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
梁微宁怔怔抬头，对上男人深沉平静的黑眸。
看不出异常情绪，大概只是随口一问。
总不能老实巴交地告诉老板，是她把自己的网购快递错寄到公司，这样会显得她在生活中很蠢。
凝思两秒，梁微宁气定神闲转开眸子，睁眼说瞎话，“前台接到机场电话，说印有咱们公司LOGO的商务行李箱被人遗忘在服务站，我就下去确认了一下，结果是场乌龙，那个标志根本就不是中港的，是机场人员搞错了。”
现编能力太强，逻辑链太离谱，敷衍味道太重，徐昼忍不住向她投去‘你别嫌命大’的眼神。
回到秘书室，梁微宁把收到的文件按照寄件方信息，分配给底下相关负责人。
其中有两份，需要先拿去给老板过目。
办公室门外，她轻叩几下，然后推门进去。
文件被女孩规整放于大班桌上。
陈敬渊无波无澜地掠过一眼，没急着处，转而淡腔启唇，说了一件与工作无关的私事。
他看着女孩问：“梁秘书对手机里的内容很好奇？”
手机内容，指的是中港陈先生的择偶标准。
刚才在电梯外，是她疏忽大意。
懊悔已无用，梁微宁心念一动，想到秘书室里那群如饥似渴的家伙。
于是，在大佬的主动询问下，她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奇。
大家都想知道陈先生本人的真实答案，包括她。
难得她这么温顺，没有插科打诨，陈敬渊唇角轻抬，温沉反问：“那梁秘书觉得，我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
大佬的日常作风，熟悉感扑面而来。
梁微宁想了想，硬着头皮举例，给出一长串形容词。
比如，温婉如玉的大家闺秀，雷厉风行的家族女继承人，甚至包括清高孤傲的女艺术家，亦或是天真烂漫的豪门千金……
言情剧看得多，提起这些女主标签，简直如数家珍。
女孩说的头头是道，倘若仔细品味，便能发现这所有的特质中，几乎跟她毫无关联。
二十二岁，在男女之事上并非完全白纸。
何况，他知道，她以前谈过恋爱。
静默间，听陈敬渊淡淡笑了一下，语气平缓地评价：“看来梁秘书的自信，时有时无，不怎么稳定。”
什么意思。
起初没反应过来，但抬目接触到男人幽邃深晦的注视，梁微宁瞬间秒懂。
在他的世界里，急于撇清自己。
这样明显的小心思，很轻易就被大佬看穿。
羞赧，局促。
生怕再待下去，自己会继续出丑，梁微宁指一指门外，借口还有工作，便红着脸离开了办公室。
女孩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徐昼进去时，看到自家先生背立在落地窗前，指尖夹着烟，稀松平常的神色间，带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温溺。
前刻，是谁在这间办公室里，徐昼心如明镜。
他思绪浮沉。
所以，陈先生对梁秘书独一份的偏爱，究竟已到了什么程度。
第35章 救场
访谈事件告一段落，连雾岛开发项目也正式进入筹备期。
最近顶层会议多到爆炸，不仅梁微宁忙的焦头烂额，连带整个秘书室都陷入前所未有的循环流水线。
没人敢松懈，因为大佬极其看重工作效率，不喜同样的问题被反复抬上桌面。
诚如上周财务部提交过来的项目前期成本预算，被陈先生驳回三遍，财务总监第四次踏出顶层电梯时，整个人步履虚浮，已有种随时可能驾鹤西去的死灰之态。
奔四的年纪，何至于此。梁微宁看着有些于心不忍，琢磨着要不要找时间跟行政部商量下，把公司员工的福利体检时间提前。
上午十点，厚重大门推开，项目相关负责人等陆续就位，会议开始的前五分钟，梁微宁跟在老板和特助身后进入会议室。
前方巨幕投影仪徐徐展开，助Vivi调试完所有电子设备后，朝小老大点了下头，便火速撤离现场。
高管们正襟危坐，无人私自交谈，也无人敢落目前方。
上首那位的脸色只能算平常，没明显情绪起伏，唯独一身黑色衬衫西裤，暗调衣着使得方圆十米气场下沉，有时候越是这种看似无声却又如影随形的压力，才更容易使人产生生上的紧迫感。
好在，这场会议进展顺利。
连雾岛项目的一期预案已成定局，一切尘埃落地，中立也好，反对也罢，所有的声音皆已无效，回想这期间发生的种种，梁微宁内心难掩震动。
从拍卖会到现在，短短不足一月，每一步几乎都算无遗漏，原来这才是陈敬渊替董事长准备的‘寿礼’。
诚如那次的高层会议，看似没有结果，实则便是陈敬渊最想要的结果。
