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微宁自然没意见,对接完剩余几天的行程后,便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工位,她安排助通知楼下市场部总监,就说陈先生找。
她则拨通商务部门的电话,向同事要来某合作品牌方的联系方式。
Vivi接水路过时随口一问:“下午要跟老板出去应酬?”
“嗯,露天高尔夫。”
对方满脸羡慕,感慨:“做陈先生的秘书可真幸福,以后有什么晚宴,或者出席高端场合,不仅能拓宽眼界,还能以公司名义免费享受礼服珠宝的高定,啧,想想都觉得美。”
以公司名义。
起初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经Vivi一提醒,她心里倒犯起嘀咕。
陈先生刚刚说记在他私账上。
为什么。
大佬钱太多,没地花?
梁微宁不愿妄加揣测,就像连雾岛返程那日在飞机上,徐昼的态度其实足以说明一切。
装傻,不失为一种职场保护色。
至少,陈敬渊看她的眼神,只有绅士与平静,再无其他。
秘书岗位流动如烟,比她优秀漂亮的大有人在。
梁微宁只是芸芸白领中最普通的一枚,算不得什么。
-
下午两点,加长普尔曼驻停在云顶山庄私人泊车场。
由侍者带路,先去贵宾休息室换衣服。
第一次在工作时间穿休闲装,脚上是白色平底鞋,品牌方按照她的身材尺码差人送到公司,款式简约偏于运动风,这让梁微宁站在立体镜前,恍然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
十分钟后,高尔夫球场A区。
放眼望去是遥无边际的绿。
缓步走过去时,华润徐董已挥杆进第三球,身旁站着一位体态优雅的中年贵妇,正是他的夫人。
不出意外,梁微宁整个下午的职责,就是以陈敬渊秘书的身份作陪徐夫人。
毕竟,两位老板谈生意,总不能把女士给晾在一边。
陈敬渊听到脚步声微侧头,目光稳稳落在女孩身上,略停留几秒。
后者带着职业微笑,朝远道而来的两位客人颔首打招呼。
“这位是陈先生的秘书?”徐夫人有些惊讶,转头看向陈敬渊道:“今年多大,瞧着年纪挺小。”
陈敬渊唇畔挂着淡弧:“二十二岁,比起同龄人,确实稍显稚嫩。”
“……”老板这是什么话。
梁微宁赧然。
言谈间又听徐夫人问:“梁秘书会打球吗。”
梁微宁汗颜:“以前没什么机会接触,所以一窍不通。”
“没关系。”徐夫人提议:“反正今日过来我也想练练手,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不难看出,比起徐董本人不苟言笑,他的夫人相对平易近人很多。
却在这时,陈敬渊温沉嗓音落过来,“两位尽兴就好,人,我来教。”
谁教?
梁微宁愣住。
徐董适时开口:“陈先生球技高超,等会儿可得手下留情,别让我夫妻俩输得太难看。”
听丈夫这么一说,徐夫人才恍然大悟,笑着附和道:“既然这样,把梁秘书交给陈先生,就最好不过了。”
意思是,小姑娘能帮忙拖后腿。
作为当事人,梁微宁内心五味陈杂。
陈先生球技好?
那她……
很快,球童送来一副全新的球杆手套。
梁微宁略显生疏地戴好装备,肢体僵硬,没谦虚,是真的一窍不通。
身侧有清冽的男性气息靠近。
极具分寸的教学距离,陈敬渊示意她握住球杆,教她手部及站立姿势。
没有手把手的步骤,但男人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仍旧迫得梁微宁耳廓发烫。
到最后,不止耳廓,就连整张脸都开始慢慢染上红晕。
陈敬渊静静垂目,看她不得章法的动作,低声问:“是老师教得不好,还是学生太笨。”
嘲笑她?
