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纯为方许说了好几句,又逐渐平静下来,音量也降低了:“如果没有善恶之分,那种极端的利己主义、心理变态,他就不会被噩梦惊扰了。梦魇就是良心的报应。”
傅明裕继续往下说:“案发之后没多久,其中两名工匠跑了。警方查到他们去往欧洲其他国家的记录,中间换了几个地方,直到失去踪迹。当警方冲进厂房的时候,发现其余的人都因为煤气中毒而陷入昏迷。经过抢救,只有一个幸存者。可惜这个人醒来以后就出现痴呆症状,辨人不清,他的供词很难被法庭采纳。”
林纯回应说:“这些事和方许没有关系。他只有一个人,害不了这么多人。”
傅明裕一顿,注意到林纯的形容。
“他只有一个人,害不了这么多人”。
难道说只要不是一个人,有帮手,就能害得了了?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最终的“获益者”正是方许。
他是造假厂房的主导,钱是他投的,人也是他找来的,需要承担主要责任。可是事情败露之后,方许却恰好有不在场的证据。
因方许在事发前刚好离开F国,这样摘除嫌疑的方式实在过于完美,这才引起F国警方的怀疑。
当然,那两个跑路的工匠也有嫌疑。不过那两人至今下落不明,也有可能是遭到毒手了。
一旦找到那两名工匠的尸体,就可以确定凶手另有其人,大概率是方许。
可后来方许也失踪了,也因此彻底摘除嫌疑。
询问进行到这里,有警员敲门进来,将一份材料送到傅明裕手中。
材料外面是一个快递袋,傅明裕只瞥了一眼袋子上的寄件人地址和姓名。
寄件人:周淮。
这个人傅明裕有印象,本地分局警员都知道他,以前坐过牢,出狱以后就一直做私家侦探。
周淮一直都是警局的常客——为了确保证据绝对无暇,一些警方碍于制度和规则不能踩线取得的证据,就会由周淮这样的线人提供。
比如有些证据需入侵到嫌疑人的住所才能取得,但是警方不能非法入侵,这样证据就会存在疑点。也就是说在这之前,需要先办理逮捕手续。
可是办理手续需要时间,更需要证据支持,不能随便批捕。
那么批捕需要的证据从哪里来?也许就在需要搜查的住所里。最终就形成一个死循环。
要到这样的死循环并不是不可能,但仍需要时间,可在这个时间里嫌疑人很有可能就将证据销毁,或者跑路。
这个时候就需要周淮这样游走在黑白中间处于灰色地带的人。
傅明裕将材料翻开,一看之下,不由得挑起眉梢。
材料是复印件,而且是一份手术记录,大部分都是手写字,字体潦草,还配上了一幅手绘面部图。
这幅图就像是卖猪肉的厂家提供的肉猪分布图一样,标注了哪里是什么肉,适合什么样的烹饪手法,这上面同样将人脸划分成几个区域,并写明了哪里下刀。
这是一份来自地下黑市医生的整容手术草图,而接受手术的人,就叫“林纯”。
原来是改头换面。
再往后翻,下面是一份这位黑市医生的个人资料。
医生名叫萧亦琛。
又是一个令人熟悉的名字,此人曾参与多次器官非法移植,数年前已经伏法。
想不到林纯也是他的“顾客”之一。
问题来了,整容之前她是谁?既然脸是假的,那么名字和身份自然也是假的。
林纯面前的民警正在发问,傅明裕跟对方使了个眼神,就起身离开。
转眼,傅明裕就找到上级,要求进一步彻查林纯的身份,还需要F国警方配合,联系到林纯父母,找到真正的林纯。
至于整容手术……
傅明裕的思路转了几番,很快就想到顾澎和萧婓。
这两人这么维护林纯,她一出事他们就现身了,要么就是有利益连带关系,要么就是抓着他们的把柄。
既然三人有某种捆绑,那么整容手术这件事,这两人也可能知情,或者参与。
顾澎家的企业也有道理麻醉类药品,而萧家的私家医院要提供一个手术室,一群配套的专业人员和术后养护,也不是什么难事。
……
此时的傅明裕正在整理思路,落实下一步调查部署,而林纯仍在询问室讲故事。他们都不知道,网络上已经掀起一股催更热,催的正是那篇《是谁杀了她》。
上一次的连载刚好断在方米遭到邻居李俊“毒手”上,只不过写得比较隐晦,引起读者们的争议。
有人说,肯定是被强|奸了。
也有人说,应该只是猥|亵,不到强|奸。
还有人说,如果只是猥亵,那方米一定逃掉了,作者完全可以写明,没必要用这种手法。
“哎,最讨厌这种不写清楚的文章,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楼上不是吧?这种事难道还要仔细描写吗,你不会生理不适吗?我是女生,我最讨厌的就是重点刻画这种情结。现在很多影视剧都搞这种吸引眼前,还搞什么唯美滤镜,我都要吐了!”
