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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钧之声音不高，但情绪极其饱满，唾沫星子都差点喷到宋霖脸上，他再次强调，“我就是她唯一的爸爸。”
宋霖点点头：“爸爸只有一个，叔叔数量不限。”
“你！”袁钧之鼻子都要气歪了，最后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我人都来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你给我讲话客气点，谁要听你说教，今天不是叫你来为人师的，是来站台的，多卖桃子多卖画，我要是亏本了这账全算你头上。”
说完这话，他加快脚步追上了江拾月，没再管身后气成鹌鹑的袁钧之。
几人先后到达第二个场景，这说是场景也不太准确，更像是农民的日常。
刘家村家家户户都种桃子，只是数量的多寡罢了。
如今站在这里望过去，茫茫一片桃林看不到尽头，枝头上只零零散散坠着些桃子，大部分都摔在了地上，已经开始腐坏了。
果农们没有放弃这些桃子，仍在一个个地翻捡，希望还能找出些能卖的。
辛晚晴也带着人到了这里，她把镜头给了蹲在地上的果农：“说是咱们这些人哪，到一定的年龄种地基因就会觉醒，毕竟我们祖祖辈辈的农耕民族，这都是刻在DNA序列里的。”
“所以那天我看到这遍地桃林的凄惨状况时，我那心啊，真是一把揪一把的，都要碎了，多好的桃子，多甜多水哪，都被打成了这样。”
她接过助播递过来的桃子，咬了一口，接着把那桃子亮到了镜头面前：“看这水分，看这甜度，我的手指都发粘了。”
“这么好的桃子，因为一场天灾，没人来收，全部都要烂在地里了。”
镜头跟着辛晚晴的手指从左到右，“我们之中有多少人的父母一辈子都过着这样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忙忙活活大半年，最后却还是要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
她说到这里略有些哽咽了：“这也是我们非晚办这次活动的初衷，老天无情人有情，非晚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来帮助果农们度过这次的磨难。”
“直播间的一号链接就是桃子的购买链接，我们实事求是的说，现在品相好的桃子已经不多了，经过我们的大概统计，全村大概还有五百箱左右，但是我们链接的库存设置了一千箱，除掉随拍画作赠送的桃子，剩下的几百箱我们寄出的是本次拍卖最高价的版画，绝对物超所值。”
“还有……”
辛晚晴走到江拾月身边，“还有我们拾月小姐亲手所绘的主题扇子。”
江拾月也十分配合地举起了那把“晚桃拂春”的扇子，对着镜头摆了摆：“还有亲笔签名哦。”
直播间又是一阵小高潮，比起其他门槛更高的画作链接，这一百块一箱的桃子显然更容易让人接受，不大一会儿一多半就被拍下了。
辛晚晴又说了波感谢的话，村里安排参加作画的果农们也到了，画板早就准备好了，几人也落座下来开始作画。
平日里做惯了农活，猛地拿起这么精细的画笔，他们显然都有些不太适应，画画的速度比旁边的江拾月三人慢了不少。
桃林里还有三三两两看画的人，更多的人都围在这边，看着这几人把眼前果农们的劳作场景慢慢画了出来。
五点钟，拍卖会准时开始了，两个场景的画作都摆了出来。
第133章 虽未饮酒
袁钧之先对各副作品做了简单赏析，跟刚才的言辞犀利不同，他现在对每幅作品都十分宽容，只挑出好的地方加以肯定，并特别对果农们的画大加赞扬，夸他们的画有股原始的生命力，有不加修饰的野性美。
辛晚晴凑近江拾月耳边低声嘟囔：“到底是大师，就几个桃子就能看出野性美。”
但袁钧之看起来是真喜欢那几幅画，站在那几幅画前看了许久，最后指着一幅问：“这是谁画的？”
人群左看右看，好一会儿才见人举起手来：“我画的。”
众人一看，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妇女，中等身材，脸上晒得黢黑，但笑容腼腆，颇有些难为情地说：“老师，让你见笑了。”
“不不不。”袁钧之还在看着那幅画，“你这画，极好，极好，你看，这枝头摇摇欲坠的桃子简直可以闻到香味……”
他深呼吸了一口，又一指树干上趴着的虫，“这虫也画的也很好啊，你看，这肥美，这圆润，这竖起身子马上就要去啃桃子的动作，写实，生动，这就叫画面感！”
袁钧之啧啧感叹，“从你的画里，我能看出你是个对生活抱有极大热情的人，大家看，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家，她对这片土地，这片桃林，这种生活都充满了深刻的爱，才能创造出如此具有生命力的画作啊！”
众人一听这话，都围了上去看这幅画，只有那中年妇女被夸了个大红脸，讷讷站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倒是王婶一拍她的背：“可不是说呢，菊秀一直都特别喜欢画画，哪怕拿根树枝都要在黄土地上画条狗的，我就说她厉害。”
