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停在了宋霖跟前,转头看着他,那眼神,委屈中带着控诉,控诉着带着崩溃,跟刚才递咖啡的常其真完全不是一个人。
她嘴唇颤抖着,颤抖着,最终只说了三个字:“我恨你。”
撂下这几个字她抬脚就跑了,很快就冲出了办公室,罗良俊站在宋霖身边,偷眼看他,暗自撇了撇嘴角。
我恨你?
这三个字的情节含量也太高了,难不成真是三角恋?谁被谁插足?谁喜欢谁啊?谁又喜欢谁啊?
但他的八卦之火还没来得及燃起就被宋霖摁灭了……
“季度奖扣光。”
罗良俊头毛一下竖了起来:“凭什么啊!”
宋霖看都不看他一眼,砰一下关上了门:“下次再连人都拦不住的话,就扣你半年奖。”
“你……”
罗良俊险些被撞了鼻子,忙不迭地退后半步,满腔控诉连发挥的机会都没有,他站在门口咬牙切齿了半天,恨恨掏出了手机。
宋霖这种周扒皮,那是劳动局都治不了了,他要跟江小姐告状,让她看看资本家的嘴脸到底有多丑恶!
江拾月看到这条微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她推开窗户,蛙鸣声扑面而来,几乎震耳欲聋。
趴在窗台上长长地吐出口气,她拿起手机又把那条微信看了一遍。
她一直没关机,只是调了静音,谁的电话都没接,只偶尔看一眼。
罗良俊的微信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全都是吐槽宋霖如何压迫剥削无产阶级的,他实在太能扯了,平常她都是当成脱口秀来看。
能看出来,宋霖把找不到她的无能狂怒都发泄到了罗良俊身上,她草草看了几行,忽然定住了视线。
【常其真小姐今天也被他骂哭了,宋总真是个冷漠无情的机器人】。
常其真又去找宋霖了?
她把那行字看了好几遍,接着摁灭了手机,重又躺回了床上。
这对痴男怨女,早说啊,早说她都不会跟宋霖结婚,何必掺和进这些烂事当中,最后还害了她的孩子。
思及此,她翻了个身,鼻子一酸,眼泪全数流进了头发里。
这几天她哭得实在是太多了,小姑说不能再哭了,小月子里哭得太多,以后眼睛要瞎的。
她心里想,自己眼睛早就瞎了,要没瞎能嫁给宋霖吗?
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脚步声到了床头,接着有碗筷搁在桌面的声音。
“拾月,鸡汤熬好了,赶紧趁热喝几口,可好了,都是山里的走地鸡。”
江拾月几下抹净了泪,撑着手肘半坐了起来,扭头看向来人:“小姑,我不饿。”
“别废话,起来吃。”
江敬娟端起碗要喂她,“你个孩子快三十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这还是饿不饿的时候吗?快吃。”
她的勺子逼到了江拾月的嘴边,脸上是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我可不是你爸,你那套在我这儿不好使。”
江拾月扁扁嘴,低头接过汤碗,一勺一勺地吃了起来。
她那天叫了网约车,接了等在家里的江敬中,两个人直接到了她小姑江敬娟这里。
江敬娟嫁在邻市乡下,孩子在外地工作,家里就他们老夫妻两个,平日里也就打打零工,种些瓜果蔬菜。
他们到的时候,她非常惊讶,这一老一小都病病歪歪的,一看就没出什么好事。
待到知道了这些时日的事情,她简直要气死了,大嗓门一吼三里地,指着她哥江敬中就是一段好骂。
“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得这么重的病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怎么?是准备让我去火葬场送你是不是啊?”