“同意楼上,唯美滤镜是为了扭曲审美,再进一步就是道德滤镜,是为了给更多无知的女性洗脑。这背后真是用心歹毒!”
这之后,作者“小米粒”就出现了,还回复了其中一个网友的留言,说:“来了来了,一直在改错字,马上就更新了。”
下面一群人盖楼,都在坐等直播。
……
……
《是谁杀了她》
作者:小米粒
你了解精神分裂的感觉吗?你有过解离的症状吗?你知道什么是遗忘,什么是痛苦,什么是生不如死吗?
当一个女生不敢死,又不知道该怎么活的时候,她只能选择忘记。这是身体对她的最后保护。
……
方米根本不确定发生了什么,自己又经历了什么。
有意识之后,方米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卧室的床上了。
这是她的房间,天花板上是法式吊灯。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却飘荡着另外一幅画面,看到的是另外一个天花板,上面是白色的吸顶灯。
方米坐起身,看到身上穿着睡裙,发根还有点潮,里面的内衣裤没有穿——她应该是洗过澡不久,头发都没有吹干透。
方米觉得头很疼,想下床去找点止疼药,可她的双脚刚接触地面就一软,扑通一下跪坐在地板上。
她扶着地板抬起头,这下不止觉得头疼,好像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在疼。
她的眼前一阵阵发花,触目所及所有事物都变成了重影。
她看到浴室的门是打开的,她艰难地走到浴室,还看到里面的烘干机杆子上晾着内裤,已经半干了。
方家爸妈是几个小时后才回来的。
他们有个应酬,进门时方家爸爸身上还有点酒气,方家妈妈还在说笑。
方米已经吃过止疼药了,吃完药以后又睡了一会儿,可她的身体依然很不舒服,尤其是一些私密部位。
方家妈妈见方米站在楼梯拐角,脸色白得像鬼,她立刻走上台阶问方米是不是发烧了?
方米摇了摇头,低声说:“我很疼,妈,但好像不是那个。”
那个,指的就是每个月都会来的“亲戚”。
方家妈妈是过来人,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揽住方米的肩膀一起回到方米卧室。
关上门,方家妈妈才开始提问。
“你今天不是去隔壁补习吗?你去了吗?”
“去了。补习结束就回来了。但我不太记得是怎么回来的了。”
“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下面,还有这里……我开始以为是来了,醒来的时候看到内裤都洗了。但是刚才看过了,真的没有来,日子也没到啊。”
方家妈妈又问了几个问题,更为细节、具体,而且脸色越发难看。
方米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渐渐低了头。
可方家妈妈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只交代她躺下休息,待会儿带她去医院,遂转身就往外走,还将门带上。
方米没有躺下,而是凑到门边,打开一道缝,很快就听到方家妈妈的下楼声,和他们夫妻的对话声。
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听上去气氛凝重,时不时还有一两个字扬起音调,透露出情绪。
这之后,方家爸爸喝了解酒药,进了书房查看监控。
方家妈妈在客厅里踱步,期间还打过两个电话,但方米听不到对话内容。
直到方家爸爸从书房出来,摇了摇头,对方家妈妈说:“是她自己回来的,没有其他人。”
方家爸爸将视频递给方家妈妈,她接过一看,眉头打结:“这不对,她为什么空着手?书包呢?还有她跑什么,像是被什么人吓着了。”
“但这种事,一定要确定了才好报警。万一是虚惊一场……”方家爸爸谨慎地提出建议。
方家妈妈却说:“先去医院做个检查。她是洗过澡了,但要是真的,肯定有别的痕迹留下。我又不说一定要报警,但也不能置之不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应该是昨天更新,我给记错日子了……
第22章
方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爸妈带她去医院做检查,还去了妇科。
长这么大,方米是第一次进妇科,以前学校检查身体根本不会检查得这么深入,而这一次她就那样架在椅子上,任由医生检查最私密的位置。
“还要医生是女的。”方米想。
医生问了她一些问题,还用棉签沾走了一些东西,方米看着医生的动作和方家妈妈沉重的脸色,一一回答。
后来方家妈妈就让她先出去等一会儿,转头就和医生在屋里交谈起来。
方米心里七上八下,已经不只是好奇了,因为她们谈论的是她的身体。
怎么,她的身体出问题了吗?她生病了吗?她是不是要死了?