果农们都哈哈笑了，大家都为她鼓起掌来，菊秀的脸虽然通红，但胸脯慢慢挺直了，面上渐渐有了骄傲之色。
拍卖进行得很顺利，毫无意外的，菊秀的画以35000元的价格拔得头筹，江拾月怕宋霖乱来，直接取消了他的竞拍资格，她的两幅画最终也被8888元被拍下了。
拍卖结束，天色也擦黑了，最后一个环节就是田间夜话。
罗良俊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周到，临时根据人数又增加了几张竹床，不远处的桃树上挂着工矿灯，既能照亮这边，又不会有刺眼的光线。
至于晚饭，则是彻底返璞归真了一回，大麦粥，咸菜炒青豆子，大家一人一个碗，呼噜呼噜地喝得还很香。
袁钧之一口气喝下去半碗，又吃了口咸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别说，成日的荤腥油腻，这清粥小菜可真是吃的舒服啊。”
江拾月端着碗在发愣，咸菜和豆子铺满了碗沿，一口没动。
宋霖喝了一大口，见她还是没动，就问：“不爱吃啊？”
江拾月摇摇头：“好久没这么画画了，有点累。”
她慢慢吸了口粥，“但是又有点开心，我还从来没派过这么大的用场，看到王婶他们那么高兴，我也高兴，我从没这么高兴过。”
她仰头呵呵笑了，但又忽然低头双手捧着碗，斩钉截铁地说：“我以后一定爱惜粮食，再也不挑食了，我小姑说，一粒米十斤水，再到我们碗里的大米饭，可不容易了。”
宋霖听她这一会会儿的心境变化，没忍住笑了：“挺好，粒粒皆幸苦，最起码在你这儿是起到教育作用了。”
江拾月的圆眼瞪到一半又收了回去，只轻哼了声：“今天你有功，我不骂你，一码归一码，这事我跟晚晴姐还有刘家村都要谢谢你。”
宋霖眉毛一挑：“在你那儿听句好话不容易，那我就谢谢这场冰雹吧，让我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江拾月没接这话，只低头慢慢把这碗粥喝完了。
大家都喝完之后，就几人一组或坐或躺，倒在了竹床上。
天已经完全黑了，工矿灯的白光透过枝叶影影绰绰地照了过来，鼻子里是蚊香的烟味，耳朵里是阵阵的蛙鸣，身上还时不时地被蒲扇拍一下，赶赶尤不死心的蚊子。
忽然有人说了句：“想我妈了。”
大家一时都默了，江拾月也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躺在竹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天空，也想起了徐离美。
她们两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她拧眉仔细想了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不怎么愿意接徐离美的电话，就算是微信，也几乎都是徐离美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她很少回复。
她打开手机，找到了两人的对话框，点开了徐离美发的最后一条语音。
“江拾月你个小王八蛋，我都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了你都不接，再不接电话我停你生活费啊。”
这就是她们之间的最后一句对话，再之后没多久，她就接到了徐离美飞机失事的消息。
虽然是听筒播放，但宋霖显然也听见了徐离美的声音，他轻声一笑然后说：“你有她照片吗？”
此情此景，江拾月对徐离美和宋霖都没那么抗拒了，她点开徐离美的朋友圈，找了张她的自拍给他看。
宋霖凑过来一看：“你跟她长得很像。”
江拾月摁灭了手机，默了会儿才说：“我知道。”
两人都没再说话，周围的人三三两两说着话，还有辛晚晴那边直播的声音，这两人的沉默倒也显得挺热闹的。
好一会儿，宋霖轻声问：“你还恨她吗？”
江拾月抬起一条腿架在膝盖上，摇了摇蒲扇：“我要是恨她是不是显得特别不知好歹，毕竟我这么些年的舒坦日子都是靠着她才得来的。”
两人并排躺着，宋霖偏头看她，光线蒙蒙地打在她脸上，映出些模糊的轮廓，她的脸就像天上的那弯月一般，让人始终难以触摸。
“拾月……”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来，但下一秒江拾月就坐了起来，因为辛晚晴又cue到了她，普罗大众对殊色美人总是抱有莫大的兴趣，直播间里不断有人刷屏要再看看她。
辛晚晴带着手机走到她身边，笑着说：“拾月，唱个歌吧。”
江拾月意外的也不扭捏，清了几声喉咙，还真唱起来了。
唱的是那首特别火的声声慢。
“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山花蕉叶暮色丛染红巾。”
“屋檐洒雨滴，炊烟袅袅起，蹉跎辗转宛然的你在哪里。”
她婉婉唱来，吴侬软语如那清泉一般缓缓流过这片桃林，宋霖半坐起来，看着夜色中那抹纤细的背影。
虽未饮酒，却已大醉。
第134章 我想自己试试
直播效果尚可，但也并没有到火爆的程度。
