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晏雅钧注意到的重点,只有钱:“你觉得钱不重要了是吗?”
“这二十多年,你浑身上下有哪一点东西不是花着我的钱?”
“没有我的钱,你活得下去哪怕一天?”
“我活得下去。”晏青棠顶了回去,“不用你的钱。”
“好,不要我的钱。”坐在办公室的晏雅钧一声冷笑,吩咐起身边的秘书,“把给晏青棠的所有副卡都停了。”
“不用你停。”晏青棠拿起剪刀,在视频里,当着晏雅钧的面,把一张张银行卡剪断。
剪刀不好用,剪卡的声音显得很闷。晏青棠不知剪了多少张,最后剪下来的三角都摊了满桌。
晏雅钧眼睁睁看着晏青棠催促肃征继续递卡,快剪完时才听到晏青棠道:“等等。”
晏雅钧以为她是要回心转意。
或许真到了这种关头,看着卡被剪掉,想象到未来没了钱的可怜样,她才会改变主意。
可晏青棠只是握住其中一张卡,仰起脸望着他,认真道:“你说得不对,我工资卡里的钱都是我自己挣的,不是你给的。”
“还好没剪。”她笑道。
晏雅钧几乎要被她气晕。
“就这样吧,这些卡我都会解绑,你不用担心我再用你的钱。”晏青棠释然道,“以后的人生,能做主的只有我自己。”
最后关头,晏雅钧似乎是想说些软话,然而晏青棠没有给他机会。
争吵结束,重归静寂。
晏青棠望着一桌的碎片,玩笑话也像是在自嘲:“肃征,我现在一无所有了,怪可怜的。”
“不。”肃征将她拥进怀里,下巴轻磕在她颈处,像两只交颈的大雁,“青棠,你还有我。”
爱意不以金钱为转移,他爱她,从来都与她的家庭无关。
“想起件事。”晏青棠搂紧他的腰,委屈的声线像是一声呜咽,“开不出工资了,你要给我打白工。”
“你我之间还谈这个么?”他的嗓音深沉而低哑,眸中的深情再也掩饰不住,“我的一切都是你的,青棠。”
初见肃征时,只觉得他糙,真正认识他后,才知道他冷峻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温柔的心。
他无限地包容她,也理解她。
“肃哥……好喜欢你。”晏青棠抬起头在他嘴唇上轻吻,温软的气息呵在男人脸颊。
而肃征已被她撩拨到失了自控,高大挺拔的身躯将她抵在沙发上,捧起她的脸,俯身吮吻,缠绵而温柔。
晏青棠在他的亲吻里几乎酥软成了一摊水,靠在他身上微微喘息,她的唇泛着潋滟水光,在男人的折腾下愈发诱人。
肃征不禁喉结轻滚,扶住她的腰,将她吻得更深……
烈火干柴,一夜贪欢。
前进的路,总要继续。最后一站,他们前往天山东部,去考察2018年发现的新物种――博格达雪莲。
越野车在坎坷难走的山路上前行,他们往冰川方向走,山上比山下的气温要低许多,他们穿了冲锋衣,行至半路突然下起冰雹,脸都冻到发红。
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在冰川脚下找到了博格达雪莲。
它是其中新疆野生雪莲中的一种,虽叫雪莲,却与雪莲花有区别,植株比较矮,全世界只有新疆有。
晏青棠观察起雪莲中间的头状花序与紫黑色的管状花,站在冰川下,镜头久久定格在雪莲上。
然而半小时后,她的镜头悄悄调转,对准了肃征,依然是一个背影。
按下快门时,她突然有点想哭。
一路同行,终须一别。
走过这最后一站,她就要回上海处理工作上的事,她立誓不再用父亲的钱,自然也不会再住在家里,也不愿住父亲给她买的那套离单位近的大平层。
一切都没安顿好,她要回去另找个属于她自己的住处,学着自力更生,向父亲证明自己离了他也能活得很好。
至于肃征,他的家在云南,势必要回云南去。他的保镖工作总与上流社会牵扯,晏雅钧已经发出警告,无人再敢雇他。且肃征自己早已打算改行,这段时间也在思考未来要做什么。他父母在昆明留下的房子一直没怎么回去,也总要处理。
他们注定要分别一阵,各自去为各自的生活忙碌。
时间匆匆,回到乌鲁木齐市时,晏青棠真有种重归旧地,回到原点的感觉。
回上海的前一天,他们一起又去逛了国际大巴扎,还在大巴扎里的邮局买下一整套的新疆风景透卡明信片。
店里的工作人员看她消费高,另送了她一套摄影集作为赠品,又恰好与植物有关,晏青棠很喜欢。
夜里,他们如此前的那些夜晚一样,紧紧相拥。
两个人都睡不着,晏青棠说起心里的种种遗憾,有些地方没去成,新疆的大雪也没经历。
一直说到半夜,她才有些许困倦。
“让我保管的身份证已经放在桌上,明早我会再提醒你一遍带上。”肃征突然嘱咐她。
“哦。”晏青棠翻个身,握住他的手。
分别前夜,肃征的话突然格外多:“回去后记得把闹钟时间改了,按新疆时间起床肯定会迟到。”
