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站在男人身侧,一直等着对方开口。
然而,迟迟没有后文。
第24章 杉果余味
眼见电梯就要抵达次顶层,梁微宁还是决定,跟老板郑重解释一下温泉事件的前因后果。
“陈先生。”
封闭空间里,女孩声音显得几分温软。
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梯门打开那刻,陈敬渊下逐客令,“回去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跟我去牧场。”
梁微宁顿住两秒,点头,“好。”
她张了张嘴,还想补充点什么,男人目光又落过来。
足够绅士的打量。
仅是短暂呼吸间,听他低声叮嘱一句,“多穿点,留心感冒。”
下意识地,梁微宁低头看了眼身上单薄的衣物。
早先为方便穿脱,临走前她只在T恤外罩了一件大衣。
之前不觉得冷,可到返程时,夜间温度确实降低不少。
其实,已经不用多言。
温泉馆的事,老板明显未挂心上,她作为下属,倒也不必再扭捏地去解释太多。
想通这点,踏出电梯时,梁微宁朝男人浅浅颔首,“我会注意的,谢谢陈先生关心。”
语气稳妥,仍旧是平日里那个温顺的梁秘书。
空间归于沉寂。
陈敬渊静立电梯中央,将女孩恬淡的眉眼收纳眸底,随着梯门关闭,那抹容颜悦色也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回到房间,坐下不过五分钟,梁微宁开始间断性地打喷嚏。
这是她每次感冒的前兆。
大佬那张嘴真是—
算了,不能怪人家。
是她自作孽。
今晚若有顾允真在身边,不出半小时,感冒药一定会出现在房间里。
但梁微宁懒得动。
手机APP在线平台买药,在这电商信息落后的小岛上,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大晚上跑出去找药店,不如洗个热水澡,踏踏实实睡一觉,说不准明天什么事都没有。
事实证明,是她想的太乐观。
次日清晨,梁微宁稀里糊涂醒来。
不是被闹钟吵醒,而是咽干,嗓子痛痒,像在下刀子。
熟悉的配方,呼吸道感染三件套。
但老板交代的事,她不敢拖延懈怠,昨晚说今天要去牧场,大概率又是一趟外出考察。
看看时间,才刚过六点半。
想到徐昼说陈先生最近睡眠不好,她猜测这个点数,楼上应该也起了。
放弃睡回笼觉的念头,梁微宁起床洗漱,顺便补救一下状态欠佳的皮肤,简单敷了个面膜。
收拾好一切,吃完早餐,她拿过手机给徐昼发信息。
这么早?
对方诧异。
想到昨日自己姗姗到场,梁微宁赧然打字:【不敢睡,生怕又让老板等。
玩笑话。
徐昼却当真。
他口吻严肃:【陈先生从不等人,尤其在工作上,昨天不管你是否迟到,直升机都会准时起飞。
被上了一课。
梁微宁点头:【好,我明白。
入职至今,徐昼一直很照顾她。
某次在员工餐厅公共卫生间里,无意听到几名女同事随口闲聊。
她们说,徐特助有个同胞妹妹,在十八岁那年因病夭折。
后来梁微宁才知,她跟徐妹妹的长相与性格都有几分相似。
人终归是感情动物。
亡者已逝,生者爱屋及乌,只是一种出于本能的思念寄托罢了。
八点,梁微宁坐电梯到负一楼。
黑色商务车静停在原位,防窥玻璃看不见里面光景,她以为司机还没到,便掏出手机站在车门前,准备给对方打电话。
这时,后座车窗徐徐降下。
梁微宁狐疑转身,发现车里已坐着一道人影。
“……”
心凉半截。
刚才徐昼说什么来着。
陈先生从不等人。
她咽了咽又痛又痒的嗓子,微微俯身看向男人,心虚打招呼,“陈先生早上好。”
不是吧。
这人到底几点起床,为什么睡眠质量差,精神还能如此饱满。
陈敬渊淡淡扫过女孩的脸,没说话,转头继续浏览手里的《连雾岛晨报》。
大佬无声一眼,自然是在催促她赶紧上车。
梁微宁犹豫两秒,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系好安全带,车子平稳驶出酒店。
俗话说事不过三,为避免类似‘老板等下属’的情况再发生第三次,梁微宁想了想,便鼓足胆量道:“陈先生,现在方便跟我对接一下明日行程吗。”
陈敬渊面容沉静翻看着报纸,对女孩突如其来的一句恍若未闻,也没给出任何反应。
这无疑加重梁微宁内心的忐忑。