艺术这件事，到底还是有门槛的，想靠一场仓促的直播就达到老少咸宜的程度，还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好桃子倒是都卖出去了，画也卖了一些，跟之前承诺的一样，这些收益全部都用于补贴刘家村果农。
其他的坏桃子，则由云程统一收走，听说是云程在什么地方还有个现代化养猪场，据说是都拿去喂猪了，左右也是比坏了强。
这场突发奇想的活动也算圆满完成了，非晚有了些小名气，村民们也挽回了损失，倒是出钱出力的云程，半分好处都没捞着。
罗良俊不这么认为，因为他终于可以回公司了！
这乡村生活偶尔感受一下还可以，这要是天天让他在这儿捡桃子，还不如杀了他呢。
“江小姐，宋总说他很快就会再来，让你在这儿好好养好身体，有什么话都能好好说嘛。”
临行前，他来敲门，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宋总真的特别看重你，云程要收购的那家钢铁企业已经谈到很关键的程度了，他都抽时间回来，这真跟课间十分钟跑趟天安门没差别了。”
江拾月被他这牛头不对马嘴的比喻逗乐了：“罗助，就您老这语言功力，在云程真是屈才了。”
但确也形象，宋霖这几次都是来去匆匆，昨晚的活动结束以后，他没多作停留，很快就又走了。
罗良俊就这么走了，隔天，辛晚晴也回去了，还有几百份版画等着做呢。
至于江拾月的扇子，辛晚晴本想让非晚几个人替她分担画一画，但江拾月坚持要自己画。
“我们都给人家承诺好了，不能言而无信，再者说了，这画也简单，我本来在这儿就无聊得要命，能找些事情做做是最好的了。”
辛晚晴也就不再劝了，只说回去就把扇子发过来，让她慢慢画，不着急，别熬坏了眼睛。
扇面很快就寄到了刘家村，江拾月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这上面，人一忙起来，也就没空起悲春伤秋了。
又过了两三天，江敬中兄妹俩回来了，江敬中有些虚弱，他第一次的化疗反应有些强，整个人上吐下泻，甚至还输了血。
江敬娟抹着眼泪说：“我真是要吓死了，你爸他都昏迷了，还好梅医生医术高明，又给救回来了。”
江敬中靠在床上：“你别听她胡说，哪有那么严重啊，有反应也是正常的，下一次就好多了。”
“真的吗？”江拾月十分心疼，看着瘦了一圈的江敬中，眼泪汪汪地说，“真的吗？爸，你可别骗我，化疗的反应会有这么重吗？”
江敬中刚要说话，又被江敬娟抢先了：“是的是的，隔壁床的那个王阿姨跟我讲了，说她老头第一次也是这样的，后来就好多了。”
“你看，你小姑总不会骗你吧，放心吧，我现在好多了，回来再养一养，估计两三个礼拜之后就要去第二次了。”
江拾月擦了擦泪：“爸，你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哦，现在不是硬抗的时候，千万不能拖。”
江敬中点点头，微微喘了几口气才笑着说：“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王婶打了多少个电话来夸你，你小姑嘴都差点笑裂。”
“可不呢。”江敬娟一抬胸脯，下巴仰得老高了，“我以后在刘家村腰杆可是挺得笔直了，我侄女干了这么一件大好事，我看谁还敢说三道四。”
江拾月把热水递给江敬中，瞥了她一眼：“谁还敢在你面前说三道四？不要命啦。”
江敬娟诶一声：“怎么没有，他们都说你不像我哥，像……”
“江敬娟！”
江敬中及时出声喊住了她，“赶紧做饭做吧，你这张嘴哦，早晚吃大亏。”
江敬娟也知道差点说错话，讪讪站了起来：“那……那拾月，我下去做饭去，你还想吃拍黄瓜吗？”
江拾月说好，等江敬娟出去之后又拍了拍江敬中：“无所谓的，爸，我都听惯了，爱说说呗，你还能管住人家嘴。”
江拾月当然知道小姑后面没说的话是什么，人嘛，一贯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徐离美那些事情，刘家村的人也多少有些耳闻，再加上自己的想象，编排得也不好听。
“爸，咱以后不管那些了。”
江拾月坐上了床沿，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以前那些事都过去了，本也不是我们的错，管天管地你也管不住人家那张嘴，爱说说呗，总也不敢舞到我门前来说吧。”
她看着窗外，坐在这里还能看见村里的桃林，和前几天的凄风楚雨不同，现下是一片欢欣鼓舞，拉桃子的车子进进出出，果农们左呼右喊的，热闹得不得了。
“这几天啊，我在村里走的时候，他们都对我可客气了，拾月长拾月短的，以前可不是这样。”
她脖子一扭，做出个上下打量的动作来，“以前那眼神，可真是饱含深意，生怕你看不出他看不起你。”
“现在可不一样了，村民都是客客气气的，拽着我要去他家吃饭，左一句右一句的都是夸我厉害。”
“以前宋霖说，只要你变强，能强过所有人，自然没人再说你半句不是，我这次是真的体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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