接着又道:“手机和平板都充上电了,衣服也都收起叠好。你行李多,明天提前联系沈梨吧,让她接接你。”
顿了顿,他又想起来:“对了,咱俩最近一起新收集的标本记得换纸,上海不像新疆那么干,怕发霉。”
晏青棠终于忍不住嘀咕了句:“这我哪会忘?我是专业的。”
“我知道。”肃征垂眸温声应她,“是我想跟你多说些话。”
他的留恋与不舍不加掩饰,也提了先陪晏青棠一起回上海。
可晏青棠觉得太折腾他了,乌鲁木齐没有直飞丽江的飞机,他刚好能先飞昆明去他家闲置多年没回的老宅。
想起离别,晏青棠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是强忍着,才没有在听到肃征的话时流泪。
“真讨厌,”她扭过头,背对肃征,“说得好像你以后不再见我似的。”
晏青棠估计根本不知道,肃征实际上恐惧离别。
前三十年里,他过惯了分别的日子,世事无常,与父母永别,与梁忠哥永别……
经历多了,总觉得离别就是永别。旅途中分明建立了亲密的关系,可随着旅行的结束,他总在患得患失。
深夜的月亮又高又圆,最后说话时,女孩疲倦地闭了眼,就如在梦中呢喃:“肃征,我会早点处理好工作的事……你也是,你要好好的……”
与她同床共枕的肃征,最终一夜未眠。
天色彻底暗下去,晏青棠早已睡熟,他愈发不安,紧握住晏青棠的手,感受着她的体温,在前额落下一个充满眷恋的吻。
次日分别时,晏青棠终于还是把前夜强忍的泪水尽数流下,连带着也让肃征红了眼尾。
共同候机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要各自登机。
晏青棠在飞机上翻看照片,时而看白沙湖那张,时而看考察博格达雪莲时拍下的那张。
无一例外,都是肃征的背影。
而在乌鲁木齐飞往昆明的航班上,肃征握着自己手中那把孤零零的钥匙,久久出神。
第78章 078 上海重逢
后来的几个月,发生了许多事。
回到上海后,晏青棠没有回家,而是暂时借住在闺蜜沈梨家。
她托沈梨去她家里拿些最要紧的东西,而她自己忙着找房子,生活质量不想降太多,也就精打细算起来,头一次开始学着节省。
傅寻青心疼她,又给她打了不少钱,但晏青棠没动那些钱,更想换个生活方式,真正实现自力更生。
于是日子过得忙碌却也充实。
张冕之很欣赏她的上进勤恳,打报告申请让她转为所里的一名正式研究员,平时更是喜欢与晏青棠长聊,把晏青棠视为自己的爱徒。
秋天里,为了更好地培养晏青棠,张冕之带着她一起去外地参加为期两个月的培训班。
晏青棠是学员,所里推荐出来的优秀青年学者。至于张冕之,则是德高望重的植物学专家,此次培训班的授课老师之一。
上午考察,下午听讲座,这下忙得晏青棠几乎没有空再想其他事,和肃征的视频聊天频率都降低了。
夜里躺在酒店,她经常是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徒留肃征一个人在说话,说了好半天,才感觉出她已入梦。
饶是如此,他仍舍不得挂断,就这么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才算是能够解了他的失眠,安然入睡。
晏青棠常跟他说起她的工作,在她的影响下,肃征被那份热爱所感染,也在思考自己的未来职业。
思来想去,那次与晏青棠谈起的东巴纸,总是萦绕在他脑中。
肃征的母亲往上两辈,父母都是纳西族。肃征依稀记得在儿时岁月里,母亲给他看过一本古籍,那老旧的纸张,就是东巴纸。
母亲同样喜欢植物,喜欢叶子,喜欢和大自然拥抱的感觉,常带他到野外郊游。
和绿色接触,总能治愈他的整颗心。
他也记起,父母生前喜欢在老宅种花,那花能开满院落。
心念一动后,他又一次回到了昆明的老宅。
上回回来主要是看房子,这回有空看看小花园。多年前种下的那些花,早已不存,只剩杂草丛生。然而杂草间不知名的小野花,却如从前种的花一般,开满了小花园。
那一瞬间,他立刻想到了晏青棠。
对花草的怜惜也能传染人,肃征舍不得除去这些杂草,将栅栏旁的小门一合,任由花园里的野花野草肆意生长。
蓬勃向上的生命力,真让人动容。
就像制作东巴纸的原料,那种生长在玉龙雪山的丽江荛花。
了解越多,肃征越觉得丽江荛花很奇妙。
听一位东巴造纸非遗传承人讲,荛花本身的寿命短,但枝叶被造纸的人修剪之后,寿命却会被延长至几十年。
这无疑是植物与造纸之间的彼此成就。
出于对丽江荛花的好奇,肃征开始进一步了解制作东巴纸的方法。
他甚至拜一位东巴造纸非遗传承人为师,从对方那里认真学会了这门工艺。