高副总是董事长的人，却因投资纰漏正处于敏感‘戴罪阶段’，为自保，那天他根本没得选，因为这次，连董事长也救不了他。
而偏偏，陈敬渊将如此重要的事交于一个秘书之手。倘若她选错人，或者打乱他的计划，该怎么办。
还有本次采访，万一她脑子迟钝，未能及时更改时间地点，那么‘连雾岛’三字乘风而上，登顶财经周刊的机率，恐怕小之又小。
而从始至终，陈敬渊都未插手和干预过她的任何决定。
变故丛生的棋局，却能被那只闲庭信步的手，捏住每一颗随机出现的棋子，运筹帷幄。
到底是怎样的成长环境，才能锻造出如此城府与心境。
原来，这才是外界口中‘陈先生’真正的样子。
会议结束前十分钟，项目一期规划的3D建模图高清呈现在投影屏上。
陈敬渊面前的电脑里同步展示，绿色模型设计精妙，能360度无死角探查到生态区的每一处功能领域。
俯瞰视角华丽亮眼，这是梁微宁看完后最直观的感受。
但也仅此而已。
他们这群人，共事追随多年，时至今日能深谙陈先生心思的，寥寥无几。
果然，建模图放出来不到片刻，上首男人淡淡提问：“临界西南角的生态水域，打算预留多少面积。”
最基本的规划数据，上面忘记标识，当然这不能怪放映人，因为只是一具初期雏形，只当给老板看看图个高兴。
结果，刚开局就被大佬问住。
高管退出模型界面，打算返回主页查询陈敬渊提到的水域位置具体面积。
不知紧张还是手误，点错建模系统更新按钮，升级速度缓慢，至少得让老板再等五分钟。
底下明明坐着十几号人，整个会议室却安静到落针可闻。
起初还镇定自若的男高管，此时面部肌肉已逐显僵硬。
就在众人都死盯着进度条一点点移动时，会议桌侧面不起眼的角落里，响起女孩平铺直叙的嗓音，“西南水域初步划分为1268.73亩，具体的实际落地面积，要待勘测团队自连雾岛返回后，与地设计专家共同商榷才能作最后敲定。”
是梁秘书及时救场。
众人屏息间，见陈先生将视线缓缓落过去，低沉发问：“数据从哪来的。”
梁秘书面不改色地解释：“会议开始前，姚总监为保险起见，特意在我电脑里做了备份。”
局面迎刃而解。
姚总监听完这话，瞬间活过来。
替他解围，还顺便给了台阶，将功劳全部归到他身上。
贸易部总监诚不欺我，梁秘书，真的是位天使。
哪有什么备份，梁微宁电脑里除了会议纪要，连数据的影子都看不到。
她不过是记性略好，当时在飞机上开会，无意间听专家团提到过，于是就被迫记下来。
梁微宁对数字的记忆并非自愿，而是出于一种不受控制的机体本能。
用医生的话来讲，就是千万人中难得出现一位的概率，让她要好好珍惜。
珍惜个毛线，她只觉得很累。
散会后，陈敬渊系着西服扣子起身，路过时淡声留了句，“来一趟我办公室。”
“好。”梁秘书温顺点头。
离开会议室前，姚总监汗颜地走过来向她道谢。
梁微宁只露出职业浅笑，“举手之劳，姚总监不用放在心上。”
后者连声说是，客套中带着罕见真诚，看来救人于水火，的确比锦上添花更能令人念恩。
回到秘书室，没来得及会议纪要，就先去办公室。
陈敬渊坐在沙发上浏览项目文件，身旁徐昼正给他汇报接下来的商务行程。
中午与合作方吃完饭，傍晚六点有一场慈善晚宴，地点在维港西岸。
出席时需携带一位女伴。
毫无疑问，这份差事落到作为首席秘书的梁微宁头上。
陈敬渊问她有没有异议，后者摇头，“没有，一切全凭陈先生做主。”
那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仿佛就算把她拿去卖了都心甘情愿。
刚刚会议上，她明目张胆地替人开脱而撒谎。
大佬虽未看破，却并不意味着自己可以得寸进尺。
参加晚宴，梁微宁完全OK，今晚绝对会认认真真充当好陈先生女伴的角色，不给老板丢脸。
下午三点，她要出发去线下品牌店，正式场合所用到的礼服和妆发，只能由专业人士帮她设计完成。
坐电梯到负一楼，加长普尔曼静停在专用车位上，梁微宁步子略有停顿，暗想这个时间点，大佬不是应该还在应酬么。
第36章 微醺
她没多想，既然撞见就应该过去打声招呼。
后座车窗被轻叩两下，陈敬渊正打着电话，闻声微微侧头朝外面看去。
女孩皎白精致的脸印在玻璃上，颊边挂一抹浅浅的笑，礼貌矜持地喊“陈先生”。
前排司机反应过来，抬手解锁车门。
细微轻响让梁微宁表情一收，出于第六感，她立马领会到车里男人的指示。
上车。
尽管心有疑惑，但还是照做。
车门合上后，加长普尔曼徐徐启动驶离大厦，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车内安静，耳边只剩男人回应电话时低醇磁性的声线。