他这个妹妹一向厉害,江敬中垂着头不敢说话,江拾月躺在床上还想辩驳两句:“小姑,我爸也是怕你担心,他……”
“他什么他,我还没说你呢,平常看着厉害得很,还能被人欺负成这样,孩子都给你弄没了,你能耐啊你。”
她抬手想拍打江拾月,但半路见她一副泪汪汪的样子便又转了方向想去打江敬中,但手还没碰到呢,又想起她这没出息的哥哥现下是个得了癌症的危重病人,显然也承受不了她的铁砂掌。
她一腔怒火没处发,最后一掌拍在了那张小板凳上。
在江拾月和江敬中惊恐的眼神中,那小板凳轰然倒塌,散了个四分五裂。
第116章 山中不知岁月长
人都说山中不知岁月长,住在这乡下也是一个意思。
睁眼吃闭眼睡的,待到江拾月想起来去看看日历,已经又是一周以后了。
江敬娟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矮壮有力大嗓门,养猪养鸡都是一把好手。
这种技能在江拾月和江敬中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短短十天,两人都被她养胖了五六斤。
江拾月虽然食难下咽,但是江敬娟一天五六顿地端着东西上来,不吃就站着看到你吃完为止,她害怕被揍,也只能捏着鼻子一口一口地灌了下去。
毕竟江敬娟两只巴掌跟蒲扇一样,她小时候是真没被少扇。
当然,不是因为她不是江敬中的女儿,是因为她每次来玩,都跟她表哥闹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有一次还险险点了屋子,这么调皮,被打那么几顿也实在不冤枉。
江敬娟跟别的亲戚不一样,她没有那种假客气,虽然打孩子是真的打,但对你好也是真的好。
所以她躺在医院里觉得天都要塌了自己无处可去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起了小姑江敬娟。
她从来不提江拾月的身世,只当她是自己的亲侄女,就这么十天,已经把自己养的鸡都杀尽了,如今吃的都是跟隔壁人家买来的了。
江拾月现在看见黄油汪汪的鸡汤都害怕了,她耷拉着脸不肯再接那汤碗:“小姑,我是真不想吃鸡了,吃点别的行吗?就那……就那黄瓜,你给我拍两根嘛。”
江敬娟虎着脸,又往前递了递碗:“你先吃这个,我给你拍个黄瓜去。”
江拾月只好接过了碗,眼见着她推门出去了,自己也下床跑到门口,朝外轻声喊:“爸……爸!爸。”
不一会儿,江敬中推开了隔壁的房门,探出头来:“我不喝啊,我自己的还没喝完呢。”
他亮了亮自己的汤碗,也是满满一碗鸡肉,“我也是有量的,你姑姑这么喂,我都害怕她准备把我养胖了过年杀杀掉了。”
江拾月苦着脸还没说话,就听进江敬娟的大嗓门穿越几间屋子传了过来:“都给我吃了,谁再给倒到田里去,我明天就炖你。”
两人同时一惊,又各自乖乖地缩回了房间,不大一会儿,江敬娟端着盘拍黄瓜进来了,江拾月急忙接过,这黄瓜刚从地里采上来,鲜嫩清脆,炎炎夏日,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了。
她专心吃起了黄瓜,那晚鸡肉放在旁边一动没动,江敬娟倒也没再逼她吃,只在床边坐了下来,低头刷了会儿短视频,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小姑。”
江拾月吃完了半盘黄瓜,放下筷子,扭头看向江敬娟,“我爸得回去化疗了。”
江敬中出院已经有半个多月了,按照之前梅盛林的安排,现在就是住院化疗的时间了。
只是现在这个情况,江拾月短时间内不想再见宋霖,可江敬中这病情又耽误不得,她想来想去没个决断,所以想着跟江敬娟商量商量。
江敬娟哦了声,放下了手机,想了半晌才说:“这可不能耽误啊,人命关天的事。”
江拾月自然知道轻重缓急,但是江敬中一进吴城医院,想必宋霖第一时间就会收到消息,她又不放心他自己回去化疗,这自己要是陪着回去了,那不就得被迫见着他了。
在江敬娟面前,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自己的担心坦诚地说了,江敬娟这人简单,直截了当地给了她方案:“要真不想跟他过了,那就离啊。”
离婚?
这么几天下来,随着身体的慢慢恢复,心里的抽痛也好了许多,比起一开始的想都没法想,现在已经稍稍能找回一些理智了。
江拾月点点头:“那自然是要离的,但现在眼前更紧迫的是我爸的治疗。”
江敬娟:“别家医院行吗?一定要之前那个医生吗?”
江拾月默了片刻之后才摇摇头:“梅医生是国内这方面的第一把刀,我不能因为自己这些烂事耽误他的治疗。”
江敬娟想了想:“要不然我陪他回去吧,你在这里继续养身体,我请隔壁王嫂子照顾你,我要是见着那混蛋宋霖,绝不告诉他你在哪里。”
倒也是个办法,但江拾月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这些本来都是她的事情,如今都压在五十多岁的江敬娟头上,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算了,小姑,太麻烦你了,这一大家子里里外外的都要你照顾,还是我自己回去吧。”
江敬娟手一挥:“这屋子里鸡鸭狗的都交给你姑父就行了,哪里能有你们的事情重要?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在这里啊好好养身体,我带着你爸做完化疗就再回来。”
江拾月还想再说,但被江敬娟一指就闭了嘴。
她起身走过来:“黄瓜还要吗?我给你洗几根新鲜的过来啃啃?”
江拾月刚想说好,江敬娟嘶一声又不改了口:“不好,月子里不要吃太硬的东西,以后老了掉牙齿。”
“啊?”江拾月有些懵圈,“姑,这老了谁不掉牙,跟吃黄瓜有什么关系?”