造纸的过程全程都非常环保,不会对环境造成任何污染。
他成功亲手造出了第一张纸。
后来试着精进技艺,将一些其他的植物,或花或叶,加入东巴纸中,让东巴纸保有了花叶曾经的色彩,香气也跟着融入在这张纸里。
第一次造出掺杂花叶的东巴纸时,一个念头从肃征心头升起。
他有种冲动,亦或是他的深思熟虑,他想在丽江开一家纸行,让来往的客人将跳跃着生命色彩的东巴纸带往世界各地。
在现代社会,这种古老且落后的造纸工艺,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文化。
而这,正是东巴纸的意义。
肃征开始张罗着开纸行的事了,期间去了一趟大理,看望嫂子何曼笙与小侄女。
这已不是第一次过去了,八月与晏青棠分别后,他回到云南,去烈士陵园祭奠过梁忠后,就常到大理看望她们。
肃征将开纸行的事同何曼笙说了,何曼笙特别赞成他的计划,还说要支持他将纸行开起来。
肃征知道何曼笙会出钱,可没想到一出就是上百万,于是连忙拒绝。
然而何曼笙却是一笑:“你当这些是我的钱吗?阿征,这都是你这几年给我转的钱呀,我没有花,都替你存着。”
“不让你转,你不听,我就只好全存在这张卡里。”何曼笙无奈地将银行卡递给他,“密码是笑笑生日。”
她跟着一顿,开起玩笑来:“你不会记不得你小侄女的生日了吧?”
肃征笑了,将如今长得粉雕玉琢的小侄女抱得很高很高:“怎么会?当年她的小名还是我取的。”
“可是嫂子。”肃征望向何曼笙,“这钱我用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何曼笙反问,“家里其实不缺钱,你哥那些年一直往家打钱,后来牺牲……国家也一直在给抚恤金。我们过得很好,你这些钱给了我们也是闲放着,不如你自己用。而且比起钱,我更希望你常回来。”
虽没有血缘关系,可他们是真正的亲人。
肃征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感动着,又听她笑道:“再说了,你现在谈着恋爱,还有将来结婚成家,少不了花钱的地方。你也要顾着你自己的小家呀,阿征。”
她完全是在替肃征着想,而肃征也不再推辞下去,道:“我会常回来看你和笑笑的,也会把纸行好好开起来,还有青棠……我会早点去找她。”
“还说早点呢,这两月也没见你去找人家。”何曼笙打趣他。
“我倒是想去找她。”肃征连月来备受相思之苦,此时终于一吐积压已久的苦水,“可青棠一直在外省培训,平时觉都睡不够,我贸然追过去,都怕打扰她休息,让她比现在更累。她也不让我找她,总说等她忙完了再说。”
何曼笙是过来人,对于他们的恋爱状态深有体会,缓缓道:“异地的滋味是不太好受。”
异地的这几个月里,肃征真是朝思夜想,对晏青棠的分享欲爆棚。在筹备纸行的间歇里,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给晏青棠打电话。晏青棠接不了时,才是发消息。
他一遍遍诉说着思念,也说自己的近况。
纸行的事业初步起来,到了十二月时,已经正式开张。
时光如白驹过隙,眼见着一跃过去,就快到2025年。
这一年过年早,在公历一月底。肃征心念晏青棠,提出要去上海找她一起过年,谁知到了年底,晏青棠虽已结束培训学习,回到上海,仍忙到晕头转向。
“你先别来上海了,我有去别处的计划,免得你白跑一趟。”晏青棠简单解释。
肃征一听,以为又是工作安排,于是打消心思,心底怅然。
临近除夕,他在何曼笙的邀请下,打算去大理一起过年。
这事也告诉了晏青棠,电话里头,晏青棠下意识发出一句惊呼:“哎呀!那我要改……”
“改什么?”肃征疑惑。
晏青棠支吾着掩盖过去,含糊解释:“改我的报告,有段逻辑不清晰……”
“真有你的,晏青棠。”肃征也算罕见地有了脾气,“跟我聊天,还对你的报告念念不忘。”
“我错了……”
晏青棠放软声音撒起娇,肃征视频通话里的冷脸就撑不过三秒。
肃征不会想到,这是晏青棠为他筹划许久的一个惊喜。
除夕的前一天,临时改签的晏青棠就已来到丽江,确认肃征不在家后,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她就躲在门后,给肃征发消息,引导他早点回家。
不久后,她隔着门听到了肃征的脚步声,于是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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