其实行程早已定好,此时对接只是她的借口。
她想绕着弯子再复核一遍,从侧面打探出,男人明早大概率会提前到几点起床,好让她有心准备。
毕竟,老板不按常出牌,行程单等同于虚设。
今日雾气颇重,转眼功夫玻璃窗外就蒙上了一层灰色,经过隧道时,周遭光线更是暗淡不少。
梁微宁细心地将头顶阅读灯打开,以免影响到老板看报。
随她抬手,袖口处的馨香划过陈敬渊耳侧空气,灯光亮起,那股芬芳逐渐淡去,只残存一丝杉果余味萦绕鼻尖。
陈敬渊落在报纸上的视线微微停滞,某一瞬间,竟觉上面的文字索然无味,没有再读下去的必要。
报纸被他搁置在扶手箱,余光不经意掠过女孩脚上的高跟鞋,短暂停顿两秒,便没什么情绪地移开。
“既定的时间不必更改,有特殊情况,我会通知你。”
大老板总算给出准话。
意思是,昨天乃至刚才的迟到,都并非她的错。
自己那点花花肠子,很轻易就被男人识破,梁微宁略感羞愧,这在职场上,算不算作另一种变相‘甩锅’。
意外的是,这锅居然让老板心甘情愿给接住了。
抵达森林牧场,已是半小时后。
正值冬月寒峭,本以为下车看到的景色会是草木枯飞,没曾想,铺天盖地撞入眼球的盎然生机,丝毫不亚于乘坐直升机俯瞰大地时所带来的强劲冲击。
梁微宁立于车前迎风眺望,看那无边无际的绿浪翻滚,整个身心舒畅不已。
太美了。
她忍不住赞叹。
只是话音刚落,冷风灌入喉,猝不及防的一阵剧烈咳嗽打破这份美好。
梁微宁偏过头去,咳得面颊通红。
低垂的视线里,陈敬渊替她开了一瓶纯净水。
那只握住瓶身的手,廓形完美,指骨间充斥的隐形张力,让梁微宁产生恍惚错觉。
遥远的记忆苏醒。
大概是四年前。
同样的姿势,不同的人,也是这般无可挑剔的手,在她伤心哭泣时,向她递来一块深蓝色手帕。
第25章 低估商人
见女孩盯着他的手发呆,陈敬渊低问:“不能喝凉?”
梁微宁回过神,连忙用手接住水瓶,嗓子略显沙哑,“可以的,谢谢陈先生。”
水润过喉咙,痒痛感得以缓解。
以陈敬渊的洞察力,自然很轻易就看出她身体不适,微抬下巴示意,“去车上待着。”
“不碍事。”梁微宁故作轻松地拧好瓶盖,“让它再发酵一下,吃药效果会更好。”
平日接触的人形形色色,头回听到这种自信满满的歪。
陈敬渊垂目扫过女孩红晕未褪的小脸,语气平静:“等发酵到说不出话来,梁秘书是不是打算用手语跟我沟通工作。”
怎么可能。
当然,大佬的话她不敢反驳。
为缓和气氛,梁微宁大着胆子开了句玩笑,“如果真严重到那种地步,我这算不算工伤?”
工伤。
陈敬渊唇角轻抬,不动声色间来了些兴致,一手闲漫收进西裤兜里,姿态从容地问她:“伤到嗓子,你觉得应该赔多少。”
没想到老板会接她的话。
打工人,终归是怂。
由她挑起的开端,却没勇气继续捧哏。
梁微宁清眸微转,抬手将吹乱的发丝挽到耳后,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缓声道:“陈先生背后有强大的公关和律师团队,最后能赔多少,根本不是我说了算,比起计较眼前得失,我更愿意让陈先生心怀愧疚。”
“愧疚。”陈敬渊话音停顿两秒,目光落在她精致柔和的眼尾,声线低沉,“你太低估商人。”
女孩转过脸来,定定看着他,“陈先生是一名纯粹的商人吗。”
反将一军。
她很懂得如何趋利避害。
陈敬渊淡淡一笑,迈开长腿朝牧场深处走,“纯不纯粹,若有机会,梁秘书可以试试。”
梁微宁静立风中,视线追随那道清贵背影。
回想男人字字句句,心口难抑鼓胀。
他是么。
懊悔地蹙起眉。
她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简直不想活了。
调整好心绪,见男人已经走远,梁微宁赶紧加快步子跟上去。
牧场主人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与闫局私交甚好,听闻陈先生这次亲自过来选马,对方极其重视,提前三天便做好初筛工作。
长排马厩里,来自天南海北各类纯血统马种依次映入眼帘。
梁微宁对马文化领域的认知,几乎为零。
但俗语说得好,不管选什么东西,眼缘最重要。
大佬特意抽出时间过来,估计是因为之前那匹退役,又要开始物色新的马送去沙田训练培养。
只是不知,他喜欢哪款。
今天随行,梁微宁只管简简单单陪同,少说话,顺便留意男人在选马过程中流露出的喜爱偏好,记录在职业备忘录中,说不准以后能派上用场。
