“是。我跟青菱,还有沈栾,我们三个是高中同班同学,现在也都在浔大念书。”
*
御园二楼,沈兴邦书房。
父子俩一个在坐在办公桌后,一个坐在沙发上,谁也没开口。
沈安吾想起来,自己上次来这,还是他母亲跟江开诚结婚的时候。
有多久没来了?他忍不住开始数日子。然而那头老爷子已经憋不住开始咆哮:“沈栾才刚满十八,还不到十九。你竟然找了个跟你侄子一般大的女朋友!”
沈兴邦越说越激动,手里的拐杖用力拄着地毯,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小时候每每听到这种声音,沈安吾都害怕得想躲起来。然而此刻,他内心早没了波澜,随手打开茶几上的雪茄盒,取出一根,用雪茄剪将两头剪了,将充气打火机对准雪茄点上,凑到嘴边用力吸上一口,眉头皱了起来。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没办法接受雪茄的味道。再好的雪茄,闻起来也有一股艾灸味。
这玩意沈兴邦是四十多数以后喜欢上的,御园的地下室,藏着上千支雪茄,全是他从世界各地搜罗回来的。就像娶尚蕙兰一样,这些东西都是他用来标榜成功男人身份的。
在一片青白的烟雾中,沈安吾看着父亲阴沉欲滴的脸,蓦的开了口:“爸,儿子这都是跟你学的。你能娶一个比你小十四岁的老婆,我为什么不能找个比我十二岁的女朋友?论不要脸的程度,我恐怕还是比不上你……”
沈兴邦气得脸色铁青,嘴唇哆嗦,身体也跟着颤动起来,抄起手边的烟灰缸便向儿子砸了过去。
“你这个畜牲!老子把你养这么大,是来气我的!”
沈安吾将头往旁边偏了偏,那只烟灰缸还是堪堪擦过他的脸颊。
沈兴邦手指着儿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要是玩玩我没意见,你一上来就把你母亲留给你未来老婆的项链送给那女孩。你知道那项链价值多少吗!”
沈兴邦和尚蕙兰离婚时,夫妇俩所有财产,律师都列了清单。在尚蕙兰的首饰当中,那条钻石项链他印象最深,是儿子两岁时,他们俩一起从香港拍回来的。
当时拍回来的价格是三百万。儿子竟然这么随随便便就挂到人家姑娘脖子上。
沈安吾刚才还混不吝的模样,听父亲提到那条项链,眼里玩世不恭的挑衅褪去。
他盯着父亲那双冷戾的眼,缓缓开口:“儿子这条命都是她给的,一条项链算什么?”
第70章
家宴吃到最后气氛有点僵。沈兴邦如今上了年纪,当着两个小姑娘面,倒没冲儿子发脾气。
饭后,老爷子把沈安吾叫到二楼书房。
许青菱估计这父子俩十有八九是说跟她有关的事。不过她只是个假冒的临时女友,确实操心不来,只能坐在楼下等沈安吾。
沈绍周一家子还在,傅芹的脸色很难看,看到老爷子和小叔都上去了,满肚子火憋也憋不住,站了起来,冲宛月冷冷道:“你跟我出来一下,有话跟你说!”
宛月脸上还带着笑容,恍若无事般跟着她出去了。沈绍周和儿子坐在许青菱对面的沙发上,他性格内敛,对着跟儿子一般大的女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幸好陶姐端了茶和切好的果盘过来,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许青菱不想搭理这对父子,端起杯子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傅芹和宛月正站在草坪上,一个神色激动,一个木着脸站在那儿。傅芹显然在大声训斥宛月什么,宛月倒也不是完全被骂得不还嘴的那种,偶尔见缝插针地回个几句。殊不知道,她不回嘴倒也罢了,一回嘴,傅芹更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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