她发现，大佬每次讲粤语，音色里总会带着丝难以察觉的慵懒和温柔感。
这在平日工作中，几乎很少见。
梁微宁忍不住在想，倘若摒弃高位者的身份，在私底下，陈敬渊面对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他说话的语气，神态，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作为下属，她大概是无缘窥得了。
车子最后停在一家高级会所门厅前，梁微宁起初以为是要见客户或者谈生意，直到在包间落座，眼前鱼贯而入一排高定礼服，她才拿询问的目光看向身侧男人。
陈敬渊仍在处公务，感应到女孩投来的疑惑视线，他只淡淡抬了抬下巴，“去挑一件自己喜欢的。”
打破常规的员工福利？
没体验过这等待遇，梁微宁难免受之有愧，但不能不识好歹，当着几位设计师和化妆师拂了大佬面子。
静默两秒，她轻声问：“今晚的宴会，我可以低调一点吗。”
她很聪明。
陈敬渊总算从电子平板中抬目，深眸凝视女孩一阵，温和启唇：“你舒适自在就好，我没有意见。”
意思是，无论选哪一套，都由她自己决定。
其实在生活中，懒归懒，梁微宁却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孩。
既然老板发话，她便不再磨蹭，直接示意设计师，将那件款式最为简约的白色礼服取下来。
随手一指的动作并非敷衍，而是第一眼就认准了目标。
就像当初认准中港。
一小时后，梁微宁已身着华服上车，后座空间敞阔，她仍旧坐在助的位置，也就是老板对面。
礼服线条感柔和，前面是半低一字肩，纯白面料贴合裹住女孩柔美胸部，后背做深V设计，最外层覆盖半透明软蕾丝薄纱。
当时从试衣间出来，设计师掩盖不住惊艳眼神。
视觉效果超乎想象。
尤其是像梁微宁这种饱满匀称型身材，皮肤莹白如玉，薄肩纤颈，一件常人难以驾驭的礼服穿在她身上，几近完美。
陈敬渊面色沉静倚靠座椅，戴腕表的手轻搭在西裤膝头，无声看人几秒，低嗓自喉咙溢出，“梁秘书对低调的解，似乎有待考究。”
梁微宁怔怔回神，转眸看着男人，礼貌反问：“不够低调么。”
她自认是礼服问题。
或者说，那一排价格不菲的高定中，随随便便选哪件，想要泯然于众都很困难。
男人沉默不语，黑色手工定制西服勾勒出优越身形，即使是坐着，也难掩身上贵重之气。
今晚场合较为正式，他西服左侧戗驳领上佩戴一枚银色胸针，配饰如其人，绅士而沉稳，高端材质融入清冷光晕，在氛围灯下尽显低奢内敛，让人不经意窥见便移不开眼。
对面人静静欣赏，目光专注而不自知。
陈敬渊视线落于女孩脸上，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也没去打断，就这么一路无言被她看到了宴会现场。
华丽璀璨的港口游轮，宴会在第三层。
这是一场由野生动物保护基金会发起的慈善募捐晚宴，毋庸置疑，结合近期中港连雾岛开发项目热潮，宴会的主角一目了然。
更直白来讲，今晚受邀并到场的所有商界名流，几乎有大半都冲着‘陈先生’三字而来。
中港位列全球顶级资本集团，价值上千亿的项目，没人能做到稳如泰山。
梁微宁终于明白，大佬为何会亲自带她去选礼服。
他平时鲜少出席类似的场合，但凡看中的，必定是重量级。
晚宴开始后，不停有商界人士过来寒暄敬酒，陈敬渊没喝几口，倒是被某位尽职尽责的小秘书挡去不少。
不远处，周家太子爷拎着酒杯漫步走过来，单手抄兜，眼神含笑地打量女孩几眼，扭头对男人说：“一段时日不见，梁秘书越发明媚动人，你这个当老板的，确实没亏待人家。”
梁微宁有些酒意上头，听话只听一半。
她将目光落向宴会厅后方，软声软语地谦虚道：“周总过奖了，您的秘书也很漂亮呀。”
小姑娘眼力不错。
周时叙整暇以待地问：“你是怎么看出她是我秘书的？”
简单。
“如果只是寻常女伴，对方一定会主动黏着您，但那位女士很有分寸感，对您更多的是敬畏。”
一个下属面对上司的心状态，她可太懂了。
也正是因为这句惺惺相惜的感慨，让陈敬渊原本平静如水的黑眸，不动声色间涌出一股讳莫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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