不过很快,她的目光就被马厩角落里一抹亮黑色给吸引。
趁大佬接电话之际,梁微宁控制不住内心好奇,朝着目标一步步走去。
是一匹漂亮的纯血马,身躯高大健硕,通体黑色,唯独额前有一撮颜色奇特的毛发,少许接近灰粉,但又带着丝浅棕。
好靓。
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梁微宁小心翼翼地伸手,在马鬓处轻轻一碰。
本以为马儿会躁动不安,谁知这家伙竟出乎意料的温顺,甚至还把头抵在她掌心蹭了蹭,像小孩子在撒娇。
梁微宁浅浅一笑,爱不释手地触摸着,一下又一下。
此情此景,被刚接完电话回来的陈敬渊收进眼底。
牧场主人正煮茶,无意间顺着男人视线望去,不由面露惊异。
见马儿与女孩相处融洽,牧场主不由欣慰道:“这匹马的血统极为稀有,只可惜出生时受过惊吓,生人一般很难接近,看来梁小姐跟它很有缘分。”
陈敬渊闻言未语,沉默落座于青编藤椅,端起茶杯无声啜饮,悠长目光静静定格在远处的一人一马上。
十五分钟后,返程时间到。
只可惜,空手而归。
坐在车里,梁微宁心想,到底什么样的马才能入大佬的眼,按照男人平日行事风格,应该不会轻易白跑一趟来对。
于是,她微微侧过头,试探着道:“刚刚那些马,陈先生没有看中的?”
“梁秘书有什么好的建议。”陈敬渊问。
让她拿主意?
梁微宁摇头:“没有,我不懂马。”
“不懂可以学。”陈敬渊翻看手中平板文件,语气没什么起伏,分不清话里有几分认真与玩笑。
她是不是能解为,老板在暗示她要做全能型秘书。
全能型,没问题。
只要薪酬到位。
那点心思足够明显,只差写在脸上。
陈敬渊淡淡扫她一眼,“很缺钱?”
意识到自己没做好表情管,梁微宁尴尬地转过脸去,凝思两秒,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说:“身处我们这样的阶层,没人会嫌钱多,因为金钱是对我们所付出努力最直观的回报。”
当然,大佬也许无法体会工薪族的心情。
陈敬渊的侧重点却与她不同,他平声反问:“梁秘书如何确定,付出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
“……”
不能确定。
可是,除了努力还有其他办法吗。
女孩陷入沉思,没接话。
话题就此终止,剩余路程被连续三通公务电话占满。
是港区来电,里面不知在汇报什么内容,梁微宁观察老板脸色不太好,从零碎的谈话信息判断,似乎跟贸易部的海运业务有关。
可怜她一路承受低气压,提心吊胆终于回到酒店,车门打开,发现徐特助已西装革履提前等候在外面。
梁微宁正要下车,身后响起男人平稳的交代声,“回去把近半年总部的外贸海运明细好,下午两点前发到我邮箱。”
她稍微一愣。
近半年的海运明细?
时间太仓促,有点难度。
见人迟迟未回话,陈敬渊轻抬眼皮,将目光缓缓落过去。
梁微宁冷静点头,“没问题,陈先生。”
大佬心情不好时,不能也得能。
徐昼上车前递来一个购物袋,她以为是陈先生的私人物品,没多问便伸手接过。
待车子重新启动驶离,梁微宁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轻吸一口气,迅速拨通秘书室的电话。
响两声,接通。
“小老大?”
听筒里传来助Vivi的声音。
省去废话,梁微宁直奔主题:“帮我去贸易部调取几份数据,越快越好。”
第26章 食荤主义
凡涉及公司业务系统,只有部门内网才能登录,数据量庞大,不知Vivi手速如何。
倒也没让她久等。
随着表格陆陆续续发过来,梁微宁开始进行初步筛选。
发完所有,已是十分钟后。
得知她正在马不停蹄地数据,Vivi直接惊呆:【不是吧,上万条明细,陈先生认真的?
梁微宁没空闲聊,回复一个无奈的表情便熄掉手机,全身心投入。
倘若只是海运明细,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但她知道,陈敬渊要的不仅仅是一份冷冰冰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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