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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画中的唯一活人。
察觉到视线，夏萤望向旁边食肆的二楼。
敞开的窗后，双手支着窗台的长发美男子愣了愣，然后朝她微笑打招呼。
谁啊？
她不认识，扭头去乘坐接待的车子。
啊，被无视了。长发美男子如是想。
他一瞥停泊在最前面的装甲越野车，恍然遥遥隔着单向的车窗，与窗后的冷峻男人对视。
不久，接待夏萤的车子先行离去。她抱着背囊，隔着茶色的车窗，扫视熟悉的主城。
服役前，她在主城生活了八年。
主城有别于二级行政城，棱角分明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外墙全是耐高温、耐攻击的铝合金。放眼望去全是银灰色的高楼，却不是居民楼。
它们是办公楼和各个领域的研究所。
主城划分白塔和圣殿所在的圣区、军营、商业区、行政区、科研区、生活商店街和住宅区，每一个区域皆有军队严密防守，出入者必须刷通行证。
能住进主城住宅区的，必然是在主城工作的精英及其家属。
换言之，主城不养闲人。
车子护送夏萤到圣区，经过层层检查，她再次回到铝合金锻造的白塔。说是“塔”，实际上是一所学校，拥有教学楼、游泳馆和运动场。
返校的向导们安排住进集体宿舍——一栋别墅。
徐明月和方诗语他们早就到达，正在花园享受下午的红茶和糕点。
“夏萤！”
“小虫子！”
徐明月和方诗语首先走过来，前者仔细打量夏萤的双腿，松一口气。“幸好诗语的美容膏管用。”
方诗语欣喜不已。“主城研究院出品的，果然效果很好！”
“小虫子，过来吃下午茶吧，很久没吃过白塔的芝士蛋糕了。”麻花辫的张雪捧着一块芝士蛋糕诱惑她。
夏萤无奈：“留几块给我，我等会要去见蒋司令。”
她们惊了。
“你才刚到，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对呀，不像蒋司令的作风。”
她伸懒腰。“谁知道呢，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吧。哪个房间没人住？我去收拾一下。”
无独有偶，空出的房间夹在方诗语和徐明月的中间。
蒋司令是白塔的校长，而校长室在校园的行政楼内。夏萤拒绝车子护送，在校园内步行，由两名哨兵跟随。
恰好是下课时间，校园内欢声笑语。
向导不像哨兵好斗，不欺负同学的时候，他们温声细语，举止优雅斯文，气氛和谐。
夏萤经过热闹的教学楼，引起骚动。
“她穿的是服役后的制服吗？”
“制服好漂亮啊！”
“她是谁啊？也是向导？”
“我觉得她有点眼熟，在哪儿见过？”
“你笨啊，毕业墙上的上一届向导，S级就是她啊！”
“哇，S级向导！”
“我要去拿签名！”
……
没想到热情的同学们一窝蜂地跑下楼，跟随的两名哨兵鲜少遇到这种场面，忙说：“夏上尉，我建议我们快走。”
难怪要车子护送。夏萤腹诽。
三人逃亡似的加快脚步，匆匆赶到旁边的行政楼。
蒋司令已到花甲之年，满头银发束成精神抖擞的马尾。她身穿的不是向导的白色制服，而是穿日曜军事总厅的黑色军装，英姿飒爽。
她既是白塔的校长，也是军事总厅的厅长。
“蒋校长。”夏萤甜甜地唤一声。
私底下，向导们依旧喊她蒋校长。
“你回来了，小萤。”喜笑颜开的蒋司令放下需要审阅的纸质报告。“到沙发那边坐，让我好好瞧瞧你。”
一老一少坐在沙发上，蒋司令仔细端详夏萤的变化。“唉，瘦了，是前段时间住院的关系吗？”
“应该是吧。”她心虚地挠脸，担心校长责备她闯进危险的混乱地带。
没料到蒋司令不但没有责备，反而怅然注视夏萤的双眼。“你的眼神变了。以前是倔强，现在是坚定，不过依旧清澈。看来你经历了很多。”
“您不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
夏萤默然片刻，看来她真的是默许自己出去闯荡。“我在混乱地带遇到宋老师。”
蒋司令目光黯然。“我在任务报告上看到了。她一直怪我偏心，或许是这个原因才离开我们。当时她有说什么吗？”
“她不停地诋毁白老师。”她不满地撇嘴。
蒋司令不感到意外。“她和白慧一直是竞争对手，连住哪个宿舍也要竞争，当年我们可头疼了。虽然鸡飞狗跳，但是我们视她们俩是日曜的向导双子星，没想到……唉……”