梁微宁有些不服气,细弱反驳道:“以前在学校,我也算半个运动健将。”
男人轻笑。
如此说来,就是他的问题了。
梁微宁认真琢磨着要领,正打算开口询问时,后背气息融进,她握着球杆的手落入男人掌心。
清风徐徐,她心跳如雷。
偏偏传进耳里的低嗓,温柔又沉稳。陈敬渊说:“放松,我只教一次。”
第31章 存愿望
为什么做不到放松,因为他是陈敬渊。她会怕。
这种怕,不单单只是对高位者主动靠近的紧张,更多的是,梁微宁怕自己无法坚守那条警戒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事业未成,脑子里就七想八想,这不是她的作风。
梁微宁定下神来,专心听着男人讲述挥杆技巧,头部和身体要保持稳定和平衡,不要过度转动或倾斜,这样有助于提高准确性,让初学者不至于颗粒无收,打击自信心。
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快。
短短几分钟,身前人逐渐卸下紧绷,手腕柔软有余,力量稍欠,这需要增加练习时间,无法一蹴而就。
梁微宁沉浸其中,全然忽略男人静静落下的视线。
今天妆很淡,乌黑微卷的长发只用一根头绳松软扎起,发间透着略微熟悉的杉果香,跟她袖口处的味道很接近。
清风夹杂着阳光细细洒下,给两人笼上一层柔和光晕。
陈敬渊不动声色地松开手,留给她充分发挥的空间。
不远处,徐夫人的声音传来。
氛围中断,梁微宁下意识偏头望去,跟对方招了招手,说再给三分钟,马上就好。
无论面对什么身份的人,她总能应对自如,胆小,却从不露怯。
陈敬渊没有察觉到,作为集团执掌人,他对一个女下属的关注度,似乎已超出正常界限。
接下来半小时,梁微宁算是真正见识到大佬的球技。
她不太懂规则,全凭敏锐嗅觉判断男人每次挥杆的结果。
无一例外,很准很完美。
不过,今天这局一半球场一半商场。
生意人,总归是要静下心来谈利益的。
夫妇俩尽兴,知道丈夫有正事,徐夫人便提议让梁秘书陪她去山庄逛一逛。
梁微宁听完浅笑点头,摘下手套递给球童,尽心尽力充当最体贴的陪客。
沿湖左岸,有专门提供给VIP客人中途休息的会所。
幽静的包间里,梁微宁找来工作人员,吩咐对方将放于茶室的那两盆蓝仙客搬走。
徐夫人在旁边看着,笑问原因。
梁微宁说:“我从徐董助口中了解到,每到冬季,您时常会对室内花粉过敏,是我疏忽,来之前应该打会所电话,让他们注意这一点。”
原来是这样。
“梁秘书小小年纪,做事却很周到细致,十分难得。”
徐夫人边说边示意女孩入座,语气随和地跟她聊起来,“听你的口音,不像港区人?”
“我是内地人,在港区念书,毕业后就直接在本埠就业。”梁微宁替对方沏茶,手法娴熟,葱白指尖游走于杯盏间,看得人赏心悦目。
徐夫人对她好感颇深。
尤其得知梁微宁老家在蓉城,一下子便又勾起儿时的回忆。
她说:“我的童年时期,几乎是跟着外祖母在蓉城一起度过的,好几十年没回去看看了,恐怕现在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
梁微宁心念一动,难免生出亲切感。
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找到自己鲜少用到的名片,抽出一张双手递过去,温声道:“倘若您哪年有空回到家乡,只要不嫌弃,我很高兴做您的向导。”
徐夫人闻言怔怔接过。
女孩诚恳的话语,让她近乡思亲的情绪愈发浓烈。
梁微宁很懂她。
对于徐夫人而言,这趟港区之行,印象非凡。
离开山庄时,已经下午五点。
临行前,徐夫人站于车门旁亲昵地握着女孩的手,对陈敬渊说:“陈先生眼光好,梁秘书很不错。”
陈敬渊颔首,“你过奖。”
时间不早,双方礼仪寒暄后,徐董便陪着夫人上车。
目送商务轿车远去,梁微宁不着痕迹笑了笑,转头一瞧自家老板,发现对方正用平静的目光审视自己。
她轻咳一声,扭过脸去,解释道:“没有忽悠,也没有拍马屁,是真的跟徐夫人投缘,我发誓。”
女孩的反应实在过于滑稽。
陈敬渊深深看她一眼,无言上车。
徐董在商圈里,是出了名的疼夫人,凡事以夫人为大,即便是涉及商业合作,后者虽不常参与经营决策,但因早年与丈夫一起打下江山,在集团事务上也有着相当重量的话语权。
华润作为华北区域行业巨头,继连雾岛项目之后,跟中港进军新领域紧密相连,两大企业强强联合势在必行。
只是万事开头难,目前尚还缺少一个合适的契机。
然而误打误撞,梁微宁搞定徐夫人,无意间给老板助了一次力,所以她是小功臣。
大佬奖励她一颗甜枣。
问她近期有没有什么物质愿望,他可以无条件满足。
看男人不像在开玩笑,梁微宁小心翼翼问:“任何物质需求都行?”
陈敬渊幽邃的黑眸睨她,“想要涨薪,可以直说。”
“……”
才进公司三个月,就要求老板涨薪,未免太蹬鼻子上眼。
梁微宁习惯放长线钓大鱼,索性便放弃这次机会,退而求其次道:“陈先生,我能不能把愿望存起来?”