这种感觉就和第一次来“亲戚”的心理活动是一样的,内心的恐惧足以压过一切,根本架不住脑补,吓都要吓死了。
于是方米就将门推开一道缝,紧贴着门去听。
她清楚地听到医生说“处|女|膜有撕裂”,但医生又说身体上没有伤痕,她无法下判断就是遭到暴力性|行|为,或是强|奸。
医生还说,有清洗过的痕迹,她没有采集到类似精|液的东西,可能是洗掉了,也可能是没有留在里面。
最主要的是,医生说方米一问三不知,关键问题都没有回答,建议方家妈妈再好好和孩子谈谈,做做工作。
听听,这些令人心惊肉跳的形容词。
方米的耳边嗡嗡的,脑袋更是一片空白。
她完全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撕裂,为什么会聊到精|液,还有什么暴力,甚至是“强|奸”这种令人作恶的字眼!
还有,医生是什么意思,说她没有老实回答问题吗?是在怀疑什么吗?
方米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门板被拉开,方家妈妈将她拉进屋里,苦口婆心地与她说了一些话。
那医生就站在旁边,还在鼓励她,说不管发生了什么,是自愿的还是非自愿的都可以告诉家长,不要放在自己心里。
方家妈妈也一再保证绝对不会发脾气。
其实大部分话方米都没有听进去,她只觉得委屈和恐惧,而这两种情绪很快就化作眼泪流了出来。
她的脸色实在很白,她的模样不像是装的,更不想是因为心虚而掩饰。
医生的脸色也开始凝重起来,在反复确认方米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以后,再一次将方家妈妈叫到一旁,小声给了几句建议。
几分钟后,又有一位女医生来到诊室,她了解情况后也问了几个问题,但问法和前面不同。
因为问的问题不再涉及隐私,而是问方米睡眠如何,记忆力如何,又问了学习压力,有没有肠胃、皮肤方面的问题等等,方米的情绪也渐渐冷静下来。
方米不只有皮肤问题,还有呕吐的问题,近来一段时间经常做噩梦,半夜会惊醒。
前面的部分方家妈妈是知道的,后面却不知情,她很惊讶为什么方米一直没有说。
方米低下头,没有道出原因:是因为方家爸爸的地下情。
那是她第一次对男性产生恶心的感觉,这种感觉囤积在心里,积累到一定量就会伴随着食物一起吐出来。
呕吐是非常消耗体力的,人也会很难受,但每一次吐完方米都觉得自己好受了很多,起码那些“脏东西”不会留在身体里。
方米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方家妈妈又带着她去了一趟精神科。
那位女医生让她做了一份问卷,还安排了一系列检查,查了血项,查了脑电波,还和她一问一答地聊了半个小时。
这之后女医生又单独和方家妈妈谈了十分钟,开了一些药。
回家路上,方家妈妈一句话都没有说,下车后回到家里,才轻声安慰方米几句,并嘱咐她吃了药就回房间休息。还说那些药要睡前吃,以后每晚都要记得吃药,学习不要太劳累,也无所谓补习了。
可方米哪里睡得着呢?
方米虽然只有十几岁,却也懂得一些事,她知道去了精神科看的就是精神病,知道那些药意味着她被确诊了。可她依然搞不清楚,这件事和之前做的妇科检查有什么关系?
对了,她今天去补习了,可后来发生了什么呢?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方米坐在房间里,看着桌上的药和面前的那杯温水,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
很快,李俊的模样就映入脑海。
但持续了还不到三秒钟,方米就感觉胃部一阵紧缩,她立刻捂住嘴跑向浴室。
方米抱着马桶干呕着,因为胃里没有食物,她只吐出来一些酸水。
她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脸上一阵冷一阵热,血液朝身体的某一处涌着。
她在地砖上坐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漱了口就看到镜子里白如鬼的那张脸。
方米想了想,还是开门出去,一路轻手轻脚地来到一楼。
方家爸妈都在书房里,门没有关严。
方米就凑在门口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初步判断,怀疑是解离症。但时间太短,不能完全肯定,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就诊。”
“解离症”是什么?
方米困惑地回到房间,先上网搜索。
可是网上的描述她看得似懂非懂,什么“记忆障碍”“丧失记忆”等等。
是的,她是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但也就这么一次啊。
这上面说还会“丧失身份认知”,这就有点离谱了,她当然知道自己是谁。
方米研究了几分钟,直到电脑上传来视频邀请——是方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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