“宋老师的实力确实超过A级向导，她的‘万物归零’加上精神图景具象化，很难对付。”
蒋司令愁容满面。“看到你的任务报告描述，研究院那边胆战心惊。敌人的科技领先我们很多，连哨兵的实力也优于我们，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我也是。”夏萤轻声叹气，忽而话锋一转：“如果白老师还在就好了，她一定有方法对付敌人。”
苦笑的蒋司令摸她的头顶。“我们要把希望寄托在活人身上。你现在的实力不输给当年的白慧，而且在月落城一战和联合军事演练中，你教会其他向导作战方式，你要相信自己能带领他们。”
“其实我总有一个幻想，幻想白老师只是失踪，有一天她会像英雄一样回来帮助我们。”她难为情地讪笑。
“唉，如果白慧能看见你的成长，她一定很欣慰。”
夏萤腼腆一笑。
秘书敲门提醒蒋司令开会的时间，夏萤率先离去。她独自走在走廊，没了刚才的笑容只剩疲惫。
校长透露的信息量很大，她需要安静地消化。
来到主城的第二天，向导们闲不下来。
白塔举行荣誉讲座，专门介绍返校的向导们，介绍校外的真实情况。当讲到向导参与联合军事演练的时候，台下的学生向导并非流露崇拜之色，反而疑惑地窃窃私语。
“向导不是不用参加军事行动的吗？”
“为什么要向导参加军事演练呢？难道服役后要受军事训练？”
“别啊，好辛苦的！”
“受伤会不会留疤啊？好丑哦。”
“换作我，我绝对不会那么傻参与。”
……
坐在台上的学长学姐维持不住微笑。
徐明月冷着脸低声吐槽：“我看到当年愚蠢的自己。”
张雪莫名嫌弃学弟学妹：“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因为谁，他们才高枕无忧地在白塔学习？”
男向导：“真是气死人。”
夏萤倒觉得这个讲座对三座城暗示：他们即将改变整个日曜的军事作风。
她不解产生改变的原因。
台上的老师预料到学生们的反应，不紧不慢地介绍最后一位返校的向导——夏萤。“接下来这位学姐，是日曜的第二位S级向导，不久前曾参与混乱地带的歼灭行动。顺便说一句，此次行动敌人全军覆没，方圆十公里的据点变成碎石废墟。”
台下一片哗然。
“现在，我们有请夏上尉跟大家聊几句。”
“给他们训一训。”徐明月低声对夏萤说。
昂首阔步的夏萤来到讲台，环顾台下表情各异的面孔。有质疑、有难以置信、有崇拜，也有不屑的。
她终于领悟封归野为什么老是对下属嘴毒，因为此刻她也想喷人。
“大家上午好，我是夏萤，夏上尉。”自我介绍完，她收起甜甜的笑容，嗓音冷冷：“来听讲座前，你们是不是在想着毕业后找哪一阶军衔的哨兵结合？或者幻想服役后坐在空调房里帮哨兵的精神体顺毛？又或者想着放学后去买哪个颜色的指甲油？”
台下鸦雀无声，台上的老师一脸惊骇，没想到她会说这些而不是说鼓励的话。
夏萤继续说：“第四排的卷发女生，你涂的红色指甲油很好看，不过你知道你涂的指甲油从哪里来吗？”
其他学生看向被点名的卷发女生，丢脸的她反唇相讥：“我有钱买，它从哪里来跟我有关系吗？很重要吗？”
夏萤笑了：“不重要，我以下要说的话也不重要，甚至这间教室里有多少名向导也不重要。没错，我们都不重要。”
“你什么意思！”卷发女生气恼地站起来。
“意思就是，你涂的指甲油样本，首先由拾荒队在荒废的城镇搜集回来，经过处和研究批量生产。你是高贵的向导，这些确实跟你没关系。不过野外的人类四海为家，他们吃虫子吃老鼠吃垃圾生存，他们的排泄物是瘟疫的传播源头，一旦拾荒队的成员感染病毒带回城里，能让一座的人死亡。请问向导的精神场域和精神体能杀死病菌吗？”
卷发女生一愣一愣。“跟、跟我……有什么……”
“有什么关系是吗？你们服役的城市遭到瘟疫肆虐，哨兵能救你们吗？”
有人反应过来。“医生啊！医生能治好我们！”
“如果医生也感染瘟疫呢？”
“这……”
“我们的敌人不只是信徒和神子，敌人无处不在。刚才不是有人问为什么向导要参加军事演练吗？答案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夏萤不客气地训导：“服役等于听从军令，忍受不了的赶紧找哨兵结合生子，买菜做饭的时候回忆天真的学生时代，然后找人打听同学的光辉履历发出‘要是我当初坚持服役’的忧伤感叹。我说完了，谢谢大家！”
她后退一步鞠躬，从容不迫地回到台上的座位。
阶梯教室落针可闻，第一个鼓掌的是方诗语，接着是从震惊回神的徐明月。
台下的掌声稀稀拉拉，夹着不甘心的情绪。