江敬娟一抬手,她立马一缩脖子:“姑,你说得都对。”
江敬娟叮铃咣啷地收好了盘子:“那明天就走,你爸这病可耽误不了。”
她风风火火地就要跨出门,忽然停在门边转身看向江拾月,“你那宋霖,长什么样子,有照片吗?我提前认一认,别不认得人说漏嘴了。”
江拾月想了想,自己手机里还真没他照片,两人连张合照都没有。
她起身到床边打开手机,在浏览器里输入了云程,宋霖这几个字,在第一个词条里就找到了他照片。
他西装革履地坐在办公桌前,十指交握,眼神坚定,一副展望未来运筹帷幄的云程当家人模样。
江拾月轻哼了声:“衣冠禽兽。”
她点开这张图片,长摁保存,接着在微信上发了过去。
江敬娟点开来一看:“哟,挺体面的嘛,这光看外表,跟你倒是挺配的哦。”
她抬头看向垂首默然的江拾月,“就是不干人事,你放心,要么他不来找我,他要是敢来,我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第117章 全是借口
入夜,江拾月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白天睡得太多了,这会儿一点睡意都没有。
乡下的房子宽敞,房间里只摆了一床一桌一椅,本来还有个电视机的,江敬娟给她挪出去了。
理由还是一样,坐月子的时候不能看电视,眼睛要瞎的。
江拾月以前从来不知道,坐月子是件这么恐怖的事情,动不动就眼睛瞎脖子断的,总之没一件好事。
今晚能看见月亮,她斜躺在床上,撑着下巴朝外看,天空上挂着一轮满月,亮如银盘,外面的田间小路都被照得清晰可见。
江拾月关了灯,那抹月色顷刻之间便到了她床榻上,她忽然想起那天宋霖念给她听的那句诗。
“海客云帆未挂时,相与缘江拾明月。”
她轻声读了出来,这首诗她后来专门背过,现在还清晰地留在脑海里。
当时两人……
她猛地摇了摇头,暗骂自己没记性,决心下了多少次,怎么一有点风花雪月就要想起从前种种来。
她伸手狠狠拧了把大腿,嘶地痛呼了声,还是教训吃得不够痛,这种人命关天的深仇大恨,是吟两句词就能过去的吗?
身体的疼痛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心灵创伤留下的疤痕血肉模糊,是多少碗鸡汤都补不回来的。
白天跟江敬中说让他先回去看病,本来以为他会不肯,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立刻就答应了,明天一早就要回吴城。
许是她的神色实在是惊愕地太过明显,江敬中摸摸她的头,笑着说:“你没有错,拾月,错的是他们,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呢?”
江拾月怔愣了片刻之后才说:“我没躲,我就是不想见他……”
江敬中也没追问,只点点头:“上次梅主任跟我说,第一次化疗住院大概一周,你姑姑照顾人方面那比你强,这次也不用浪费护工的钱了,我们很快就就回来。”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出发了,邻市到吴城不远,开车也就是一个多小时的事情。
找到梅盛林,办好了住院手续,等江敬中定定心心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刚刚九点半。
这次住的不是单间,那边还没腾出空来,因着宋霖的关系,梅盛林对江敬中十分客气。
“单间那病人明天一早出院,到时候我再把你们腾过去。”
江敬中自然是千恩万谢,只说不着急,一切听从医院安排。
江敬娟人虽然没见过什么市面,但一点不露怯,客客气气地送走梅盛林之后,转身回头对着江敬中说:“这里的医生素质可真高,问这么都一脸笑眯眯的,不像我们那镇上的,多问一句话都要给你翻个白眼。”
旁边陪床的也是个老阿姨,她笑着接话:“现在不一样了,医生也怕你投诉啊,你一个电话打到院长办公室,他们也要挨批评的。”
江敬娟连连点头:“还能找院长呢,真是亲民,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呢。”
两个人越说越投机,没几句话就头挨头凑到了一起,说一会笑一会,开心得不得了。
江敬中嘴角抽了抽,他这个妹妹,这是当旅游来了。
赶了一早上的路,这会儿也确实有点累了,他躺着躺着眼睛就睁不开了,正当准备睡一小会的时候,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奔到了床前。
“江先生!”
他一惊,睁眼一看,孙姨一张脸几乎凑到了他嘴边,又被江敬娟一手拉开。
“诶诶,你……你谁啊?凑这么近干什么!”
孙姨被拉了个趔趄,回头看了看,又转过来问江敬中:“这是新来的护工?”
江敬汇中急忙喊江敬娟放手,又对孙姨仓促一笑:“不是,这我妹妹,这次过来照顾我的,护工嘛,总没自己家人贴心。”
孙姨连声应是,又一步转身握住了江敬娟的手拍了拍:“难怪了,看这一脸福气,跟江先生一样。”
江敬娟没说话,倒是江敬中又开口了:“孙姐,这次就不麻烦你了,我妹妹在这儿,样样都很妥帖,就不需要……”
他顿了一会儿才接着往下说,“不需要宋总费心了,我这边住着院,也不太方便,就请你转告一下。”
孙姨连连摆手:“这哪儿的话啊,你跟先生那就是一家,哪能说什么麻不麻烦的,不好说这两家的话的。”
江敬中摇摇头:“现在不说这话了,以后怎么样都不知道呢,我眼前啊,就先把这病给看好了,以后还要长长久久地陪着拾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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