“存多久。”陈敬渊问。
没想到男人会松口。
她想了想,说:“等累积到足够丰厚,我觉得差不多了,就一次性变现。”
女孩表情认真,眼神里带着期许。
空气沉默一阵。
陈敬渊慢条斯开口:“你是拿我当银行,还是提款机。”
什么呀。
这话听着好奇怪。
梁微宁别扭道:“若论长相和气质,您应该属于前者。”
大佬和银行一样,最不缺的就是钱。
陈敬渊不想跟她讨论与主旨无关的话题,只提出自己的规则。
“既然想存,就要有明确期限,在我这里至少三年,或者十年,甚至更长。将来你要取出,不仅全部变现,还会给你追加利息。”
利息?
梁微宁一下子来了兴趣。
她眼底闪过光芒,“利息指什么,能具体一点吗。”
男人没说话,神色平坦地看着她。
陈先生是谁。
商人逐利,天下绝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梁微宁冷静下来,脑子转动半圈,换了种方式继续问:“如果我等不及三年,十年,甚至更长,想提前取出呢。”
提前取出。
陈敬渊长腿交叠静靠座椅,手指轻叩着扶手箱。
女孩说完这句后,他气息沉下来。
缄默良久,梁微宁听到男人没什么起伏的低嗓。
他淡声说:“达不到我的要求,就不要预存,否则前功旧利一笔勾销,梁秘书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了。”
“……”
这男人,好狠。
第32章 无形硝烟
剩余的路程,梁微宁在存与不存之间反复徘徊。
由于思绪过于投入,以至于突然接到公关部电话的时候,她脑子里还装着权衡利弊。
总监语气难掩焦急,问陈先生是否在她身旁。
梁微宁看一眼对面正闭目养神的男人,轻声‘嗯’了一下。
对方直奔主题,说明这通来电目的。
梁微宁听完眉头紧蹙,心里生出不好预感。
电话挂断后,她连忙用手机打开香江卫视网,进入财经专栏,果然,一行大字标题横在首页。
#中港华润话事人会面,疑与本埠医疗巨头割袍断交#
下方有很多相关链接。
比如:
#连雾岛之行引发的‘核聚变’#
#中港舍近求远,未来生态产业链将走向何方#
……
梁微宁熄掉手机,面露凝重。
到底是哪家记者胆子这么大,竟然敢跟踪偷拍陈敬渊。
新闻发布的时间是十分钟前,就在刚刚,公关部总监想征询大佬意见,是否要雷霆撤下这些关键词。
毕竟涉及到公司战略部署,对方不敢擅自做主。
梁微宁定下神来,抬目轻唤:“陈先生,有紧急情况。”
“说。”
男人薄唇微启,却未睁眼。
简单口述,把事情讲完,梁微宁补充一句:“想要将舆论影响降到最低,就必须在半小时内撤掉所有新闻。”
陈敬渊气定神闲开口:“你觉得应不应该撤。”??
做下属的,最怕听到‘你觉得’这三个字。
不过,梁微宁已经习惯。
她发表自己的看法,“其实这条新闻对中港并非完全无利,甚至还能起到为连雾岛项目造势的作用,唯有一点,就是人情关系。”
新闻标题中的‘本埠医疗巨头’,实则是暗指章氏集团。
两家企业往来已久,且陈章两家是世交,倘若就这般任由媒体发酵,岂不变相默认所谓‘割袍断交’的说法。
陈敬渊为什么会跳过章氏集团,选择与远在京城的华润合作,个中缘由她暂时揣摩不透。
但她相信,不管对错,大佬走出的每一步棋,都必定有他的深谋远虑。
只是,如果这件事传到太平山董事长的耳里,陈先生恐怕不好跟长辈交代。
有些话无须点明,大佬自然能领会她的意思。
然而每到这种时候,毫无例外,似乎急的永远是她这个‘太监’。
陈敬渊冷静的态度让梁微宁心绪平稳不少,于是便问:“陈先生,要撤吗?”
公关部全体待命,就等老板发话。
车内空气沉寂。
女孩目不转睛的注视中,陈敬渊缓缓睁开眼,交代她,“十分钟内,去查清两件事。”
十分钟。
梁微宁点头,表示她听着。
陈敬渊说:“第一件,上次敲定访谈目录时,你说半个月前有媒体释放陈章两家联姻的消息,找到相关账号,定位幕后主使。”
“好,第二件呢。”
男人继续:“去查,云顶山庄最新的股权变更情况。”
时间紧迫,梁微宁有条不紊地打出一通通电话,寻求公司各部门的鼎力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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