当然，还会有学生认为与高级军衔的哨兵结合，绝对不会出现夏萤说的情况，依然能过上优越的生活。
也有的资质平庸的学生听进夏萤的话。他们能匹配的只有资质一般的哨兵，既然注定一生平庸，何不尝试为自己的生平添一分荣光？
有人继续昏睡，有人觉醒。
讲座结束后是提问时间，鲜少学生敢提问夏萤，认为她是一位毒舌的学姐。
徐明月被问着问着便烦躁，直接呛提问的同学：“你只靠资质的数据在白塔混吗？军事演练辛不辛苦还需要问？现在让你在运动场跑十圈能跑吗？”
又出现一位嘴毒的学姐，问无聊问题的学生减少了。
“请问，在战斗的时候遇到哨兵狂化，我们该怎么做？”终于有一个怯生生的女生提出正经的问题。
方诗语看看没打算回答的大家，硬着头皮顶上。“哨兵狂化会引起可怕的灾难，我们必须第一时间通过精神体安抚，严重的要进入对方的精神图景安抚。”
“可是在战斗中啊，敌人不会给时间我们安抚吧？”
“所以需要战友帮助，可能是哨兵战友，可能是向导战友。”说完，方诗语在心里喃喃：战友，原来是这个概念。
女生似懂非懂地坐下来。
上午比较难熬，而下午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可惜夏萤联系不上骁狼团。她细问随行的哨兵才知道，三城的士兵到主城的军营参加交流活动，抽不出空闲的时间。
夏萤怅然若失，还以为能带她们四处参观。
“叹什么气，去商店街逛逛，好久没去了。”徐明月搂她的肩膀走。“话说，你准备好晚礼服没？首饰呢？”
“肩章就是最好的首饰！”
“哼，就是没有咯？走，必须和我们去商店街！”
夏萤被强行带走了。
与骁狼团一别直到表彰舞会当天，向导们吃完午饭就开始打扮，只有无所事事的夏萤托腮眺望窗外。
“不是吧，别告诉我你又穿制服参加舞会，忘记以前白老师和蒋校长训你的话了？”徐明月穿上优雅的鱼尾裙进来。“来帮我拉链。”
夏萤懒洋洋地走过去。
徐明月背身朝向她。“我以为你不会和以前一样穿制服参加舞会。我敢肯定他们很期待你穿晚礼服的样子，而且他们也参加舞会，你比以前开心才对。”
“就因为他们也参加我才不穿。”
“什么鬼由？”
“你不懂阶级的划分会伤感情。”
“……行吧，哲学家，你不后悔就好。”
夏萤朝她的后脑勺吐舌头做鬼脸。
当然不后悔。
第79章
主办方提前到圣殿布置，梁中校、温中校和顾中校也提前到达调度人员。
丹楹刻桷的圣殿位于白塔旁边，仿照旧时代的西方宫殿设计，用于举办重要的聚会和议事会议。
拱形的天花板纷华靡丽，以彩色玻璃拼贴历史战争的画面。这些残酷的画面屹立于人类的头顶，时刻警示人类居安思危。
身穿黑色军装的温知临，伫立金碧辉煌的柱子之间，监督检查监控探头的哨兵。
他的一头淡金短发，宛如射入圣殿的一缕阳光。
忽而有下属走来与他耳语，他听完后不动声色地从侧门离开大殿。
他敲响男士贵宾更衣室的房门，然后开门进去。
中年男子身穿同样是黑色军装，浓密的深棕色短发显得肃穆，他的眉眼与温知临七成相似，却没有温知临表露的温和。
他是温知临的父亲，军事总厅的副厅长，温序廷。
“父亲。”温知临颔首。
父子俩三年没见，温序廷打量芝兰玉树的儿子，赞许道：“在联合军事演练的时候，你做得很好，击杀了敌人的首领。”
“谢谢父亲。”
温序廷的语气忽地严厉：“可以将功补过，弥补月影城遭到入侵的过失。”
温知临乖乖认错：“是我疏忽大意。现在月影城的安保比以前严密，安检设施更完善。”
“有些过失可以弥补，有些过失则会酿成大祸，你要记住这个道。”
“我记住了。”他习以为常，只要乖巧认错不忤逆父亲，事态便不会变得恶劣。
温序廷语重心长：“父亲的位置必须由你继承，任何过失都会让你的履历增加污点，你行事要如履薄冰，小心谨慎。”
“我明白了。”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要调唯一的S级向导到边境？”
温知临语塞，保持视线下移，不敢直视父亲的犀利目光。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话你学过吧？”
“学过。”温知临捏紧拳心。
温序廷深知年轻人气盛，点到即止，此次谈话目的不是追究他的调任做法。“白塔同意你和夏上尉结合了吗？”
“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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